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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油油◎
趙氏和夏鳳鳴撺掇夏和易去探潘氏口風,夏和易到底沒聽。
閑暇時候,夏和易憑着記憶,将京裏年歲相當家世相宜的公子列了出來,倒是挑得出幾位合适的。
但攀親這事兒,說起來簡單,做起來比登天還難。沒有父母作主,閨閣姑娘家等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去結交人家?即便是拐了幾道彎子托人,好賴是機緣巧合下認得了,姑娘家主動表态說想嫁,本錢就橫是低了一頭,将來再得人家尊重便難了。
再再往寬裏說,就算識得了爺們兒,也正正好倆人對上了眼兒,還需各自回家說服雙方家裏,祖上有沒有陳年積怨、家大人朝上政見合不合、小輩裏将來能不能相互幫襯,一樁樁都是緊要緊緊頭疼的事,兩家人來來去去試探了再商量,等總算到了能托大媒登門議親的時辰,黃花菜都涼了。
挑夫家的事兒暫且還一籌莫展,便聽上房的丫鬟來報,說是夏公爺歸家了。
夏和易整個人啞了口,對着手裏畫了黑圈兒紅圈兒的名單悵惘長嘆息,只能放下,上上房請安去了。
心事重重地繞過內檐槅扇,只聽裏間夏公爺隐隐約約的說話聲,“……萬歲爺處理政事可謂雷厲風行,手段之老辣,實非我輩可望其肩項。”
接着是潘氏的溫聲細語,阿谀聖上的話,誰張口都能來一籮筐,可才剛開始說沒兩句,夏公爺便悶着聲打斷,“不知為何,這番進宮,萬歲爺待我……似有些刻意冷落。”
裏頭驟然一下沒了聲響。
這可是大事,天大的事,一不小心就要全家掉腦袋的大事。
這時夏和易前腳已經邁過門檻兒,再退回去也不是事兒了,只好裝聾作啞,笑嘻嘻進門請安。見有人來,夏公爺和潘氏也就不議論了。
對于夏公爺的疑慮,夏和易是半點不焦心的,前世她還順順當當進了宮當了皇後,至少三年五載內夏家都沒遇上什麽劫難。這回許是夏公爺政見上說錯了兩句什麽不打緊的話,叫萬歲爺一時記住了罷。
她愁的是父親歸家,這對現在的她來說絕對算不上是一個好信兒。公爺們不被政事絆在宮裏,說明眼下的政事亂局就快要散了,待太後和萬歲爺挪出空閑來,下诏封後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登時便成了燙石板上的螞蚱,來也不是去也不是。
有時候也不免感嘆,人活着也不必看得太清醒,像她上輩子那樣且糊塗着過,不也糊塗有糊塗的運勢麽。如今看人看命都太清楚,反倒處處制肘步步艱難。
夏和易遲遲坐在窗沿邊上發愣,風吹得葉影在青石磚上搖搖曳曳,她的心思也随着來來回回起起落落。
她為她記憶中那個安樂的夏家而難過,但托生在世家大族的人都應有覺悟和本分,生是泾國公府的人,死是泾國公府的鬼,不提家裏算沒算計她的前程,至少在吃穿用度上不曾苛待過她。
就沖泾國公府的前途,她也無論如何不能進宮,這輩子說什麽都須由姐姐去登那皇後高位,托得夏家再往高處走一走。
既定了最遠最大的想頭,近的難處自然就有了答案,這戴思安看來是非嫁不可了。
一頭想定了,一頭又有了新的難題。公府人家的親事瑣碎繁雜,即便榮康公夫人前日回去便開始不眠不休張羅,到真真過大定都且有長日子,正經過門就更不必說了,少則一年,多則好幾年的都有。
可夏公爺都能夠下職回府了,她實在是等不及了。
夏和易兀自坐了一會兒,下了決心,招了春翠和秋紅近前來,招呼着把門一關,細了聲兒問:“你們平日裏在外院,可有熟識的小厮?”
