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直到坐上回皇宮的馬車, 謝安雙都沒想好他究竟還要不要堅持他的計劃。

這個計劃他已經籌劃了兩年多的時間,為此也早就付出過不少的心血,本不應該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

哪怕出錯的是他和葉子和布的其他局, 那他寧可和元貴拼個同歸于盡, 最後也必能将邢溫書送上那個真正适合他的位置。

可偏偏是計劃裏最重要的一環出了差錯, 但凡邢溫書對他冷淡些他都不可能陷得那麽深。

謝安雙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底嘆口氣,眼看着身旁迷迷糊糊還在睡的邢溫書差點直接一腦袋磕在馬車的木板上,連忙伸手把他撈過來,讓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睡。

肩頭難得壓上了別人的重量,他看着熟睡的邢溫書,繼續在心底暗自惆悵。

皇位的更疊事關朝堂局勢, 事關百姓民生,更事關整個北朝的穩固。

依目前的局勢, 北朝鄰國被謝安雙的皇祖父和父皇兩代打得不敢觊觎北朝江山, 可如今鄰國在位的君主都不是吃素的,指不定在等着什麽時機“一雪前恥”, 重新來侵占北朝國土。

元貴太後終究只是深宮中的一名女子, 謝安雙其實知道她并無多少治國理政之經驗, 會有這麽大的野心, 也只是出于一己私欲。

倘若真讓元貴接手了皇位, 那麽未來北朝很有可能會變得支離破碎,那是謝安雙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他望着馬車外往後倒退的樹林, 半晌後才收回視線, 從腰間解下一枚玉玺形狀的玉佩。

這枚玉佩象征着皇帝的身份,但它的上一任持有人不是他的父皇仁初帝, 而是一名已經被抹除存在痕跡的仁初帝答應, 也是……他的生母。

謝安雙是在登基後才知道, 他的生母不是元貴,而是元貴宮中的大宮女。後來元貴皇後難得懷上身孕,在一次仁初帝看望她時讓一名大宮女代幸以固寵。随後那名大宮女被封為答應,成為後宮嫔妃中的一員。

宮女晉升成為答應,這本不是什麽稀罕事,但也不知是不是仁初帝有意,竟讓那名宮女不久後也懷上了身孕。

再後來,元貴與那位宮女先後誕下一子,恰逢當時仁初帝忙着與鄰國番東國之間的戰争,鮮少有時間前往後宮。

于是那名宮女憑借元貴對她的信任,害死了元貴難得生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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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貴一開始選擇去找仁初帝主持公道,正好那時候邊境傳來戰争失利的消息,仁初帝本就忙得焦頭爛額,而且當初娶元貴、立她為皇後都是元貴設計讓仁初帝的母後安排的,他對元貴皇後沒有感情,也就沒怎麽處理過這件事。

甚至後來戰役終于轉為好的局勢後,仁初帝還以為元貴的孩子是自己夭折的,轉手将自己随身帶的玉佩賞給了宮女。

長期冷落與這一次的被忽視,元貴徹底對仁初帝轉為恨意,也逐漸滋生出要自己把握至高無上權力的心思。

後來元貴就設計将那宮女悄無聲息地除掉,将她誕下的孩子,也就是謝安雙過繼到自己名下撫養,當作暗衛傀儡養大,并開始策劃起後來那一系列謀害皇子、在京親王與仁初帝的事情。

在仁初帝駕崩後,他原來的所有妃子殉葬的殉葬,被害的被害,無一幸存。她也趁機徹底抹除了當初那名宮女存在的痕跡。

謝安雙也是偶然從元貴身邊宮人那裏聽到了他不是元貴親生孩子的事情,然後千方百計找到了當初提前偷溜出宮的知情宮女,這才得知那年的一切真相。

于是他便習慣了将那玉玺形狀的玉佩時刻戴在身上,以此來提醒自己絕對不能讓元貴把握朝政。

漸漸的,這玉佩也被民間傳成了是皇帝身份的象征,謝安雙這才會在僞裝時摘下來,只是偶爾也會不小心忘記。所幸玉佩比較小,不引人矚目,也不至于太容易被察覺。

謝安雙盯着玉佩看了許久,總算冷靜下心緒,把玉佩重新收好。

不管怎麽說,邢溫書都是皇位的最好選擇,他不能心軟。

……不能心軟。

他瞄了眼靠在他肩膀上虛弱難受的邢溫書,又忽地洩了氣。

這叫他怎麽能不心軟。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他連英雄都算不上。

謝安雙很惆悵,一直惆悵到回了宮,看着天色也不造了,便讓福源領人将他帶回他的住處好生照顧,自己回房間裏繼續惆悵。

然後愁了一晚上也沒愁出什麽結果來。

于是第二天他以把圍獵刺客之事交給葉子和來處理為由,将葉子和召來了長安殿。

又于是葉子和一來,就看見他十分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像是生病的人不是邢溫書而是他,葉子和都忍不住問一句:“小安啊,你沒事吧?莫非據說的邢公子高燒是你弄的障眼法?”

“我沒事,但又有事。”謝安雙依舊趴在桌子上,看着就很郁悶的樣子。

平時每次心裏有大事實在憋不住的時候,謝安雙總喜歡找葉子和來談心,葉子和看他樣子大致沒明白過來,坐到他面前問:“怎麽啦,又什麽人惹我們小陛下不高興了?”

謝安雙重重嘆口氣:“除了邢溫書,還能有誰啊。”

“他不是生病了麽?”葉子和倒一杯水遞給謝安雙,“我記得你可不是會和生病之人計較,更何況還是邢公子。”

謝安雙接過茶杯,悶悶地說:“就是因為是邢溫書生病了。”

葉子和似乎更好奇,問:“怎麽了?難不成他生病還和你有關?”

