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她迷戀她
“補腎?你沒聽錯,是補腎不是補身?”
翡翠捧着半人高的滋補之物,認真道:“奴聽得真真的,是補腎。”
她着實咬在那個“腎”字,期許喪心病狂的四小姐能收斂收斂,姨娘身嬌體弱可禁不住她這麽折騰。
沒見這會人還在床榻睡着呢。
“補什麽腎?姨母這是小瞧我。”魏平奚委屈:“退回去!才不要她的大禮,拐着彎埋汰我。”
她納妾就是為了玩,這才剛玩,就有人來為她的妾撐腰。
一個雲章長公主不夠,再加上最疼愛她的姨母,四小姐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她好多新鮮玩意都沒擺出來呢。真要鬧,鬧個三天三夜不成問題。
堪堪開了個頭,不說她的妾啞着嗓子央求“不要”,這會子她醒着,她的妾在屋裏呼呼睡大覺。
哪有這樣的事?
魏平奚真想喊千裏之外身在魏家的吳嬷嬷過來,問她一句,她豪擲萬金用各樣稀罕物調養出來的美人,怎麽就這麽不中用?
她懷疑吳嬷嬷中飽私囊,那些好物沒盡用在郁枝身上。
倘若知道她的懷疑,吳嬷嬷都要喊冤了,物盡其用,正因用的都是好物,日積月累的滋潤,才有了郁姨娘的敏.感。
人生頭一回納妾近女色,她不懂其中的關竅。
翡翠犯了難,苦兮兮地:“小姐,這可是娘娘派她身邊的大宮女送來的,旁人壓根沒這榮寵,今日您接了,看外面那些人還敢不敢嘴碎?若您不接,豈不是辜負娘娘一番美意?”
“可她……”魏平奚神情幽怨,小聲嘀咕:“她再怎麽好意,也不能說本小姐不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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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玩都沒玩夠,她行得很!是枝枝不行!
她顧自氣憤,隐隐約約散發欲求不滿的氣息。
翡翠憋笑,裝作苦惱的樣子:“那又能怎麽辦呢?她是娘娘啊,娘娘最寵小姐了……”
她像只知了似的在耳旁聒噪,魏平奚揮揮手,不耐煩:“去去去,忙你的去!”
各樣的滋補之物被她抱在懷裏,四小姐頭也不回地回房。
她走了,翡翠跑到庭院角落痛痛快快笑出來。
她們這位小姐呀,性子怪歸怪,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心裏明白着呢。
正因為明白,才不舍得浪費娘娘的一片善意。
門掩好,魏平奚抱着疊高的禮盒搖搖頭:這些東西她用不着,卻有人用得上。
郁枝倒在床榻睡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
“你呀你,嬌氣,弄了幾回就喊受不了,這不是你喊受得了的時候了,本小姐要了你,真是做了賠本買賣。”
她說破天郁枝都聽不見。
魏平奚放下裝滿幹貝、鹿茸、阿膠、何首烏的盒子,為她蓋好繡着海棠花的錦被。
“海棠花美,倒是不及你半分。”
她伸出手,指腹摩挲嬌妾的臉蛋兒,愁上心頭:“你說你以後怎生是好,本小姐的小寶貝們都還沒拿出來……”
她嘆息一聲“不中用”,想着這人總愛喊“腰酸”,勉為其難地替她按揉酸處。
有人伺候着,郁枝睡夢中惬意不少。
她實在太累了。
想她開葷不過幾月,嘗過的滋味卻多。
後悔當初大言不慚說受得了,她意識昏昏,蜷縮着身子面壁,睡相很乖巧。
也只限于她一人睡乖巧。
若有人躺在她身側,少不得睡沉了入夢再賞身邊人兩腳。
醒時有多乖媚,睡着就有多兇殘。
她這脾氣有意思,魏平奚索性不和她計較。
真要計較,根本計較不過來。
自己選的妾,沒有什麽辦法?瘸着也得弄下去。
四小姐乏了躺在她枕邊,溫香軟玉入懷,她閉上眼,深吸一口女兒香。
“小姐睡了?”
