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十二門徒

[你所有的牧人将被風卷去,你的情侶必流徒遠方;那時你必因你行的一切邪惡,含羞抱愧。]

這是一個多雲的夜晚,小島的礁岸邊全是海浪拍擊巨石的喧嚣之聲,深色的海水泛起發白的泡沫,朦朦胧胧的水霧撲在人的皮膚上,空氣中全是一股發苦的腥鹹味道。

現在是漲潮時間了,海浪推着碎石、貝殼和海草的殘骸,把一切都堆在岸邊,莫德·加蘭就是踩着這些東西和濕滑的黑色石頭上岸的。她的腳踝被打濕了,刀鞘濕冷地粘在皮膚上面。蘭斯頓就冷着臉站在她身後一點,頂着那張處變不驚的死人臉,手裏拿着一把槍。

這是個很小的私人小島,在北歐曲折的海岸線上,這樣的島有很多,這個小島則是北弗裏西亞群島的一部分。平心而論它們的地理位置不算有多好,沒有迷人的沙灘和一年四季都溫暖的宜人溫度,甚至連海岸線都以灘塗居多,沒有幾個富豪願意把它們買下來修建別墅。而這個島——買下它的那個富豪把它叫做“伊甸”。

換言之,據查證這是伊萊賈·霍夫曼用假名買下來的小島。

之前阿登納信誓旦旦地說霍夫曼帶他去的那棟私人住在的窗外可以看見海岸線,這是真的,但是那可不是什麽奢華的海景房,而是整個海岸線都在法律意義上屬于霍夫曼。

所以現在的情況根本是:霍夫曼有可能在一個小島上監禁了一個神職人員,然後還用這位神職人員的身體招待他試圖拉攏的盟友……考慮到他在聖殿聖徒會、在保羅·阿德裏安心裏的位置,這個走向真的是怎麽看都非常不妙。

他們在前一天晚上接到了這個消息,但聖殿聖徒會那邊還需要有人在盯,整個小組不能全都走開,最後決定讓加蘭和蘭斯頓來島上偵查,克萊曼婷和亞瑟繼續跟進聖殿聖徒會那邊的進展。

現在加蘭一步一滑地走上了岸邊,現在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島上的建築物裏燈光全是暗的,只有離他們兩個最近的建築物裏面還閃爍着微弱的、暖黃色的燈光。那個建築物有着非常獨特的高窗,在雲朵不遮蓋月亮的時刻,在冷白色的月光的照耀之下,能看見建築物圓形的尖頂和其上伫立着的十字架:那是個教堂。

于是她簡單地看了蘭斯頓一眼,後者相當心有靈犀地明白了她的意思,兩個人一起無聲地向着那個教堂靠了過去。

這種小島上會有教堂實在顯得十分奇怪——更不用說這是伊萊賈的島,再不用說前幾天他們在那個死去的議員的屋裏搜索出了一個關于被綁架的神父的色情錄像帶,這裏出現一個教堂怎麽看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好像是一個伏筆埋得太明顯了的恐怖片。

礁岸上沒有多少可以給人做掩護的植物,他們兩個在移動的時候沒被人發現全靠那一身黑衣和壓低的身形。而教堂門口的确是有人把守的:一般教堂一般至少有三個門,這個教堂的兩個側門全是緊閉的,而正門處則有兩個無所事事的人在把守。

加蘭趴在一堆沙子裏面,皮膚上都沾滿了潮濕的砂礫,從她這個角度的時候能看見那兩個人端槍的剪影——看上去還是突擊步槍,媽的——其中有一個人在抽煙,有袅袅的煙霧升了起來。

蘭斯頓向着加蘭比了個手勢:不知道教堂裏還有沒有別的守衛,這個時候開槍放倒對方無疑不太明智。加蘭短促地點點頭,然後在心裏默默地讀着秒數,然後在數到十的時候沖了出去。

她從陰影裏面忽然蹿了出去,向着一個守衛的一側沖了過去,對方手裏的煙頭抖了一下,從手指中滑脫了,在黑暗中滑出一道紅光。在煙頭落地之前,加蘭已經猛然俯下身子,砂礫四濺。她一腳把那個守衛掃倒在地,把整個體重壓在了對方的身上。

她手指之間刀光一閃,無聲地把匕首從濕漉漉的刀鞘裏抽了出來,猛然把匕首捅進了他的喉嚨,鮮血黏膩地沿着她的手指流了下來。他的喉嚨裏甚至沒有發出什麽多餘的聲音,就已經不再掙紮了;加蘭依然保持着那個動作,把刀抽出來,然後從沙子裏把煙頭撿了起來,按熄在這個已經死去的守衛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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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加蘭擡起頭,看見另外一個守衛的身軀向後倒去,被蘭斯頓扶住,小心地放在了沙灘上。那個守衛的脖子奇怪地向着一個方向歪着,顯然已經被扭斷了。

