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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師未捷◎
城門就在眼前了,對開的大門,巨大的鉚釘,重樓重檐的城樓,崇林峻嶺似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走出這道門,穿過壯麗的城門樓子,他便再也不是皇帝。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擁有了名字。
曾經,即位之前,他的名字叫儲君;即位之後,名字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了皇帝。
趙崇湛。
這個幾乎一次都沒有使用過的名字,這個從前從來沒有人敢叫、也沒有人敢寫的名字,成就了全新的他。
一聲高喝,城門大開,黃土高揚,正值清晨日月交接的時分,連綿起伏的山脈一眼望不到頭,山林的墨青色被濃白的霧遮掩,叫人看不清前路。
趙崇湛慢慢握緊了手裏的缰繩,“籲。”
不算秋狩,這是他第一次跨出四九城的邊界。
要是較真說起來,就連秋狩也不能算數。秋狩路線既定,頂多走歪十步就得糾偏,一路淨路淨道,直奔行宮。在圍場裏,他也不能像旁的宗室兄弟那樣肆意跑動,全因他是儲君、他是帝王,沒有人能承擔意外損失他的後果,他只能在一衆侍衛的緊密護衛下遙遠射幾箭做做樣子,然後正襟危坐在高臺之上,為衆人狩獵的戰果封賞。
直到這一刻,趙崇湛才真正覺得,不會為做出的決定後悔。
他失去了很多,才換來一次從堪輿圖上親自踏出來的機會,去擁抱一個完全未知的陌生世界。
高山遠水的豪情令人振奮,清晨的厚霧沁脾清新,之後正午的烈日別有野趣,再之後傍晚的夕陽……
一直到燒紅的晚霞落滿山間,剛上任的新提督抖了抖站麻了的雙腿雙腳,搓着曬得發燙的手背走上來,委婉地規勸道:“王爺,時候不早了,遠郊不比城中,蛇狼虎豹橫行,夜行危機四伏。不如您先回城暫休整一夜,明日清晨再開拔,也不耽誤功夫。”
趙崇湛動了動挺得發僵的脖頸,揚手招了個人過來,不耐煩皺眉道:“去,看看她為什麽還沒出發。”
那人得了令,高“嗳”一聲,一溜煙拍馬回城了。
預備離開家的這一天,夏和易充分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人倒黴起來喝涼水也塞牙”。
她專程挑了半夜起的身,鎖上房門,一個主子兩個丫鬟悉悉簇蔟,确認了好幾遍拾掇好的行囊,然後夏和易在桌上給潘氏留了封信,反正家裏有大爺和大姐姐就夠了,少她一個也不少。
三言兩語留完了信,夏和易摩拳擦掌預備離家出走了。
從知道武寧王要離京開始,一共七日,雖然時間很趕,但她自問發揮了足夠多的聰明才智,将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下來了。
春翠和秋紅的身契一直在她手裏,自然沒有大問題,她還額外想了點轍,把胡猴的身契也要到手了。然後為了避免和武寧王在路上失散,到了北地滿頭抓瞎,她還找到了之前打聽過武寧王喜好的那個北地小碎催,說好一個月給十兩銀子月錢,那小碎催當即連師父也不要了,表示死活都要追随她,天涯海角永相随。
解決了心腹問題,夏和易還考慮了一下人身安全問題。因為春翠秋紅這幾日來典當物件兒的超常發揮,她手頭上富裕了,一氣兒包了十來位镖師。
最後,為了不驚動府上下人,別出師未捷就被下人們向潘氏打小報告,夏和易還特意讓胡猴去置辦了一輛新的馬車,還買了兩匹馬。
夏和易在頭腦裏囫囵過一遍,再沒什麽可挑揀的了,準備得樣樣周祥。
三個人挎着提前收拾好的大小包袱,打算正式出發。
夏和易一手挽着一個小布包,氣勢昂揚地邁出房門,半只腳還跨在門檻上,突然頓住了,“哎?我怎麽覺得,我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兩個丫鬟大包小包地拖着,差點沒收住撞她身上,急急剎住腳步。
春翠歪着腦袋琢磨了下,“不……不會罷?吃穿用度都一應帶齊全了啊。”
秋紅揚了揚手上塞得滿滿當當的布包,“就是,咱們連零嘴兒都帶了一整包袱呢!準錯不了。”
盯着大堆大堆的行囊再三思量,好像的确是沒有遺漏了,不過俗話說賊不走空,既然停都停下來了,夏和易幹脆多叮囑了一句,“要不,再帶兩件罩衣?北地不比京城,聽說夜裏風沙吹起來,眼睫都能凍成一整塊兒。”
丫鬟們當即敬佩不已,不愧是她們的二姑娘,思慮就是周全!然後又捎上了兩件厚皮毛大氅。
再出門,行李更多了,行進愈發不易。
天色還沒泛起青,稀疏的星在逐漸亮起的天布裏失去蹤影,唯有一輪依稀的殘月還挂在天邊。整個國公府都還沉睡着,僅有偶爾兩聲野貓乍麽實的一聲叫喚。
三個人聳肩塌腰,做賊似的出了角門,沿着從前為了溜出府玩兒的暗門出去,來到大街上。遠遠瞧見牆角處貓着兩個人,是胡猴事先把那北地小碎催接來了。
夏和易點了點人頭,到齊了,走罷。
馬車和馬都停在府門外的側巷裏,一行人走到馬車邊站住了。
這時的夏和易終于遲遲想起來,她忘記的是什麽事了。
雖然事前計劃做的是相當缜密,看似條條框框都考慮到了,偏偏獨獨遺漏了十分不起眼但十分重要的一環——
所以誰來趕車呢?