“回夫人,睡了。”
魏夫人端着新出鍋的清蒸鲈魚停在房門外。
聽說兩人睡下,她躊躇一番,終是沒忍心推門把人吵醒。
翡翠打着哈欠繼續守門。
暖水閣鬧一遭,郁枝整整睡了一晚勉強歇過來,天光大亮,睜開眼已在清晖院的卧房。
看着摟着她的四小姐,她鼻子輕嗅,聞到空氣淡淡的藥膏味兒。
這味道她很熟悉,是在魏府小院吳嬷嬷經常吩咐她用的好物,能使女子某處健康嬌嫩,不易受傷。
放到外面,一管藥膏起碼要賣三十兩,可謂昂貴。
羞于回憶在暖水閣的經歷,郁枝軟着身子依偎在四小姐懷抱,不想起,也不想動,側耳去聽某人平穩的心跳聲。
想着自己真是完了。
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玩.物和主人會有愛情嗎?
玩.物和主人配有愛情嗎?
她黯然神傷。
于四小姐而言,若沒了這張漂亮臉蛋、這可玩弄的嬌軟身,她什麽都不是,甚至不能被看在眼裏。
可她愛上魏平奚了。
她迷戀她。
迷戀她的好,縱容她的壞,貪求她近乎霸道的守護,喜歡她陰晴不定的性子和偶爾流露出來的脆弱。
她心疼她隔三差五陷入夢魇時的乞求,不知她遭遇了怎樣可怕的事。
她愛慕她內衫被冷汗打濕,也要執劍擋在她身前的英勇。
那句“她是我的人”,時常在她心湖翻騰,翻出來的每層細浪都訴說着她對魏平奚的無聲仰慕。
郁枝眼眶起了一層薄薄水氣,水潤潤的,是四小姐最喜歡的嬌媚。
難怪阿娘要她守住自己的心。
難怪吳嬷嬷教她要晚一步愛上枕邊人。
她虔誠地親.吻四小姐敞露的鎖骨。
睡着的人剎那睜開眼,呼吸間仿佛從美人低垂的眸子裏看到深刻的悲涼和切慕。
她努力想看清楚,再去看,哪有什麽悲涼切慕?
分明是狐貍精附體的美人軟乎乎地和她撒嬌。
郁枝趴在她身上用發梢捉弄剛醒的人,嗓子沙啞,呵氣如蘭:“睡得好不好?”
“還行。”四小姐玩味笑起來:“怎麽像變了個人?”
她膝蓋屈起,笑得好不正經:“還沒要夠?”
這話不好答,郁枝用臉蹭她,宛如溫順永不會咬人的貓兒。
魏平奚喜歡她的溫順。
這輩子重來于鬧市一瞥,穿着粗布麻衣的女人嬌嬌怯怯地映入眼簾,只那一霎她就知道,她想要她。
前世活得不痛快,這一世她想痛痛快快地過。
所以她邀請郁枝入眷心別院,所以兜兜轉轉她成了她的妾室。
“還累不累?”
郁枝眨眨眼,害羞地不敢看她。
清早,魏四小姐對美人親親抱抱:“那就再歇歇,姨母送了好些東西來,我讓廚娘弄給你吃,養養身子。”
“嗯……”
郁枝埋在她頸窩,呼吸都是燙的。
動心和明白動心是不一樣。
動心時尚且可以自欺欺人說她不愛她。
明白動心後,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她不知道能在這人身邊多久,一想到有天四小姐會膩了她,她會難過,會比難過還要難過,心痛如死。
可只要還在她身邊,她不敢讓她看清自己的愛慕。
看清了,距離被玩膩的那一日就不遠了。
她乖順地伏在懷裏,魏平奚不時輕撫她的背,想着等美人休養好,下次該玩什麽。
想想郁枝,她又忍不住去想前世自己的死。
是誰毒害了她?
是魏家人?還是京城內的人?
