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次日一早,  謝安雙是被邢溫書喊醒的。

昨夜沒有了安神香的輔助,他體內的藥效沒再複發,但反反複複做了好幾次那個噩夢,  基本沒能安穩睡多久,  被叫醒後精神狀态差得不行,  坐在床沿昏昏欲睡。

邢溫書在進入房間時就明顯察覺到房內氣味不同以往,見他這幅狀态不由得有些自責:“可是臣昨夜安神香的劑量放少了,陛下又做噩夢了?”

“哈啊……”謝安雙打了個哈欠,“與你無關。是孤昨夜起夜,不小心碰倒了。”

他擡手揉揉眼睛,寬松的衣袖往下滑落,  恰好露出昨夜被撞得稍顯紅腫的手腕。

邢溫書眼尖地留意到他的狀态,皺眉詢問:“陛下,  您的手是怎麽回事?昨夜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謝安雙這才想起自己手腕還有被撞到的痕跡,  下意識縮了縮手,回答:“無事,  就是昨夜起夜時撞到香爐架子罷了。”

“怎麽弄成這樣也不喊臣?”邢溫書心疼地拉過他的手查看,  “還好撞得不是很嚴重。陛下請稍候,  臣命宮人們準備些冷水。”

說完他就徑直往屋外走去,  不給謝安雙分毫拒絕的機會。

謝安雙看着他在屋外交代宮人的模樣,  最終只是垂下眼睫,默不作聲。

沒過多會兒,  宮人就端來一盆冷水,  旁邊還有一塊幹淨的手帕。

邢溫書把手帕浸濕擰幹,随後便走到謝安雙面前半跪下來,  輕輕拉過他被撞傷的手,  将手帕覆蓋上去。

冰涼的指尖與手帕覆上謝安雙掌心與手腕,  輕柔的力度仿佛是在對待什麽易碎的珍寶。

謝安雙看着邢溫書專注的側顏,還是沒舍得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一個晃神的時間,反倒是邢溫書先結束短暫的冰敷将手收回去,順便溫聲叮囑他用手時小心些,晚些時候再讓元牧給他送來膏藥。

他全程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半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腕,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麽。

邢溫書只當他是昨夜沒休息好,并未多想,很快又暫時告退去準備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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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直到把邢溫書準備的早膳用完,謝安雙才終于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

對于他來說,當務之急不是在這裏思考什麽情情愛愛的事情,而是要在元牧找到解決他體內藥效的方法之前,繼續盡可能回避與邢溫書的相處。

所幸因為他狀态不好,禦書房裏積壓的新奏折他以一副十分理所應當的模樣交給邢溫書後,邢溫書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于是今日幾乎一整日,謝安雙人在禦書房,但心安理得地拒絕了所有來求見的大臣,讓他們有事就去找邢溫書。

而他本人躲在禦書房旁邊一個專門開辟的小房間,以補眠的名義不準邢溫書打擾,實際上是百無聊賴地找了幾本書打發時間,偶爾有大臣來時偷聽一下邢溫書與他們的對話。

自從關家世子的案子了解後,朝堂內暫時沒有什麽大事情發生,官員們來說的也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本來就可以由身為丞相的邢溫書直接決定。

有時謝安雙就會在小房間的門側靠着,聽門外邢溫書溫和從容的應答聲,想象着若是他以後登基為帝,或許也會以這樣從容不迫的姿态面對百官群臣,面對天下社稷。

這樣也挺好。

他收回自己的心神,繼續回床邊去看書,一整日下來,除卻午膳與晚膳時間外,沒與邢溫書有過任何接觸,掩蓋過今日五六次的短時間複發。

在用晚膳的時候,邢溫書也順便向他禀報了今日奏折的情況,與官員們來報的信息。

奏折中的內容和之前差不多,幾乎都是些廢話和請安的折子,少有幾件說正事的,也不是什麽大事情,邢溫書便替他給予了回複。

至于官員們親自來求見禀報的,同樣是些不着急處理的小事,邢溫書同他彙報的內容也與他今日聽到的相差無幾。

不過除卻這些日常彙報之外,官員中還有不少擔憂國政的堅持不懈上奏要求加重對關家的處罰。

邢溫書在這件事情上沒有決定權,只說會盡量再向謝安雙說明事情嚴重性。

謝安雙聽到他對這件事情的禀報,當然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但仍舊只當沒聽見沒看到直接忽視過去,轉而問起了連鳶那邊的狀況。

邢溫書自然看得出他的意圖,但并沒有多說,依言禀報起關于連鳶那邊的情況。

不知是不是因為下毒失敗,今日一整日連鳶都閉門不出,也不讓其餘宮人進去伺候,除卻她的那位貼身宮女會送一日三餐進去之外,沒有任何關于連鳶活動的消息。

不過沒有消息也不代表那個小公主忽然就想通不打算搞事了,該注意的邢溫書還是提醒謝安雙要注意,以免她實際上是在預謀些什麽其他的大事情。

謝安雙自然也不會在這方面掉以輕心,點頭應下後沒再繼續這些話題,安安靜靜把晚膳給吃完。

而到了夜間,考慮到昨夜剛不小心弄傷手,今夜邢溫書肯定會關注房間內的動靜。而沒有安神香他不可能睡得安穩,想了想幹脆以留宿栖梧殿為名避開邢溫書,又以想出宮散心為由騙過茹念,直接套上夜行衣出宮晃蕩。