加蘭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沙子,踏過地上的屍首,然後冷靜地走進了教堂裏面。

——這是一個體積很小的羅馬式教堂,裝潢并不是特別華麗,但是卻十分莊嚴的繪制了古典風格的天頂壁畫,現下它們全都被無數燃燒着的白蠟燭照亮了。穹頂中央繪制的是受胎告知的畫面,圍繞着聖母瑪利亞和大天使的,是其他幾個較小的描繪宗教故事的畫面,加蘭略略地掃了一眼,看見那裏分別畫的是忏悔中的瑪達肋納的瑪利亞;法利賽人帶着犯奸淫被捉住的婦女,站在耶稣的面前;羅特的妻子回頭望向那淫靡與罪惡之城,逐漸變成一根鹽柱。

但是這并不是最重要的部分。

最重要的部分是,在加蘭踏進教堂的那個瞬間,聽見了铮的一聲、一個清脆的音節——是管風琴的琴鍵被按下的聲音。

一般非常大型的教堂會把管風琴安置在教堂正面牆壁二層的平臺上,小教堂沒有這樣宏偉的安排,則一般把管風琴置于教堂中廳的一側,加蘭幾乎在同一秒鐘把目光投向了聲音發出的地方——教堂左側靠牆的位置,在教堂的一個側門的附近。

然後她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穿得勉強算是整齊的上衣,但是褲鏈是解開的。所以不如說:他把一個年輕人壓在管風琴上,那個金棕色頭發的年輕人的後背顫抖着拱起,手指在鍵盤上面打滑,一不小心就會碰到管風琴的鍵盤,零零碎碎的琴音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問題就在于:就算是從背影看,那個年輕人也不是那個失蹤的、名叫多米尼克的助祭。

加蘭輕輕地啧了一聲,安靜地把手槍從腰間的槍套裏抽了出來。

——而那個人其實根本沒有聽到手槍保險被打開的那輕輕的一聲響,當然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溫柔快活裏面,那個年輕人的皮膚全紅了,在他身下低低的哼着,手指不堪忍受地撓過管風琴光滑的平面。這個年輕人的臉長得相當端正耐看,而他們又處于這麽一個隐秘禁忌的環境裏面,不如說,這根本令人更興奮了。

——所以說其實直到槍管抵在他太陽穴上的時候,他才感覺到哪裏不對。

這個人在槍口之下整個僵硬住了,加蘭并不像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軟在人家的身體裏,她并不是特別想要知道這個細節。總之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踉跄着後退,而那個金棕色頭發的年輕人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跪下,雙手抱頭。”加蘭不耐煩地對那個中年男人說,“不用費心提褲子了。”

晚她一步進來的蘭斯頓:“……”

“你是什麽人——?!”中年男人竟然在槍管抵在他太陽穴上的時候還有閑暇扭頭中氣十足地大喝一聲,而加蘭感覺這張臉長得有點面熟:膚色黝黑,還不幸地有點斑禿,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這不是弗羅拉市的警察局局長嗎?

她還真的不是很驚訝,畢竟他們是循着一個市議會議員的色情錄像找到這個島的,“伊甸”,甚至還不知道遮蓋自己裸露的身體的最開始的人類的樂園。這位警察局局長可能認出了加蘭作戰外套上徽章的圖案:紅松和白隼,下面映着那句取自聖經的箴言。

鑒于整個國家的各種部門徽章都充滿了紅色的獅子和戴着王冠的黑色公牛頭、或者大麻葉什麽的,國家安全局的這個徽章樣式真的是太特立獨行了,所以對方很有可能一眼認出了她是哪個部門的人。

于是這位警察局長大聲說:“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唔!”

