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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剛才那是什麽?”

安寧公主聲音顫抖,花容失色,整個人受到巨大的沖擊,“有、有、有顆腦袋……有顆腦袋從九懷哥哥你肩上長了出來!”

姜九懷淡定地端起杯子,喝了口酒。

“你們、你們剛才都看到了吧?”安寧公主轉而問廳上衆官員。

“家主大人肩膀上冒出一顆腦袋”這種事情,大家都吓得不輕,只不過在官場混久了,早已學會處變不驚,不至于像安寧公主這般驚恐。

但到底該說“看到”還是該說“沒看到”呢?

哪怕是老奸巨滑如曹方都不知道答案。

“你們是怎麽回事?難道只有我一個人看到嗎?”安寧公主詫異極了,試圖掀起姜九懷的鬥篷,“九懷哥哥,我不騙你,剛才真的,就在你肩膀上……”

在離鬥篷半寸的距離,她的手腕被姜九懷用力握住。

姜九懷眸子冰雪般冷然,目光刀鋒般銳利,“你我雖有親戚情份,但男女授受不親,公主,請自重。”

安寧是皇帝唯一的女兒,是整座皇宮裏唯一的明珠,萬千寵愛集于一身,從出生到現在,還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一個人的冷臉。

此時此刻,她看着姜九懷,整個人忽然打了個冷戰。

她想起了那個傳言。

姜家現任家主,是妖怪。

弑父弑母,六親不認,冷血無情。

安寧一張小臉頓時變得蒼白無比,紅潤的血色消失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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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墨窩在鬥篷裏,聽得出姜九懷低沉嗓音中的威懾之意,心裏替這位已經說不出話來的公主喊了聲“可憐”,忽聽有個熟悉的嗓音道:“阿墨?”

這是……姜其昀!

姜九懷揭了鬥篷,燈光下元墨無所遁形,只好從姜九懷身後挪出來。

廳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上。

姜其昀正站在安寧公主身後,顯然是一道來的,只不過她腦子迷迷糊糊竟然只顧看美人去了。此時他和所有人一樣,眼睛睜得老大,下巴掉下半截。

安寧公主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不是妖怪,只不過是在鬥篷裏藏了個人。她就說嘛,屋子裏燒着地龍,溫暖如春,他居然還披着一件大毛鬥篷……

等等,大庭廣衆之下,什麽樣的人,才能被藏進鬥篷裏?

“元二,真的是你!”姜其昀不敢置信、痛心疾首,“我聽別人說起還不相信,沒想到你竟然真做了人家的男寵!”

男寵男寵男寵男寵……

這兩個字在廳內所有人心頭回響。

“十七公子請慎言。”平公公看不得自家主子被如此誣蔑,挺身而出,“此人是主子的小厮,身體不适,不慎睡着,主子憐憫他無父無母身世可憐,所以才不曾責罰。”

話音一落,曹方等人登時醒悟,立刻大聲附和。

又一輪誇贊波浪般襲來,連綿不絕,甚至有人開始編寫“這位小兄弟想必是思念親人郁結于心吃不好睡不好十分可憐”等等內情,除了把姜九懷吹捧成慈悲為懷的聖人外,順便把元墨變成了痛失雙親苦恨無比的孝子。

早忘了爹娘的臉長什麽樣的元墨,不得不在內心再一次為衆位大人信口雌黃的本事豎起了大拇指。

總之,男寵什麽的是不存在,家主大人如此英明神武,元墨兄弟如此忠孝雙全,怎麽可能是那種關系呢?

姜其昀當然也不會蠢到當衆堅持已見。

姜長信招呼姜其昀入座,并請平公公送安寧公主去槐蔭堂——那是女眷們坐席的地方。

安寧公主卻不依,手指頭往元墨一點:“我要他送我去。”

平公公賠笑道:“此人剛來府中不久,對府裏還不熟悉,還時老奴來吧……”

安寧公主不理他,矮身在姜九懷案邊跪坐下來,拉着姜九懷的衣袖,半歪着頭,一雙眼睛烏溜溜地,一派天真可愛:“九懷哥哥別小器,我就借一下而已,好不好?好不好嘛?”

姜九懷将衣抽抽了回來,給她兩個字:“不好。”

安寧公主一僵,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拒絕過,尤其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登時下不來臺,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嗚嗚,九懷哥哥你欺負我……”

元墨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更別提搞了這麽大一件尴尬事,她早就巴不得早點閃人,連忙道:“家主大人,小人願意送公主。”

安寧公主的眼淚說收就收:“你聽,他自己都說願意!”

這種結果顯然不合家主大人的意,他微有不悅,淡淡道:“速去速回。”

元墨也不知道槐蔭堂在哪兒,姜其昀倒還記得,遂自告奮勇帶路。

一離正廳,姜其昀就拉着元墨問開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在揚州?怎麽會在他身邊?”

