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此處本是一座村莊, 山清水秀與世無争。

五年前,群妖出世,村裏來了好些妖獸, 村民們奮力抵抗才免受妖獸侵擾。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最後殺死他們的不是妖獸, 而是修士。

影子還記得當時是黃昏時分, 村民們剛趕走一批妖獸,便見十幾名修士進了村莊,說山中居住過于危險, 要接村民們進城內居住,要求各家各戶不管男女老幼都要在村口集中, 以便清點人數。

村民們感激涕零地出門相迎, 等待着這群救世主般的修士們救他們于水火之中。誰曾想, 等他們在村口集中後,修士們清點完人數便開始大開殺戒!甚至連不到周歲的小孩也不放過!

而後,那些修士不知從哪裏引來一批拴着鎖鏈的妖物,啃噬村民們的屍身。村莊幾百村民,頃刻間便被妖物們啃噬殆盡。

幾百村民慘死于妖物口中, 為免旁人發覺, 那批修士便焚燒了村莊, 并在村內挖出巨井,将村民們的屍身埋了進去, 修士們又擔心村民怨氣化為惡靈, 便在巨井的周圍建造石柱, 并刻上鎮邪符文, 将村民們的魂魄永遠鎮壓其中, 永世不得超生。

“後來, 是銀狼毀掉了封印,把我們放了出來。”影子的聲音不見欣喜,只剩下更濃重的悲哀。

數百村民的冤魂凝結,形成怨靈,封印雖解,但枉死的村民們怨氣仍在,亡魂不得安息,怨靈便只能永遠被束縛在此地,不得離開,更不得超生解脫。

“銀狼要我們扮作客棧老板,迷惑過往旅客謀害性命,取人魂給他修煉,若不服從他,便要把我們煉作傀儡,永世不得自由。”影子伏跪在地,擡起臉哀哀地看向風催雪,哀泣道:“我并不願殘害生靈同類,奈何狼妖步步相逼,我為求活路,才不得已做了這些虧心事……求仙師看在我一心向善的份上饒我一命,我願助仙師除掉狼妖!”

風靈只見過修士和妖類争鬥不休,對修士殘殺同類喂食妖族這種事簡直是聞所未聞,風靈懷疑道:“你把你說得這麽無辜,有什麽證據?修士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殺了你們喂妖?哈,哪有把自己敵人喂大的道理?”

影子道:“我們就是普通的村民,怎麽知道那群修士在想什麽?成為惡靈非我所願,是他人讓我化為怨靈不得超生,又是他人逼我作惡!若能選擇誰願意守在這裏做一輩子怨靈?”

風催雪的目光落在滿坑碎骨之上,又将目光落回影子身上,“你說的那些修士,是哪門哪派,有何外表特征?”

影子恨恨道:“是天衍派!他們是天衍派的人!天衍派在我們村數百裏之外,平常天衍派也會庇護我們免受妖獸侵害,正因如此我們才如此信任他們!誰能想到他們竟如此歹毒,屠殺了我們一村的村民!”

影子的“天衍派”一出口,風靈愣了一瞬,後知後覺地想到——天衍派……好像就是恩公的門派?想到此處,風靈不禁轉過頭,小心翼翼地瞥向了風催雪。

風催雪面容平靜,“你怎麽确定就是天衍派?你認識他們?還是他們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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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道:“是他們親口所說!還給我們看了天衍派的身份靈牌,如何作假?”怕風催雪不信,影子急急辯解,“天衍派離這裏最近,若是別的門派所為,一村村民被屠,為何天衍派視若無睹?”

說着,影子從黑霧籠罩的身軀中捧出一只沾血的劍穗來,被埋進土裏五年之久,這條劍穗已失去原本色澤,看起來灰撲撲的,“這是我臨死前趁那修士不備從他劍上拽下來的劍穗,這劍穗的編織花樣獨特,極為少見,不是尋常貨色,若是細細尋找定能找到劍穗主人!”

風靈一臉為難,“天衍派已滅門,就憑個劍穗……要怎麽找?”

風催雪兩指謹慎的把灰撲撲的劍穗捏過來收進了袋子,“行了,我知道了,你說說,怎麽除掉狼妖?”

“仙師答應不殺我了?”影子欣喜地向前跪撲,欲抱風催雪的大腿,卻在即将挨到風催雪衣角的時候捉了個空。

風催雪微一側身,“看你表現。”

影子喜極而泣,膝行上前,“仙師是修行之人,一言九鼎!”見風催雪似是默認,影子語速極快的說道:“那狼妖妖力強大,力大無比,最擅猛攻,所以不可正面交鋒,只能智取,戰鬥時要小心他的右爪,他右爪是由西域精鋼外加屍鬼王精魄煉化,鋒利無比,毒性極強……但狼妖腹部極為脆弱,只要避過他的利爪,攻其腹部,準能取勝!”

風催雪意味深長道:“你對他了解倒是挺深。”

影子連忙道:“我實在不想被狼妖逼迫着做壞事了,所以常私下打聽狼妖訊息,這才得知他這一弱點,只求仙師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啊!”

影子這番話真情實意,風靈也有些心軟了,猶豫地看向風催雪,“我們要不……”

風催雪似在思索,“可若是放了你,你再作惡又要怎麽辦呢?”

