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避難城 尾聲】 (1)
尾聲 賜所愛者安眠。
[到了第七天,早晨黎明時,他們起來,照樣圍城轉了七遭。唯獨這一天圍城轉了七遭。到了第七遭,祭司吹起號角,城牆便倒塌了。]
此時此刻已經是深夜了,病房的窗簾是敞開的,輕薄的白色布料流水一般傾瀉下來。城市的夜晚裏沒有什麽月光,只有街燈微弱的光芒流淌進來,在牆壁上映上了交織的樹影。
偶爾能聽見窗外一輛汽車行駛過的聲音,聽上去就如同徘徊的風聲,此外周遭全然是寂靜的。醫院的這層樓都被清空了,沿着走廊的一排單人病房裏并沒有住幾個人,走廊上倒是有安全局的特工在不斷來回巡視。
莫德·加蘭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數着外面的人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從走廊這頭走到那頭要七十三步,守衛兩個小時換一班,按照科爾森的标準,一個人身上至少得有兩把槍,他沒讓人端着突擊步槍在公立醫院裏走來走去都是大發慈悲。
無聊。
這是她住普通病房的第一個晚上,今天早些時候醫生剛過來把胸腔穿刺的插管拔掉,被縫合起來的部分還在隐隐作痛——倒不是說她身上有什麽地方是不痛的,她的肋骨斷了三根,其中一根最後刺穿了肺部,左手手指斷了四根,右臂和一條腿上都有槍傷,不用提其他亂七八糟的淤傷、擦傷和腦震蕩,脫臼過的肩膀和手指關節,還有營養不良或者脫水之類的問題了。
以上這些內容能解釋為什麽她住了七天加護病房,也能解釋為什麽在她轉進普通病房的第一天,科爾森站在她的床前嚴肅地跟她說:“莫德·加蘭,你要是他媽的敢在醫生不允許的情況下邁出這個病房一步,我就打斷你的另一條腿。”
“我感覺我好多了長官。”加蘭當時這麽小聲回答,克萊曼婷當時正被醫生允許出來短暫活動一下,所以坐在她的床尾吃蘋果。克萊曼婷很幸運,那顆子彈沒有穿過什麽重要的器官,除了被輸了一千毫升的血之外,她沒有失去太多東西。
“你被送來急救的路上心髒停跳了兩次,”懷特海德的一只手上繃帶還沒拆,他用一種一錘定音的語氣冷漠地吐槽道,“你真的很好哦。”
這幾天懷特海德看上去心情一直都不怎麽好,不知道和莫爾利斯塔·梅斯菲爾德有什麽關系,加蘭不願意細想。
“我根本就不應該操這份心,你根本不知道我辦公桌上有多少報告在等着我,都是因為你們搞出的這些破事。”科爾森嚴厲地說,雖然他看上去也并沒有他說的那麽生氣,“反正我記得清清楚楚,你原來不止一次幹出從醫院跑掉、溜到你那個搞藝術的朋友那去過夜的事情,你要是再敢幹出那種事就回部裏收拾東西,然後帶着紙箱去住橋洞吧。”
懷特海德涼飕飕地說:“萬一她的藝術家朋友就很擅長照顧這種傷員呢。”
加蘭白了他一眼:“你對藝術家很感興趣嘛,那我可以把他的號碼寫給你,據我所知他也是個基佬。”
“莫德!”
——這就是當天白天發生的大部分的事情,然後所有還能動的人就都被科爾森抓走去給霍夫曼的案子收尾了。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買通了《菲爾格蘭特先聲報》的那個記者,反正他報道的說辭倒是跟新聞發布會一致:官方的說法是伊萊賈·霍夫曼是個狂熱的邪教教徒,他搞的一連串恐怖襲擊是出于一些極端的宗教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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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還算可信,唯一美中不足的部分是當時聖若翰洗者大教堂裏的視頻流出去了一部分,所以在加蘭昏迷的時間裏——不如說是她住院的大部分時間——錯過了一場輿論的狂歡,現在外面有一幫人在紀念保羅·阿德裏安,另一幫人在贊美大主教,還有些人對主教到底有沒有和小姑娘發生不當關系評頭論足,據說他們已經把以往新聞照片裏所有拉米雷斯樞機和雌性生物同框的畫面都翻出來了。
官方說法是霍夫曼指責拉米雷斯與別人有不當關系完全是無稽之談,他們會這麽說也不奇怪,畢竟實際上霍夫曼本人也拿不出證據來。出現在教堂裏的那位女性是執行任務的安全局探員,那麽人們還有什麽話好說呢?
