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番外三

景春九年二月十五, 京城逐漸從寒冬中複蘇,嫩芽春草在兩場初春涼雨後冒出頭來。

整個京城寧靜祥和,欣欣向榮。

于是,最近沒什麽活要幹的謝安雙理直氣壯開始偷懶。

禦書房內。

邢溫書正坐在軟榻上捧着本書卷閱覽, 閑來無事的謝安雙直接枕在他腿上把玩他的頭發。

發絲在指尖繞了好幾圈又被松開, 反反複複許多次, 本該是很枯燥的事情,謝安雙卻樂在其中, 繞了半天後又開始找話題騷擾邢溫書。

“對了阿慎, 你想不想要個名分呀。”

謝安雙躺在他腿上微仰頭看向他,看着似乎很有興致的模樣。

邢溫書把視線從書卷中挪出來, 笑道:“怎麽,陛下終于要考慮娶我為皇後啦?”

“才不是這個。”

謝安雙纏着他的一縷發絲把玩, 繼續說:“你自己說不能開後宮幹政的先河,我才舍不得把你那麽亮一顆明珠困在後宮裏呢。”

邢溫書往他腦袋上揉了一把:“那可真是很榮幸能被陛下這般賞識呢。”

“你可是我看上的人,我當然相信我自己的眼光。”謝安雙輕哼一聲,又把話題轉回來,“過一陣子不是就到你生辰了麽?平日總讓爹娘他們過來多不好,而且旭易哥才被調回去, 這次就換我們去歸莫城吧?”

之前幾年考慮到謝安雙與邢溫書的身份不方便離京, 邢家人都是一年在邢溫書生辰時來京城, 一年在謝安雙生辰時來京城這樣輪替,也算是每年能有一次團聚。

而去年年末時,邢旭易見如今北朝局勢安穩,而邢家一文一武都占據重權,逐漸有人又開始傳邢家圖謀不軌的謠言。

邢旭易擔心這些流言蜚語會讓他們産生間隙,影響到他們兩人的感情, 幹脆主動申請調到歸莫城去做一個小小的守城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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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謝安雙和邢溫書都表示過他們的感情沒那麽脆弱,但邢旭易還是以本來就有此意為由堅決地返鄉。

最終謝安雙還是沒有多阻攔。

左右如今局勢穩定,朝堂內也有不少能夠接替邢旭易位置的人才,正好就當是一次正常的職位更替輪換。

邢溫書聽着他說的話,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又問:“可是這樣的話,你京城的好友們可就參加不了了。”

只有一次的成親禮,當然會更希望收到身邊人的祝福。

謝安雙對此也有些遺憾,但仍舊說:“沒關系,回來再和他們說,少不了讓他們随份子的。”

邢溫書笑了下,沒多說:“那便依你。我們何時出發?”

“要不就等會吧。”謝安雙興致很高,似乎挺迫不及待。

所幸邢溫書是靠譜的,無奈道:“即便是微服出巡,離宮前也要布置好其餘的事情。更何況如今小如還小,萬一有人趁我們不在對他做出什麽事情該怎麽辦?”

謝安雙沒有絲毫自己是皇帝的自覺,開口道:“那你來安排,什麽時候安排好了我們就出發。”

說到這,他又刻意補充一句:“這可不算讓你攬權噢,畢竟我自己來的話,萬一出了什麽岔子就不好了。”

邢溫書怎麽可能看不穿他的小心思,但還是笑着薅了把他的腦袋,縱容道:“好,我來安排。那就大概明日再出發。”

“行。”謝安雙對他的能力完全信任,動了動身子找到舒服的姿勢,心安理得地閉眼睡會兒。

邢溫書好脾氣地由着他睡,還順勢将旁側的小毯子拿過來,給他簡單蓋上,免得不小心着涼。

随後他重新拿起方才沒看完的書卷翻閱。

一室靜谧。

……

次日,景春九年二月十六,謝安雙以體察民情為由,開始了自勤政以來的第一次微服出巡,事實上就是跟邢溫書游山玩水去了。

他們一路慢悠悠地往歸莫城方向去,雖說不像以前回京城時那樣慢,但也拖了大半個月,趕在邢溫書生辰前一日才抵達歸莫城。

邢家人早就從邢溫書的家書中得知他們回來的消息,一起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生辰家宴,随後就全家人興致勃勃地張羅起他們兩人的成親禮。