算算日子,她去信一封給藥辰子,回信也該到了。
正想着,翡翠在門外道:“小姐,藥前輩的信到了。”
魏平奚想到了她前世之死,郁枝在她起床後怔然擁被坐在床榻,她也在想四小姐的死。
切身與奚奚接觸過,她知道她的厲害,見識過她的手段,無論是在魏家的攪弄風雲,還是來了京城皇後娘娘和顏家對她的愛護,前世四小姐的死總不會是意外。
誰出意外,也不可能是魏四小姐出意外。
有人害她。
郁枝脊背竄上一股涼意。
那些情情愛愛在魏平奚的生死面前瞬間變得不值一提。
她想要她好好活着。
她努力回想上輩子的記憶,回想四小姐死後還有什麽大事發生。
魏平奚收到藥辰子的回信,信展開,這位醫道天才以他充分的學識經驗向她闡明了世間幾種能令人慢悠悠腸穿肚爛的奇毒。
列在首位的,毒名【忘憂】。
人死即為諸事皆忘,一忘無憂。死得不能再死,所以成就真正的忘憂。
忘憂毒發的症狀和魏平奚死前的感受幾乎一模一樣,她臉色變得鐵青,指節繃白,倏然笑了出來。
這得是多恨她,才願花費大把力氣尋到舉世排名第一的奇毒。
這得是多恨她,才要折磨她到咽掉最後一口氣。
忘憂,取自忘憂草與北域二十三味毒蟲,無色無味,藥效發作往往在一刻鐘內。
毒發,會使中毒者喪失反抗餘力,慢慢等待腸穿肚爛身體化作一灘毒水的凄涼結局。
知道死于哪種毒,順藤摸瓜,也就有了線索。
魏平奚匆匆寫了三封信,分明懸于三只信鴿腳上。
白鴿撲棱着翅膀飛起,飛向浩瀚的江湖。
陵南府魏家,魏四小姐名聲不好,但不為人知的是,在江湖,武林排行榜上前百名高手有一大半欠了她的人情。
能讓許多真正的高手欠下人情,本身就證明她的能力。
如今也到了為她驅使的時候。
查忘憂,往死裏查。
她要知道都有誰手握天下第一奇毒。
魏平奚負手而立,白衣飄飄,烏黑的發在冷風中飛揚。
魏夫人迎面走過來,看她一身單衣,忍不住心疼:“怎麽不多穿件衣裳?”
“母親。”
“你這孩子……”
魏夫人收了撚着的佛珠抱她到懷裏,柔聲道:“怎麽了,怎麽忽然和娘撒嬌了?”
魏平奚輕笑,在她懷裏拱了拱:“阿娘,我好久不喊你阿娘了……”
“随你開心,你想喊什麽就喊什麽,左右我都是生你養你的人。”
“阿娘,我心裏不好受。”
“怎麽個不好受?”
“不平。想讓人為我陪葬,可我連敵人是誰都不曉得。”
顏晴溫柔撫摸她的頭:“別說喪氣話,這不活得好好的?你不喜公主仗勢欺人,那就去告禦狀,陛下會為你做主。”
她笑了笑:“娘,誰稀罕和她小打小鬧呀。”
“那就回房找你的妾,有我在,不會讓人傷害到你。你是我的女兒,你要記住你是我的女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誰膽敢動你一根手指,娘和她拼命。”
……
內室的門被推開。
四小姐帶着一身寒涼走進來。
郁枝沉浸在往事,呆呆的,很是可愛。
一個吻落在她唇上。
她吓了一跳,清醒過來臉色微紅。
魏平奚坐在床沿攬着她的腰:“枝枝,問你件事。”
郁枝被她抱得心跳鼓噪,做得太多也有一點不好,四小姐碰着她的身子她就想軟倒。
“嗯?你問。”
她神思不屬,猶豫半晌嘴唇貼着郁枝耳朵,嗓音透着莫名的蒼涼:“我知道你從何而來,你告訴我,我死後,有幾人為我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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