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保媒◎

只要不是和萬歲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夏和易都是沉得住氣的,笑說:“萬歲爺是叮囑我呢,說若是宮裏來了人,讓我不必害怕,切切要照前頭說好的回話。”

潘氏抓着她的胳膊,仔細端量她的眼色,“真的?”

夏和易使勁點頭,“當然是真的了!”

潘氏心裏端杆秤掂量了下,還是信了,雖說夏和易的确是一只不聽管教的潑皮猴兒,到底局限于公府這方小天地裏,應當沒那麽大膽子,敢胡編亂造萬歲爺的聖谕。

夏和易被潘氏擰着耳朵一直啰嗦到回到小院裏,耳朵震得都發麻,趕緊關上門,琢磨她的武寧王去了。

潘氏問了心中殘餘的疑慮,得了答案,但其實是不是都不重要了,無論是不是,都改變不了皇帝不待見夏鳳鳴的事實。

她原是想,萬一夏和易能得萬歲爺另眼相待,即便不适合當皇後,能進宮做個嫔妃,也算是挽回一些損失,可是照現在看來,兩個姑娘都不得萬歲爺青睐。

心灰意冷地回到上房,進了次間,見夏公爺正在多紋床上攤餅子,支起膀子往左翻,重重哀嘆一聲,又往右一蹬,接着更重的一聲長嘆,腿腳沒收住,踹得床圍攢框咚咚響。

潘氏捏了捏帕子,端出個笑臉走上前去,柔聲道:“我有件事正想跟公爺說。年前府裏新買了一撥下人,我瞧着有個丫頭長得精精神神的,一問還識幾個字,說家大人落罪前也是驗所未入流的大使。正巧公爺今兒閑在,我想着把人領來讓您瞧上一瞧?要是個知進退的,也別埋沒在柴房了,幹脆撥進上房來伺候,偶爾有身邊長随顧不過來的時候,還能為公爺伺候個筆墨。您覺着怎麽樣?”

潘氏是知道這回在鳴姐兒的事上錯大發了,放了底線,有意擡通房來賣好。夏公爺心裏門兒清,朝裏背對過去,冷冷哂道:“且歇着罷,我現在哪兒消遣得起那份閑心!”

潘氏被不留情面地堵回來,咬牙忍下了,曉得夏公爺是真氣得狠了,家裏籌謀這麽多年,就為供出一個皇後,一朝打回十幾年前,他必然要找個人怨怼,出一出悶在心底的惡氣。

她捺了捺性子,接過夏香手裏的團扇,側身坐在床邊,依舊和顏悅色地寬慰道:“公爺先消消氣,聽我說。別看易姐兒一向糊塗,我瞧着那天說得倒有幾分道理,太後娘娘給鳴姐兒的賞賜,您也瞧見了,南珠那麽老大一顆,若不是真心看重,怎麽會那般大手筆。”

夏公爺蹭一下坐起來,吹胡子瞪眼地打量身邊人,潘氏不是那種只知道昏聩軟弱的官家大小姐,将偌大公府家業操持得規規整整,還有私底下調理起兩位姨娘來,打量他不知道,厲害着哪。夏公爺心裏雖然疼惜兩位嬌妾,腦子到底是清醒的,不會去幹涉潘氏作為當家主母的手段。

誰知道潘氏樣樣都能耐,偏生次次在這種關鍵大事上犯糊塗。

他橫眉冷對的模樣,抱臂問道:“我問你,當初先帝爺賓天,萬歲爺抵死不立後,太後娘娘拿他有什麽辦法?”

潘氏到底還存了一線希望,“可是咱們公府根基可是在這兒呢,論道理——”

夏公爺在朝上是見多了皇帝的手段的,他對皇帝的了解透徹得多,“講道理,道理是道理,萬歲爺是萬歲爺。帝王親政,是不是必要立後?”

當年的少年天子,即便不立後,依舊将政務從諸位蠢蠢欲動想攝政的宗室手裏奪了下來,一個連百年祖制都可以不顧的帝王,他決定了的事兒,誰能跟他講什麽道理?

“當今萬歲爺啊……”夏公爺靠到潘氏耳邊,将嗓門兒壓得低得不能再低,确認只有倆人能聽見,感嘆道:“其實骨子裏反叛着哪。”

吓得潘氏當即去捂他的嘴。

夏公爺揮揮手擋開了,“立後人選,太後娘娘多半不會幹涉,娘娘要是開口勸了,怕是還要起反效果。”

潘氏猶豫着,試探道:“我聽說,陳王和莊王昨日進了宮,到現在都沒風聲?”