——加蘭毫不留情地把手槍槍管捅進了他嘴裏。

蘭斯頓眉頭一挑,管風琴邊上那個手忙腳亂試圖找衣服掩體的年輕人抖了一下,往牆角縮了縮,估計他肯定以為自己好不容易從虎穴裏脫身,然後轉頭又落在黑手黨的手上了。他臉上的神情讓他的五官有點扭曲了,但是蘭斯頓還是覺得這個年輕人的某個側面看上去有點眼熟……但是他并沒有想出這種眼熟是從何而來的。

“跪下,雙手抱頭,”加蘭慢悠悠地又說了一次,“別讓我重複第三次了。”

這回對方顫顫巍巍地照辦了,跪下的時候雙腿都在發抖,加蘭一臉嫌棄地把槍管從那個人嘴裏抽了出來,在他襯衫的肩部擦了擦。蘭斯頓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做這一切,然後說:“我以為你要殺了他。”

“科爾森沒說我不能那麽做,但是一會兒鑒證科的同事還要來,所以說算了吧,我不需要更多人在走廊上躲着我走了。”加蘭聳聳肩膀,然後轉向了那個年輕人——他肉眼可見地往後縮了縮。

加蘭再一次開口的時候放溫和了一點點語氣,一點點而已,要不是蘭斯頓了解她,也基本上感覺不到。

她問道:“你也是個神父嗎?”

——這是他們最為擔心的、也是最不可思議的猜測之一,但是自從他們看見這個教堂以後,基本上也覺得沒有什麽不可能了。

果然,那個年輕人點點頭,他的眼裏有某種抹不去的恐懼深色,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是抖的,但是他還是回答了:“……我是希爾德斯海姆教區的一名神父。”

加蘭頓了兩秒鐘,然後那個稍微溫和的表情完全從她臉上褪去了,她沒有再問那個年輕人一句話,甚至也沒有多看他一眼,活像他并不是個受害者、甚至并不是個活着的人。她幾步走回蘭斯頓身邊,說:“聯系總部吧,這下又徹底變成一個國際案件了。”

蘭斯頓點點頭:他們還在調查致幻劑的時候,這個案子還是一個可以交個警察、也可以留給安全局自己調查的模棱兩可的案子,後來事情演變成了恐怖襲擊,現在明顯事态更加嚴重了……顯然霍夫曼的島上根本不止有一個被綁架的神職人員,而現在幹脆連鄰國的神父都被牽扯進來了,伊萊賈·霍夫曼這個人可真比他們膽大得多。

“什麽?!”那個警察局長竟然還有勇氣開口說話,“他難道不是霍夫曼的色情片工作室的——?”

這句話的信息量相當大,顯然,和巴克豪斯·阿登納一樣,這位局長也單純覺得自己頂多是被霍夫曼請去嫖娼,并不知道跟他上床的人幹脆是被霍夫曼綁架的。

加蘭相當冷靜地轉身,向着他腳下開了一槍。石屑四濺開來,警察局長驚得跳了起來,然後徹底癱坐在地上,他的褲子是真的沒提起來,蘭斯頓看見淡黃色的液體沿着他的大腿滴滴答答留下來。

蘭斯頓冷笑了一聲:“你這樣遲早是要吃官司的,是什麽讓你這麽不開心?”

“懷特海德,你要是有的時候不這麽敏銳就好了。”加蘭白了他一眼,但是聽語氣并沒有多生氣。

“你就說吧。”蘭斯頓哼了一聲,無意在這種小問題上多說。

然後加蘭又沉默了好幾秒,她始終沒有回頭看那個年輕人一眼,那個人的臉上混雜着驚恐和某種隐秘的崩潰——那種表情就好像說明他正在由內而外地碎裂開來——然後加蘭說:“我真希望是我的幻覺,但是……這個神父,長得真的有點像希利亞德。”

希利亞德·拉米雷斯緊緊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些紙張。

他心裏忽然有一個想法,雖然不一定确定,但是現在看起來……實際上,科爾森那邊對那個筆記本并不是特別上心,原因之一是第一個日期是聖體聖血節當天,而嚴格來說教堂是在第二日的淩晨坍塌的。

但是實際上也不能那麽看問題,說不定他們就是被這一點誤導了才對——因為大部分炸彈在第二日淩晨爆炸,所以他們就認為第一顆炸彈是由于設置錯誤而提前爆炸了,但是如果完全是反過來呢?第一顆炸彈爆炸的時間是差幾分鐘午夜十二點,如果那才是霍夫曼計劃中的爆炸時間,而其他炸彈才都是時間設置出現問題的話——

筆記上是幾段沒頭沒尾的宗教故事,語法有點問題,字詞的排列稍微有些不流暢,但是那真的是由于霍夫曼的語法問題嗎?這些宗教故事上一些刻意選擇的名稱非常的突兀,明明也可以不用這些詞就可以講述故事。

四個活物、羔羊、第七印……

他喃喃地說道:“……默示錄。”

拉米雷斯伸出手去,在“Quattuor animalium”那個詞上畫了個圈。

加蘭邁過已經要被鮮血浸透了的地毯。

她在殺掉第四個人的時候手抖了一下,然後被動脈血噴一臉,那個人在幾十秒之內就休克了。現在走廊上彌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讓大部分人心懷不安,另一部分人腎上腺素升高。

