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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尊重,要喜歡。”◎

當天下午,衆人進入青州城,下榻驿館。

齊岷因要查一樁跟刑部相關的貪污案,入房後,叫來辛益交代事務。

辛益自是領命,後又彙報王府家眷的入住情況,問齊岷是否要聯絡青州知府,幫忙把那一批奴仆先行押送回京。

齊岷點頭,順手拿起桌上的茶壺,一倒,發現倒出來的并非茶水,而是奶茶。

齊岷眉峰一斂。

辛益忙解釋:“哦,大門口恰巧就有家賣奶茶的鋪子,想着頭兒平日裏愛喝,就順便置辦了一壺。”

說着咧嘴笑,卻見齊岷放下茶壺,倒出來的那半杯也沒動。

“換茶水。”

“嗯?”

辛益看清齊岷冷冰冰的臉,心頭一沉。

——什麽情況?

辛益不敢貿然問,按捺住疑惑,拿起茶壺先走,及至門口,又聽得齊岷道:“等會兒。”

辛益回頭。

“查一下虞氏。”

虞氏?

辛益一愣後,反應過來:“王妃有問題?”

“有沒有,查了便知。”

齊岷語氣很淡,這樣更讓辛益猜不透,想着這兩日齊岷影形不離地護送在虞歡車外,或許是發現了什麽,便不再問,颔首走了。

齊岷在桌前坐下,目光轉回來,看見桌上的茶杯。

辛益忘了拿茶杯走,先前倒的那半杯奶茶還在。

齊岷拿起來,晃了晃杯裏醇香的奶茶,想起虞歡今日的挑逗,眼神昏昧。

這些年來,不是沒有被女人撩撥過,可是像這樣嚣張、乖戾的,虞歡是頭一個。

都是要住金屋的女人了,撩撥他,圖什麽?

齊岷越想眼神越冷,看着杯裏的半杯奶茶,眼前再次浮現起虞歡那張笑靥深深的臉。

不知為何,齊岷對那一對梨渦的印象異樣深刻。

喉裏驀然有些癢,齊岷手一擡,一口飲盡那半杯奶茶。

辛益回來的時候,手裏除一壺新沏的茶水外,還有一封來自知州賀雲枱的請柬。

齊岷是朝廷的正三品大員,又是聖上親自提拔的親信,青州知州賀雲枱從獲悉他要來青州辦案的那天起,便開始籌備這場接風宴。

押送王府奴仆一事要勞煩青州知府,查案更需要賀雲枱的配合,齊岷自然不會缺席這場宴會。

一盞茶後,齊岷、辛益二人從院中出來,走過回廊,朝前廳方向行去時,忽然聽到牆垣那頭傳來悲恸的哭訴聲。

齊岷收住腳步,辛益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眼,眉頭微蹙:“頭兒,是王妃的住處。”

驿館不大,那哭訴聲隔着一座矮牆傳來,齊岷展眼,便可見牆後的房屋門扉大開。

哭聲來自于一位年輕女子,然而這個聲音既非虞歡,也不是虞歡的貼身侍女春白。

辛益想起扣押在驿館裏的另一批人,心頭“突”的一跳。

日影西移,窗前的案幾上落着參差不齊的樹影,虞歡伸手打開妝奁,漫不經心地挑選着一會兒要戴的首飾。

身側是侍妾周氏撕心裂肺的哭聲。

“……從離開客棧那天起,盛兒就開始不對,先是夜夜哭鬧,後來便開始渾身發熱,飯吃不下,覺睡不成,到今天,整個人已經燒得炭火一樣,眼睛都睜不開了!……”

往後便是聲淚俱下的央求。

“王妃,妾身求求您,救一救盛兒吧!盛兒是王爺唯一的血脈了,您不能坐視不管!往後的處境越來越艱難,再這樣拖下去,盛兒就活不成了!……”

虞歡不應,春白為難道:“王妃跟姨娘一樣,都是戴罪之身,自己都難保全,又能怎樣相救呢?”

錦衣衛沒有對外明言過虞歡不用替燕王受過,春白不想讓府裏的內眷知道這一點。

聖上特赦虞歡,是因對虞歡存有舊情,可燕王庶子是什麽人?那乃是燕王唯一的子嗣,聖上殺都來不及,怎可能允許虞歡相救?

