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雲萊城東面臨海, 湛藍的東海無邊無際,在這樣的大海中,一座座孤島伫立在其中, 這些島嶼并非處在航線路途中,許多在海上生活數年的漁民都無人察覺, 這就使得這些本就人跡罕至的小島更加荒僻。

也最适合藏東西。

島上長滿了郁郁蔥蔥緊密相連的各樣樹木, 将整座島嶼圍得嚴嚴實實,從島嶼的外面看,這不過就是一座普通的被茂盛植被‘占領’的小島而已。

然而若是穿過這些茂盛的植被, 則會發現這座島嶼的內部別有洞天。

裏面的山洞多得數不勝數,每條道路四通八達, 來來往往的全是忙碌的修士。

青峰只是大略一掃, 便發現他周圍差不多有十餘名和他一樣, 脖子上戴着鎖靈環的修士,每個人手中都拿着工具和推車,表情麻木而疲憊地鑿挖山洞。而周圍則有好幾名衣着光鮮的高階修士正在負責監視指揮。

青峰原本在佯裝昏迷,被江原的手下拖上了島,兩個守衛給他戴上鎖靈環之後便毫不客氣地踹了踹青峰, 不由分說塞給他一柄工具, 也不解釋, 就推搡着青峰去幹活。

青峰默不作聲地扮演着一個迷茫無措的小散修,對方說什麽是什麽。

守衛随手拽過來一名灰頭土臉的修士, 把人高馬大的青峰往對方面前一推, “你帶帶他。”

守衛拽過來的修士脖子上也戴着一個笨重的鎖靈環, 但那修士好像是習慣了這一東西一般, 行動如常地帶着青峰往山洞挖了一半的地方走, 并用手中的工具給青峰示意該怎麽做。

“這山體裏面有很多碎岩, 不太好鑿,我給你說,你就照我這樣……這樣就下來了,慢慢來。”那修士說着使了個巧勁往岩壁上狠狠一鑿,說着放低了聲音,朝青峰呲牙一笑,“我是清雲劍派的,兄弟你是哪個的門派的?”

“散修。”青峰學着對方的樣子也開始鑿挖牆壁,一面不動聲色道:“他們讓我們鑿這個是要做什麽?”

“建牢房,關什麽東西吧,你看這岩石這麽堅硬,要是想關誰,一關一個準兒……至于其他的,那些守衛一個字也不給我們透露,反正不幹好事就對了。天殺的江原,把我們關在這兒一天天的給他幹活。”那修士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鎖靈環,低聲罵道:“這山體找普通人根本鑿不動,他就盯上了我們這些無根無基的修士,封住靈力給他幹活……反正我們這樣的人,就算失蹤了也不會有人來找。”

守衛呵斥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嘀嘀咕咕說什麽呢!趕緊幹活!”

“我在教他怎麽鑿牆!”那修士朝着守衛揚聲說了一句,說罷惡狠狠往牆壁上一鑿,壓低了聲音,“算了不說這些,反正來了你就慢慢幹,別想着跑,你是怎麽被抓來的啊?”

“和內子來雲萊閑逛,在酒樓被人下了迷藥。”

“喔喔……我是在客棧住了一宿,醒來就到這了。”那修士說着突然渾身一凜,“等等,你是說你夫人也被下了迷藥?糟了,那你夫人該不會被江原抓走了吧?”

青峰并未再回答對方的話,借着鑿牆的動作,餘光隐晦地打量着周圍。

那修士連呼糟糕,湊到青峰的耳邊小小聲說,“之前我們在這兒的時候常常看到島外運人過來,有時候經常是漂亮姑娘,那被打得呀……血淋淋的,太進來的時候都幾乎快斷氣了,我們就猜這江原是不是有什麽怪癖……”

青峰觀察周圍的動作猛然一頓。

“連翹姑娘……其實我見過她一面。”阿彩的頭埋得低低的,給風催雪一指面前的屋子,“她以前就住這裏。”

“我聽說,江公子想同她歡好,連翹姑娘抵死不從,撞了柱,江公子為此發了好大的脾氣……”阿彩的聲音有些低落,“嗨,她太傻了。”

風催雪心裏猛地一沉,“那她人現在還活着嗎?”

“應當是救回來了,江公子把她送走了……”阿彩茫然地搖搖頭,“你放心啦,她會好的。”

“送走?”

“啊,以前受傷的姐妹們都會被江公子送走,說是治病……”

風催雪抓住了阿彩話裏的漏洞,意味深長道:“看來受傷的人不少啊……你們江公子是有什麽特別的癖好吧。”

阿彩連忙捂住嘴,四下張望一番,風催雪直接打斷了對方未出口的話,“最近院子裏有沒有受傷的姐妹?”

