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受膏者

[他們自立了君王,卻沒有我的同意;他們自立了首領,卻沒有叫我知道;他們用金錢為自己制造了偶像,給自己招來滅亡。]

那個男人發出了一聲微弱地嗚咽。

他躺在地上,雙手張開,長釘穿過手心、深深地嵌入到木質的地板中去,傷口已經化膿腐爛了,空氣中充斥着一股怪異的腐臭味,有蛆蟲在紫紅色的血肉中翻滾。一個帶着黑框眼鏡的光頭男人俯視着他,微微地撇着嘴角,露出一副審視的表情來。

“霍夫曼先生!”被釘在地面上的那個人努力地說,他的聲音啞得吓人,因而很難聽清他在說什麽,那皲裂的嘴唇盡力張合着,流瀉出一連串不得體的哭聲,“請您原諒我!我真的不是……”

“不是故意的?”被稱為霍夫曼先生的這個男人冷哼了一聲,他推了一下眼鏡,顯得很不耐煩,“你本來應該一起去查克那裏收貨,結果你就因為那見鬼的酒吧邀約而把這事情抛之腦後了——現在我們依然找不到他的蹤跡,萬一是他被捕了呢?如果他把這事情說出去,你有沒有想過這對聖徒會有什麽影響?對保羅又有什麽影響?”

他一邊說一邊擡起腳,用鞋尖重重地碾上的躺在地上的那個人的手,那發出的聲音有點像是車輪壓碎爛熟的果子,那個人慘叫起來。

“我跟你說過,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不是嗎?”霍夫曼繼續說,他的聲音黏膩、柔滑,感覺好像是蝸牛爬過皮膚。但下一句話被他大聲呵斥出來,在黑暗的房間裏面神經質的嗡嗡作響,“結果呢?!蠢貨!”

這些詞語突兀地終結了,霍夫曼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柔滑又緩慢地吐了出來,然後,那種涼飕飕的溫和語氣好像又回來了。

“總之,”他簡單地說,嘴角微微地挑了一下,“你就在這裏好好地、仔細地反省一下吧,或許神會原諒你的。”

躺在地上的那人仿佛預見了什麽可怕的未來一樣,在原地掙紮起來,他的雙手被釘在地面上,雙臂被他的動作幾乎拉扯成不正常的形狀,看上去有些駭人。但霍夫曼似乎并不在意,他把鞋底的血跡在地板上蹭幹淨,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這個陰暗的房間,跨過長長的臺階——

這個房間是位于地下室,建築物地面以上的部分倒是較為明亮。如果有在網絡上看過聖殿聖徒會那個引起争議的視頻的人在場,就會發現這個建築物內部的裝潢很眼熟,赫然就是之前視頻裏的那個疑似教堂的房子。

實際上這并不是真的教堂,而是一個位于菲爾格蘭特市鄉下的私人建築,從房子挑高的房頂來看,至少能說明這棟屋子的主人的确很闊;實際上,這附近已經全是農莊和牧場,這棟房子和周圍七英畝的土地都屬于同一個人。按照G.摩根斯特恩小姐的報告描述,這棟建築物中住着保羅·阿德裏安先生和其餘四十多名忠誠的信徒居住在這個農莊中,不過其實到了兩年後的現在,這個數字已經增長到了一百二十多名。

伊萊賈·霍夫曼從地下室裏走出來,相當坦然地站在了陽光之下。從敞開的窗戶向外看去,能看見有些信徒在農田裏勞作、衣着樸素。完全可以想象,這樣的教團往往是封閉的、自給自足的,而最為神秘的是,總有些信徒能相信自己正過着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

他瞧見那個棕色頭發的年輕人站在十字架前——消瘦的身軀上穿着一件神父常服,胸前挂着十字架,和普通的神職人員沒有兩樣——這個年輕人有一雙十分藍的眼睛,面容顯得有些憂郁。他皺着眉頭,一看見霍夫曼就快步走了過來。

“怎麽了,伊萊賈?”他說道,“這幾天你的臉色都不太好,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嗎?”

“沒事的,保羅,我之前提到過,就是采購的事情出了點問題,我差不多已經解決了。”霍夫曼安慰他說,等到他對這年輕人說話的時候,聲音倒是真的輕松又柔和了,他微笑起來,“畢竟咱們還有這麽多人要養活哪——不過不用擔心,你把經歷專注于正事上就可以,聽說今天又有人要來訪是嗎?”

