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生病了
白月輝揉着太陽穴,眯着眼瞧着躺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新鮮血液的味道充斥着整個狹小簡陋的房屋裏,帶着一絲屍體的餘溫。
他猛地擡掌,手中碎石擊開了緊掩的窗扉,夜風微涼,穿過窗棂推開一屋的腥臭。
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會殺人。這雙手是握過拳的,拿過劍的,沾了血的。他會惱,會怒,自私又小氣,甚至還很記仇。
好的壞的,一并忘了。
感覺着血液流過自己的雙手,竟也有幾分上瘾般的快感,看着一地破碎的屍體,竟也産生了不可抑制地興奮感。那是一種镌刻于靈魂深處的掠奪與破壞的本能得到滿足的快感,讓人沉淪。
牆角邊瑟縮的幾個人抖如篩糠,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似的,癱在那裏,屏氣凝神地盯着白月輝,好像面臨着洪水猛獸,下一刻就會被眼前這個人撕碎一樣。
今晚瞎子出去談價錢,只留了幾個年輕人看着貨,這幾個人大多都是剛剛做這行不久,雖說是刀頭舔血的行當,可是那瞎子素來陰狠又惜命,從沒鬧出過什麽要命的大事,說白了也只不過是個人販子,那裏見到過這般場面,各人只覺得那從箱子裏爬出來的青年仿佛是修羅魔鬼一般,竟徒手撕碎了一身蠻力的雷老大,一雙蒼白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此刻又蹭到了臉上,更加駭人,幾乎将他們吓昏過去。
“說。”
一聲落下竟無人敢應,昏黃的燭火把他的影子在牆面上無限拉長,扭曲成可怖的模樣,再看那幾個人已經吓得面如土色,以至于已經有人不自覺的失了禁。
銀白色的細絲悄然攀附上那人的身體,如靈活的毒蛇一般,猛然刺入他的太陽穴,鑽進了他的腦子裏,轉瞬間那人便倒在地上的一灘尿漬裏。
“髒東西。”
剩下的幾個人更是吓破了膽,争先恐後地結巴着說起來,唯恐眼前的魔鬼遷怒自己。
白月輝看了一眼聒噪的幾個人,忽然覺得無趣,沒等他們說完,一根銀絲就是割斷了他們的喉嚨。
“我現在,不想聽了。”
他扶着自己暈眩的額頭,踉踉跄跄地走出那間狹小的房間,走了不遠,就倚在一棵古木旁,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天亮,秋夜露宿讓他感覺身子有些沉重,喉嚨有些細微的刺痛感,想來應是染了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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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覺頭腦清醒了一些,才發覺自己身上盡是血污,回想起昨夜之景,竟也覺得如同噩夢一般。
此時他也無處可去,只得找了一處清溪,想要梳洗一番,免得一身血污吓壞了行人。才一落腳,方知秋水甚寒,讓他進退兩難,提了鞋子站在溪水邊不知如何是好。
落葉蕭蕭,拂過肩頭,讓他真切地在此刻體會出一番孤寒來。人世變遷,都如昨夜一般,夢醒時分,與自己再無關連。
可以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夜市,一個人去遠行,一個人好好生活,這些都可以一個人完成,不必遷就,不必争吵,最後的最後,發現并不是那麽的快樂。
可以不流淚,也沒有力氣開懷大笑。
現在恍然明白,原來悲傷和快樂是不一樣的,不僅僅是悲喜的感覺,一個人的悲傷,可以化成兩個人的嘆息,一個人的快樂,可以變成兩個人的開懷。悲傷總是遞減的,快樂是遞增的。
或許,他需要一個朋友,或者同行的人。
這個想法讓他有一點遙不可及的感覺,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認識新的人了。
記憶裏有一個很模糊的笑容,開朗的像天上的太陽,每次想起,心裏陰暗的角落一下子就溫暖起來了。
可是想不起他是誰,也想不起他的樣子,不知在那裏見過,只是感覺茫茫人海裏,多了那麽一束光,讓那些灰暗的地方也顯出幾分可愛來。
他嘆了一口氣,就着冰涼的溪水簡單的清洗了一下,換上幹淨的衣服,感覺喉嚨又難受了一些,吸了吸鼻子,裹緊了身上薄薄的衣服,灰溜溜走回客棧。
那裏還是原來模樣,紅紙糊的紅燈籠高高的挂在門前,在黃昏裏散發着微弱的光芒,店裏稀疏的客人,夥計們倚在門口,打着哈欠,向門外張望。
他看着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扶着欄杆,一步一步的爬上樓梯,感覺自己其實還可以撐一下。
回到客房,洗了個熱水澡便倒頭鑽進被窩裏,把自己牢牢地包裹起來,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
同樣的景致,不過隔了幾日,心境已然不複。
他只是覺得累,心是累的,身體也是累的,疲倦的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身上的薄被此刻更是沉重的如鐵石一般,壓的他動彈不得,連呼吸都滞緩了起來。
臉埋在枕頭裏,竟然不自覺的落下眼淚來,連那抹淺淺的笑容都沉甸甸的壓在心頭,生了刺一般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眼淚流着流着也就幹了,哭得累了,也就漸漸睡了,第二天照常爬起來,看着窗外新升起的太陽,知道自己又熬過一天。
果然還是惹了風寒,額頭燙的像着了火,他撐着胳膊像要爬起來,卻一下磕倒在地上,腹中餓得抽痛,再爬不起來。
他只得倚靠着木床癱坐在地上喊了幾聲店裏的夥計,卻無人應答。
他的臉色蒼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滴下來,砸在木制的地板上,不知不覺竟沾濕了一片,兩條修長的腿無力的搭在地上,此刻竟也成了身體的負累。他的意識迷迷糊糊的,只是硬撐着不昏睡過去,期盼着有人能推開門,發現奄奄一息的自己。
一直等到中午,也沒有人敲一下那扇緊閉的木門。
他的意識已經清醒了些,腹中刺痛也漸漸消退,便扶着牆壁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店裏正當忙碌的時候,賬房給他指了指醫館的地點,便不再搭理他。
醫館離得很遠,他這副樣子不敢騎紅雨,只得一步一步地捱過去,磨磨蹭蹭幾個時辰,總算在天黑之前走到了醫館。
拿了兩副藥,借了醫館後院的小藥爐細細的熬着,濕木柴的煙塵嗆得他咳嗽不停,臉上額上都蹭的灰撲撲的,狼狽不已。
醫館的老醫生經過,停下看着他這副樣子嘆了口氣,把他趕到一旁,叫了個小藥童來給他幫忙。
“年輕人,我看你也不像這裏人,在外漂泊不易,早些回家吧,外面金山銀山,不如自家後山,金飯碗銀飯碗,不如自家破瓷碗。”
“就回,就回。”
白月輝在一旁連連應答,病恹恹的可憐樣子讓人無處生氣。老醫生不再說話,又嘆了口氣,會屋裏抓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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