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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真的太累, 謝安雙在邢溫書懷裏哭過後沒多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邢溫書忍着傷口的痛楚将他放好到床上,出去找來軍醫替謝安雙處理傷處。
也是直到軍醫來了,他才得知謝安雙身上的上不比他輕。
因為之前硬闖箭雨陣, 謝安雙身上的傷輕則只是劃破一個淺淺的口子, 重則深入血肉, 慘不忍睹。能夠一直撐下來靠的恐怕完全是意志力,和他本身就不太怕疼的特性。
邢溫書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若非他找到合适的由頭緊趕慢趕過來,恐怕他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他的小陛下了。
處理好謝安雙傷口時已經到了後半夜,軍醫收拾好藥箱就告辭離開,獨餘邢溫書與謝安雙待在營帳內。
邢溫書用的身份是副将,到這個軍營後軍銜僅次于主将袁序, 有一個單獨無人打擾的營帳,帳內床榻還算大, 容下兩人勉強足夠。
他走到床邊看着渾身上下沒幾處好地方的謝安雙, 輕嘆口氣,俯身揉了下他的發梢。
也怪他來得太晚。
邢溫書在床邊看了許久, 還是沒有選擇與謝安雙同塌而眠。
床榻雖然容得下兩人, 但難免會有觸碰, 謝安雙傷得太多了, 他不想無意中碰到他的哪處傷口。
最終他搬來了之前謝安雙為等他醒來時坐的那張椅子, 靠在床頭的位置,左手輕輕裹住謝安雙的手, 這才安心地淺眠休息。
床榻上的謝安雙不知是不是感知到熟悉的溫度與氣味, 無意識地輕輕勾了下他的手,眉眼稍稍舒緩。
……
受傷昏迷後的謝安雙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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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的開端, 是邢溫書趕赴京城任職丞相。
本該是熟悉的場景, 夢裏的邢溫書卻拒絕了兼任貼身侍衛的職責, 平靜而冷淡地對他說:“臣不是陛下的玩物,陛下若只是想責難臣,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禦書房內,素白身影筆跪在正中,宛若冬日盛放的寒梅,傲然挺立。
而張揚紅衣的謝安雙跟沒骨頭似的半倚在軟榻中,放浪形骸。
一白一紅,明明身處同一個房間,卻不在同一個世界。
畫面至此定格,又倏地轉向下一幅。
是當天夜間,謝安雙溜出宮,原本想去查查與蒙面賊人有關的事情,結果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邢府,看着邢溫書與邢旭易在院子內有說有笑的暢聊。
早晨時在禦書房冷淡高傲的人,在自己兄長面前卻能笑得自在溫和,好似和煦的春風,叫人心生親近。
院子內高挂的燈籠暈出暖黃光亮,傾灑在邢溫書身側,鍍上一層柔和朦胧的光暈。
謝安雙獨自藏在隐蔽的暗處,向往着邢溫書身上的光亮,最終也只能轉身離開,沒入更深的黑暗。
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恰在這時,院子內的邢溫書似有所覺,往謝安雙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能見到一抹不清晰的影子悄然消失。
或許是野貓吧?
他沒多想,回眸繼續同許久未見的兄長聊天。
卻無人知曉,在這一夜後,一明一暗兩人的人生軌跡基本注定。
在這兩幅“長畫面”之後,謝安雙的夢境中閃過無數簡短的小畫面。
許是因為簡短,小畫面都很零碎,基本是謝安雙與邢溫書相處的一些碎片。
有他們在禦書房中相互對峙,有他在禦花園當衆給邢溫書難堪,也有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對邢溫書的肆意奚落。
除此之外,還有邢溫書偶爾興起給他吹奏樂曲,有邢溫書在他生辰時為他準備特別而精致的禮物……
每一次謝安雙都會在邢溫書示好後尖銳刻薄地暗諷,邢溫書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與平靜,仿佛從未将他的話放在心上,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與腳步,疏離又保持禮節。
他位高權重,家世背景雄厚,每當他看向謝安雙時,眼底映出來的永遠只有謝安雙這個人,沒有他身後的那一把龍椅。
這樣的人,真的會渴求皇位嗎?