Advertisement

“是,”保羅·阿德裏安回答,他似乎不那麽焦慮了,但是那種憂郁的神情并沒有消散多少,這種表情就好像面具一樣罩在他的臉上,讓他看上去高潔又心事重重,“是在弗羅拉那邊的兄弟介紹的,聽說是從退伍士兵互助會上認識的朋友。”

霍夫曼了然,聖殿聖徒團的大部分追随者都有着悲慘的身世或者嚴重的心理創傷,越是這種人越想在什麽地方寄托自己的信仰。在這棟建築物裏,哭泣和PTSD是家常便飯,吃過的鎮定劑比人喝過的水更多——當然,這是一種誇張的形容詞,不過說真的,他們見過太多創傷後應激障礙的老兵了,這些人往往很快能在保羅的關懷下找到人生的意義:比如說一心一意地為教派服務之類的。

當然,他喜歡這些老兵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當然不是現在應該談論的話題。

國家安全局的辦公大樓位于弗羅拉市東南部,這并不是一個特別繁華的街區,周圍布滿了十九世紀末葉修建起來的磚瓦結構的樓房。住在這些狹窄街道上的老式公寓樓裏的居民可能很難想象,電影裏那些帶着黑墨鏡的特工每天樸實無華朝九晚五地在他們身邊上班。

拉米雷斯坐在會議室的一端,屋子空蕩蕩的,坐在他身邊的只有科爾森先生——加蘭和她的整個小組都去菲爾格蘭特執行任務了——科爾森告訴他,有一部分顧問由于身份比較特殊,或者是因為保密成性,身份顧問身份在安全局內部也鮮為人知。他顯然就是指拉米雷斯這種身份敏感的人,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不到兩個星期之前,拉米雷斯就是在這裏第一次看見了“工作中”的加蘭。

不知怎麽的,在訓練室外面和科爾森的那段談話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在這段時間之內他再一次意識到這個不幸的事實:他并不是真的了解加蘭。誠然,他知道對方一直從事着危險的工作,切身感受過對方的血流淌在手指上的觸感,但是他并不真的……見過對方戰鬥的樣子。

他腦海裏有一些怪而紛亂的念頭,但是卻并沒有存在多久。因為門很快又一次被推開了:門口站着一個穿着漆黑的職業套裝、把打着精致的卷的金發披散在肩頭的女人。她相當高挑,身材好到足以讓坐在酒吧吧臺前面的男的沖着她吹口哨;但是如果把她誤認為是一個胸大無腦的金發美人絕對是個愚蠢的錯誤,她落在會議室裏那兩人身上的目光十分銳利,幾乎令人不寒而栗起來。

“這位是我們的顧問瑪蒂娜·施密特女士,”科爾森介紹道,那個女人向着拉米雷斯禮節性地微笑了一下,“她是弗羅拉大學的犯罪心理學教授;在這個案子中,我們希望您和她合作,為我們的探員們提供一些建議。”

“主教大人。”施密特女士輕輕地點了點頭,她一定早就知道這次案子的前因後果了,因此完全沒有對出現在這裏的拉米雷斯感覺到驚訝。她短暫地跟拉米雷斯握了一下手,然後就繞過桌子,在靠近窗戶上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而顯然科爾森是一個相當單刀直入的人——他向着牆上的投影畫面揮了一下手,投影儀打在白牆上的畫面被分割成了好幾個不同的部分,看上去應該都是隐藏式攝像頭回饋的畫面。

“好的,”科爾森相當沉穩地說道,他的聲音被桌上的話筒所收集,沿着線路彙入信息的洪流之中,最後必然會傳達到遠在菲爾格蘭特的那幾個人那裏,“彙報一下目前的情況,諸位。”

施密特女士在面前攤開了一沓紙,她用手撐住下巴,另一只手握着一只鋼筆,有節奏地用筆蓋敲打着桌面;另一邊,拉米雷斯微微地坐直了。

“第一組已就位。”

