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仙女托床
牢頭走在最前面,提着一盞燈籠為殿下照明。
“你們都出去罷。”
“是,殿下。”
看守水牢的獄卒魚貫而出,長陽公主随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魏汗青和魏三死了。”
關在獸籠的女人無動于衷。
所謂水牢,最是陰沉可怖,每到半個時辰或是一個時辰籠子就會下沉入到水裏,頻繁的窒息感使人受盡折磨無法解脫,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連日來的磋磨顏晴被折磨地不成人樣,身形消瘦。
想來也是,未出嫁前是太師嫡女,嫁人後是儀陽侯侯夫人,前者被爹娘長姐捧在掌心,後者被魏汗青敬若神明,哪是真正吃過苦的?
“侯爺看起來是後悔了,一人執迷累得家族受牽扯。陵南魏家這一脈,算是沒落了。”
雖沒有落得滅門的凄慘,抄家是免不了的,積累了幾世的家産充盈國庫,留下的不過是個空架子。
樹倒猢狲散,只要不傻,誰還敢和他家往來?不落井下石踩上一腳算是好的。
“三哥走前罵我是禍胎,我姑且稱他一聲三哥吧。家裏這幾個哥哥也就他還有點人性,魏大魏二觊觎我的妾,所以他們一死一殘。
“魏三……他曾經拿我當妹妹,雖然是不讨喜的妹妹。但他臨死把所有的禍都推在我身上,這是我沒想過的。不過不重要,人都死了。”
她沉聲道:“他說是我害了你們,是不是很可笑?”
顏晴形容狼狽,發絲、衣衫都浸了水,在孤辰子懷裏顫顫發抖,不發一言。
“往事已矣,說來挺無趣。陰差陽錯我欠你一條命,前世已經還了,這輩子不打算再和你糾纏……”
她說到“不再糾纏”,顏晴擡起頭:“哪來的前世?怎麽還的?”
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具體的細節連睡在她枕邊的郁枝都不曉得。
“就是前世。”
她身子前傾,咬字清晰:“前世我想盡法子融入魏家,想讨得家人喜歡,可惜事與願違。我這性子,大抵注定無法和他們和睦相處。
“老爺子動過用我聯姻的打算,是你幫我擋了。你護我像母雞護着自己的雞崽,那時候我能依靠的只有你。
“你是我的母親,是我在魏家僅有的溫暖和避風的港灣,到頭來也是你,借大哥的手用‘忘憂’毒殺我。”
憶起前世種種,她眸光複雜:“腸穿肚爛,疼得我只能一聲聲喊娘,最後用匕首了結自己的性命。
“我猜想過很多人,覺得這魏家人人都有動機害我,唯獨不敢想是你。
“十八年,養條狗也該舍不得罷。”
她低下頭,不再看眼神驚顫的顏晴,出神地盯着靴尖:“我是死過一回的人,是帶着前世的記憶醒來,為了活下去我做過許許多多準備,結交江湖能人異士,努力修煉武功。
“事到如今我心中澄明,只有一句話想問你。”
她深呼一口氣:“倘若我真死了,你可會後悔殺我?”
“後悔?”顏晴聲音嘶啞:“做都做了,為何要悔?”
“我知道了。”她重新揚起眸子,不再看這冷酷無情的女人。
重生一說确實駭人聽聞,稀奇非常,然而孤辰子有更為在意的事。
她抱着顏晴,努力用體溫溫暖她。比起顏晴,她現在這樣子着實凄慘,滿頭白發,不到半月就有形銷骨立的意味。
“等等!”