元墨咳了兩聲,用眼神示神他公主還在呢。

姜其昀大手一揮:“不用管,她比我還想知道呢!”

果然,安寧公主雙目炯炯,一臉敵意:“你到底是不是九懷哥哥的男寵?”

元墨長嘆一口氣,于是就把“自己下揚州買花魁、錢卻被押在姜九懷手裏、自己花光錢被樂坊趕了出來,找姜九懷是為了拿錢”的過程簡單說了一遍。

姜其昀點頭:“原來是那妖怪敲骨吸髓,區區幾千兩銀子都不放過。”

安寧公主點頭:“原來九懷哥哥喜歡的是你這種流連花叢花錢無度的類型。”

元墨:停!你們都錯了!

但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跟這兩人解釋,她轉而問道:“二位怎麽來了?”

說是二位,其實問的是姜其昀。

因為安寧公主會來姜家,毫無疑問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來見姜九懷。

就像姜家長女世代都要嫁給皇帝一樣,皇家的公主世代也都要嫁給姜家家主。

而揚州姜家對姜其昀來說是個噩夢之地,他居然會來,還實在是出人意料。

“還不是被她逼的?”姜其昀悻悻然。

安寧公主立刻道:“願賭服輸,誰逼你了?”

“明明是你使詐!”

“明明是你手氣爛到家了!”安寧公主哼了一聲,“輸了還翻賬,真不像個男人。”

姜其昀憤憤:“我說話算話,可是把你帶到揚州了!”

“你沒見開席都半天了嗎?你遲了!”

姜其昀臉色發青:“要不是你半路要看什麽水匪,我們怎麽會拖到這會兒?”

“公主”這麽高貴的人物,姜其昀竟然敢用吼的,元墨一度擔心他保不住狗頭。

後來才知道,皇帝會找一些世家子弟入宮為皇子公主伴讀,姜其昀就是其中之一。兩人小時候在宮學裏就照着三頓飯打架長大的。

小時候安寧公主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長大之後,經過後宮嫔妃們的教誨,學出了一門新本事,那就是——

她怔了一下,眼睛含淚:“你……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兇……”

“不哭不哭,公主不哭。”元墨連忙拿衣袖給安寧公主拭淚,“哭多了容易長皺紋哦!”

安寧公主立刻緊張問:“真的嗎?”

姜其昀冷着臉道:“為什麽拿我的袖子?”

“我的不幹淨嘛,從別的小厮身上扒來的。而且料子也不好啊,公主的肌膚比最上等的絲綢還要細嫩,當然要用最要用你身上這件緞袍來擦啦。”

安寧公主“撲哧”一聲,笑了。

她雪白的臉上還戴着淚珠,這一笑像是金光破出烏雲,元墨眼前一亮,由衷贊嘆:“公主,您真好看。”

安寧公主抿嘴道:“我有點明白九懷哥哥為什麽喜歡你了。”

家主大人?喜歡?

元墨被這兩個字紮了一下,方才她極力想擺脫的畫面又一次沖入腦海——

姜九懷回過臉,幾乎要碰到她的臉。

他的肌膚毫無瑕疵,光潔如玉,長長的睫毛根根分明,臉上既不驚也不怒,甚至不像往常那樣冷冰冰,嘴角還隐約帶着一絲笑意。

那絲笑意仿佛是個魚鈎,而自己的心就像是一條上鈎的傻魚,被吊在半空沒命蹦彈。

姜其昀悲憫地看着元墨:“你臉紅了。”

安寧公主微微激動:“所以,這就是兩情相悅?”

我不是我沒有你們不要亂說!

“我、我這是喝酒喝的!冰雪燒,知道嗎?烈酒,烈得不能再烈的!”元墨直喘氣,“公主不是要去槐蔭堂嗎?咱們快走吧。”

她一馬當先邁步就走。

“就算是兩情相悅我也不會把九懷哥哥讓給你的!”安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九懷哥哥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元墨只當聽不見。

把公主送到槐蔭堂前,自有嬷嬷把公主迎進去,她和姜其昀往回走。

元墨問姜其昀會在這兒留多少天,她想着買好花魁後,可以搭姜其昀的船回去。

這主意和姜其昀一拍即合:“來都來了,自然要在揚州好好玩一玩再走。”

兩人相視一笑。

“站住!”

身後又傳來了安寧公主的聲音。

姜其昀的臉頓時垮下來:“又要怎樣?”

“大長公主不在這兒!”安寧公主一臉沒好氣,一指元墨,“你,帶去找祖姑母。”

元墨道:“公主,我真的是今天才來的,門路還沒摸熟呢。而且您都到了槐蔭堂了,坐都不坐就出來,不大好吧?”

“哼,有個本公主最讨厭的人在裏面,本公主才懶得待。”

姜其昀臉上一喜:“文蕙郡主也來了?”

元墨臉上也浮現出同樣的喜色,古凝碧,京城第一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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