不止是她提到的兩位,還有好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都進宮了,京裏風聲四起,近來還有什麽需要出動這兩位王爺的大事呢?無非就是立後了。

說得倆人都更是灰心,夏公爺擺擺手不欲再提,“橫豎只要萬歲爺他老人家瞧準的事兒,決計改不了了,皇後是不可能了,甭瞎惦記了。”

潘氏沉沉“嗳”了聲,低下頭去不接話,扇子打着打着也垂了下來。

夏公爺重新倒回床上去,“對了,你合計合計,給二丫頭挑門親事罷。”

皇帝瞧不上夏和易,他們搶先為夏和易定了人家,進宮的事自然就罷了,宮裏還什麽都沒提,兩下都不掉面子,又為皇帝解了一樁心事,大小總算是讨個好吧。

潘氏說好,又嘆了口氣,“頭先還想着榮康公府是門好親,只可惜思安被宮裏指了婚。”

夏公爺反手枕着頭冷笑,“他戴家都快敗成破落戶了,還算得上什麽好親?不結也罷。”

“改明兒我請劉巡臺的夫人過府,請她幫忙相看合适的公子。”潘氏捏着扇柄慢慢思忖,“我想着,既然請人來了,越性兒為鳴姐兒也打算打算。”

劉巡臺常年巡視地方,夫人留在京中,閑來無事好張羅小兒女的親事,也算作一樁消遣,一來二去的,勳貴人家想找人保大媒,頭一個就能想到她。

“少來!”夏公爺反應出奇激烈,“你別給我打那馊主意。”

按照夏公爺原先的想法,就憑國公府的地位,夏鳳鳴即便不是皇後,至少一個貴妃位是跑不了的。

現在沒了成算,到底不甘心,還抱着期望,萬一鳴姐兒還能進宮,封個妃,再不濟封個嫔他也能接受,今年花勝去年紅,宮妃将來是什麽樣的前途,誰又說得準呢。

潘氏驟然提起眉來,心裏暗罵他心狠,夏鳳鳴是為了等皇帝三年才生生拖到了近十八歲,再按照夏公爺的意思等選秀,萬一選不上,那就是貨真價實的老姑娘了,出路只能是給人當填房繼室。

罵過了想好了,潘氏也不去争辯,橫豎和劉巡臺夫人見面的是她,到時候怎麽說,爺們兒可管不着。

倆人說着說着,又繞回夏和易身上。

潘氏頗為哀怨,“您嫌榮康公府不夠好,我又何嘗不知道呢。關鍵易姐兒是什麽樣,你我還不清楚嗎?要是找一個厲害人家,把她放進去,那婆媳妯娌的,到時連個骨頭渣子都吐不出來。”

高門大戶,裏頭的彎彎繞繞多如蛇蠍。

要說找一個門楣低些的,人家仰着脖子瞧泾國公府的名頭,能寬宥幾分新媳婦的不周到,但夏公爺和潘氏壓根兒沒談這一茬,夏家是不會放夏和易低嫁的。

低嫁是不可能低嫁的,泾國公府的出身,寧願放在家裏養成老姑娘,也斷不能容許低嫁。

議論來議論去,一家子都是糟心事,夏公爺一肚子火,三兩下讓丫鬟穿戴好,打算上外頭吃花酒排解去了。

提腳邁到門檻上,想起了什麽,回頭吩咐道:“你說的那識字的丫頭,回頭送元麒房裏去。”

潘氏也正有此意,颔首應是,“我也是這麽打算的,元麒媳婦懷了身子,大着肚子來往多有不便,正好讓她伺候茶水。”

夏公爺終于稱意了一回,大搖大擺地走了。

第二日剛過了晌午,劉巡臺夫人就依約登門了。

潘氏不端公爵夫人的架子,親自上二門上把人迎了進來,後院的涼亭了擺了一桌席面,歡歡喜喜地對面坐下。

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也不必多繞彎子,開頭幾句寒暄過後,潘氏直切正題,雙手端起碧玉酒盞,“夫人這麽多年勞苦,成就了京中多少佳偶,我們光看着都敬佩得緊,我敬夫人一杯。”

劉夫人趕緊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來碰,“夫人哪兒的話,這可真叫我惶恐了。夫人是知道的,我們家老爺常年不在京城,兒子又是個管不住的,橫豎我閑在也是閑在,促成那些個郎才女貌的小兒女一雙一雙的,我瞧着就歡喜。”

“夫人這是積了大福報哪。”潘氏笑盈盈抿了酒,擱下盞,“我瞧夫人是個敞亮人,那我也不避忌,照實說了。其實今兒請夫人過府,是想替家裏的姑娘打探打探。”

劉夫人一聽,想着也只有夏二姑娘了。她一早聽聞夏家二姑娘是公府小姐裏的異類,不說到混不吝的程度,至少是一口的溜嘴跑馬,于是心生好奇,想親眼悄悄這位姑娘到底能有多特別。

說到夏二姑娘,她們這一輩的夫人,沒少等着看潘氏笑話的。

這年頭就是這樣,你過得不好,有的是人站幹岸盼着奚落你;而你要是過得太好,有種微妙又可怕的東西叫嫉妒心。潘氏出閣前是京城一等一的漂亮,夏公爺年輕時更是風流倜傥,是當時貴女們不約而同的夢中情郎。況且老派公府裏頭,也就泾國公府尚且鼎盛。