孤辰子清了清嗓子:“你等等,我有事要問。”
長陽公主漫不經心坐在椅子,對她所問之事有所猜測。
馳騁江湖半輩子的懸陰老祖此刻喪失所有的威風,她張張嘴又咬住嘴唇,狠狠心才問出盤旋心底多日的疑問。
“那日你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
她取出懷中的牛皮卷,以指為刀将寫有慈悲降魔法的秘籍割下來,留下慈悲法師寫在開頭的一部分,極有準頭地扔進孤辰子懷裏。
得到牛皮卷,孤辰子顧不得水牢昏昏,定睛看去——确是念慈悲親筆。
上面的字她一個都不敢錯看,看到最後肩膀耷拉下來,眼裏最後一分光芒也徹底黯淡。
“此地便是你二人的歸宿,今後我不會再來了。”
公主殿下起身拍拍衣袖,來去如風。
水牢恢複死一般的寂靜。
得知身世孤辰子有感而發想掉兩滴淚,悲哀地發現這個年歲她早已流不出淚。
念慈悲的屍骨都歸于塵土,哪還稀罕她的幾滴淚?
她哭不出來,顏晴笑不出來,沉沉瞪着養女果斷離去的方向,臉色不住變幻。
沒一會一陣熟悉的聲音響起——獸籠下沉,兩人再次被灌進陰冷的水中,等待她們的又是無止境的煎熬。
出了潮濕的水牢,明媚的春光不吝惜地傾灑下來,季平奚挺直身板:“不能再困在以前了,要走出來,迎接更美好的人生。”
重生一事說給顏晴和孤辰子聽她絲毫顧慮都沒有。
必死之人,囚禁在水牢整日不見天光,便是大吼大叫人們也只會當她們關傻腦子出現問題。
況且那二人都是沒有體面也要努力掙出三分體面的人。
從水牢回到仰春殿,季平奚頗有一種往事随風散去的覺悟,無怨一身輕。
都過去了。
她坐在床沿親親郁枝的臉頰,一不留神把人親醒。
某人在女歡女愛上多混賬,少有當下柔情缱绻的神态,郁枝醒來見着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心中悸動,腳趾忍不住蜷縮,像害羞的小梅花鹿。
“奚奚?”
“起來,我給你畫幅畫。”
畫畫?
郁枝剎那之間想的有點多,忍羞問道:“穿衣服的還是不穿衣服的?”
這話問得直白,季平奚一怔之後趴在她身上摟着她笑:“你想哪樣?”
“……”
她當然想穿衣服!
“我喜歡不穿衣服的。”長陽公主把玩妾室的一縷青絲,神态勾人。
清凜美貌的仙子做出這副妖精樣,哪是郁枝一介凡人頂得住的?
季平奚以色壓人,壓得對方喘不過氣、小鹿亂撞糊裏糊塗應下虧本條約。
郁枝暗道她狡猾,想耍賴,被摁在床上修理一頓這才泣淚老實。
“服不服?”
郁枝咬唇,轉過身去不理她。
她不理人,季平奚有的是法子要她就範,只是法子太多一時不曉得用哪個,目光定格在美人露出的小截玉頸,她軟下聲線:“問你服不服?”
沉水香的味道萦繞四圍,郁枝心跳如鼓,努力支棱起不受她淫.威的傲骨,被衾遮臉,默默無語。
相伴一年光景,她是什麽性子新晉的長陽公主一清二楚,低下頭來親吻她柔軟的發:“春日正好,要不要出宮看看你阿娘?”
唰!
郁枝從被窩裏探出腦袋,在看到某人得逞的笑眼時大呼上當,想逃?公主殿下哪會給她機會逃?
按着美人肩膀把人吻得七葷八素。
恰是濕紅潤雨,面若桃花,再擡眸将将成了人間春水澆灌的芳菲色,着實看得人心癢。
“服不服?”
郁枝摟着她脖頸沒了之前的耍賴不認賬,嬌嗔道:“怎麽總問我服不服?”
這話可是問到點子上。
平奚公主眼睛微亮,嗓音無端撩人:“服不服你在本公主手上走不了一回合?”