謝安雙以旁觀者的視角看完所有閃的片段,又來到了另一個畫面。
是在景春五年九月,夢境中的謝安雙收到葉子和傳來的消息,說是邢溫書那邊已經有人主動在準備逼宮送邢溫書上位的事情。
謝安雙原本在長安殿中小心翼翼地嘗試着作畫,聽到福源呈報來的消息,筆尖一頓,一抹烏黑的墨團在宣紙間暈開。
按照他們之前的計劃,再過半年時間應當就可以徹底讓元貴黨派垮臺,到那時他們就會順勢安插自己的人加入邢溫書的勢力範圍,煽動邢溫書篡位。
雖然邢溫書那邊主動要篡位也能省下這個撺掇的麻煩,但謝安雙心底多少還是抱有一絲僥幸。
僥幸地認為,或許比起皇位,邢溫書會更在意他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不過到頭來,果然還是他自作多情了。
也是,誰會在意一個趾高氣昂折辱刁難自己的人呢。
謝安雙半低着頭,藏起面上的情緒。
福源猶豫着開口:“……陛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勉強笑笑:“孤知道了,你去告訴子和哥,孤這邊會做好準備的。”
福源應聲,随後便在謝安雙的示意下告退離開。
謝安雙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低頭重新看了眼桌面上的那幅畫。
畫中是一支傲然獨立的墨梅,只是在枝杈的一角有一團暈染開的墨漬。墨梅畫得不算多好看,但是可以看出作畫之人的一筆一畫都無比認真細致。
這原本是謝安雙想在中秋他的壽宴後,暗戳戳送給邢溫書的。
他自小被當成暗衛傀儡培養,動刀動槍的陰暗事做起來毫不拖泥帶水,但這種高雅的興趣屬實難倒他了,他也是偷偷練了很久才勉強能畫出這麽一枝還算看得過去的墨梅。
可是……
謝安雙回想起福源方才禀報來的話,眸色暗了暗。
既然如此,便讓這幅畫同他一起,消失在長安殿的一場大火中吧。
他将畫暫時擱置在一邊,收回心神開始拟定退位诏書,将他早就背得滾瓜爛熟的說辭一字一字端正寫在聖旨上。
末了他還專門找來一個盒子将诏書放進去,再找好一個合适大小的盆,等時候到了,便将盒子放進裝滿水的盆中,也免得被到時候的大火一同燒沒了。
等做好了這一切,他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那副已經被晾幹墨跡的畫上,靜靜地站在桌邊看着。
須臾後,他嘆口氣,小心地将畫卷起來,放到一個最靠近到時候火源的地方。
從計劃制定伊始,他決定好最後用一場大火來結束這一切。
長安殿是他登基後活動得醉酒的地方,無數被他藏起來的與邢溫書有關的事物都在這裏。所以為防以後被邢溫書知道,他早早就打算好連同長安殿中所有他生活的痕跡,一起消失在這世間,讓邢溫書能夠更加心安理得地坐在皇位上。
哪怕……
哪怕這個籌劃與準備,也是他的一廂情願。
謝安雙看着那幅被卷起來的畫,輕扯唇角,繼續去做下一步的準備。
長安殿中的畫面也定格于他毅然轉身的背影。
下一刻,夢境裏的一切,就被一場熊熊烈火包圍。
沖天的火光,無情的逼喊,依舊是一襲張揚紅衣的謝安雙站在大火前,聽着面前所有人對他的讨伐。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啊。
長安殿的滔天熱浪幾乎要灼傷謝安雙的後背,他卻安安靜靜地站在原處,掠過所有征讨他的官員,想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
無果。
他甚至……不願意再來給他送行了麽。
【“你本來就是沒人喜歡沒人要的小賤種,若是沒有本宮,你真以為能活到現在?”】
【“你的吃穿住哪樣不是本宮給你的?你真以為除了本宮,還會有人真心實意待你麽?”】
果然,他只是一個不會被任何人所喜歡的,沒人要的小賤種。
他的結局,也不過是在萬人的唾棄中走向滅亡。
謝安雙苦澀一笑,終于不再猶豫,轉身要往火海中去。
然而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急促的馬蹄聲,和一個熟悉的呼喊聲。
“陛下!”
謝安雙的動作頓了頓,但馬上就想明白了因果。
畢竟篡位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邢溫書還不知道他留了退位诏書,多少也要做個忠心的戲碼。
或許是臨死在即,謝安雙早就抛卻了自己那點可憐的僥幸與自作多情。
可他還是忍不住想再見邢溫書最後一面。
謝安雙停下腳步,回眸看了眼邢溫書,穿着一襲素白衣裳的邢溫書。
兩年多前他們在禦書房的“初遇”也是這樣,一白一紅,明明身處同一處地方,卻在不同的世界。
謝安雙第一次在邢溫書面前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說出了唯一的一句真心話:“不要再叫我陛下了,這天下,從來就不該屬于我。”
說完,他決絕地扭頭,踏入面前的那片火海。
他這輩子都在黑暗中茍且偷生,也只有這一次,他終于如願以償地站在最耀眼的光亮中,任由這絢麗的焰火将他吞噬。
或許……這也是他最接近邢溫書的一次。
最接近總是站在光亮下,耀眼奪目的邢溫書。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快樂(悄悄)
——
感謝【江宿雪】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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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