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明心動

走出前世的陰霾又卸去這一世的重擔,她像個小孩一樣置氣,郁枝拿她沒辦法的同時實在羞得慌。

季某人睜開眼,問:“真不行?”

“……”

趕上馬車慢悠悠抵達新家,郁枝逃也似地跳下去。

公主殿下臉一黑,到底是惦念美人的腿,提醒道:“小心點,摔成瘸子我可不養你。”

這話剛好被下了馬車的柳薄煙聽見。

郁枝提着裙角臉紅紅:“阿、阿娘……”

季平奚慢她一步從車廂出來,見了郁母神色微怔,轉而不自在地握住郁枝的手:“岳母……”

柳薄煙笑呵呵地擺手,表示明白。小兩口打情罵俏,她不好湊這熱鬧,被左右婢子攙扶進門。

陛下将柳家舊址還了回來,重新回到以前的家,柳薄煙眼前隐隐約約瞧見一點光影,按捺着喜色回到正堂,所有人在堂上坐好,她這才道:“奚奚,枝枝,娘這眼睛……”

郁枝手指揪着衣角,驀的緊張起來。

季容手上捧着一盞茶,垂眸輕吹一口茶氣,眼角眉梢盡是笑意。

神醫不愧是神醫,用藥精準,醫術高明,煙兒的眼睛早多少日便有好轉,如今她肯說出來,約莫是對複明一事有了成算。

“娘的眼睛怎麽了?”郁枝急忙去問。

柳薄煙一笑仿佛年輕十歲,身為荊河柳的姿容完全釋放出來,不僅季容喉嚨微動,季平奚也心裏一突。

“大致能看見模糊的輪廓了。”

這事她瞞了許久,選在回到柳家的日子說出來可謂雙喜臨門。

郁枝喜極而泣:“恭喜阿娘!”

她們這對母女抱着流眼淚,季平奚的心情卻不怎麽美妙。

她固然為郁母病情好轉感到開心,但更多的是迎面撲來的擔憂:等郁母眼睛複明,到時候‘以妾充妻’的實情就再難瞞住了。

郁母會怎麽做?

将枝枝從她身邊強行帶走?帶走前臭罵她一頓?

她望着偌大的府院,父皇賜還柳家應得的榮耀——這再不是枝枝為了不受人欺辱,為了給阿娘治病,就‘賣身’給她的時候了。

時移世易,柳家如今只剩柳薄煙母女,除非不長眼,否則這個節骨眼誰敢欺到她們頭上?

再者郁母眼睛說不準何時就能好……她心頭微梗,臉色冷不防發白。

“殿下?”翡翠小聲道。

她轉過臉來面無表情瞥了翡翠一眼,翡翠被她這一眼吓得立時噤聲。

柳薄煙急忙問道:“奚奚怎麽了?”

“無事。”她倏爾笑道:“恭喜岳母。”

郁枝眉梢染喜,留神看她,哪知才投過視線公主殿下側過身子指揮下人張羅其他事。

熱火朝天忙活大半日,新府收拾好,郁母安安心心住下來。

……

“現在知道怕了?”

藥辰子翻曬他的藥材:“這人啊,不能得意忘形,也不能說大話把話說死了,萬事留一線,給自己留一線,也給別人留一線。”

季平奚皺眉:“你胡說什麽?”

“我沒有胡說。”藥辰子轉身問道:“你是不是動心了?”

動心?動的哪門子心?

她板着臉怒瞪藥辰子。

藥辰子才不怕她瞪:“你也就現在對我兇,有本事對你那岳母兇,又或者對你的妾兇?”

“不知所雲!”

長陽公主氣沖沖起身離開。

藥辰子在後面喊道:“動心,不丢人!”

分明是看人家老娘眼睛要好了,擔心美人留不住才跑來他這愁眉不展。

但他是誰?

來到他這,他只會說大實話!

被怼了一臉大實話,季平奚回房見到郁枝專心致志縫制春衫,多嘴問了一句:“給誰縫的?”

“給阿娘。”郁枝頭也沒擡。

“哦。”

知道是給她的便宜岳母縫的,某人興致大減,坐在原木凳上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郁枝收了線頭小心将縫制好的春衫放在小竹簍:“我給你縫了一件,來試試?”

聽到還有她的份,季平奚眼睛一亮,壓着喜色:“沒事給我縫衣服做甚?”

她是公主殿下,衣食住行樣樣都是做好的,郁枝想着興許她看不上自己的手藝,眉眼略一耷拉:“你不要,那還是算了。”

“……”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要了?

一口氣堵在那上不去下不來,長陽公主小臉憋紅,猛地一咳嗽,吓了郁枝一跳。

兩人各自鬧了個大紅臉,季平奚幹脆道:“衣服呢?”

郁枝轉身走了幾步取出一身天青色春衫,日夜耳鬓厮磨,公主殿下的尺寸她心中有數,做出來的和本人身量差不離。

“這還差不多。”季平奚得意地揚了揚眉。

許是伺候她久了,兩人之間磨合出極好的默契,不用她吩咐,郁枝彎下腰來服侍她試穿新衣。

美人脊線、腰線甚為漂亮,俯身.下來,發絲清香,季平奚沒忍住往那腰肢摸了一把,摸得郁枝呼吸一亂,眼尾發紅地看過來。

她這人色.欲重,不知沒開葷前是怎麽保持好一副清心寡欲的,難為郁枝邊為她解衣,邊默默承受她的欺負。

“你阿娘眼睛要是好了,你是不是就要離開我?”