影子舉起雙手,“我本無辜百姓,先前行惡也是被逼無奈,如今蒙得仙師指點,定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做靈!仙師若實在不放心,我願與仙師結下血誓,若有違誓言,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風催雪道:“怎麽做?”

影子跪在地上,以指在地上繪出一道血咒,“我在此以血咒起誓……仙師請将手遞過來。”

因為影子是跪在地上的姿勢,風催雪遂放下劍,半蹲下身,狹長的眼睫微垂,目光在地上的血咒上掠過,片刻後将手伸了過去。

影子嘴裏念出一串複雜的咒語,而後道:“我在此以血咒起誓,從今往後,聽從仙師教誨,不再行惡,如違此言——”

影子的眼死死盯着風催雪的面容,說到此處時,話音突然一頓。

異變突生,影子腳下的血咒忽然騰空而起,猛烈的怨氣形成罡風将地上的鳴雪劍狠狠甩飛了出去,漆黑的怨氣如黑霧般劈頭蓋臉的直沖風催雪而來,瞬間便往風催雪的雙手纏了上去,與此同時影子畫下的血陣也成為了禁锢風催雪的牢籠,這一變故就發生在頃刻之間,讓人猝不及防!

然而在影子出手的同一時刻,風催雪便出手如電,反扣住影子的脖子将其拉往自己的方向,瞬間血陣将兩人都關了進去!

“這血咒引九幽冤魂之力,就算你拉我進來冤魂也傷不到我!你法力再是高強也敵不過九幽地獄上萬冤魂!”影子嘶聲厲吼,“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以為我還會再信你們嗎?居然還想讓我為你驅使,做夢去吧!都給我死!!”

風催雪被怨氣包圍了個層層疊疊,整個人埋在了黑霧裏,但聲音卻不見急躁,反而大感冤屈,“明明是你自己一開始說要立誓的,怎麽能說我逼迫你呢?這般蠻不講理,讓我很為難啊。”

嘴上說着為難,但風催雪手上沒閑着,纏在他身上的怨氣在他手中凝成實物,風催雪随手抓住因罡風而飛起的白骨,掌心抹過的同時斷裂的骨節上染了一絲血跡,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下一瞬白骨便深深插進了影子的心髒!

赤紅的光芒順着白骨如裂紋般延伸到影子的身軀,在影子凄厲的慘叫聲中,赤紅光芒猛然大綻,影子瞬間被光芒撕裂,砰然消散。

風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直至影子消失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恩、恩公!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本事……不是,我是說沒想到這個怨靈這麽可惡!居然騙我們!好險好險……”

鳴雪劍被甩到了坑底,風催雪踏着細碎的白骨走了過去,風靈跟在風催雪身後碎碎念,“恩公恩公,你說這惡靈為什麽非要殺我們不可?剛剛立個血誓不是挺好麽?咱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非要作那麽一下,這下好了,把自己作沒了吧……不過他既然一開始就存了壞心,那跟我們說的那些是不是假的啊?我從沒聽說修士還會殺同類的,也不知道柳兄是不是真的在狼妖手裏……”

風催雪蹲下身撿起鳴雪劍,動作忽然一頓,目光落在了近處斷裂的石柱之上。

起初風催雪在與影子對戰之時,只看到上面刻滿了符文法咒,現在定睛一看,那上面的符文紋路竟有一絲熟悉,不僅是符文,就連勾畫之間的筆跡也分外眼熟……眼熟到絕不會認錯。

——這是他曾無數次見過的,青峰的筆跡。

風靈聒噪的嘀咕聲如潮水般從耳邊逐漸退去,記憶碎片化為嘈雜的人聲湧入腦海——

‘如不出我所料,青峰就是雲涯君。’

‘雲涯君一直與妖王暗中互通消息,意圖讓妖族入侵神州,踏平中土!’

‘是天衍派的人殺了我們!用我們的屍身喂養妖獸!他們親口所說!還有天衍派的身份靈牌,如何作假?’

……

嘈雜的人聲一聲比一聲高,震得腦海嗡嗡作響。

風催雪伸出手來,骨節分明的指節細細撫過碎裂石柱上符文凹凸不平的紋路,帶着些許蒼白的指尖順着符文的頂端一直劃到淺淺的符尾——天衍派的鎮邪符,在殺噬心藤時,他親眼見青峰畫過。

身後風靈見風催雪久不應答,疑惑的輕聲問,“恩公?”

轟然一聲巨響!屍坑內煙塵四起!緊接着又是“砰砰”連續幾聲巨響,八根原本斷裂的石柱化為細粉四散飛揚!

石柱包括上面帶着青峰筆跡的符文俱都化為煙塵,再尋不到一絲蹤跡。

黎明的曙光自東方湧出一線輝光,風催雪手執鳴雪劍自四散的煙塵中走了出來,那一瞬間眼中的寒意吓得風靈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然而再一眨眼,對方還是原先那副溫和的樣子,仿佛剛才那一眼只是錯覺。

“走,我們去找狼妖。”

作者有話說:

雪寶逐漸走入思維誤區Σ(っ°Д °;)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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