這阻止不了陰謀論者,當然,希利亞德·拉米雷斯和“神跡”那個詞扯上關系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和陰謀論息息相關。官方發言也阻止不了一群人在電視和網絡上激情辯駁梵蒂岡應不應該把保羅·阿德裏安封為真福者——天主教會用來紀念已經過世之人的一種稱號。
按照現有的制度,為天主教信仰殉道的人自動擁有成為真福者的資格,這就又涉及到了一大堆問題,比如說聖殿聖徒會到底是不是被梵蒂岡官方承認的基督教團體,或者阿德裏安在試圖阻止霍夫曼的途中死掉到底算不算為信仰殉道。
其實加蘭覺得被一個黑幫老大從背後打冷槍不算是殉道,但是那個消息被遮蓋得嚴嚴實實,在這方面安全局有自己的考量。他們之前為了追查霍夫曼的事情不得已跟錨幫鬧得很不愉快,這時候最不需要的就是在惹翻城市裏更大的一個黑幫了。
“最後教皇八成會為他舉行宣福禮,這是掩人耳目最好的方法。”當天更晚些時候,莫爾利斯塔懶洋洋地坐在加蘭對面,吃掉了她病房裏的最後一個蘋果,他的嘴唇之間藏着一個冷笑,“畢竟他們不想有人深究霍夫曼或者他的島之類的事情,如果不想讓人們往那個方向深挖,還不如讓他們在阿德裏安的事情上多花點心思。”
因為畢竟在阿德裏安神父的事情上人們有很大分歧,一部分人看了那些視頻資料,覺得他确實是個虔誠教徒,只不過是搞苦修而已;另一部分人則覺得聖殿聖徒會明顯就是個邪教,要不然怎麽會出現霍夫曼那樣的信徒。
于是梵蒂岡方面稍微走漏了一點關于冊封真福者的風聲,據說教皇一個派了一個由梵蒂岡的神父組成的調查團來霍克斯頓進行調查。結果這樣的争議确實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對恐怖分子的動機和背景之類的事情反而關注的少了。新聞媒體才不在乎霍夫曼的真正動機到底是什麽,反正報道人們最想看的部分也就對了。
加蘭盯着對方,開口的時候聲音還是虛弱而輕,但是并不能掩蓋聲音裏的一絲譏諷:“你根本就挺輕視人的吧?”
“你說呢?最後阿德裏安神父到底會被冊封成真福者,受到基督徒們的追思,而那就意味着他的聖殿聖徒會是被梵蒂岡認可的教團——霍夫曼最後還是贏了。”莫爾利斯塔看着她,保持着一個微笑。
“我不在乎霍夫曼最後是否贏了。”最後加蘭簡單地說道。
她覺得莫爾利斯塔臉上的那種笑意似乎加深了,他輕飄飄地問道:“那你到底在乎什麽呢?”
加蘭看着他,只是輕輕地笑了笑。
——此時此刻,加蘭躺在床上,聽着外面那個探員走走廊的這頭走到那頭,腳步聲無趣而富有節奏感。雖然按理說現在不會有人再襲擊他們了,但是顯然科爾森還是不放心……希利亞德·拉米雷斯也在這一層的病房裏,當然,現在但凡涉及到大主教的事情,都讓科爾森打起十二分精神。
據說醫生不建議拉米雷斯馬上出院,而知道更多細節的安全局堅持他應該接受心理治療。當然最後拉米雷斯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畢竟樞機主教接受心理治療……不是特別适合說出去的事情。
——加蘭醒來這幾天就沒見過對方。
因為不是所有事情都會如電影那樣進展。比如說:你竭盡全力拯救了世界,在昏迷中被你的愛人從病房中偷帶出去;然後等你醒來的時候會聽見車裏的音響放着音樂,外面是海灘和夕陽,你的愛人正向你走來。
因為編出這樣的劇情的編劇首先就忽略了一點,就是有人拯救世界之後,他們肯定面對無窮無盡的爛攤子要收拾。其次,并不是每個主角打敗反派之後都能站在廢墟上跟戀人擁吻,他們是不是有戀人都是兩碼事。
