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避難城 尾聲】 (3)
加蘭現在就知道這些後話的話,可能不會這麽回答的。
喬納森說:“但是,長官——”
那個孩子沒有停住腳步,他很快就要走到禁區邊緣了,門口站崗的人也紛紛向他舉槍。地面上的士兵離他有些遠,顯然誰也不敢貿然開槍:畢竟他的上衣寬大,一路下垂到膝蓋,誰也不知道他身上真的綁了炸彈的話會綁在什麽位置,這個時候最不需要的就是一槍打爆雷管的壞運氣。
“喬納森,開槍。”莫爾利斯塔冷靜地說。
“長官,”那個年輕人尖聲說,他和加蘭的年齡相仿,進入特種突擊隊的時間甚至更晚一些,他的猶豫可以理解,“那只是個孩子……!”
那個孩子又往前走了幾步。
“天啊,”莫爾利斯塔低聲咒罵了一句,“加蘭!”
砰的一聲,沒裝消音器的狙擊槍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狙擊槍子彈的速度超過音速,理論上在他們聽到那聲槍響之前,子彈就已經擊中了目标。
那顆子彈從頭顱斜上方穿進去,從下颔穿出來,那個孩子可能在感受到疼痛之前就已經死了,鮮血飛濺出來。
加蘭的呼吸頻率甚至都沒有什麽改變,她聽見彈殼抛落在粗粝的地面上作響的叮當聲。她眨了眨眼睛,說:“我擊斃目标了,長官。”
三個小時之後,被梅斯菲爾德中校罵得狗血淋頭的喬納森才被從他的辦公室裏放出來,他們征用了大使住宅的幾個小房間來辦公,等到喬納森出來的時候,看見加蘭正坐在背陰一面的窗臺上,嘴裏叼着一截聖誕拐杖糖。
聖誕拐杖糖可能是一個神志正常的人最想不到會出現在這種畫面裏的東西,可是它就這麽出現了。加蘭叼着那截帶着愚蠢的紅白條紋的糖看着他,說:“你竟然把莫爾利斯塔惹生氣了,我很少看見他跟別人發這麽大的脾氣。”
——莫爾利斯塔,多麽随意的稱呼。人人都知道莫德·加蘭跟他們的中校關系很好,而他們的中校後臺很硬。如果這位公爵能跟他父親一樣順利進入國防部、甚至可以成為國防大臣的話,加蘭可能早晚有一天能成為一級軍士長。
“因為那孩子身上綁了三顆土制炸彈。”喬納森苦笑着說,他好奇地看着加蘭,即便是到了現在,她也依然還是這個作戰單位裏唯一的女兵,“你是怎麽做到的?”
“你是說向他開槍嗎?”加蘭看着他,歪了歪頭,就好像很困惑他會提出這個問題一樣,“正如你所說,他身上綁了三顆土制炸彈。”
喬納森皺着眉頭:“但是在你開槍之前,你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人肉炸彈不是嗎?——我是說,咱們有可能會殺錯了人,他只是個孩子,如果一個無辜的孩子可能因為咱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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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蘭面無表情地掀了一下嘴角,看上去相當不真誠:“雖然是老生常談,但是說到底,每個人都會死的。”
喬納森有點想問,那別人的生命就對你沒有意義嗎?但是考慮到這支隊伍也曾經入侵過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現在的亂象某種意義上确實是他們造成的,這麽問好像也就沒有什麽意義了。莫德依然用那雙顏色奇怪的灰色眼睛注視着他,咔嚓一聲咬斷了嘴裏的糖果。
“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麽。”她幾乎算得上是憐憫的、未蔔先知一般地說,“是的,那沒有意義。”
2012年十一月十五日,霍克斯頓王國,溫斯洛特種突擊隊訓練基地。
“……我記得這個時間你在禁閉?”莫爾利斯塔站在那塊格鬥墊子上面,不确定地問道。莫德·加蘭站在他對面,正慢悠悠地把自己的頭發紮起來。
莫爾利斯塔意識到半個場地的人都在假裝不經意地往他們的方向瞄,加蘭愉快地向着他眨了眨眼睛:“可能是吧,因為我記得好像有一位上士指控我燒着了他的頭發?然後我或許在不經意間從禁閉室撬鎖溜出來了?”