但這門庭煊煌,誰家關起門來不是一團爛賬?在那些潘氏瞧不上等次不願出席的宴席裏,夫人們也隐晦地提,笑潘氏笑面虎厲害了一輩子,怕是只剩精力用來對付後院妾室,連閨女也不會管教了。

潘氏客氣地笑一笑,轉身往身後吩咐道:“去,把大姑娘叫來。”

“大姑娘?”劉夫人詫住了。

潘氏沒搭腔,囫囵笑着過去,指揮布菜的丫鬟道:“夫人快嘗嘗這道一撚珍,是我們家公爺特特兒上醉仙樓新挖來的廚子做的。”

劉夫人沒問出究竟,菜已經布到面前的小金碟裏,只好暫且按耐下困惑。

不一會兒,夏香回來回話,說大姑娘晨起請安之後回去突發腹痛,這會子疼得下不來床。

潘氏心裏一揪,“這孩子,怎麽一聲不吭的,請大夫回來瞧了沒?”

夏香讓出從夏鳳鳴院子裏帶來的丫鬟,那小丫鬟替小主子回禀道:“回夫人的話,大姑娘說不要緊,只是昨晚貪涼灌了風,不打緊,方才灌了一碗姜酒,睡起來就好了。”

不能算暗示,幾乎算是明示是痛經的毛病了。夏鳳鳴的小日子的确是這幾日,但好幾年了從來沒有腹痛過,潘氏一下反應過來,夏鳳鳴是和她那個眼大肚皮小的爹一樣,還指望着進宮呢。

真是晦氣,不明白他們是怎麽想的,萬歲爺那日都明明白白掃臉子了,果然爺倆兒是做大事的人,能屈能伸,熱臉貼冷屁股也照貼不誤。

潘氏心裏痛恨得緊,但也只能周全過去,勉強對劉夫人笑道:“這孩子,平時皮實得跟小牛犢子似的,怎麽偏生這個根節兒上腹痛了。”

哪位夫人不是人精呢,劉夫人了然地笑,捧場地敷衍道:“夫人別着急,小娘子是這樣的,想你我做姑娘的時候,誰不是弱風扶柳的呢。這姑娘哪,只有做了母親,才能立起來。”

劉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氣,還好夏大姑娘推托不來,不然她還得既不惹怒潘氏,又要找借口推辭,真是夠累的。

誰不知道夏家大姑娘是奔着皇後之位去的,将來萬一宮裏來要人,發覺夏大姑娘嫁了,再一問,當初是誰那麽不長眼膽敢保這個大媒啊?明晃晃和宮裏搶人,那可真夠她喝一壺的了。

劉夫人只管呵呵笑,“夫人是做母親的操勞心,我有一兒一女,自然也明白。只是依我看,大姑娘還有大好的富貴前程在眼跟前兒呢,夫人何必太過心急呢!”

潘氏氣得牙根兒癢癢。夏鳳鳴被萬歲爺申斥的事兒,是萬萬不能提的,閨閣姑娘出來待客的說法要是傳出去,哪戶公侯人家都得掂量三分。

劉夫人左等右等,半日也沒提到她想見的夏二姑娘,只好幹脆一點自己提了,“我聽說,夫人膝下還有位二姑娘……”

潘氏的确是急了,畢竟夏鳳鳴年歲大了,再不追着趕着,真得給人去做填方了,她一時着急,竟然把易姐兒的事給忘了。

只是不好這麽說的,潘氏只笑着對丫鬟道:“快去請二姑娘來,讓夫人瞧一瞧。”

末了還特意加一句,“務必要請來,聽到了沒?”

要是夏和易也推說不來,那她今兒可是沒臉透頂了。

潘氏和劉夫人接着各懷所思推杯換盞,剛說起南郡王家剛添的玄孫,聽有丫鬟來報,說榮康公夫人登門了。

劉夫人一臉狐疑,潘氏也沒比劉夫人明白多少,倆人面上不顯,心裏想的都是——

她來幹什麽?

劉夫人掩嘴笑得歡暢,“今兒我這趟可是來着了,熱熱鬧鬧的,多歡慶。”

“可說呢。”潘氏比了比手,“快請夫人進來。”

不多會兒,榮康公夫人從游廊那頭穿過來,笑盈盈的,對劉夫人說:“我正盤算着什麽日子上門托夫人說合呢,看來今兒我這厚着臉皮不請自來的,倒是來得巧了。”

夏香來傳話的時候,夏和易趴在滿床榻的紙上,認真琢磨她設想出來的“追夫八十一計”。

“我知道了,你回去回話罷,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她打發了夏香,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呆,終于下定決心似的站起來,指揮她最信任的兩個丫鬟。

“春翠,你收拾一下,把記在我院裏私賬上的東西都整理出來。”

“秋紅,你挑一挑,把方便脫手的都拿出去當了,切記避忌些,別讓人發現。”

榮康公夫人登門,大約,她和戴思安的親事又要舊事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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