畢竟拉米雷斯……在聖殿聖徒會的案子之前,沒有任何征兆能預兆他們之間的關系會好轉。加蘭十八歲那檔事之後,她很坦然地接受了對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的事實。這幾個星期以來發生的事情難以形容,但是用吊橋效應來解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以加蘭對拉米雷斯的了解,最大的可能性是:她康複之後很快回到工作當中,然後他們的關系退回到這個案子發生之前的狀态。不是說她缺乏信心,拉米雷斯非常容易在這些事情上退縮也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她現在只是百無聊賴地盯着天花板:前幾天用的止痛藥的量都很大,她現在實在是有點睡得太多了。而她聽到在病房外面,那個巡邏的探員在走到第五十七步的時候停了下來,外面傳來了一些說話的聲音,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加蘭翻了個身,聽着腳步聲又重新響起來,但是步伐的節奏跟剛才好像有點稍微不一樣,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然後門口響起了幾聲遲疑的敲門聲,加蘭微微地撐起甚至,看着門被拉開了。
門被拉開的時候,能清晰地看見從門縫裏湧入的那一線光輝,和室內相比,明亮得好像是幻夢。在門打開的那一刻,加蘭勉強能動的那只手按在了床頭櫃上的那把手槍上面。
然後,她慢慢地、慢慢地把手挪開了。
她看着站在門口的人,輕輕地說道:“……希利亞德。”
拉米雷斯看着莫德·加蘭。
這幾天他被按着做各種各樣的檢查,從梵蒂岡秘密地來了一個調查團,負責的那幾位神父白天跟他進行了漫長的談話。他有無數積壓的文件要處理、許多場對話要進行,而現在他面對着的是他這幾天朝思暮想的那張臉。
屋裏十分十分昏暗,只能通過窗外那點微光看清楚她顴骨下面深重的陰影,她看上去瘦了很多,看上去萬分憔悴。拉米雷斯想要嘆氣,但是最後不知道怎麽還是忍住了,他低聲說:“抱歉,之前沒來看你。因為加護病房……”
“希利亞德,”加蘭打斷了他,她的聲音依然聽上去非常、非常的虛弱,那種聲音令他聯想到血,“咱們談談吧。”
拉米雷斯不知道說什麽好,他面對對方的時候不是頭一回落到這樣的境地了。所以他最後只是不聲不響地在病床前面那張訪客椅上坐下,加蘭放在床單上的手上纏着繃帶,蒼白的皮膚上面有許多發青的針孔。
“你還好嗎?”加蘭的第一句是這麽開口的。
拉米雷斯閉了閉眼睛——他知道其他人是怎麽希望的,那些日日夜夜守在外面的新聞人想看見的形象,那些進入教堂為悲劇祈禱的人想看見的形象,那些在聖若瑟教堂和南菲爾格蘭特大教堂的廢墟前面放下花束的人想要看見的形象。可惜他的耳中依然無時無刻不有血液在轟鳴,那些紅色的河流依然藏在眼睑之下,藏在夢境黑天鵝絨一般的表層之下,他閉上眼睛的時刻依然看見那些牢籠、流淌的鮮血,尖叫聲無時無刻不在響起來。
“……不好。”拉米雷斯低聲回答,他想要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既不顫抖也不痛苦,但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
在黑暗中他實際上看不太清楚對方的表情,他傷口尚未痊愈的手虛虛搭在膝蓋上,但是加蘭的手指伸過來,力竭的、顫巍巍的,先是一點指尖落在他的手腕上面。
“還有就是,”加蘭的聲音更輕了,不知道怎麽他從對方的語調裏聽出一絲猶豫,這對于她來說其實是很罕見的東西,“那天霍夫曼問你的那個問題——”
然後是手指,那些手指曾經都被折斷了,他曾經握過那只流血的手。現在手上纏着繃帶,但是帶着暖意輕輕地壓上來。
“如果加布裏埃爾沒有打斷的話……”