“你燒了嗎?我們都看見他一邊尖叫着在走廊上奔跑一邊試圖給自己的腦袋滅火了。”莫爾利斯塔好笑地問道,一邊問一邊慢慢地把手腕上的拳擊繃帶纏好了。
“出于某種顯而易見的原因我不能承認這個。”加蘭啧了一聲,“——來吧。”
莫爾利斯塔慢慢地向着加蘭笑了一下,那是一個捕獵者會對着獵物露出來的笑容,但是用“獵物”這個詞形容加蘭也并不準确。下一秒他就向加蘭掄了一拳,加蘭躲避着對方的拳頭,動作依然十分輕松,莫爾利斯塔在攻擊的間隙中問道:“他怎麽你了?馮·科萊因跟我說你們兩個的沖突涉及到‘嚴重的宗教分歧’,莫德,這指控非常——”
加蘭瞅準機會一把扭住莫爾利斯塔的手腕,做出了一個以他們兩個的身高差距能做出的最漂亮的過肩摔,莫爾利斯塔在重重倒地之前成功地絆倒了她。一如以往,他們在墊子上翻滾了兩圈,加蘭在莫爾利斯塔試圖對她使出一個裸絞的之前卡住了他的手臂。
“那事——跟宗教——無關!”加蘭在喘息之間斷斷續續擠出了幾句,莫爾利斯塔的力量還是比她大很多。
莫爾利斯塔砰的一聲把加蘭掀倒了,他盡力在加蘭上方穩住身子,湊在她的耳邊,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就是我感覺到奇怪的原因,因為衆所周知你不關心宗教,你們發生沖突的時候電視上只在播出什麽見鬼的關于天主教神跡的新聞,我不明白你有什麽必要……!”
是,莫爾利斯塔被馮·科萊因告狀的時候簡直一頭霧水,最要命的是那位上士好像是馮·科萊因刻意栽培的左右手,這就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了。為了這事他把發生沖突的士兵食堂裏的監控錄像看了十幾遍,加蘭到達是因為什麽事跟對方吵起來的?
當時電視上是在播一個宗教方面的新聞,是關于最近被炒得火熱的那個“聖母奇跡”:這個神跡顯然圍繞着一為名叫拉米雷斯的助理主教,內容又是關于這一年裏大家最關心的末日謠言的,怪不得會引起媒體的注意。
莫爾利斯塔聽說過一些關于拉米雷斯的新聞,因為這似乎不是發生在他身邊的第一個神跡了。2011年的時候,拉米雷斯被本篤十六——頗受争議地,因為大部分人認為他運氣這麽好是因為他身上發生了一個被梵蒂岡認可的神跡——委派為南菲爾格蘭特主教座堂正權主教的助理主教,而那位總主教體弱多病,幾乎可以想象,至多兩年之內,拉米雷斯就會成為南菲爾格蘭特教區的總主教了。
這個委派當然引起了挺多争議,一部分基督徒認為把這樣的職務交給一個這麽年輕的神父不可理喻,更不要說他能得到現在的一切的緣故都是一個“神跡”。總而言之,之前發生在這位神父上士的一切已經是離奇到令人難以想象的經歷了,但是在他身上又發生了第二個神跡?那就有相當一部分對此持懷疑态度了。
而要是莫爾利斯塔沒記錯的話,那位頭發神秘着火的上士好像是個位咄咄逼人的懷疑論者來着。
加蘭激烈地反駁:“我們就非得談——?!”
