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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溫書身形比謝安雙要高上一些, 謝安雙本身還有傷在身,廢了好大的勁才終于把他搬到床上去,站在床邊氣喘籲籲地嘟囔:“不就是床邊坐了一夜, 居然能讓自己燒到這個地步, 真是嬌氣。”
嘟囔歸嘟囔, 謝安雙還是出去找福源去喊來行宮中當值的太醫。
太醫來得也快,診斷過後只說是普通的着涼發熱,加上積勞成疾,多休息喝些湯藥就好,總體來說不妨事。
謝安雙這才放下些心,讓太醫下去煎藥。太醫領命告退, 房中很快就只餘下謝安雙與昏睡重病的邢溫書。
謝安雙走回床榻前,看着面色泛紅明顯很難受的邢溫書, 暗自在心底嘆口氣, 給他蓋好被子。
不知是不是蓋被子時卷起的些許涼風驚擾到了邢溫書,原本就睡得不安分的他眉頭緊鎖, 夢呓出聲:“陛下……換藥……”
都難受成這樣了, 還想着要給他換藥?
謝安雙也說不清他究竟是什麽心情, 似是氣惱地回應:“反正孤又死不了, 好好睡你的, 想這麽多幹嘛。”
之後他又忍不住嘟囔着補充一句:“明明自己那麽嬌氣,都不知道顧着點自己, 就沒見過這麽蠢的。”
他嘴上說得毫不留情, 手中的動作卻比一開始要放輕了些,盡可能地不再驚擾到他。
謝安雙沒有什麽照顧人的經驗, 給他蓋好被子後也不知道還能幹嘛, 幹脆回到桌子邊去, 安安靜靜地找了本書過來看,順便等着去煎藥的太醫回來。
只是煎藥到底需要花費不少時間,謝安雙本來就沒什麽心思看書,翻了兩下後便覺得無聊,索性将書一攤,走回床邊去看邢溫書。
因為發着高燒,邢溫書這時候的狀态很差,臉頰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唇色卻有些蒼白。但或許是他平日裏氣色就不算太好,以至于最開始時謝安雙根本就沒能察覺到。
邢溫書底子比常人差些的事情謝安雙也是清楚的,據說是出生時尚不足月,落了些許病根子,也因此邢家的人對他寵愛有加。
之後托了邢府家大業大的福,沒少給他吃些補身子的東西,漸漸也養回來些。不至于到弱不禁風的地步,但比起常人還是更容易生病。
平日他溫潤從容,身板挺直,叫人無意識間便忽略了他氣色不太好的事情。如今這一病倒,顯得倒更加惹人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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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雪地中罰跪沒有生病,謝安雙還以為是到江南中溫養兩年養好了,哪料到這一回忽然就病得這麽嚴重。
他回想起方才太醫說的“積勞成疾”,稍稍揉了下眉心。
仔細想來,自打邢溫書入宮這段時間裏,邢溫書每日都在他起身前等候在房中,在他入睡後才去休息,有時或許還會因為他一夜難有時間入眠,也難怪他會積勞成疾。
“我就沒見過你這麽蠢的人。”
謝安雙忍不住又罵了一句,只是聲音很輕,幾乎在落入邢溫書耳朵前就變成了羽毛似的重量,撓得有些癢。
氣鼓鼓的謝安雙不想再看邢溫書難受的模樣,回到桌子邊去給自己倒了杯水,猛灌完一整杯,結果在放水杯時不慎手滑,“啪”的一聲整個茶杯摔得粉碎。
“唔……”
原本尚在休息中的邢溫書似乎被這個聲音吵醒,茫然間睜眼起身,就看見一旁站着的謝安雙,還有他腳邊一地的碎瓷片。
“陛下?您沒受傷吧?”他皺了下眉,似乎想要下床,卻在起來時因為頭暈踉跄一些,險些直接栽倒。
謝安雙連忙說:“行了你別起來了,這時候就算起來也是給孤添亂,回去躺着去。”
“好吧。”邢溫書應一聲,或許是因為生病,聲音聽起來有些軟,還頗帶了幾分委屈意味,聽着怪可憐的。
謝安雙随意喊了名下人進來收拾,恰好在下人收拾完碎瓷片時,有另一名下人端着煎好的湯藥回來。
他讓下人将湯藥放下,随後揮手讓她下去,親自端起湯藥送到邢溫書面前:“諾,太醫開的方子。”
邢溫書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湯藥,眼底似有猶豫之色,說:“臣……病得也不是那麽嚴重,只要休息下就好了。”
“怎麽?”謝安雙嗤笑一下,“堂堂丞相大人還怕苦不成?”