懷特海德·蘭斯頓用他那很有特點的、沒有什麽起伏的低沉聲音說道。他的聲音被通訊設備接收得并不好,背景裏面都是嘈雜的風聲——這并不能怪他,實際上當時他正伏在菲爾格蘭特市鄉間一座廢棄的水塔上,晴朗天氣之下溫熱的大風刮過他的周遭,令發絲狂亂地掠過額角。他跪在屋頂上,膝蓋前面攤開着一個黑色的皮箱,裏面裝着一把狙擊槍的部件。

他說話的時候正把槍管擰在槍身上面,他做這個的時候是安靜且高效的。他把最後一個部件組裝好,然後端起槍、透過瞄準鏡向遠處看了看——越過水塔下的一小片田地,農田的另外一邊就是一片被圍牆圈起來的寬闊農場,不遠處有一棟三層建築物特別顯眼:它的尖頂上像教堂那樣裝飾着十字架。

或者不如說:現在蘭斯頓就在保羅·阿德裏安的那個神秘教派的對面。

“這個地方的視野不太好,但是的确是附近我能找到的唯一的制高點。”蘭斯頓用一種評估的語氣說道,同時伸手摘下了狙擊槍瞄準鏡調節旋鈕上的塑膠蓋。“如果出現了什麽突發狀況,我沒法保證能把嫌疑人立刻擊斃。”

“我建議你不要老想着打死什麽人,這樣你的心理評估師該傷心了。”一個帶着調侃的笑意的聲音在通訊頻道裏面說道,夾雜着失真的、滋滋的電磁音,是加蘭。

“閉嘴吧,”蘭斯頓冷淡地回敬道,“你說所有身處敵營的人裏我見過話最多的。”

“第二組就位。”克萊曼婷說,她坐在汽車旅館停車場的一輛SUV裏面,藏在染黑的車窗玻璃後面,亞瑟坐在汽車後座上,煩躁地抱着他的筆記本電腦。“另外我同意懷特海德,在鄉村執行任務真的太讨厭了,無論把車停在什麽位置都顯得很引人注目,我懷疑這地方大部分人都是互相認識的,外鄉人對他們來說真的太顯眼了。”

的确如此,要不然她也不會委曲求全地把車停在汽車旅館裏,好在有些公路旅行地推薦路線會經過這條路,所以她現在把車停在汽車旅館裏也不算特別突兀。不幸的是,她只能隔着停車場一側的欄杆和塵土飛揚的鄉間公路監視那個農場的大門,真不知道她和在水塔頂上吹風的蘭斯頓比起來誰更慘一些。

“而且這附近一共只有兩個攝像頭,還是公路測速用的。說真的,我到底在這裏幹嘛?”亞瑟問,這個任務到目前為止沒有太多讓他發揮的空間,他只能煩躁地蜷在後座上搜索這個建築物裏地所有教徒的個人信息,這顯然讓他感覺到有些無聊。克萊曼婷相信,再過一會他們連這個農場裏的那些教徒是什麽星座的都能知道了。

“這是一種鍛煉,克萊普探員。”科爾森在通訊裏面粗聲粗氣地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還連持槍許可都沒有,通過觀察你的同事們工作,你能獲得寶貴的經驗。”

“雖然這樣的行動也不能幫助你獲得持槍許可。”安全局數一數二的狙擊手,蘭斯頓先生在公共頻道裏冷酷地評價道。

亞瑟:“……”

從實時回饋的、不太清晰的影像裏可以看見每個人所在的位置,蘭斯頓攜帶的針孔攝像頭拍攝到的全是田野,偶爾還會被狙擊槍的槍身遮擋一下,簡直一派田園牧歌;克萊曼婷那邊反饋的畫面可以正正地看見那個農莊的大門——雖然不夠清晰,但是他們看見一輛車剛剛停在了農莊的門前。

那不是一輛灰色的野馬轎車,而是一輛灰撲撲的、看上去不知道被轉過幾手的甲殼蟲汽車。但是拉米雷斯知道,那輛車裏坐着莫德·加蘭。

“人物身份選得不錯。”施密特小姐女士保持着撐着下巴的姿勢,她雖然還是帶着那副嚴肅銳利的神情,但是聽聲音似乎是感覺到滿意了。“二手汽車顯得她囊中羞澀,而且整輛車看上去很久沒有保養過了,洗車也不頻繁,難免讓人感覺車主對生活也沒有什麽熱情,這很能令人放松警惕。不過說真的……我記得你們定這個計劃的時候還沒打給我,最開始是誰想的這個主意?”