——莫德·加蘭可能很不幸地屬于後者。

她和蘭斯頓在之前徹底地搜索了那個教堂,除了那兩個死去的守衛、年輕的神父和被霍夫曼邀請嫖娼的倒黴警察局長之外沒有別的人。教堂後面則是一個占地面積相當大的別墅,既沒有現在有錢人喜歡在院子裏修建的游泳池也沒有适合朋友聚會的花園,而是一派十九世紀之前的老宅的那種古典風格,院子正前方竟然還有一個小型樹籬迷宮。

現在加蘭就站在這個風格古典(晚上看上去還有點陰森森的)別墅裏面,為了盡快完成任務,他們兩個安排那個發色特別像拉米雷斯的神父留在教堂裏等掃尾部隊稍後到達——鑒于警察局長還被綁在教堂裏,或許神父并不想真的留在那裏,但是現在已經不是考慮他的感受的時候了——然後兩個人就幹脆分兵了。

不得不說,別墅裏有不少巡邏的守衛,加蘭的通訊那頭連着懷特海德,随時互相交流消息,他們兩個加起來基本上都幹掉十來個人了。

別墅不算閣樓和地下室就有四層,蘭斯頓在下層搜索,那裏好像就是廚房、客廳和餐廳(據他說還有一個特別像舞廳的圓形大房間,全鋪着适合跳交誼舞的那種木地板)、大得有點誇張的圖書室、能打臺球的游戲室,還有許許多多不明用途的、用各種裝飾風格修建起來、但無一例外瞧上去都很古典的小房間。不過他在下層除了守衛就沒看見什麽別的人,現在已經把看守清理得差不多,正打算上來跟加蘭會合。

而加蘭正站在第四層的走廊上面,身邊就是氣派的旋轉樓梯,樓梯天井上還裝飾着水晶吊燈的那種。整個別墅的風格說是什麽十八世紀貴族的宅邸都有人相信,唯一煞風景的是她腳下躺着她能發現的最後一個守衛,這個人的血還噴了她一臉。

至于她的面前,則是一扇扇上鎖了的門。

道理很簡單,在一個反派的邪惡老巢裏,如果有一扇上鎖的門,那裏面一定有她要找的東西。加蘭用袖口蹭了一下臉上的血,随便挑了一扇離她最近的門走了過去。

門上有一個小小的銅牌,上面刻着一串字母:PHILIP。

聖斐理伯?還是就是一個普通的人名?

她一只手握着槍,手指虛虛地搭在扳機護圈上,然後一腳踹開了門。

随着門栓斷裂的一聲悶響,屋裏的人猛然回過頭來——他看上去可能有四十多歲了,眼角已經生出細紋來,發絲之間也摻雜着白發了。不如這麽說,在加蘭踹開門之前,那個人正跪在床尾,手中握着一串玫瑰念珠。

……加蘭覺得自己簡直不用問對方是不是個教士。

“痛苦五端?”加蘭輕飄飄地問,“時間有點晚,還有十幾分鐘就是午夜了。”

(他在極度恐慌中,祈禱越發懇切;他的汗如同血珠滴在地上)

那個人有點吃驚地看着加蘭,臉上仿佛露出了某種極端痛苦之後近于屈服的神色,他問:“……霍夫曼要找我嗎?”

“我就是想問問,這一層除了你還住了多少人。”加蘭簡直不願意花時間解釋前因後果,他們時間不多了,剩下的事情讓馬上要到來的掃尾大部隊來幹吧,反正他們裏面大概有那麽一二十個心理醫生。

那個人似乎因為疑惑而停頓了一下,然後流暢地說:“還有十個——或者說,現在活着的還有另外十個人。整層樓只有那個挂着‘伯多祿’門牌的房間是空着的,還有一個空房間沒有門牌,但是一直上着鎖,可能只有霍夫曼哪裏有鑰匙。”

加蘭冷笑了一下:“你一直這麽有問必答嗎?”