手掌,帶着握槍或者刀留下的繭子,掌心的皮膚沒有多麽柔嫩,但是她的手還是小的,手指纖細,指尖永遠發涼。這觸感落在他的皮膚上,是那麽的輕柔又那麽的沉重,讓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刺傷了。
——拉米雷斯轉動手腕,反手握住了加蘭的手掌。
加蘭忽然停住了,有那麽幾秒鐘,她就只是盯着對方,好像指望從對方臉上讀出什麽宇宙終極問題的答案之類。然後她再一次開口了,語氣裏有種奇怪的息事寧人的語調——拉米雷斯聽過她用這樣的聲音說話,就是在加蘭去他家過夜的那個晚上,加蘭在提出要求但是他沒有馬上回答的那個短暫的停頓裏面。
“當然啦,”加蘭說道,聲音又輕又快,“我就只是想知道……”
她說“我想知道”的時候不知為何可以透出一種“我想結束這一切”的意思,她的眼神也像是那天晚上,在小禮拜堂的聖母像和那顆白冷之星的照耀下的時候她臉上浮現出的那種表情。那個表情會讓拉米雷斯感覺到一種同窒息一般的天然的疼痛,在這樣的時刻他會頓一頓、深呼吸,但是這無用的行為實際上不能拯救任何東西。
然後他幹澀地打斷了對方。
“我愛你。”他說。
耶利哥城牆倒塌了,上主已将這城交給你了。
說出這話其實并沒有他想得那樣疼痛,雖然那聲音依然在他的耳後吟唱(“你們若随聖神的引導行事,就決不會去滿足本性的私欲。”那個聲音不斷不斷不斷歌唱,就好像真有個無情的審判官坐在他的肩膀之上),冷漠的無慈悲的石頭雕像俯視着每一個人。可是加蘭有些吃驚地睜大眼睛看他,她的眼睛是那麽銳利的灰色,是濃霧、暴風雪和冷火。
“……我以為他們把嗎啡給你停掉了?”片刻之後,加蘭不确定地問他。
這世界上可能沒有幾個人會在聽了這種告白之後委婉地表示“你是不是磕高了”,拉米雷斯看着對方,很難權衡心中的酸痛和哭笑不得哪種情緒占得比重更大。加蘭就只是打量着他,不知道為什麽肢體語言能透出一種打算馬上跳起來跑到美洲隐姓埋名開始新生活的意圖。
然後拉米雷斯繼續在心裏嘆氣,他開始說:“我想要……”
他想要他得不到的、他不應該擁有的東西,他早就應該明白這一點。加蘭看着他,眼裏流露出某種疑問的神色。
于是拉米雷斯就此打住了,他感覺到臉上有熱度正騰升起來,讓他再也說不下去了。于是他突兀地閉了嘴,湊過去親了親加蘭的嘴唇。
這是個客氣的描述方式,因為其實叫做“碰了碰她嘴唇的皮膚”更加妥當,把這個動作稱之為吻可能是對吻的一種侮辱,但是這——加蘭皮膚的觸感和溫度——依然可以讓他感覺到一種罪惡的、甜蜜的刺痛。加蘭猛然抽了一口氣,發出的聲音比被槍擊的時候更像是被子彈打中。
拉米雷斯很快拉開了一點距離,他的手按在床單上面,多少有些手足無措。對方的頭發之間有一種甜蜜的香氣,漂白劑、血和其他味道的混合,人身上有不同的味道從科學的角度講是分泌出來的油脂和死去的皮膚細胞的味道,那說起來并沒有什麽浪漫,但是……他的皮膚上有熱度緩慢的蒸騰,那是一種隐秘的幻夢,是混合着心跳的節奏的癫狂妄想。這令人感覺到長久的痛苦,悖德,和——和——
加蘭長久地注視着他,最後低聲說:“您最好确實是想好了。”
他當然會想,在救護車開往醫院的那段時間他在想,在坐在手術室門口的那段時間他在想,在對方躺在重症監護室裏禁止探視的那段時間他也在想。或者這終究是太晚了,晚了那麽、那麽、那麽久,早在他們在溫斯洛的時候,在加蘭十八歲那年那個下雨的夜晚——
“我愛她。”希利亞德·拉米雷斯當時坐在手術室對面的長椅上說道,他的手指徒勞地握緊,對抗着不可見也不可戰勝的敵人。而今天的更早些時候,他的面前放着從梵蒂岡來的一封信,信理部的同僚在信中隐晦地打探網絡上流傳的視頻裏霍夫曼對他的職責,他們當然不會知道事實為何。
因為重點從不在于“欲望”,他本人和他所愛的都應當是屬于神的,因為當你愛他人太多,對神的愛就會減少。