事到如今,只有使銀子,讓公府下人在外頭敞開了說,泾國公府的二姑娘,許了榮康公家的公子。
這天子腳下,說大可大,說小卻也小,尤其是王公貴族的圈子,更是小之又小,不僅主子間姻親連着姻親,公侯府上的下人之間也是盤根錯節,像這種誰家閨女配了誰家少爺的風月故事,男女老少都能說個響嘴兒,不幾日功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心裏一寸一寸灰敗下去,愁眉難以周全。她拼了名聲、拼了下半輩子的幸福,到底也算對得起夏府十幾年的養育恩情了。
日頭大盛,人影在滾燙的地板上高高聳起,耳畔蟬鳴聲一茬高過一茬。
皇帝的禦辇自攬勝門上過來。太後跟前最得臉的蔔嬷嬷一早得了信兒,早早笑眯眯地迎出月臺外,蹲身納了個福,“萬歲爺來了。”
近來天下不太平,皇帝忙得腳不沾地,好幾日都是打發人來仁壽宮請安。今兒政事總算處理得七七八八,好歹是能喘口氣,出于孝義,頭一件事便是親自來向太後請安。
至于這裏頭有沒有打私心算盤,大約只有皇帝自個兒能知道。
也是晨起的時候無意中記起,前世仿佛就是這一日,太後拿了兩副畫像讓他挑選。
那宮廷畫師技藝了得,不僅描出了皮相,連畫中人的性子也能從畫中窺見一二。
夏家兩個姑娘,長幼有序,先拿到手上的是夏大姑娘的畫像,徐徐展開一瞧,容貌上佳、端莊大方。
若再沒旁的選擇,皇帝端看畫像便覺得再沒挑揀,定然堪當國母之位。
可惜有兩幅畫像,同宗同源的二位姑娘,看了一個,不看另一個,大面兒上總說不過去。皇帝沒再親自上手,微微一颔首,邊兒上侍立的太監立即會意,抖開夏和易的畫像,一左一右托臂展在一旁。
皇帝并不十分留心地看了一眼。
輕描淡寫的一眼,只來得及掃過畫中人眼底罕見的狡黠和靈動。
也就這一眼,腦中登時就冒出了畫像時的畫面,她定然是沒心沒肺地笑對畫師,面上一派盎然之色。
第一反應,皇帝覺得不妥,非常不妥,簡直難以置信,一向老派的泾國公夏文康,加上大學士府出身的潘氏,竟然能教導出這般不成就的女兒來。
皇帝肅寒着臉,到底沒忍住多看了一眼。
腦海中的畫面愈加活靈活現起來,年輕的姑娘,擰着細腰坐在一扇三交六椀的槅扇窗前,亮堂堂的日光從心屜裏照進來,挽起的發絲倒耀着光,将漫天星河倒影在冁然的眼波裏。
深宮的日子,說是花團錦簇、富貴無邊,然一日複一日的枯燥重擔沉甸甸壓在肩上,規矩體統講究太過,生活只剩一潭望不見星點波瀾的死水。
就那一刻,皇帝忽然思量,若是來一個與衆不同的皇後同他相伴餘生,是否能夠裝點他這一成不變的刻板生涯。
是以,他最終在姐妹倆裏選中了夏二。
待帝後大婚,皇帝見了夏和易,才發現她和畫像上并不一致、和他的期許并不一致,她與他見過的其他大家閨秀幾無差別,永遠斂着眉眼,一個式樣的小心謹慎、一個式樣的沉默寡言。
畫像上那般靈亮的眸子,倒是再未見過了。
皇帝左右思量着,邁進了偏殿。
太後正側身坐在西側的交椅上,對着日頭拿着一副畫像眯着眼細端量,聽見聲響回頭一望,欣喜道:“皇帝來了。”
皇帝微躬下去,“兒子不孝,竟多日未曾來向母親請安,想來實在羞愧難當。”
太後哪能不體諒兒子呢,頗有些心疼地看他,“我曉得你近來忙碌,有這個心就是了,不必日日親自前來。”
皇帝來仁壽宮請安是日日定例,衆人有條不紊地伺候落座,待安坐下,再奉了茶和點心,待母子倆能安安穩穩閑下來說話,太後讓蔔嬷嬷捧着畫像到皇帝身前,語重心長,“咱們帝王家,姻親向來不由自個兒,但也不至于像民間一樣盲婚啞嫁。今兒我讓人描了夏家姑娘的畫像,叫你先看上一看,心裏頭好有個數。”
一模一樣的場景,無論是前次還是今日,皇帝都發自內心沒有任何異議,“兒子全憑母親安排。”
太監協着蔔嬷嬷一道,徐徐展了卷軸,容貌上佳、端莊大方的夏大姑娘嫣然含笑,和皇帝記憶中一模一樣。
皇帝粗略瞧上一眼,不言聲,微微一颔首。
底下人立刻會意,畫卷剛展開便再卷起來,擱在邊幾上。
這便是瞧完了?就不輕不重的一眼?
太後見皇帝眼色淡淡,料想是沒看中的意思,怔了怔,倒也不着急,“不過你托生在帝王家,應當清楚,這國母之選,合不合眼緣倒是次要的。”
皇帝态度良好,“母親說得是,朕亦作此想。”
他內心确實無甚波瀾,正在安心等待第二副畫像。
那便是認可了,太後于是放下心來,“待過幾日,我尋個由頭召大姑娘進宮,屆時你再親自瞧上一眼。”
前世皇帝選了夏和易,是沒有額外進宮瞧人這一出的。太後當時聽了他的決斷,頗為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彼時皇帝禦極已三年,做慣了決斷,已有不容置喙之風,太後便也不再幹涉他的決定。
但眼下這都不是重點。關鍵是,皇後的畫像呢?
這回皇帝沒即刻搭腔了,略頓了片刻,閑閑端起茶盞,略抿一口,不經意般問道:“朕忙于政務,對泾國公的家事倒是疏忽了解了。這夏府上只一個姑娘?”
太後說不,“閨女有兩個,畫上的是大的,小的那個前幾日剛許了人家。”
“哦?”皇帝聲調平平,又推了推茶蓋,眼皮都未擡,“說的是哪家的親?”
太後和蔔嬷嬷相視一看,覺着詫異。皇帝向來不愛管這些個婚嫁閑事,怎麽今日突然起了興致?
不過既然難得他問起,太後自然是知無不言,“小的那個許了榮康公家。”
“唔。”皇帝漫不經心地應了聲,似是不甚在意。
窗外日頭烈烈,茂盛的綠葉青翠投影在支窗的紗屜上,微風一吹,悠悠蕩在樹梢尖兒,綠油油的,綠得燦爛,綠得鮮亮。
皇帝看着,看着,依稀覺得那抹刺目的翠綠,也正幽幽懸在他的頭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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