“啊,說實話,”科爾森先生頓了一下,他往邊上輕微地揚了揚下巴,高深莫測到笑了笑。“……是主教大人。”

加蘭把車子停在了農莊門口,一分鐘以前,一個中年男人和藹可親地來問了她的來意(如果他沒有一胳膊的刺青看上去就更和藹可親了),她回答說被別人介紹來的——這是實話,介紹她來的那位真的是這個教派一個比較外圍的信徒,那個人不知道怎麽被他們的顧問摩根斯特恩小姐買通了,這一切都是在不到一個星期之內辦到的。不過說實話那并不奇怪,全安全局的人都相信那個美豔的紅發女人可以用錢或者“別的東西”買通世界上所有的人。

總之,現在加蘭的身份是完全真實可靠的:退伍士兵(要說,這個身份甚至在這部分上還是真的),目前無業,在一個退伍士兵互助會認識了這個教派的教徒。

她等着對方核實了她的身份之後給她開門,同時懶洋洋地從汽車前座邊上的置物盒裏摸出一個扁平的不鏽鋼容器來,那是個小酒壺,如果她沒搞錯的話,裏面裝着的是波蘭精餾伏特加,這東西除了可以用來對人進行燒掉喉嚨的物理攻擊之外,有的時候還被他們兌水當醫用酒精應急。

加蘭當然沒有試圖喝這玩意的雄心壯志,她只是把它從瓶子裏倒在手掌上面,然後在頸間和手腕上都塗了一點,就好像正常人抹香水那樣。

“第三組就位。”她這樣輕飄飄地說道,想象着她的指揮官、施密特小姐和希利亞德·拉米雷斯一起坐在那間會議室裏的樣子。

“你得小心。”克萊曼婷警告道,知道她嚴肅克制的聲音之下潛藏着一種什麽樣的關心,真是一種令人感覺到心安的事情,“你所在的位置如果出了什麽問題,恐怕我們都不能馬上去營救你,況且你又不能攜帶武器……”

“知道啦寶貝,”加蘭甜膩膩地回答,回應她的是通訊裏蘭斯頓的一聲嗤笑。她铮的一聲把酒壺扔回到置物盒裏面去,然後把盒蓋關上了;如果有人在她身邊,就會發現那個置物盒裏躺着一把手槍。“我們一會兒見。”

與此同時,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了起來,加蘭擡起頭來——那扇門在她面前緩緩地拉開了。

“因為我們之前仔細調查了情報顧問摩根斯特恩給我們那份聖殿聖徒團核心成員名冊——當然了,那是幾年之前的名單,但是還算是可以提供一定的參考。”科爾森正對着施密特女士解釋,不禁讓拉米雷斯懷疑安全局把她叫來得比較緊急,一些事情并沒有詳細地告訴她。不過那也并不奇怪,畢竟他們給加蘭找一個身份、接近聖殿聖徒會的教徒、想辦法讓她去見阿德裏安都是在短時間之內辦成的事情,他們的效率已經驚人的高了,“我們發現,他們的核心成員裏有不少是退伍老兵,還有不少有前科的人。”

“前科?”施密特女士挑起眉來,畢竟這聽上去實在有點奇怪。

科爾森聳了聳肩膀:“都是些小打小鬧,比如說因為參與黑幫活動短暫入獄之類。”

可能對于安全局行動部主管來說,不涉及到兩個國家互相發射核彈的犯罪都叫小打小鬧。

“或許是想要通過拯救這些大衆意義上的犯罪分子實現自身的價值?”瑪蒂娜猜測着,“你知道,這一類人中有一部分是自我為中心的自戀狂,通過‘拯救’堕落的人來滿足——”她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拉米雷斯,抱歉地笑了笑,“抱歉,沒有冒犯的意思。”

拉米雷斯向她點點頭,表示自己沒有被冒犯到。而科爾森則繼續說:“還有一種可能性,他們有意在這一部分人中挑選核心成員……”

“為了利用武力控制其他人?”拉米雷斯插嘴,他其實有些心不在焉的,他注視着投影的一個小角落,那上面是加蘭身上的針孔攝像頭反饋的畫面。

“的确如此,我之前說過嗎?您有的時候令我感覺到驚訝。”科爾森短促的一點頭,他的嘴唇像是堅冰上的刻痕那樣緊繃着,不過,他可能已經注意到拉米雷斯的視線了。“所以您知道,這個看上去很普通的農場裏面可能生活着一個用致幻劑控制他人都邪教組織,也有可能甚至擁有私人武裝,這是最壞的猜測……這樣的話,您是不是會覺得我把一個不能攜帶武器的女性送進去調查有些魯莽了?”