“反抗有什麽用嗎?”那個人疲憊地反問道。

“或許有用,”加蘭聳了聳肩膀,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說不定再過個二十分鐘你就明白了。”

她不知道在她轉身以後對方是用什麽樣的目光注視着她的,但是幾乎在她邁出門的那一刻,她的耳機裏又一次傳來了懷特海德·蘭斯頓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聲音聽上去發緊:“莫德,我現在也在四樓,我需要你到四層最東側走廊左起第二個房間看一眼……就是門上寫着PETER的那個。”

——伯多祿。

加蘭心裏不祥的預感愈發濃重了,她幾乎是一路小跑到那個房間——中途路過了許多個門上釘着小小的銅牌的房間,現在她知道每個房間裏都關着一個神職人員,這簡直是個鬼故事——然後猛然推開了門。

她幾乎是僵在了門口。

懷特海德背對着她站在房間中間,那個房間看上去比寫着“斐理伯”的那個還更加大一些,裏面陳設着相當華美的四柱床和寬敞的書桌,要是加蘭沒看錯,牆角好像還有一架蒙着防塵布的鋼琴,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正對着他們的那面牆,深色的牆紙上貼滿了從報紙上剪下來的照片和報道、從視頻上截出來的圖片、從社交媒體上下載下來的照片,還有一些很像是從畫質低劣的監控攝像裏截出來的畫面,每一張圖的主題都是同一個人。

現在加蘭面對着一面牆,牆上的每一張照片裏都是希利亞德·拉米雷斯。

就連蘭斯頓都得承認這個畫面有點毛骨悚然了,他轉過身,看見加蘭保持着一種可怕的、冷靜的沉默,要不是他确實看見了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冷意,他簡直以為對方依然是毫不動搖的。

然後他聽見加蘭簡單地說:“我覺得我需要給主教打個電話了。”

——Joseph,若瑟。

這就是第一篇筆記的謎底,恰好能對應上爆炸的教堂的名字。這樣說他的推斷是沒有錯的,那麽霍夫曼的第二個目标就是……

拉米雷斯把目光移到了第二篇筆記的影印版上面,六月二十四日,明天——不,再沒幾分鐘就是“今天”了,科爾森沒有錯,他們的時間的确不多了。

就在他的筆要落在紙面上的時候,他放在案頭的手機響了起來。

拉米雷斯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寫得是“未知號碼”,一般這種情況下是加蘭的來電可能性比較大,拉米雷斯當然知道加蘭的電話號碼(慚愧的是,他甚至沒敢把號碼存進通訊錄,就好像一旦他把加蘭的名字寫在什麽東西上面,就洩露了不得了的秘密),但是她執行任務的時候,往往還是通過安全局的渠道聯系他,這可能也是他們部門內部的某種規定。

但是就在他的剛剛要手指碰到手機的時候,他聽見身後某處發出了輕輕的一聲響,特別像是靴子踩在地板上會發出的那種聲音。然後,冷冰冰的槍管就頂在了他的肩胛骨上面。

拉米雷斯感覺自己呼吸都停了一瞬。

“我們終于見面了,”他聽見身後有一個聲音愉快地、慢悠悠地說道,那聲音吐字的語調令人想到緩慢地游動着的蛇,“尊敬的主教大人。”

——那是伊萊賈·霍夫曼的聲音。

而此時此刻拉米雷斯聽見窗外的不遠的主教座堂傳來了在午夜時分敲響的鐘聲,在不斷震顫的回聲裏面,六月二十四日,聖若翰洗者誕辰到了。

注:

①北弗裏西亞群島:德國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北海沿岸的群島,其中大部分由泥地和灘塗構成,現實世界這裏是中歐最大的國家公園所在地。

②思高本、和合本翻譯對照一覽:

瑪達肋納的瑪利亞-抹大拉的瑪利亞。

斐理伯-腓力。

③設定上,霍克斯頓王國的國徽是盾型,分成四個區域,左上是金底,上面有一只藍色的獅子(現實中是石勒蘇益格公國的象征);左下是白底,上面有一只紅色的鷹(梅克倫堡的象征之一);右上是紅底,有一片白色大麻葉(荷爾斯泰因公國的象征);右下也是金底,有一個戴王冠的黑色公牛頭(梅克倫堡的象征之一)。

④希爾德斯海姆教區:德國漢堡總主教區下屬的一個教區,算是外國教區裏離霍克斯頓王國比較近的了。

⑤玫瑰念珠是用來為誦讀《玫瑰經》計數的,《玫瑰經》分為歡喜、痛苦、榮福、光明各五端。本文發生的時間為星期二,按規定要誦“痛苦五端”。

⑥他在極度恐慌中,祈禱越發懇切;他的汗如同血珠滴在地上:

出自《路加福音》二十二章,痛苦五端會誦讀的部分。

⑦毫無卵用的知識點:在挂着“斐理伯”牌子的那個房間裏,那個神父長得像《撕裂的末日》裏的帕特傑教士(肖恩·賓演的)。

(???)

————

(雖然各種意義上帕特傑是邪教教士而不是天主教教士啦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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