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好巧，你也在

到底是久經沙場的戰馬，不過幾個時辰就趕到了目的地。白月輝勒着缰繩，小心翼翼地安撫着身下的紅鬃烈馬。

一路的颠簸讓他有些想吐的感覺嗎，自己真的是不适合戰場。

迎面走來一個極豔麗的女子，見了他們便笑逐顏開：

“喲~回來了，這軍營裏的馬，果真是不一樣，來回不過四五個時辰，不像我們這裏的雜碎，多載個人就走不動了，讓你們見笑。”

“那裏，畢竟是要上戰場的馬，本該如此。”

“哎~将軍莫要謙虛了。”

……

遲暮雲跟她寒暄了半天，可見這人也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白月輝下了馬，安分的跟在他們後面。

遠遠的看着那婦人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仔細看看眼角已經有了皺紋，只是妝上的很好，身姿婀娜，可偏偏鬓上一縷白發，讓人猜不出年齡。

“将軍帶回來的這兩個哥兒好生俊俏，果真是将軍的朋友，看着便是出類拔萃。”

白月輝和識風都向來不善交際，倒是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作答，呆呆地愣住。

遲暮雲笑着應下，推了他身旁的識風出來，開口說道：

“這是識風，可以控制你們身體裏蟄伏的寄生靈，我想讓他留在這裏，以後還請多多照顧。”

那女子聽了，面色一驚，倒是很快不動聲色地穩住了，左右迎了上去，神色肅穆了許多，把他們讓進了廳堂。

白月輝便跟在後面聽他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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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叫百媚生，是青樓的姨娘，年輕時也是安寧城裏千金難博一笑的花魁，三教九流裏厮混了這麽些年，倒是頗有些手段，為人厲害，卻也不壞，在這場浩劫裏幸存了下來。

寄生靈肆虐之時，上将軍沒了蹤影，幾位皇子的軍隊在城裏亂闖，死于馬蹄踐踏的老弱婦孺不在少數，将軍府的護衛隊把她們這些女人孩子送了出去，用一具具屍體擋住了主城門，把寄生靈擋在了城牆之內。

她還記得那個她素未謀面的護衛隊長，遠遠的站在城牆上，朝着身後的屍潮扔下火把，沖天的火光幾乎把他吞噬，他朝着所有回頭的人聲嘶力竭的大喊：

“逃命去吧！這些怪物就交給我們男人吧！”

她回頭的那一刻，那個立于城牆之上的人仿佛就是她此生未能等到的蓋世英雄。

火海連綿了整個安寧城，燒光了城內所有的屍骸，把整個安寧城都化為廢墟。

本以為她們以慘烈的代價躲過了這次災難，可是事情卻遠遠沒有這麽簡單。

寄生靈就像瘟疫一樣黏上了她們。

她們的身體慢慢的發生變化，最終會變成麻木兇殘的殉道者。晝伏夜出，擇人而噬。

逃出安寧城時她們還有幾萬人，現在卻只剩下八千左右了。

她們想要逃離，卻發現四周早已被封鎖。她們已經被放棄，只能呆在這裏等死。

那時的她也渾渾噩噩，放棄了前行。那天晚上，她看着鋪天的紅霞，想起了那個站在城牆上的英雄。

她想着，不能辜負。她帶着一願意跟她走的人來到這裏，修築籬牆，重新生活。

人總有一死，何懼早晚。

女人都是感性的，最可怕的災難裏也衍生出一絲的浪漫來。

只是現在也并不太平，當初沒有跟她走的人又分成幾夥，對她們種下的糧食虎視眈眈。籬牆外又是四處游蕩的殉道者。

總之，這裏的日子并不好過。

末了，她伸出絲帕包裹着的右臂，黑色的脈絡已經延伸到手肘。

識風捏住她纖細的手腕，安靜的纏繞在他指間的小種子便歡快的爬了上去，極細的根須紮進皮肉裏，很快那些黑色的脈絡便消失不見。

僵直的手臂完全恢複，讓百媚生也激動不已。

遲暮雲見她已經相信，也就順着開口：

“雖然有效，但是一天至多五個人，再多了怕是不行，我這兄弟不善言辭，這些事怕是要勞煩閣下了。”

“這是自然，我有分寸。這件事就先不要公布，慢慢來。”

“嗯，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百媚生又與他們啰嗦了幾句，左右是想把遲暮雲留住，他也不好太過推辭，就答應留下幾日，以觀後效。

遲暮雲不走，那離開的日子便要往後拖了。白月輝也不好白吃白喝人家的，答應幫她們用隔離幕做一個大結界。他看了看她們居住地的範圍，這并不是一個小工程，怕是需要一個星期才能完成。不過這樣也好，有事去做，總好過天天對着遲暮雲那張臉。

聽說寨子裏來了外人，姑娘們也都好奇的往前湊。識風天天呆在屋子裏，倒是還好，而白月輝走到那裏，都跟着許許多多的目光，讓他有些吃不消。

幾天來東奔西走，倒是真的沒有碰到不想見的人。

這天，他剛剛從河邊回來，時候尚早，那裏水源充足，結界也是好做。他的心情還算不錯，畢竟身邊一群活潑的姑娘，剛剛還摸了幾條肥魚，幾個姑娘叽叽喳喳的說要帶回去炖鍋魚湯給他吃。

他繞了幾步到了馬廄，看見那日他騎的紅鬃烈馬似乎讓缰繩纏住了，被便想也不想地上前，伸手去抓，擡手卻跟忽然出現的遲暮雲的抓在一起。

他慌忙縮回手，尴尬不已地懊惱着自己為什麽要多管閑事。

遲暮雲似乎也沒有料到會碰到他，稍稍驚訝一下便悄然笑道：

“好巧。”

他竟也自然而然的笑着接下：

“嗯，好巧。”

剛剛太過吃驚，竟然忘了自己早就不再是那個驚慌失措的孩子。他的身體都已經習慣了這樣恰如其分的笑容，不等他想，便流露了出來。

從前那些說不出口的缱绻情話，現在只剩下幾句客氣的寒暄。

還好遲暮雲要喂馬，他也就自然而知趣的離開了。

雖然他還是做不到心如止水，但起碼已經可以不動聲色。

想着不在意，終究還是有幾分悲哀。

他總算是知道話本裏那些悲劇最後為什麽都老死不相往來，雖然不再相愛，到底是成了附骨刑枷，為其所累。

還好這樣的日子已經不會再有。

遲暮雲明晚就要離開。

而明天結界也就全部完成，他也會離開。

他已經知會了遲暮歌，他要回雲之巢，去弄清楚一些事情。

其實也沒什麽好弄清楚的。他對那些陳年舊事已經不感興趣。只不過假托了這麽個借口。

遲暮歌沒有反對，只是要他萬事小心，不要随意相信陌生人。自從有了識風以後，以前惜字如金的遲暮歌就變得啰啰嗦嗦，不像将軍，倒是像個老媽子。

總之，事情已經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