赫伯特·舍夫爾神父直視着他,目光銳利得仿佛洞穿了一切。
“我會為此下地獄,”他直視着他的老師、他的引路人和他的牧人,坦然地說道,“但是我确實愛她。”
拉米雷斯誠然可以對着那位擁有代神為人赦罪的神職人員說這句話,但是不知道怎麽,他注視着加蘭的臉的時候,卻再沒辦法重複這句話了。對方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怎麽會讓他心軟得一塌糊塗,所以他只能湊過去抱住她,手指笨拙地繞過她的肩膀,不知道落在哪裏才能不碰到那些斷骨。
加蘭把額頭在他的肩膀上靠了一會兒。
“那你會留下來?”片刻之後,加蘭問道。
拉米雷斯的手指繞過她的頭發,它們中間的一部分幹燥得打結了,亂七八糟地纏繞在他的手指之間。他摸貓那樣慢慢地摸着那些頭發,低聲說:“一直會的。”
于是事情好像就這樣定了,加蘭笨拙地、手腳并用地在病床上給他挪出一小塊地方,好讓他可以在身邊躺下,這也讓他不能不想到之前的那個夜晚。在他挨着對方的時候,他又想起了《變形記》裏的那個故事,不知怎麽讓他依然想要親吻對方的眉梢和眼角。
某種意義上,拉米雷斯覺得自己需要為過去的某些事情道歉,但是心中的另一種聲音又會告訴他,他沒必要那麽心急,他們會有更多的時間——這個時候理智會尖銳地指出,事情會變得更加糟糕,他們從不可能被一時片刻的真心告白拯救。那麽就是說,這依然是個不眠的夜晚,他們每天晚上做的那些噩夢都會籠罩他們,然後還有人會從夢中尖叫着驚醒。
但是現在加蘭相當熟練地滾到了他的臂彎之間,雖然因為身上的那些繃帶和石膏而動作笨拙,但是依然像之前在腦海裏演習過好多次一樣。
他們兩個都穿着毫無特色的條紋病號服,這讓場景顯得有些滑稽,但是卻好像又不可能更好了。加蘭勉強能動的那只纏滿繃帶的手按上了他的胸膛,在病號服的布料之下能摸到玫瑰念珠上的十字架的輪廓。
當然是一串玫瑰念珠,最樸素的木頭的材質,用了很多年,散發着溫潤的光澤。
加蘭用手指一點點描摹那枚苦像的邊緣,掌心壓着拉米雷斯的皮膚,能感覺到血肉的更深處迅疾跳動的心髒的節奏。
“那是什麽,”加蘭貼近他的耳邊,慢慢地問,“主教大人?”
拉米雷斯想了想,最後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手,慢慢地握攏,小心地把手指嵌入到指縫之間,那枚樞機主教的印戒就輕柔地壓在那些粗糙的繃帶之上,那些血是為他流的。
“一顆愛人之心。”他低聲回答道。
他們誠然還會從夢中驚醒,但是就在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安全。
注:
①本文提到的電影情節是湯姆·克魯斯主演的《危情諜戰》。
————
(黑屏,所有大片都以黑屏結束;
并配以懸疑感的音樂,
用來告訴你第二部 準沒好事)
(白色滾動字幕)
聲明:
本故事純屬虛構。
沒有任何小動物、神職人員和音樂劇演員真正受到傷害。
但是巴克豪斯·阿登納确實死了。
導演:夢也夢也
副導演:Aspirin
德語翻譯:Flamingo
風俗指導:Flamingo
醫療指導:依影 拾夜
道具:Aspirin
演員表:
希利亞德·拉米雷斯
莫德·加蘭
伊萊賈·霍夫曼
保羅·阿德裏安
莫爾利斯塔·梅斯菲爾德
加布裏埃爾·摩根斯特恩
愛德華·科爾森
懷特海德·蘭斯頓
亞瑟·克萊普
克萊曼婷
史蒂芬·歐陽
瑪蒂娜·施密特
威廉·梅斯菲爾德
赫伯特·舍夫爾(長得像七十歲的Daniel Lavoie)
薩缪爾·德·勒羅伊(長得像三十歲的Daniel Lavoie)
埃弗拉德·洛倫茲(長得像Mark Seibert)
菲爾格蘭特的紫衣主教(長得像Colin Firth)