她話裏有話,委實不正經,郁枝耳朵通紅,鼓起的胸脯一起一伏,不知哪來的膽子,一腳踹得天下第一大高手從床榻摔下去。
……
四月天,好景,好人。
習慣宮廷生活的郁枝被公主殿下帶出門,前往玄武街南幫忙。
暌違多年,陛下終是還了荊河柳家應得的榮耀,賜萬金,賞廣屋,追封柳子承為一品忠烈侯,厚待其家眷。
要說季萦所為一為柳子承城樓一罵,二為補償太後對柳家的趕盡殺絕,三嘛,女兒‘以妾充妻’撒下彌天大謊,待柳薄煙好一些,女兒今後能少受一些罪。
他愛女之心拳拳,于是大清早受盡寵愛的公主殿下被帝後攆出宮,美曰其名——去岳母那刷好感。
便宜岳母說起來還真不便宜。
季平奚頂着一臉怨氣搬東西,心裏委屈:好歹她是大炎朝的公主,季青杳那個假貨仗着公主名頭還能享受十八年的榮華富貴,輪到她了,就得特意出宮幫人搬家。
太陽高高挂,雲章長公主半點沒壓着音量,同郁母誇贊道:“煙兒,你看殿下何等孝順何等威武,那麽大的一張床一只手都托得起來……”
正‘只手托床’的季平奚:“……”
這可太丢臉了!皇姑姑怎麽就長了一張嘴?
柳薄煙不通武功,沒法想象有人一只手托起象牙床的畫面,只是日頭足,好女婿還能纡尊降貴地為她忙碌,她心中感動,哪怕這會子不待見季容,也是點點頭:“殿下喜愛枝枝,不過愛屋及烏罷了。”
季容笑得牙不見眼:“是這個理兒。”
聽到這話的季平奚下意識就想放下那又沉又大的床——這話說的,像是她多愛枝枝一樣?
正糾結是托是放,郁枝款步而來捏着帕子為她擦汗,一臉心疼:“累不累?長公主也是,怎能要你幹這粗活?”
溫言軟語最是熨帖人心,得她一句關懷,季平奚像是大熱天吃了寒瓜,心底舒爽,連那份燥熱也解了。
“無妨。”她微微放低身子要郁枝為她擦脖子上的汗,擦好了,明眸含笑:“一會就好,你去陪你阿娘吧。”
郁枝順從地回到娘親身邊,又被灌了滿耳朵奚奚有多好、小兩口要好好過日子。
這些話她聽着心虛,在阿娘看來奚奚深愛着她,可唯有她知道,奚奚喜歡的是她的顏色和身子。
為了她床榻間的小意溫順,那人還挺願意在阿娘面前做一做表面功夫。
她不知這樣是好是壞,總覺得紙包不住火,阿娘此時對奚奚滿口稱贊,倘若知道真相,必不能接受。
季容看着這對母女,揚眉看向在庭院進進出出的好侄女。
季平奚累得直叉腰。
她有功力傍身,頂着‘天下第一大高手’的名頭,當然要能者多勞。
一應大家夥被搬到運送家具的長板車,出門長街兩旁圍滿人。
百姓們似乎沒見過如此能幹的公主殿下,紛紛冒出頭想見識見識‘仙女托床’的奇景,這一看,看得公主殿下俏臉發紅。
坐上回郁府的馬車,季平奚嘴上還在嘟囔,什麽“以後有這事再也不要喊本公主”,要麽就是“京城的百姓少見多怪”。
郁枝捂着帕子掩嘴笑。
“笑?有什麽好笑的?”
她氣鼓鼓的,越想越不是滋味,直呼上了季雲章的當。
她怎麽就被人三言兩語哄騙了呢?
季容以“孝道”為名哄着好侄女看在寵妾的面子幫忙搬家,可謂是摸準了季平奚的脈門。
長陽公主骨子裏極為孝順,将心比心,不舍得要郁枝在郁母面前沒臉,被坑上賊船。
郁枝湊近了親她氣鼓鼓的臉:“謝謝奚奚。”
得了一個香吻,公主殿下還是氣,瑞鳳眼上挑:“今晚我要試試後面。”
“……”
郁枝別開臉不看她,假裝沒聽見。
“聽見沒?”
美人裝聾作啞,氣得人不輕。
平奚公主眼一閉:“氣死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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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