出于謝安雙身世的特殊性,他們參照當年邢巧與溫故的形式,簡化了成親禮的大半程序,還把迎親的過程就改為兩人一同騎馬,同迎親隊一起從可以保佑姻緣的城南寺出發,在歸莫城找繞一圈回到邢府。

成親禮最終是定在了四月初一,由有經驗的邢巧溫故操辦,謝安雙與邢溫書只在适當之處提出自己的意見,之後還需要到他們的就是量體裁衣,定制最适合他們的婚服。

次外,邢府除了向部分人發出喜帖,還向歸莫城中的百姓們發出邀請,當日會擺流水席宴請百姓們,不論身份貴賤,家境如何,來者即是客。

邢溫書在歸莫城中很有聲望,加上這幾年來溫清風與溫清月倆小孩對謝安雙的贊不絕口,歸莫城的百姓們對這一次成親禮抱以了極大的友善态度,還幫着籌備了不少東西。

可以說,這一次的成親禮幾乎是歸莫城中部分百姓與邢府共同籌辦的。

在成親禮的前一日,謝安雙與邢溫書各自試穿過婚服,确認合身後就準備前往城南寺暫住一夜,方便明日早晨開始的成親禮儀式。

臨出發前,謝安雙反倒生出了些膽怯:“我們的成親禮布置成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呀?”

“安安終于知道緊張了嗎?”邢溫書笑着拍拍他的腦袋。

這幾日要論積極主動,謝安雙那必須得有姓名,幾乎總是和溫故邢巧他們讨論得非常熱烈。

聽出他話裏的調開意味,謝安雙揮開他的手小聲為自己正名:“這裏對我來說畢竟還是比較陌生的地方,而且他們只當我是無父無母的可憐兒,萬一……萬一他們覺得我配不上這場成親禮,更配不上你的話……”

他越說越小聲,到後面邢溫書都快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邢溫書沒有急着寬慰他,反問道:“那小陛下覺得自己不配嗎?”

謝安雙聽到他變更的稱呼,已經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攥緊的指尖稍稍松開,但還是應聲道:“那怎麽可能,我這麽好的伴侶你要是敢弄丢了,就是打着燈籠也找不着下一個。”

“是啊,所以我可舍不得丢掉。”邢溫書笑吟吟地搭腔,“畢竟,我可是最喜歡我的安安了。”

聽着熟悉的句式,謝安雙耳尖微紅,撇開了視線。

上一次在屋頂徹底說開之後,邢溫書就記住了他那一句話,後來幾日趁着他不用上朝又開始折騰他,還總是喜歡聽他重複那一句告白。

以至于如今聽到這個句式,他就總忍不住想到一些別的事情。

所幸他腦海裏的回憶還沒來得及發散,就有下人傳來消息說有人想見他。

謝安雙抽回心神,好奇地問:“見我?确定不是見邢溫書嗎?”

下人點點頭:“嗯,來的幾位客人說了,是來見安公子的。”

但是謝安雙在此處并沒有旁的認識的人,擡頭往邢溫書那邊看去一眼。

邢溫書卻沒說什麽,笑道:“既然是客人,那我們快些過去吧,免得耽誤了等會的行程。”

聞言,謝安雙也不再多問,跟他一道往宴客廳去。

然而真正抵達宴客廳所在的院子後,謝安雙卻見到了預料之外的人。

“子和哥?!”

謝安雙瞪大雙眼,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葉子和。

在當初朝堂局勢穩定下來後,葉子芹搬入後宮中居住,葉子和就徹底放下心,去實現自己最初周游北朝的心願。

真算下來的話,謝安雙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葉子和了,甚至因為他的行蹤十分難以确定,書信往來都難得有一次。

幾年時間過去,葉子和眉眼間多出幾分以往沒有的灑脫意味,笑着同他打招呼:“安安好久不見呀。”

“子和哥……”謝安雙勉強按捺住情緒,連忙問,“你怎麽找來了?”