代號是“聖斐理伯”的教士(長得像《撕裂的末日》時期的Sean Bean)
多米尼克
弗朗西斯·斯圖爾特
伊曼紐爾·弗格爾
裏奧哈德·施海勃
伊洛娜
“十字”查克
馮·科萊因
瑪麗·米勒
巴克豪斯·阿登納
弗羅拉市警察局局長
吉爾伯特·哈特曼
神職人員ABCD
伊萊賈的手下ABCD
安全局特工ABCD
警察ABCD
醫院醫護人員ABCD
尖叫的信徒ABCD
音樂:
《Candle Light D?ner》- SDP樂隊
《H?nschen Klein》
鳴謝:
感謝伊萊賈·H·霍夫曼先生對本片拍攝的大力支持,為劇組慷慨地提供了拍攝場地、設備和資金;
并且拿走了副導演生産的所有電影周邊,甚至沒給導演留一份日歷打樣。
【火焰的劍為我們劈開大地】
2011年4月12日-2013年4月12日
加蘭和莫爾利斯塔在特種突擊隊的兩年:關于兩個人的相遇、友誼和滾床單的一些故事,以及加蘭加入安全局的始末。
火焰的劍為我們劈開大地
[我說:“讓草掩蓋住我們的腳印,讓刺耳的先知們在火中沉默,讓死者向死者解釋發生了什麽。我們注定産生新的激烈的部族,沒有邪惡和渾渾噩噩的快樂。”]
2011年四月十二日,利比亞,米蘇拉塔。
北非的四月一如既往的幹燥,天氣還不算炎熱,在落日之後氣溫可以降到二十度以下。在這樣幹燥少雨的地方,入夜之後大氣層清澈、明亮,可以看見璀璨的星河懸于深藍色的天空之上。但是此刻,天空中全是滾滾升起的濃煙,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嗆人的氣息,火星被熱風低低地掀起來,沿着千瘡百孔的街道滾動。
這是利比亞第三大城市,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争奪的重要戰略地點,軍隊已經在這裏僵持了許多天,城市的大部分建築物都已經被炮彈摧殘得近乎坍塌。電力供應已經中斷,整個街區近乎是黑暗的,只有從機槍中噴吐出的火舌映照出點點亮光。
一顆火箭彈大概在他們頭頂上的某處爆炸了。
這絕對不是一天之內想要砸向莫德·加蘭的第一堵牆,她躲在一堆擠在一起的裝甲車的殘骸後面,水泥碎塊從高處噼裏啪啦地掉下來,如同雨水一樣砸在她的鋼盔上面,粗粝地灌進她的領子裏。敵人站在一個很妙的防守位置,用重機槍封鎖了街區,他們二十多個小時之內就只是在兩個街區左右的範圍裏拉鋸戰,當然那個時候也沒有人會知道雙方會在這個城市僵持六個月。
她一邊低聲詛咒着一邊換掉彈匣,嘩啦一聲拉了一下拉機柄,黏在她皮膚上的汗水和灰塵讓她的皮膚發癢。在那個空彈匣砸在地上的時刻,一名軍官從後方起伏不定的煙塵中迅速接近、靈活地竄進了掩體後方。
那是負責指揮他們這兩個排的那位中校,有個又拗口又長的名字,姓梅斯菲爾德還是什麽什麽的;而鑒于軍官們一般也只和排長和士官長打交道,加蘭也沒跟他說過話。這位軍官是在他們進入利比亞、同英國特種部隊一起參加三月二十三日在班加西的行動之前調任到這個崗位上的,時間微妙得簡直像是要刻意尋死。
現在整個排的人都被堵在五十米開外的街道轉角了,加蘭一意孤行地——為了這事他們士官長沒少罵過她——又一次竄得太靠前,和他們來開了距離,這位中校竟然就這麽成為了唯一一個接近她的人。
中校在下一輪掃射到來之前把自己重重地砸在了加蘭身邊,那是個灰頭土臉的金發男人,而在大家都戴着鋼盔的情況下加蘭還能看出他是金發,完全是因為他沒剃那種毫無特色的士兵頭,而是把頭發在腦後紮了個愚蠢的揪揪:這種人是怎麽會出現在軍隊裏的?他難道沒有因為儀容問題被處分嗎?
如果他們都能活到明天早上,加蘭可能會考慮問這個問題的。而子彈正噼噼啪啪砸在脆弱的掩體上面,牆壁上更多瓦礫和灰塵落下來,那個男人縮了一下頭,大喊道:“加蘭下士?”