不希望被邢溫書察覺,主要是不想給他更多同情的機會,不希望茹念知曉,也是害怕再惹她和茹懷葉子和他們擔心。

他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是不值得那麽多人為他憂心的。

謝安雙扶穩面具,看了眼晴空中那一彎月牙,操起輕功往京城比較偏遠的方向去。

他不敢保證自己在夜間的何時又會複發,未免出門躲人又躲出更大的危險來,他得盡可能保持小心謹慎。

謝安雙這一次選擇出門的時間也比較晚,已經到了子初時分,京城內的百姓早已結束一日勞作,陷入安穩夢鄉當中,放眼整個京城都是靜谧而祥和的。

從皇宮暗道至京城中可選的道路不多,謝安雙選了他最熟悉的一條,繞過一片小樹林,往京城的東面而去。

出于登基前總喜歡去往東面邢府的習慣,哪怕是登基後邢溫書不在邢府內,他也喜歡在夜間出門時先往東邊去走走。

然而這一次,他還沒走出多遠,就聽見樹林中傳來一個熟悉的埙聲,缥缈悠遠,正是之前還在找蒙面賊人時,溫然給他吹奏過的那首安神曲。

會是溫然在這附近吹奏麽?

謝安雙總覺得不可能這麽巧,但是又忍不住循聲過去,拐了幾個彎後果然看見坐在一棵大樹上專心吹奏的溫然。

溫然仍舊戴着他慣來戴的那副銀白面具,腰間還別着一支翠綠竹笛,在零星散落的月色中泛着細碎光亮。

細細想來,他也有好一陣未與溫然見過面了。

謝安雙站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望着前邊高處的溫然,不知不覺間聽到了整首樂曲的末尾才回神。

他遠遠地多看了一眼溫然,最終還是決定轉身離開。

他和溫然,其實本來也不該是有什麽牽扯的,不同世界的人。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走出一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不緊不慢的悠然嗓音。

“公子都在此聽完了在下的曲子,不露個面就走,是不是太無情了些呢?”

謝安雙腳步停滞,但是依舊沒有回頭,在原地頓了小半會兒。

他出宮本意就是為了躲人,不過從昨夜複發的情況來看,夜間概率還是比較低的,他不太想……錯過這次難得能夠見面的機會。

須臾後,謝安雙才總算下定決心,轉身看向溫然的方向。

溫然看清他面容時,似是有些詫異,旋即轉為欣喜,徑直從樹上跳到他面前來:“安安!居然是你!好久沒見我可想你了啊!”

謝安雙已經習慣了他直來直往的性子,一個閃身幹脆地躲過他一時激動下的擁抱。

邢溫書本來就只是假動作,在他閃身後手一拐,順利地揉到他的腦袋,笑嘻嘻地開口:“安安怎麽不打聲招呼就走?”

謝安雙揮開他的手,撇開視線說:“不是很想見面。”

“我不信。”邢溫書沒有絲毫被打擊到的模樣,“你肯定還是想見我,否則肯定剛剛就跑了~”

謝安雙一噎,還真沒法反駁他這句話。

見狀,邢溫書趁他心思飄忽反手搭在了他肩膀上,繼續說:“難得現在見面了,不若再一起去走走?這夜間的京城也算是別有一番風趣的~”

謝安雙是真沒看出來,四處黑漆漆冷清清的京城風趣在哪裏。

他再次拿開身旁人的手,後悔起方才選擇了轉身,冷漠地說:“我今夜只想一個人逛逛。”

“诶……”邢溫書看起來頗感遺憾,但馬上又打起精神來詢問,“為什麽呀?難不成安安遇到什麽煩心事了?可以說給我聽聽呀,讓你溫然哥哥為你排憂解難~”

謝安雙不打算繼續跟他廢話,擡腳運起輕功,利落地離開。

而邢溫書當然不會放任他一個人走,當即跟上去,只稍稍落後于他一步,還不忘可憐兮兮地嚷嚷幾句:“別那麽無情嘛,你看這夜晚京城反正也沒多少人,遇見了就是緣分,搭個夥一起逛逛也熱鬧呀。”

謝安雙忽視了身後聒噪的聲音,但腳步明顯比他遇見溫然前要慢了些。

子時的京城寂寥空曠,謝安雙一路從小樹林中用輕功躍出來,身後人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吵鬧,這時不再嚷嚷,只時不時閑聊似的說幾句話,像是在告訴謝安雙他還在他的身後。

他漫無目的地在京城亂走,身後始終都會有一個時不時就試圖與他搭話的聲音,即便他沒有回應,那個聲音也不會消失。

後背本該是最不能輕易露出給別人的位置,但莫名的,謝安雙卻感到很安心。

每到這種時候,他也總會忍不住冒出一個想法——能認識溫然,也算是他難得的一件幸事吧。

然而世事似乎就總喜歡在不經意間,出一些意外。

不知是不是一下子放松得太過,當他正準備從一棵大樹枝幹處躍向下一棵樹時,心口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灼痛。

——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謝安雙驟然失去重心,直直地往樹下栽去。

以這棵樹的高度,這樣墜落下去起碼也得落個傷殘!

“陛下!”

原本僅落後于他一步的邢溫書心下一緊,想都沒想直接沖上前去,趕在謝安雙墜落前穩穩将他接住。

謝安雙緊捂胸口,面露痛楚,體內仍被灼燒感肆虐沖撞,心情卻宛若驟然墜入冰湖當中。

他強咬牙撐過了這一次短暫的複發,當即就掙紮着從邢溫書懷裏離開,單手撐樹幹維持站立,擡眸直直地看着眼前人,嗓音冰冷:“你剛剛,叫我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危邢溫書  危

玩脫了嗯

——

這兩天都是比較重要的劇情,不出意外下章就是文案了,所以可能明天還是沒辦法雙更,不過這兩個星期內會找一天補回來的mua!

——

感謝【芊梓安櫻】、【許枷枷】、【潛潛潛水】的地雷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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