葉子和往邢溫書的方向看去一眼,從袖中拿出一張豔紅的請帖:“當然是收到了某人千裏迢迢送來的請帖。安安的成親禮,我怎麽可能缺席呢?除了我之外,茹懷茹念元牧他們也來了,在屋裏坐着呢。”

謝安雙沒想到居然來了這麽多人,回頭看向邢溫書的方向。

邢溫書只是沖他笑笑,雙手搭上他的肩膀:“再不快點去見見人的話,我們的行程可就趕不及了哦。”

謝安雙會意,但還是忍不住一把撲進他的懷裏。

只能在歸莫城中舉辦成親禮對他來說确實很遺憾,但這裏是邢溫書的家鄉,所以他并沒有在邢溫書面前表現出太多,只希望邢溫書能更開心些。

他沒想到,邢溫書居然還是為了他邀請來了這麽多人,甚至還有很難能夠聯系上的葉子和。

這讓他……怎麽可能不動容。

“啧啧啧,難怪等了這麽久都沒見到人,原來是大庭廣衆之下秀恩愛吶。”

茹念不知何時從屋裏走了出來,倚靠在門口看戲似的津津有味。

茹懷跟在她身後走出來,淺笑道:“人夫夫感情好,你打什麽岔呢,破壞氣氛。你看小安,都不敢擡頭了。”

不敢擡頭的謝安雙聽着他們的讨論,耳朵變得更紅。

最後還是邢溫書把他給哄起來的。

臨起身前他還輕哼一聲,小聲地說:“都怪你,對我這麽好,才害得我忍不住。”

邢溫書拍拍他的腦袋:“我錯了,下次還敢。”

謝安雙一把揮開了他的手,面上卻是止不住的笑意。

小小的院子很快就被歡樂溫馨的氛圍重新籠罩。

……

次日,景春九年四月初一,一場載入歸莫城地方志的盛大婚禮如期舉辦。

謝安雙與邢溫書早早就換好邢巧為他們定制的婚服,并肩策馬同游歸莫城,所至之處幾乎都有無數的百姓相迎,送上他們的祝福。

那是最純粹而真摯的祝願。

這是他們的,最重要也最難忘的日子。

或許在不久的将來,百姓們會漸漸淡忘這一日的熱鬧,後人也只會偶爾聽到一兩句對此的讨論。

但此時此刻,這一切都絢爛熱烈地存在着。

這就夠了。

謝安雙忍不住回眸看向邢溫書的方向,恰好與邢溫書視線相對。

他們靜默片刻,最終相視一笑。

歸莫城的游城儀式進行了幾乎一整個早晨,兩位老夫老夫好幾年的新人還是趕在吉時前回到了邢府門口。

“阿慎舅舅安安小舅舅,新婚快樂!”

溫清風溫清月倆小孩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門口侯着,在他們下馬後趕在所有邢府內的人之前對他們送上祝福。

謝安雙和邢溫書一人揉了一個小孩的腦袋,同他們一道踏進被布置得豔紅喜慶的邢府中。

邢府內,宴請的賓客早已等候在院子裏。

兩人迎着他們的祝福走進主屋,卻見在主屋的主位上除卻邢父邢母之外,還坐着茹懷。

謝安雙愣了一下,看了眼邢父邢母,又看了眼茹懷師父,卻只得到了他們一個帶着笑意的點頭。

茹懷還特別貼心地往邢溫書那邊示意,于是他又将視線落在邢溫書身上。

邢溫書淺淺一笑,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記得你說過,茹懷師父對你來說也算半位母親。”

謝安雙眨了眨眼。

他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似是偶爾同他說起以前的日子時,順口提過一嘴這句話,沒想到竟然被他記住了。

他原以為能邀請來他們參加成親禮已經能彌補他的缺憾,卻沒想到邢溫書為他做的事情遠比他所知道的多。

有了茹懷在主位上,那他就不再是那個無依無靠的可憐兒。

他何其有幸,能夠與邢溫書相識相伴。

“好啦,那我們就準備開始拜堂啦!”

充當司儀的茹念笑嘻嘻拉回了他們的注意力。

謝安雙收起自己的思緒,心底又更多出幾分安定,與邢溫書站好。

“一拜天地——”

他們一同轉身,朝門外鞠躬,敬天地,敬自然,更敬重來一世得續前緣的天意。

“二拜高堂——”

他們轉回屋內,一道朝主位的方向鞠躬,敬父母,敬親人,更敬他們從一而終的栽培與陪伴。

“夫夫對拜——”

他們相向而站,眼裏只餘下對方豔紅的身影,在相視一笑後緩緩鞠躬,敬相識,敬相愛。

更敬他們未來,始終相伴的遙遠路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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