“是的長官。”對方的聲音在嘈雜中模糊不清,加蘭在震耳欲聾的槍聲裏提高聲音喊回去,有點驚訝對方竟然知道她的名字,他們這個作戰單位的負責人之前三個月也沒記住她叫什麽。
梅斯菲爾德中校握着手裏的自動步槍掃了她一眼,眼睛是一種明亮而銳利的藍色,他的聲音在這種情況下聽上去竟然可以平穩得近乎愉快,真是個瘋子。他問:“如果我火力掩護你,你能幹掉對面那個機槍手嗎?”
加蘭幾乎被對方傾瀉而來的子彈壓得沒法冒頭,她往那個方向掃了一眼,看見合适的位置是有一小片殘骸可以做掩體,地方狹窄得也就容得下一個她這樣身高的人,要是中校想過去準得被打成篩子。
“您心可真狠啊,長官。”她并沒有把聲音刻意放低。
梅斯菲爾德掃了她一眼,目光瞧上去有些狡黠:“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這事說實在沒什麽技術含量,全是靠運氣左右的事情。即,梅斯菲爾德會往對方的陣地上傾瀉一兩個彈匣的子彈,其實也就是幾秒之內的事情,在這段時間裏加蘭要穿過被打得千瘡百孔的地面達到下一個掩體,在這期間确保自己不被對方的重機槍打到地上鏟都鏟不下來。她皺着眉頭從中校身邊爬過去,保持這個動作的時候狗牌和另外一條鏈子一起從領口滑了出來。
——那是一串玫瑰念珠,當然。
中校看見了,加蘭注意到他肉眼可見地挑了一下眉,那是一種對着出乎意料的東西會露出的驚訝笑容,加蘭基本上能看見他腦海裏想着的東西出現在他臉上。梅斯菲爾德中校當然不可能是個基督徒——她就算是記不住對方的名字,也是看過報紙的——或許對他而言,這樣的東西出現在這個場景裏無疑是諷刺的。
這話也不能完全算錯。
加蘭也向着他笑了笑,他們能體味到那個笑容裏奇怪的譏諷意味。她抓起那枚十字架壓向唇間,手指上有沙土和血的味道。
“保佑我吧。”她喃喃地說道,依然微笑。
然後梅斯菲爾德中校往對面的方向扔了個手榴彈,無線電裏排長的質問聲就好像他們兩個瘋了一樣。她随着響起的槍聲和地動山搖的爆炸聲滑了出去,對方停止射擊也就只有那幾秒鐘的事情。街道昏暗,只有滾滾煙塵、噴吐的火舌和棕榈樹黑夜中形狀奇怪的剪影,梅斯菲爾德中校打空彈匣的時刻加蘭的肩膀重重地撞上掩體後方,那是裸露着鋼筋的建築物殘骸,瓦礫堆中伸出一只燒焦的、指節扭曲的手。
連串的子彈在她身後炸裂,她很确定其中一枚重重地擦過了她的頭盔,被那上面的弧面改變了方向。那玩意感覺上就跟一柄大錘重重地敲在人的太陽穴上并無差異,她髒話連篇地匍匐在掩體後面,能看見中校也在低頭躲避子彈。
她在心裏計算着對方開槍的時間,計算着角度和時機,在這樣的地方,有的士兵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刻哭出聲來,她當然沒有,她也不在乎。然後忽然,重機槍掃射的聲音停了一瞬,這在濃重的夜色中奇怪地突兀,她在那個短暫的瞬間探出頭去,開了那一槍。
然後更多子彈在她身邊炸裂,滾燙的彈殼從抛殼窗中斜飛出來,槍口自黑暗中噴吐出火舌。實際上她看不見子彈射入敵人的頭顱的場景,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經擊中了目标。
2011年四月十八日,米蘇拉塔東部。
“嗨。”
加蘭蜷在樓頂的一個角落裏,背靠着一面牆。夕陽暖融融地照下來,她眯着眼睛的時候頗像是曬太陽的貓咪,如果樓頂邊緣沒擺着一把狙擊槍就更好了。
那道影子擋住了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加蘭轉頭看了一眼:“長官。”
“叫我莫爾利斯塔就可以,當然,僅限私下裏。”梅斯菲爾德中校伸出手來,把手裏的東西遞到加蘭面前,“你不是在放哨嗎?”
“我是在放哨。”加蘭看了他一眼:他手裏拿着兩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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