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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墨帶着人一番忙碌,收集了院子裏所有的雪,最終堆出一個五寸來高的精致雪人。
下人們都很開心,讓元墨頗生出幾分憐憫——可憐的江南人啊。
姜九懷走過來,見她一臉遺憾的模樣,便問:“怎麽?嫌小?”
元墨嘆了口氣:“有什麽法子?江南的雪統共就這麽點大,能堆出這麽個小玩意兒已經不錯了。”
姜九懷問:“京城的雪大麽?”
“那可不?這時節,京城的屋頂、樹桠、路面該都是雪了,紅館院子裏的雪,一夜就能積上尺來厚,大王撲進去能埋了半截。”
說起京城的雪,元墨就滔滔不絕,“這邊的雪到底是小了,要堆雪人還是得回京城才有意思!家主大人您打算什麽時候回去?到時候我給您堆一個比阿寶還要大的。”
姜九懷看着她眼中有亮晶晶的光,問:“你想回京城?”
被發現了……
元墨還覺得自己引誘得挺自然的呢,沒想到一下子就被戳穿了。
元墨低下頭,嘆了口氣:“我都出來好幾個月了,再不回去,馬上都要過年了……”
正月裏可是樂坊生意興隆的時候,旁的樂坊一個月裏掙的夠維持一年,紅館不才,半年也是勉強可以撐得下去的。
再說離家這麽久,她想紅姑,想雲姨,想元寶,想歡姐,想姑娘們,想大王……過年不回紅館,還能叫過年嗎?
“那便回去吧。”
元墨猛然擡頭,大喜過望:“真的?”
姜九懷微微一笑。如果他說是假的,她的臉是不是又要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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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太好啦!”元墨喜不自禁,“什麽時候動身?”
“你想什麽時候?”
“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便三天後吧。”
“好勒!我這就去收拾!”
元墨轉身飛跑出去,比兔子迅疾,比鹿矯健,穿過游廊,直奔後院,中途還用力跳了一下,伸手拍到頭頂的月洞門。
姜九懷的目光悠然追逐着她的背影,他身體裏面大概有一部分落在她的身上,和她一起飛奔、跳躍,不然,他心中怎麽會有這樣的輕盈和快活呢?
不管在哪裏過年,對他來說都一樣。
一樣冷清。
一樣孤獨。
他的世界很大,擁有姜家無垠的權力,他的世界也很小,從來就只有一個人。
是到此刻,他才發現原來在哪裏過年,對元墨來說竟有這麽大的不同。
在揚州過年,元墨的臉會一直垮到胸脯上,在京城過年,她就會開心得像個小孩。
真是又愚蠢,又奇妙。
姜家家主出門,行裝少說要收拾了好幾天的,三天後動身,已經是十分倉促了。
姜三爺第一個不滿,因為桃林居士忌日正在這幾日。
玉翁和桃林居士的知己之情,乃是江南人人交口稱贊的一段佳話。桃林居士已經死去數年了,但每一年祭日,姜三爺都會去他的墓前結廬而居,伴上幾天,以寄哀思。
但這樣一來,便無法為姜九懷送行了。
送不送行,姜九懷并不介意,讓姜三爺只管去。
元墨收拾東西的時候,問姜九懷:“這回去京城,要不要把平公公接回來?”
姜九懷不置可否。
元墨明白這其實就是松動的意思了,回頭讓小七悄悄把平公公接來。
小七一臉感動:“二爺您真是以德報怨寬宏大量慈悲為懷!”
元墨:這句式怎麽這麽耳熟?
平公公來了,卻沒有好臉色。
元墨道:“先委屈公公幾天,等上了船,再讓公公去服侍家主大人,可好?”上船之前,一切都是變數,上船之後,姜九懷總不能讓平公公扔下水。
平公公冷冰冰道:“如今是二爺說了算,二爺怎麽說,咱家怎麽辦。”眼神卻是“咱家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你那點彎彎道道根本不夠咱家看的”。
元墨的想法很簡單。
白一不在了,她肯定有一天也會回紅館,姜九懷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
不管怎麽樣,希望平公公能一直陪着他。
但平公公不信。
平公公終生都在皇家與姜家這兩處浸淫,多年來見慣爾虞我詐,有一條道理最清楚,那就是——自己送上門的好處,往往都是陷阱。
他滿心都在提防元墨搞出什麽妖蛾子。
元墨一要收拾行李——可不只是來時的那只包袱,如今的二爺擁有好幾箱子的財富,全是各色人等孝敬的。
二要去月心庭替言妩贖身,三還有七七八八的雜事,總之是忙得不可開交。
朱夫人原想接手月心庭的,但朱大雙見罪于姜家,月心庭的生意一落千丈,朱夫人支撐不下去,頓時打起了退堂鼓,準備關了月心庭,收拾東西回娘家去。
樂坊關張,坊裏的姑娘,或轉去別家,或自贖其身,皆由自便。
月心庭在揚州獨占鳌頭這許多年,一朝風流雨散,須得将新老恩客普同一請,讓姑娘們與恩客話個別,也是讓姑娘們另尋生路意思,這便是“謝花宴”。
元墨來為言妩贖身,正趕上這場謝花宴。
元墨本要帶言妩回姜家,言妩道:“姜家規矩大,我住過去有諸多不便。這裏關了張,我就去師父的桃林住兩天,等要動身的時候,二爺派個人來喚我一聲就是了。”
她是在離開揚州之前,想去緬懷一下自己最快樂的年少時光吧?