這一次邢溫書沒有回答,只是猶猶豫豫地接過了湯藥,又不見要喝的模樣。
“苦不死你。”
謝安雙随口丢下一句,又走出去喊人拿些蜜餞過來。
直到去拿蜜餞的下人回來,邢溫書才總算皺着眉将湯藥一飲而盡,整個人的狀态看起來比喝湯藥前還要差。
“又不是給你賜毒,搞得這麽苦大仇深,不知道的還以為孤怎麽你了呢。”
謝安雙又嘟囔一句,說話的同時又将手中的小包蜜餞往他那邊丢。
邢溫書接過蜜餞,打開了吃下一顆,勉強壓下些口腔中的苦味,輕輕地笑了一下:“陛下仁厚。只是臣幼時苦藥喝得多了,難免留下些陰影,後來便逐漸不太……嗯,不太喜歡這樣苦澀的東西。”
謝安雙輕哼一聲,沒回話。
他吃過的苦東西可不比邢溫書少多少,但對他來說是愈發耐苦,對邢溫書來說卻是愈發不喜。
或許這就是受寵的孩子與他之間的區別罷。
謝安雙曾經也是羨慕過邢溫書的,羨慕他有那樣好的家人,羨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明亮之處。
不過羨慕歸羨慕,謝安雙也知道世事早有注定,并沒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他見邢溫書喝過藥後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沒說話,拿起之前那本書坐在桌前,看起來大有一副要徹夜看書的架勢。
似是知道這時才留意到自己占了謝安雙的榻,邢溫書眉頭又是一皺:“抱歉,是臣僭越了,竟占了陛下的榻,臣這便離開。”
說話的同時他就要掀開被子下床,被謝安雙十分不耐似的話語攬住:“該過的病氣都過到孤床上去了,你就是走了孤也睡不了。你躺着便是,不必瞎折騰。”
邢溫書看着仍是擔憂:“陛下尚且有傷在身,還是要好好休息才是,若是害得陛下夜間不得安眠,臣的罪過便是如何都不能彌補。”
他說得情真意切,謝安雙在耳中過一遍就一字不漏地還回去了,漫不經心翻過一頁書卷,回答:“大不了孤就去你房裏睡,有什麽罪過不罪過的。”
“可是陛下已經遇刺過,夜間還容易睡不安穩,臣不能放任陛下一人。”邢溫書眼底滿滿都是憂慮,“臣的幼時病得多,如今的情況不算什麽大礙,臣還是……”
他話未說完,謝安雙徑直打斷他:“停,閉嘴。”
邢溫書依言收聲,只是仍憂心忡忡地望着謝安雙。
許是有病在身,平日如溫潤黑玉般清雅的雙眸看起來像是罩了層霧氣,浸着些許濕漉,整個人氣質上都軟了不少,顯得十分無辜。
看得謝安雙都不忍心對他再多說一句重話。
這誰頂得住啊。
謝安雙輕吸一口氣,語氣都不自覺柔和幾分:“行了,再怎麽說孤也不至于使喚一個病人。就現在,給孤躺下睡覺,再有別的事情明日再說。”
眼瞅着邢溫書還有話要說,他又悠悠然補充一句:“還是邢愛卿覺得,孤就是那般冷血無情之輩?”
這下邢溫書果然不再堅持,乖乖躺回被窩裏閉眼休息。
見他終于安分,謝安雙才輕呼出一口氣來,在桌前繼續翻書随意看看。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把視線偏到了床上。
謝安雙平時都見不到邢溫書睡着的模樣,更別說是這樣安安靜靜躺在床上。
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站起身走到床榻邊,看着睡得不太安穩的邢溫書。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覺得難受,即便是已經入睡的邢溫書眉頭依然緊鎖。
謝安雙想起上一次他發燒時,邢溫書似乎用濕潤的毛巾給他敷過額頭,冰冰涼涼的感覺讓當時的他舒服很多。
或許也可以試試看?