“你不會為了一個靈異事件跟人吵了一架吧?”莫爾利斯塔突然開口問。
下一秒鐘就天旋地轉,加蘭好像終于被他激怒了,而莫爾利斯塔獻出了作死的代價,他被加蘭整個人掀在地上,加蘭的膝蓋壓在他腹部的時候帶着一股能把他的胃擠出來的狠勁。加蘭俯視着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不會為了什麽見鬼的靈異事件跟人超級,我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真的看見了聖母,但是他不能——”
出于什麽原因,她并沒有說下去,而莫爾利斯塔疼得嘶了一聲,因此并沒有注意她在說什麽。下一秒加蘭寬宏大量地從他身上起來了,莫爾利斯塔喘着氣撐起上身,譴責地看了她一眼:“總有一天你得把我這一身骨頭都搞斷了才開心是吧?”
他壓低聲音,又補充了一句:“在各種場合。”
他放輕聲音的舉動還是挺體貼,鑒于現在半個訓練場的人都在假裝沒有盯着他看,在這種時候,加蘭真的不需要被別人發現她還和自己的指揮官上床了。加蘭跟什麽小只的食肉動物一樣向着他呲了一下牙,總結一般地說:“反正馮·科萊因是挺讨厭的,那個白癡上士也不值得他這麽費盡心力。”
“雖然我贊成馮·科萊因很讨厭,但是——我覺得這事是他想針對我的可能性比較大。”莫爾利斯塔翻身站起來,聳了聳肩。他身上的長袖衫的領口被汗水浸濕了一片,他嫌棄地伸手扯了扯,雖然那也并沒有令事情變好多少。“既然說起這個,你願意接受一些能離那些混蛋遠一點的調動嗎?”
加蘭若有所思地注視着他:“有許多槍可以開嗎?”
“許多、許多槍。”莫爾利斯塔承諾道——當然此時他不會知道他的這個決定導致了許多事情,比如說加蘭的士兵生涯的結束,或者是他被“平調”回了弗羅拉。又或者其他事情:比如關于希利亞德·拉米雷斯和懷特海德·蘭斯頓的那些事情。
這個時候他還對他即将面臨的未來渾然不覺。
2013年四月十二日,溫斯洛陸軍醫院。
“哦,”加蘭看着他,用“看着”這個詞還很勉強,因為她面孔上的浮腫還沒有消退,看上去慘極了。“所以你還活着。”
莫爾利斯塔受傷的手臂被吊着,還需要過相當一段時間才能愈合,但是那也比不上加蘭面色慘白的現狀。後者被繃帶包裹成了介于木乃伊和要被黑幫毀屍滅跡的遺體之間的某種物件,身上連接着的每一個儀器都在滴滴作響。
而這,是加蘭從病房中蘇醒、見到莫爾利斯塔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本來莫爾利斯塔自己也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看了那些可怕的刑訊錄像,所以他當然想問加蘭是怎麽堅持下來的,那些錄像太過漫長而痛苦,漫長到莫爾利斯塔覺得就算是自己面對這一切都堅持不到最後。
當然還有更私人一些的問題——因為加蘭昏迷了一個月,他們在最開始的時候一度以為她沒法活下去了,所以莫爾利斯塔當然不得不按照流程聯系了她的保險受益人。他萬萬沒想到那個人是剛剛成為樞機主教的希利亞德·拉米雷斯。
可是這樣很多問題就可以解釋了,不是嗎?加蘭佩戴的那串玫瑰念珠,她關于溫柔但不可能得到的心上人含糊其辭的描述,一年之前她在訓練基地裏和那個上士發生的争執。
然後那位紅衣主教趕到了溫斯洛,莫爾利斯塔在給對方放那段刑訊錄像的時候從對方苦痛的眼神裏窺見了真相。
現在,他真的很想跟加蘭談談這個,“我覺得他還愛你”——心裏的某個地方,他想要對加蘭這麽說,這是一種殘忍的、不負責任的渴望,就因為他知道如果他這麽說了加蘭會感覺好受一點。
但是說真的,他沒想到加蘭見到他以後第一句話會問這個,雖然那句子被她慣常地一某種微妙的諷刺手法表達出來,但是莫爾利斯塔看見在那雙灰色眼睛的深處,她依然在微笑。