阿彩慌忙道:“好姐姐,你別再管這些事兒了,妹妹勸你一句,少管閑事,博得江公子歡心才最重要,我已經把你送到了,這就走了……”

然而阿彩才轉過身,便被風催雪颀長的身軀擋住了去路。風催雪神色淡淡,“我不管你是真相信他會給你們治病,還是欺騙自己,受傷的人送出去找大夫得耗費些時間,對傷勢不利,正好我略懂些醫術,能幫她們瞧一瞧。”

“願不願意救人,就看你了。”

阿彩為難的看了看風催雪,此時眼前的紅裙美人已經沒有了初時的和暖笑容,漂亮深邃的鳳眸顯出幾分涼薄之色,使人無端覺得疏離。

阿彩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抿了抿唇,“好、好吧,我帶你去,不過那裏有侍衛在看守……”

“沒關系。”風催雪微微彎起眼來,露出一抹漂亮的笑容。

海島之上。

青峰一面佯裝幹活,一面暗中觀察着周圍形勢,四周的人來來往往,分外忙碌。不多時青峰便見不遠處的山洞裏陸續擡出十幾具擔架,上面躺了人,用白布蓋了起來,大片大片黑紅的血跡透過白布洇了出來。

“那鏈子天天都檢查,好端端的怎麽斷了,幸好沒跑太遠,要不然就出大亂子了……”

“還不是那幾個不長眼去招惹,希望江公子別遷怒我們……”

“死了這麽多人,啧,看來島上又得添新勞力了。”

遠處幾名負責擡擔架的守衛正在低聲交談,按道理來說,這麽遠的距離別人應當是聽不見的,奈何他們遇上的人是青峰。

青峰指間微動,夾在手指中的小石子悄無聲息地朝擔架飛了過去,悄然掀起白布的一角,就像是一陣微風拂過一般。

一名守衛連忙蓋好白布,将擔架上的人重新遮蓋起來,然而就是方才掀起的那一瞬間,青峰看清了躺在擔架上的人的情況——數道深深的血痕從頭頂貫至肩胛,皮肉翻卷,深可見骨。

像是被什麽野獸抓傷的。

青峰心裏大約有了猜測,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些擔架來前的方向。

東院內。

阿彩膽子小,只給風催雪指了方向便不願再過去,這也極大方便了風催雪的行動。青峰先前在他衣領上畫下了匿息符,能夠避過院內那些修士的探查,只需小心翼翼地避過守衛視線便可。

很快,風催雪便到了阿彩所說的地方,這是在東院的荒蕪角落處的一座柴房,推開房門,便看見陰暗潮濕的柴房裏面躺着兩名奄奄一息的女子。

盡管先前對江原的特殊癖好有過猜測,但風催雪還是驚訝了一瞬——那兩名女子身上遍布鞭痕,可以說是沒有一塊好肉,就連臉上也滿是血痕,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樣貌。

風催雪連忙蹲下身試探二人鼻息,其中一名女子尚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而另一名已經徹底沒了氣息。風催雪連忙從衣袋中翻了翻,摸出一小瓶丹藥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喂進那還活着的女子嘴裏,這瓶丹藥還是上次青峰硬要塞給他的,說是治傷續命的靈藥。

而後風催雪略微思考一瞬,站起身,雙手合十恭敬地朝那名已經斷了氣的女子屍身拜了三拜,“實在不好意思,委屈姑娘将就一下,待我回來一定給你找個好歸路。”

說罷風催雪便小心翼翼地将那女子的屍身藏到了柴垛後,擋的嚴嚴實實,自己則抹了點血,一面皺着眉往自己衣裙還有臉上大概抹了一抹,随意把頭發撥得亂糟糟的,确保擋住臉,而後便側身躺在了那名女子原來躺的位置,眼睛一閉裝死。

半個時辰後。

幾名侍衛推開了柴房的門,也不交談,不管地上二人是死是活,直接胡亂拿草席一卷,十分熟練地擡着這兩人上了馬車。

風催雪被潮濕發黴的草席熏得渾身難受,那草席把他從頭到尾卷了個嚴嚴實實,睜開眼只能看到髒兮兮的席子,風催雪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嫌棄的閉上了眼,可草席的腥臭味還是源源不斷的往鼻子裏湧,加上那破爛馬車又颠簸得人一震一震,那體驗別說有多慘絕人寰了。

風催雪感覺自己這輩子從來沒受過這麽大的罪。

奈何馬車外還有修士守衛,不能輕易詐屍,風催雪動又不能動,滿鼻子都是腥臭氣息,難受得緊,只能惡狠狠地捏了捏袖子裏的燈人洩憤。

以前大多是燈人圍着他轉,風催雪很少去摸燈人,那燈人摸在手裏暖洋洋的,像個小火爐。

這馬車走了好長一段路,耳邊只有車輪匝在路上滾動的聲音,再加上滿鼻子的腥臭氣,簡直是度日如年,風催雪閑得發慌,突然有些懷念青峰了——最起碼有個人能說說話。

嗯嗯!僅此而已。

待到風催雪把袖子裏的燈人捏成圓的,再搓成扁的,再捏成圓的搓成扁的……來來回回搓了幾十回,馬車才終于停了下來。

風催雪剛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又被人搬出了馬車,外面的新鮮空氣還沒來得及透過草席滲入進來,風催雪又被人“哐”地一聲扔到了木質地面上。

風催雪瞬間被摔了個七葷八素,滿腦袋都冒着金星。

“……”風催雪深吸一口氣,惡狠狠地把袖子裏的燈人捏成了一張餅。

“這姑娘可真夠重的,累死了我了。”侍衛嘀嘀咕咕。

風催雪無聲地磨了磨牙,“……”

馬車颠簸以及被摔到地面造成的眩暈還沒過去,風催雪又感覺到一陣持續的晃動,這回不像在馬車裏颠得那般狠,而是像浮在水面上那般搖晃。

貼着甲板,還能聽見水浪翻卷的清脆波濤聲。

他們出海了。

作者有話說:

雪寶:回去得洗八遍澡……

今日份橡皮泥.燈人:而我又做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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