謝安雙點點頭,把邢溫書生病的原因和他昨夜做的事情全都說予葉子和聽。

葉子和聽完,略一思索:“看來,邢公子對你是真的忠誠。這邢家一家也确實是忠臣。”

“是啊,忠得我都有點心軟了。”謝安雙抿一口水,“他總是對我這麽好,這要我怎麽舍得繼續逼他篡位。”

葉子和難得見謝安雙動搖,稍感詫異:“你這可不止有點心軟啊,這個計劃你可是從登基前就開始策劃了,一開始時我都勸不動你,邢公子居然這麽輕易就讓你動搖了。”

謝安雙微微蜷了下指尖,坦誠地說:“因為我喜歡他。”

葉子和卻沒多想:“我知道,從你跟我提起這個計劃時起,你說過的喜歡他就不下一百次。”

“不是這種仰慕的喜歡。”謝安雙耳朵不自覺紅了些許,“是皇兄和皇嫂之間的那種喜歡。”

“喜歡”這樣的說辭葉子和沒少聽謝安雙提起,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給自己倒了杯水,淡定地說:“噢,是那種喜歡啊。”

直到一口水含入口中,他才驟然回神,猛地被嗆了一下。

“噗咳咳……”

葉子和被嗆得咳嗽幾聲,自己還沒完全緩過氣來呢,就一臉震驚地繼續問:“你說是哪種喜歡??”

謝安雙沒想到他反應那麽激烈,一邊給他遞手帕,一邊底氣稍顯不足地重複一遍:“就,皇兄皇嫂之間的那種。”

“不是,你們可都是男子啊?”葉子和有被深深震撼到,“而且你喜歡上他的話……怎麽可能會有結果?你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謝安雙攥緊手心,稍稍垂眸:“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忍不住心軟。我本來應該已經做好了覺悟,盡可能去刁難他,逼他謀逆篡位,然後死在他的手上。”

“可是偏偏他對我這麽好,連自己的身子都可以不顧,還說想要我過得無拘無束。這要我怎麽忍心繼續刁難他?”

說着說着謝安雙又沮喪起來,趴在桌子上委委屈屈的,瞧着還挺可憐。

葉子和雖然尚未從方才的沖擊中走出來,但顧及謝安雙心情,也轉回正題,轉着茶杯說:“其實吧,我覺得你繼續當皇帝也沒什麽不好。當年的事情你也不肯和我細說,但畢竟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你真的不必耿耿于懷,早些放下也好。”

提及到這件事情,謝安雙抿了下唇,又回想起自己夜間會做的那個噩夢,搖頭道:“放不下的。就在前夜,行宮安神香用完,我夜間就又夢到了他們來找我索命。”

葉子和欲言又止,須臾後終究只能輕嘆口氣:“你就是太愛折騰自己。那你說吧,這個計劃你還要不要堅持?只要是你決定好的,我終歸不會攔你。”

謝安雙将茶杯放到桌上,再次重重嘆口氣:“我就是糾結,才把你喊來的,計劃不可能不實施,但我又實在舍不得繼續刁難他。他那麽好,我負罪感太重了。”

“這也是個問題。”葉子和沉吟思索起對策。、

和謝安雙相處這麽些年,葉子和知道他平日裏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又攤上這邢溫書是他心儀的對象,真想繼續刁難下去确實不容易。

他想了又想,幹脆提議道:“要不你不刁難他,改成調戲他?”

謝安雙輕蹙眉:“那不是更惡劣?”

“但至少他并不會有實質性的損害。”葉子和補充道,“你也不想再看他積勞成疾大病一場吧?當初邢公子不是拒絕過你讓他入後宮的說辭麽?邢公子是男子,一般而言的話應當都不會喜歡和男子之間的親密舉動。反正換作是我,我肯定會敬而遠之。

“等邢公子因此疏遠你之後,你再重新收斂下你的喜歡,按原計劃逼他篡位就好了。再怎麽說你也不虧。”

謝安雙咬唇思索起他的說辭。

對他來說邢溫書就是他的白月光,調戲他無疑是在玷污他。可就目前來看……或許也只有這樣才能讓邢溫書重新讨厭他了。

最終他總算下定決心:“那好吧,就按你說的做。”

葉子和确定性地問一句:“那這件事情我們就算解決了?”

謝安雙點頭:“嗯。”

“好,那我們換回剛剛的話題。”葉子和正襟危坐,嚴肅認真地說,“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怎麽就偏偏喜歡上邢公子呢?哪怕你跟我說你和茹懷茹念假戲真做都好,我也不攔着你。可對方是邢公子啊,是你終究要走向對立的人啊!他還是個男子!”

“就……喜歡就喜歡了,哪有什麽為什麽……”

謝安雙沒想到他會突然扯回到這裏來,小聲地嘟囔着辯駁,心虛得十分明顯。

“總歸是要有個過程的吧?比如說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動心的?我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

“大概就是……在和邢溫書一起追捕刺客的那一次……”

內殿中的兩人還在就謝安雙喜歡上邢溫書的過程進行讨論,站在外室端着一碟糕點的邢溫書卻已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他本意是想繼續來向謝安雙示弱,恰好外殿的大門沒關,只有福源在外面看守,他便和平時一般直接進來了。

結果還沒走到內外殿相連的門簾處,便聽見了方才邢溫書與葉子和的那一番對話。

聽到了葉子和說小陛下……想逼他篡位?還說已經做好了覺悟……

要死在他的手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山有扶蘇】、【芊梓安櫻】的地雷mua!

感謝【隱沫流笙】x30、【蘇打】x20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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