“托你的福,我還活着。”莫爾利斯塔慢吞吞地說——他用這種語氣壓制了心中那種虛浮的恐慌。因為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他這次是真的被加蘭吓到了,他萬萬沒想到在自己和人質被困的時刻,加蘭會選擇在最後一刻違反命令殺回去,盡管那個時候那個任務肯定已經由級別更高的指揮官接手了。
他知道他們的關系确乎是近于“朋友”這個詞的——不太準确,因為一般人可能也不會跟自己的朋友上床——但是關于莫德會為了他做到什麽程度之類,莫爾利斯塔從來沒有仔細想過。
因為,當你的另外一個算是朋友的人是加布裏埃爾·莫根斯特恩那種人的時候,你對友誼這個詞的認知八成會出現什麽偏差,反正在一切危及生命的行動裏,加布裏埃爾肯定是把她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
而他的前男友,不幸地,是懷特海德·蘭斯頓,對方瞎了的那只眼睛設身處地地說明親密關系沒有什麽好結局。
所以,加蘭依然會令他感覺到驚訝。
加蘭注視着他,最開始,莫爾利斯塔以為她會說出口什麽嘲諷,但是不知道是因為她依然太過虛弱還是因為這次她少見地寬宏大量,她最後并沒有那麽說。
她問道:“他們會怎麽處理我?”
“軍事法庭,他們是這麽希望的。”莫爾利斯塔聳聳肩膀,聲音堅決。“但是我不會允許。”
“真感人。”加蘭笑了笑,好了,她聲音裏那種譏诮又回來了,“聽上去好像意味着很多扯皮。”
“跟我之前那些年經歷的根本不算是什麽,你都沒法想象。”莫爾利斯塔做了個苦臉,“但是就算是我們能免去審判,或者至少讓你不要被那些混蛋判刑,你也沒法在這裏再幹下去了,你這次違反了不少條紀律——或許我可以想辦法給你介紹一份別的工作,你知道我還是有些人脈的。”
他其實之前沒想過這個,有太多事情要讓他操心了。但是……愛德華·科爾森會願意在國家安全局行動部給加蘭提供一份工作嗎?畢竟無論如何,科爾森算是還欠着莫爾利斯塔一份人情,因為“鼠王”、因為懷特海德,因為之前發生在他們身上的該死的所有事情。
而加蘭現在顯然還一無所知,她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慢慢地問:“是一份能合法地開槍的工作嗎?”
莫爾利斯塔笑了起來,因為當然了,這真是一個純粹的加蘭式的問題。
他又一次承諾道:“是一份能開很多槍的工作。”
注:
①标題和副标題出自波蘭詩人米沃什的《逃離》。
② 2011年部分的回憶殺是關于利比亞戰争的。
設定上,架空的霍克斯頓王國屬于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一員,于1949年加入北約(因為這個國家二戰期間沒有加入軸心國,而是在戰争一開始就跟丹麥一樣被德國占領了)。加蘭和莫爾利斯塔所屬的陸軍特種突擊隊第七支隊在2011年上半年曾被編入北約聯軍的地面部隊,參加了利比亞戰争。
——以上全是我瞎編的,我怎麽會知道這個小國家為什麽要摻和利比亞戰争,你們就當是為了石油吧。
③2012年部分的利比亞回憶殺提及9月11日恐怖分子襲擊美國大使館的真實事件,有興趣可看電影《危機13小時》。
當然關于聯合國大使那部分是我編的。
————
本來是要寫利比亞部分的回憶殺,寫太長了覺得加進《愚人船》裏不太好,幹脆跟《七重林中》拼一起了。
【愚人船 01】
伊曼紐爾·弗格爾(餐廳主廚)X埃弗拉德·洛倫茲(神學院教授);莫德·加蘭X希利亞德·拉米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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