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一條沒有夢想的鹹魚

故事到這裏還不算完，老師傅磕了磕煙袋，添上新的煙土，又接着講了起來。

冬天就站在門口的時候，村子裏的人看見進山很久的獵戶又回來了，還帶着個漂亮的姑娘。

獵戶說山林的另一邊也有一個村子，村子裏的田地很多，姑娘漂亮，只是野獸成患，缺少男人。

不少人聽久了也就暗生心思，他們都是沒有進過山林的，懇請獵戶帶他們去看看。

獵戶說路遠，每次只能帶一個人去。

跟着獵戶去過那裏的人都對那裏贊不絕口，吸引了更多人的好奇心。

村子裏的人不多，那一年的冬天過完，所有的人都跟獵戶去了一次山林另一邊的村莊。

正月十五月圓的時候，他們都“桀桀”笑着露出了一顆顆獠牙。

故事就截止到這裏，老師傅終于放下了煙槍，帶着些許恐怖色彩的鄉間故事讓他們不自覺噤了聲，外面的雷雨已經小了些，淅淅瀝瀝地下着，地上濕氣太重，五個人鑽擠進馬車車廂裏，各自安睡了。

白月輝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睡不着。老師傅的故事，讓他想起小時候聽說過的一種鬼怪，想着想着竟也不自覺的害怕起來。

村裏的老人講，很久很久以前，晚上走山路可能會遇到一種叫做“罴狐”的鬼怪，長的跟老師傅講的山鬼極為相似，那“罴狐”最喜歡撿來破舊的衣服穿在身上，帶上一頂破草帽，尾随着夜晚趕路的人。

他會一直跟在趕路人的身後，如果他中途停下來，他就立刻把前爪搭在趕路人的肩膀上，等到趕路人回頭，就問他一個相同的問題：

“你看我像不像個人？”

趕路人要是回答不像，就會被立刻咬斷脖子，如果回答像，那這個“罴狐”就可以變成人了。

正當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立刻吓得他打了個寒戰，僵直了身體不敢動彈。

“怎麽了，睡不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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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是那老師傅的聲音，白月輝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起身答到：

“嗯，不是很困。”

那老師傅點了點頭，感嘆道：

“到底是年輕人，有精力。不過這裏裏白鹿城還是很遠，明天要早起趕路，還是早些休息的好。”

“是，我一會兒便睡了。”

“你此去可有什麽志向？”

“這……還未曾想過，我不善交際，又無長處，不過平庸之輩，只想能安居山林就知足。”

白月輝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那老師傅卻是不甚贊同。

“唉，年輕人，怎麽淨想些老頭子才會幹的事。男兒自當頂天立地，心懷天下才行。人生一遭幾十年，如何辜負好光陰，此生幸為天下客，自當立有淩雲志。”

白月輝更羞愧了些，支支吾吾地說道：

“我，我沒有什麽本事啊……也沒有，很想做的事。”

也曾想過仗劍走天涯，後來風雨折翼，在地上趴了太久，以至于感覺趴在地上實在安逸，也就不再渴望天空。

胸膛裏已經很難再熱血沸騰，也不會因為小小的成功而興奮的徹夜難眠。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按部就班，對了錯了，不再牽動一絲神經。

越長大，越甘于平庸。

他們說平凡也有平凡的快樂，不必苛求自己打破這平庸。可憐多少人當真深信不疑，遺失了那些曾經追逐不歇的東西。

現在的你，還能不能，長夜挑孤燈，推開窗外一片星河？現在的你，還會不會，只身赴他鄉，拾起舊年一句承諾？現在的你，還敢不敢，戎馬踏烽煙，追回胸中一片赤誠？

不，你不會。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而你早就沒了身為少年的孤勇。

老者不言，思慮許久，搖頭道：

“不可，不可。”

奈何白月輝遲鈍，只知道縮在一旁裝聾作啞，想着把他應付了事。那老師傅凝視着他，暗自思慮着。

蝴蝶煽動翅膀時候，從來沒有想過會引來飓風。機緣巧合的事，誰又說的清，那些看似漫不經心的相遇，是否會不經意間扭轉了原本的人生軌跡。

白月輝學着鴕鳥，把頭埋進沙裏，安慰着自己，世上努力的人那麽多，也不缺一個自己，開心就好，那有那麽多的要求。

開心就好，舒服就好，只要你說服了自己，堕落有時候就是這麽的簡單。

那老師傅把他的反應都瞧在眼裏，不再說話，任他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風雨初停，他們便準備啓程。

可是馬車陷進了泥沼裏，怎麽也推不出來。那匹老馬拼盡了力氣，枯瘦的身體打着顫，依舊不能動搖一分。

白月輝牽來了紅雨，本想把那匹老馬換下來，卻沒想到惹怒了紅雨，一尥蹶子把他拽了個跟頭，一屁股坐進了泥沼裏。

看見他跌進泥沼，紅雨歡快的在他面前跑來跑去，打着響鼻嘲笑着他。

白月輝費勁的從泥沼裏爬起來，氣的想要拿馬鞭打他。紅雨卻不吃這一套，一見他擡起手來就遠遠地跑開。

那老師傅眯着眼笑着看着開口：

“後生小子，還是心浮氣躁。”

說完便慢悠悠地走到紅雨身邊，揪住馬耳朵跟他說了幾句白月輝聽不懂的話，紅雨便老老實實地回到了馬車旁，讓人套上了繩索。

白月輝自然是大為驚奇，連忙問道：

“老先生可是說了些什麽？這馬兒平日性子最烈，怎麽忽然肯啦馬車了？”

老師傅笑着搖搖頭，看着乖巧的紅雨自顧自地抽起了煙袋。

“萬物有靈，只看你能不能猜透。小子，你的日子啊，還長着呢！”

白月輝自然是點頭稱是，愈發覺得在老者并非簡單人物。

等到收好東西要趕路的時候，許諾偷偷跟過來，拉着他的衣角，央求能否讓他駕馭着紅雨趕路。

白月輝遲疑了一下，上下打量着這個小家夥，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你會駕馬車嗎？你看起來太小了，還沒有紅雨高……”

“我還會長高的！師父說了，我将來要做大将軍的！厲害吧！”

“……好好好，你厲害，你師父答應了才給你騎……哎，你等等，我還沒說完呢！”

白月輝看着興高采烈地去找師父的小家夥，無奈的笑了笑。

沒想到那老師傅真的答應了許諾那個小鬼，小身板兒坐在馬車前面，興致勃勃地牽着缰繩，倒是真有幾分駕車的樣子，只不過聒噪得很，一刻不停地跟馬兒說着話。

白月輝跟着老先生坐進了搖搖晃晃的車廂裏，執棋和執墨騎着馬，慢慢的跟在兩旁。

紅雨雖然拉上了馬車，但是骨子裏還是極不安分，受不得這一分桎梏，帶着些脾氣，一路上盡是颠簸，險些把白月輝吃的早飯吐出來。

那老師傅卻是安坐在馬車裏不動如山的模樣，讓白月輝不禁有些羞愧。

馬車還是吱吱呀呀地走着，在已經有些泛黃的草地上拖出長長的軌跡，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