拉米雷斯沉默了一下,施密特女士安靜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在琢磨他們為什麽會忽然談到這個。

“我認為沒必要質疑您的專業性。”片刻之後,拉米雷斯簡單地說,他盡量把聲音裏地某種感情壓抑到無,這樣可以讓他感覺到更舒服一些,“所以我見只能猜測……加蘭探員是您最好的選擇,她并不會令您感到失望。”

他從來不把“失望”這個詞加諸于那個人身上。

保羅·阿德裏安沒有在那個空曠的大廳裏見那位有可能的潛在信徒,而是選擇了一個更加溫馨的小辦公室。他當然知道什麽環境會令人感覺到緊張不适,也知道為什麽忏悔室會設計成單獨的小隔間。

他在桌邊倒好茶,屋子裏就只有他一個人,縱然他知道伊萊賈實際上是個溫柔的好人,但是有的時候他那副嚴肅的做派未免會讓人感覺到緊張了。

——而進門來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

他得承認他有點偏見,總會覺得從軍中退伍的女性也應該是高大強壯的那種類型,但是站在他對面這個女孩看上去甚至十分纖細。她看上去又蒼白又憔悴,大大的灰色眼睛下面帶着可怕的黑眼圈。當他從桌子後面繞出來與她握手的時候,他聞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而她向他伸過來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酗酒,阿德裏安想着,希望她別是喝完酒以後直接開車來的。

“我的孩子,我是阿德裏安神父。”但是那個問題可以先放一放,現在他只是這樣溫柔地說道,“我在弗羅拉的一位兄弟說,你想跟我談一談。”

“是的,神父。”那女孩輕柔地回答,她的聲音顫動,仿佛剛剛哭過,“我叫莫德·加蘭,我……”

她頓住了,因為阿德裏安溫柔地抓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翻了過來:她的手腕上纏着紗布,下面有血跡隐隐約約透出來。當然,人人都知道着意味着什麽。

“噢。”她羞愧似的低聲說道。

“首先,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嗎?”阿德裏安問,依然圈着她的手腕。那個傷口看上去很新鮮,可能就是這幾天之內留下的。最開始他以為對方跟他之前遇到過的那些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士兵差不多,但是現在看來應該還發生了別的事情:按照老兵互助會的那個信徒的說法,眼前這個人退役已經有一兩年了,肯定是之後又發生了什麽,才讓她下定決心放棄心理學家、改尋求宗教的安慰的。“你已經參加着互助會的治療了,不是嗎?是什麽又讓你失去了信心呢?”

那女孩的嘴唇翕動了兩下,沒有發出聲音來。

“把它說出來,我可以試着幫助你。”阿德裏安鼓勵道,他的手指擦過對方手上的紗布,“不要因為這個心懷愧疚,這是還沒有付諸行動的罪惡,上帝會原諒你的。”

“我沒有繼續努力下去的意義了。”那個女孩說,聲音破碎顫抖,她似乎終于鼓起勇氣擡起頭來,迎着阿德裏安背後的窗戶和陽光,她的眼睛顯得絕望又明亮,“雖然您可能覺得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可是……就在前幾天,我的戀人離開了我。”

阿德裏安安靜地等着她說下去。

“吉爾伯特,”那個女孩說,她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淚啪地砸到了阿德裏安的手背上,“他叫吉爾伯特。”

注:

①一英畝等于4046.86平方米,至于為什麽是七英畝,因為七在《聖經》裏是一個神聖的數字。

②波蘭精餾伏特加:一種九十六度的神奇酒水,并搞不太懂喝這玩意和直接喝乙醇之間的區別。

③加蘭手上的傷是怎麽搞出來的見第二章。

④吉爾伯特是拉米雷斯的中間名。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