夏和易目瞪口呆地看向胡猴,“你買車的時候,沒想到順帶手雇個車把式嗎?”
“姑娘只說了要買車……”胡猴聲音越發低下去,幹瞪着眼,“小的以為二姑娘神機妙算,一定早有打算。”
夏和易的一顆心拔涼拔涼的,身邊的兩個嬌奴是定然靠不住的,只能把期望的目光投向那個北地小碎催,“你會趕車嗎?”
北地小碎催名叫羅布。羅布很有自信地用力點頭,揮了揮滿是筋肉的胳膊,“我會駕馬,趕車沒試過,想來倒也不難。”
看他自信滿滿的模樣,夏和易在腦海中立刻描繪出一個在大草原上迎着朝陽揮着馬鞭盡情馳騁的少年。
她登時喜笑顏開,一疊聲誇了幾句不錯不錯,很大氣地挎着包袱拍了拍羅布的肩膀,“殊途同歸嘛,你會馭馬,禦車自然不在話下,成,就靠你了。”
胡猴揣着手,一副不太信任的樣子問羅布道:“你有駕馭證啊?”
只聽其餘四個人異口同聲地問道:“那是什麽?”
胡猴被大家的無知震撼了,仔細辨認了一下,發覺他們不是在逗他,只好無奈地解答道:“京裏不比北地,沒有駕馭證不能趕車,倘或被官差抓到,吃鞭笞還是小事,是要服四年徭役的。”
觸及聞所未聞的新鮮知識,夏和易徹底呆住了,眼神和嘴型一樣呆滞,好幾個呼吸都喘不上氣兒來。
一群不具備出行常識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場面一度十分安靜。
夏和易環視一圈,她看向誰,誰就羞愧地避過臉去,沒有辦法,她只能選擇重新看向唯一知情的胡猴,“猴兒,你一直在外院幹活,難道就沒有想過上進些,去通過駕馭核驗?”
胡猴嘿嘿笑着,尴尬地縮了縮脖子,“小的慚愧,實在慚愧啊!不過話說回來,小的是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就算被差人抓住,要征了徭役,便任他征了去。但是,便是小的敢駕車,就憑小的掌車手藝,姑娘您……真的敢乘嗎……”
簡直是正中心窩的一記利箭,夏和易果斷永久性排除了胡猴的趕車資格。
她思來想去,無奈地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咱們雇的那麽多镖師,難不成就沒有一個持駕馭證的?”
一瞧她就是氣糊塗了,春翠很貼心地貼耳低聲提醒道:“姑娘,您怕是氣惱忘了,之前您怕人太多了,在城裏要穿幫,特特兒事先命镖師們在西城門外十裏地處等候的。”
所以什麽叫做:自個兒搬石頭,砸自個兒的腳。
夏和易欲哭無淚地望着地上的大包小包,出門前想着一路上有大馬車,大箱子都拖了足足兩個,要想帶着這麽多東西不引人注意地走出城門,已經是萬萬不可能的了,更別說出城門了還要再負重走上十裏地。
況且,就算人走過去了,馬車怎麽辦呢?
她留在車上看着馬車,讓胡猴和羅布跑一趟郊外?那萬一那些镖師都沒有駕馭證,又該怎麽辦?再讓他們跑回來?光靠兩條腿撒丫子幹跑,驢都得累死吧,回頭隊伍裏多倆跛子,得不償失啊。
春翠無助地咬着帕子角,“要不……現在去跟府裏的車把式套套近乎,看有沒有人願意投奔咱們姑娘的?”
秋紅聽了就猛搖頭,“快打消這個念頭罷!誰不知道府裏下人都唯夫人馬首是瞻,別那車把式當場就給夫人通風報信去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夏和易空有征服武寧王的滿腔豪情,誰知道剛出師,就被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難題給撂倒了。
這實在也不能怪她,她出嫁前窩在公府的小天地裏、出嫁後窩在後宮的三分地裏,算起來三輩子都沒出過一回遠門,不具備相應的生活經驗。
再說了,她自打出生就是主子,知道出門能有馬車坐就夠了,誰管他什麽駕馭證還是禦駕證呢!
夏和易恹恹地靠在牆上,目光空洞,緩緩往地下滑下去,發自內心地自責道:“唉,都怪我,要是我平時出門時多關心關心車把式,多套套話兒,沒準兒就能知道駕馭證的事兒,能提前做打算了。”
主子都自責了,下人們也免不了,一人怪罪了自己幾句,胡猴還裝模作樣地輕輕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夏和易不得不又分出心神各自安撫了幾句,穩定軍心。
況且光是事後後悔不行啊,還是得想法子解決眼下的困難。
這一思考,就等到天光大亮了。
五個人抱着包袱在牆根兒下枯萎地坐了一排,橫七豎八,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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