他在自己身上找出一塊手帕,未免被下人察覺他想做什麽,幹脆倒了些水壺裏的水來浸濕手帕,擰幹後覆在邢溫書的額頭上。
“陛下……”
不知是不是微微涼意驚到淺眠的邢溫書,他朦胧間睜了下眼睛,意識卻不是很清醒,含糊地喊一聲又昏昏沉沉繼續睡過去。
謝安雙被他這一出鬧得緊張了好半會兒,直到确認他并沒有真的醒過來,這才暗自松下一口氣,坐在床尾看着他。
不得不說,因為生病虛弱而變得有些軟的邢溫書,比起平日裏的溫潤從容,倒更令他心軟些。所幸當年他的身子被邢家養好了,否則若是落下長久的病根子,日日都這般弱不禁風的話,他恐怕都不舍得故意刁難他,哪怕不是真心的。
他在心底嘆口氣,靠在床尾的柱子上,不知不覺間湧上些困意,打個哈欠想閉眼小憩片刻。
但或許是帶上狩獵勞累了一整日,閉眼後沒多久,謝安雙就直接閉眼睡了過去。
沒有熟悉的安神香,初睡着時謝安雙還是有些不安,靠在床尾盡可能地縮着身子,企圖尋求一個最沒有存在感的姿勢。
直至後來,他的身側似乎多出一個熟悉的清淺香氣,很淡,又莫名令他心安。
“邢溫書……”
他無意識地伸手攥住邢溫書的衣料,呓語一聲,原本不安的情緒似乎被撫平不少。
朦胧間,他似乎還感覺有什麽東西隔着布料輕輕碰了下他的額頭,動作很溫柔,直讓他覺得應是什麽錯覺。
謝安雙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在那個溫柔的錯覺之後便之間陷入更深的睡眠當中,手裏始終松松地攥着一角能令他安心的衣料。
難得的一夜安眠。
……
次日,謝安雙一醒來就對着眼前熟悉又不完全熟悉的床頂愣神。
他怎麽記得昨夜他是靠在床尾閉眼小憩來着,怎麽一睜眼他就躺到床上來了?而且睡在床尾,還換了床被子?
茫然的謝安雙想起床,到這時才發覺他的身側還有人——是坐在床尾還閉着眼睛的邢溫書。
邢溫書不知何時系上了一塊方巾遮住口鼻,斜斜地靠着床柱入睡,身上還披着一件要落不落的外衣,臉頰明顯比昨夜更紅了。
謝安雙當即就清醒過來,慌張地起身去探他額頭溫度。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也比昨夜更燙了。
而在這時,邢溫書也緩緩睜開了眼,只是眼底始終蘊着些迷茫,在看見謝安雙時才扯出抹淺淺的笑:“陛下……”
他的嗓音比昨夜虛弱得多,也不知是不是已經燒迷糊了。
謝安雙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忍不住開口道:“你還笑!你是不是傻啊?自己都燒成什麽樣了還不好好躺着休息!非把床給我!真燒出個好歹來怎麽辦!玩個耐心游戲而已,幹嘛把自己都搭上!”
“……游戲?”病中的邢溫書似乎思考能力也下降了些,沒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懵懂過後本能地搖搖頭,“臣……沒有在玩游戲,臣只想……想陛下能好好的……”
說話的同時,他又扯出一抹溫和的淺笑來,繼續道:“臣總覺得,陛下有很多小秘密,過得很累,臣……臣只想陛下……也能無拘無束地活着……”
輕飄飄的“無拘無束”好似一根細針,直直地紮進謝安雙心底,尖銳的疼。
他輕顫着吸了口氣,抛卻其他思緒,将邢溫書揪回床上躺着後就去找人喊來太醫,直到太醫來診斷過說沒有加重得太嚴重才松口氣,擺手讓太醫下去煎藥。
太醫應聲告退,待到關門聲落下,謝安雙才終于走回床邊,看着床榻上情況糟糕的邢溫書,眸底思緒複雜。
他沒有想到邢溫書對他的好比他以為的還要沉重那麽多,他真的還要如之前那般親手将他的好意一點點掰碎麽?
可只要他尚且坐在這龍椅上一日,他又談何無拘無束?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咱的丞相就要知道小陛下真實想法了嗯
——
感謝【碓冰kun】x2、【芊梓安櫻】、【許枷枷】的地雷mua!
感謝【38551205】x2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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