元墨當然不會拒絕,還把季雲安在詩會上的表現細細講給言妩聽,又告訴言妩,曹方已經給季雲安安排好了差事,有曹方提攜,再加上季雲安自己甚有才華,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言妩輕輕點了點頭:“多謝二爺,這樣,我便能心無挂礙地離開了。”
元墨瞧她眉宇之間好像有化不開的悒色,還想坐下來同她好好說說話,結果底下大廳一片喧嘩,是曹方等衆官紳到了,曹方笑道:“二爺好快活,來這裏也不叫上我們!”
自家主大人上京的消息傳開,曹方等人便紛紛遞帖子表示要給元墨餞行,元墨沒空,一概都推了。
這會兒大家聽說二爺在今日的謝花宴上,遠的近的、有空的沒空的,全都來了,各自都備着厚禮,抓緊這最後一次機會巴結家主大人身邊的紅人。
些權貴高官紛紛到來,便是在月心庭全盛之日,也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生生将謝花宴喝成了元墨的送行宴。
不過讓人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場謝花宴盛極一時,比月心庭最紅火的時候還要熱鬧,且有元二爺帶着衆位達官貴人捧場,月心庭見罪姜家的流言不攻自破,生意竟又一天天好起來,重新回到了揚州第一樂坊的地位。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元墨這天一直喝到深夜才回來。
一面搖搖擺擺往裏走,一面哼着小調:“……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将咱兩個,一齊打啊啊破……”
她的腳絆到門檻,整個人向前栽倒,還好一只手伸過來托住了她。
這只手修長穩定,元墨扶着它試圖站穩,可惜這地面、這屋子總是晃來晃去,她花了好大力氣才把視線對準面前的臉,這張臉五官完美,無懈可擊,就是眉頭緊皺在一起,看上去好像十分不高興。
“阿九啊,笑一個嘛……”元墨口齒不清,“我今天收了好多禮啊,要不要分一點給你?你喜歡什麽?古薰?字畫?美女?”
“有人送你美女?”姜九懷眉頭皺得更緊了。
“看來你也喜歡美女啊……可惜沒人送,不要不要緊,我收了那麽多禮,随便賣掉幾件,就可以……可以給你買一個,哈哈,你喜歡什麽樣的?”
喜歡什麽樣的?
夜明珠的光芒清涼如水,眼前人白皙柔嫩的臉頰泛着紅暈,嘴唇鮮紅欲滴,眼睛裏像是含着一層水光……
這個問題一下子變得很遙遠,久等的怒氣像落入水面的雪花一樣消失了,此時此刻,姜九懷只有一個想法——
伸出手,輕輕戳一戳這紅撲撲的面頰。
然而沒等他真正付諸行動,元墨腳下一個不穩,一頭栽倒。
他一把伸手把她撈住。
她的重量和溫度撞進他的懷裏,仿佛也撞進他的心裏,心重重地、狠狠地、用力地跳了一下。
姜九懷無聲地嘆了口氣,打橫将她抱到床上。
然後坐在床頭,慢慢地擡起手。
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元墨的面頰。
軟軟的,彈彈的。
他的嘴角慢慢浮現一絲笑容。手感……過分的好。
于是他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
“二爺,”他低聲道,聲音含着濃濃的笑意,“方才哼的是什麽曲子?”
元墨趴在床上,閉上眼睛,咕哝着道:“我、我侬詞。”
姜九懷循循善誘:“唱一個聽聽?”
元墨便唱:“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
姜九懷:唔,正是她那日在府衙哼的調子。
這麽趴着唱,她覺得不舒服,挪了挪,尋到一樣溫暖的物什,便把腦袋擱上去,側着繼續唱道,“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将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
姜九懷很厭惡喝醉的人。因為世人在他眼裏,醒時已經是醜态百出,醉了更是不堪入目。
但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元墨,他忽然覺得,酒确實是個好東西,難怪那麽多人想求一醉。
若是清醒,她哪裏有膽子把他的腿當枕頭?還蹭了蹭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大概是太舒服了,曲子唱到後頭,已經成了哼哼,再過得一會兒,哼哼也沒有了,只剩細長的呼吸。
屋內安靜下來,隐隐地可以聽到遠處巷子裏的更聲。
他之前等得太漫長太無聊,炭盆裏幾乎堆了滿滿一盆橘子皮,清冽的香氣比任何一次都要豐盈,充滿了整間屋子。
所有一切都浸潤其中,包括他和她。
他輕輕擡手,再一次戳了戳她的面頰。
元墨咕哝一下,還接着唱:“……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蹭了蹭,又沒動靜了。
姜九懷再也忍不住,低笑出聲。
果然,是淫詞豔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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