“嗯?”

“和你說正事呢,認真點。”

郁枝羞憤:究竟是誰不認真?

她腰軟腿軟,破罐子破摔跪在這人腿邊,仿若芙蓉花開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季平奚見了她這模樣發自心底的喜歡,不忙着試新衣,一手挑起美人發絲:“我還沒膩了你,她如果要你離開我,可怎生是好?”

一頭是心尖上的人,一頭是親娘,郁枝從意亂神迷的狀态醒過來,陷入兩難。

她遲遲沒個準話,季平奚暗惱:“答應你的我都做到了,你如今是忠烈侯的外孫女,就敢不認賬了?”

“我、我沒有!”

“鬼知道你有沒有。”

“你生氣了?”郁枝趴在她肩膀柔柔哄着:“不要氣了。”

“誰生氣了?”她嘴上不客氣:“你是我的人,哪怕你阿娘眼睛複明你還是我的人。我一天沒睡夠,你就得老老實實陪着我,否則……”

郁枝心一顫:“否則怎樣?”

“否則……”

醞釀了半天後面的狠話還是說不出來,長陽公主臉色發沉,沒頭沒尾想起藥辰子那句“動心”,整個人愣在那,竟走起神。

等了好久不見她有其他話,郁枝索性依偎在她懷裏。

阿娘那裏确實是個難題。

不過……

她偷看公主殿下,如果奚奚不想她離開,她會努力在她身邊的。

她忽而笑起來,指尖在殿下胸口繞圈圈。

季平奚眸子低垂看她:“你又輕薄我。”

“奚奚。”郁枝開心地親她唇瓣,一觸即分:“你是不是離不開我了?”

“笑話!我——”

她這張嘴有時候很氣人,郁枝不想聽那些,幹脆堵上。

夕陽西下,小院灑落一地餘晖。

金石銀錠來給姨娘送東西,人剛到門口聽到裏面傳來的動靜,捂着耳朵羞答答跑開。

美人玉白修長的腿顫顫,綿軟無力地搭在殿下不夠寬厚的肩膀。

兩輩子加起來季平奚還是頭回用這樣的方式賞弄美人,一則上輩子死得早,始終沒尋見惹她心癢的女人,二則她這人毛病多,素喜潔淨又眼高于頂。

從來都是旁人哄她,斷沒她好言好語哄人的時候。

這次更不知中了哪門子的邪,愣是想嘗嘗桃源流出來的蜜。

這一嘗,嘗到天幕昏沉。

季平奚唇瓣潤澤含着水光,許是頭回這般伺候人,她面上挂不住,草草為郁枝收拾一二,紅着臉跑出門,一晃眼不知溜到哪去。

她如此,郁枝更甚。

頭低着,渾身撐不起力道,竟比新婚夜時還覺得羞人。

她捂着臉,心道:那也是能嘗的麽?

宮人趕在宮門下鑰前趕去報信,得知女兒住在郁家今晚不回,顏袖露出了然的笑。

季萦手拈棋子:“你說咱們奚奚何時才能開竅?這人啊,就得受受愛情的苦,才曉得疼人。”

皇後打趣道:“這還是親女兒呢,陛下舍得?”

“怎麽舍不得?反正吃苦的不是朕。”

不過說起來當年為抱得美人歸,他也是拼了命。

沒有小棉襖攪擾,陛下和皇後如願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郁家,用過晚膳季平奚在庭院溜達消食,滿腦子都是粉嫩嫣紅。

翡翠瑪瑙看她擰着眉毛來來回回一聲不吭,總覺得出了一些她們不知道的事。

“殿下?”

“別吵!”

“……”

季平奚才理出一些頭緒,又被她們吵沒了,氣不打一處來。

藥辰子言辭鑿鑿地說她動心,一個妾而已,難不成她真愛上了?

可若是不喜歡,她何至于要那樣伺候人?

若是不喜歡,為何總擔心這妾會離了她?

她心裏七上八下,一會是郁枝低聲啜泣求她憐惜的情景,一會是眼睛複明的郁母拿着掃帚掃她出門罵她折辱她家寶貝閨女的畫面。

牙疼。

她捂着一邊的腮幫子。

星月在蒼穹交相輝映,季平奚揉揉肚子,邁步回房。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明亮的燈火闖入眼簾。

郁枝坐在桌前發呆,扭頭瞧是她,羞臊地看了眼又趕緊移開。

她看見人了還要裝作沒看見,長陽公主氣勢洶洶地走過去,話到嘴邊不知說何是好,擡手抽走郁枝握在手上的書:“看書也不說多點一盞燈,眼睛不要了?”

“要……”

某人心思一動,詭異地認為美人在和她求.歡。

午後才有了別開生面的一回,難為郁枝還惦記着她說的“試試後面”,浮想聯翩,以至于這人坐在她對面,她身子莫名發軟。

“怎麽這時才回來?”

季平奚把玩着小瓷杯:“吃撐了,溜達溜達。”

“不去沐浴嗎?”

經她提醒,公主殿下從善如流地拐進隔間浴房。

她前腳去沐浴,後腳郁枝躺到床榻,被子蒙着頭,翻來覆去,竟是怎麽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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