周氏在這節骨眼上把盛兒塞過來,明顯就是讓虞歡難做了。

這一次,春白沒辦法同周氏共情。

周氏哭腫的雙目裏閃過一絲怨怼,虞歡現在是怎樣的處境,府裏人都看得清楚。吃、穿、住、行,哪一樣不是區別于衆人的特殊待遇?這兩日,連指揮使都親自去她車外護送了,誰還會相信她是戴罪之身?

當誰不知道她跟聖上的那點破事?

周氏深吸一氣,咽下不忿,噙着淚求:“王妃畢竟是王爺的正妃,錦衣衛不敢拿王妃怎樣。如果……王妃願意認盛兒做兒子,接盛兒到身邊來養,那自然便可保住盛兒了!”

春白震驚:“這……”

周氏“咚”一聲磕頭:“妾身發誓,只要王妃願意認下盛兒,妾身願即刻自盡,從今往後,盛兒只有王妃一位母親!妾身來世必做牛做馬,報答王妃今日的恩情!”

屋內陷入沉默,守在門外的林十二聽得這一句,唏噓不已。周氏也是個難得的佳人,否則他不至于心軟,答應領她來見虞歡一面,就是不知道尊貴又美麗的王妃大人會怎樣抉擇?

這種時候認下燕王庶子,那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啊。

正想着,忽聽得裏面傳來虞歡淡漠的聲音。

“做我的兒子,就可以不死嗎?”

妝奁裏發出金玉相撞的泠泠聲響,虞歡取出一支紅翡翠滴珠鳳頭金步搖,摩挲在指間。

“反正入京便是死罪,早死晚死,病死砍死,又有什麽區別?”

春白呼吸一緊,周氏一震後,緩緩擡起頭,額心破皮,眼神充斥着悲恨:“可王妃至少能保住盛兒今日不死!”

虞歡終于看她一眼。

“我不想保。”

“你——”

周氏雙手狠狠攥住,滿腹不甘:“王妃,那是王爺唯一的血脈!”

虞歡斂眸,對鏡插上步搖,漫聲:“那你去求他來保啊。”

“虞歡!”周氏忍無可忍,牙關緊咬,“你怎能如此狠心?!”

“周姨娘!”春白呵斥。

周氏昂然:“王爺為何謀反,你心知肚明!為了你,他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韪,又不惜在事發以後飲毒自盡!而你,連他最後一點血脈都不願保全!虞歡,你簡直人面蛇心,歹毒至極!”

虞歡的臉色沉下來。

周氏仍在破口大罵,什麽“煞星”,什麽“賤婦”,一聲比一聲刻毒。林十二畢竟是違反了規矩的,哪敢讓周氏如此放肆?聽着周氏的滿口穢語,一時又悔又氣,忙進來強行把人帶走。

便在轉身出門的時候,一抹陰影壓入屋內,林十二擡頭,臉色驟白。

“頭、頭兒……”

暮色沉沉,齊岷背光而立,高大身形似一座巍峨的山,壓得屋裏光線一暗。

辛益跟在後頭,朝地上的周氏一擺下巴,問林十二:“這誰?”

林十二被抓現行,心知大禍臨頭,後背瑟瑟發涼。

“燕……燕王侍妾,周氏。”

“為何會在這裏?”

“周氏說,燕王庶子患上重病,懇請見王妃一面,屬下一時不忍,所以……”

“燕王庶子患病,為何要見王妃?”辛益打斷林十二的辯解,聲音明顯變冷,“王妃是大夫嗎?”

林十二不敢擡頭,辛益都這樣嚴肅,更不用提齊岷了。

便在這時,周氏突然掙脫林十二,撲向齊岷。

辛益眼疾手快,手在繡春刀上一轉,刀鞘在周氏肩膀一格,趕在齊岷衣袍被抓前把周氏攔住。

周氏吃痛,匍匐在地,順勢跪拜下來:“大人!王爺遺孤重病垂危,懇請大人相救!”

她本便哭過,聲音又嬌又啞,令人難不憐惜。

齊岷淡聲道:“給燕王庶子請大夫。”

林十二、辛益二人微怔,周氏則喜出望外,不住磕頭,口中喊着:“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齊岷不應,周氏喊完以後,擡起頭來,露出一張淚痕婆娑、額心滲血的臉,柔弱道:“大人,妾身還有個不情之請,萬望大人恩準!”

虞歡坐在窗下,透過妝奁裏的鏡子看齊岷,他也在看她,眼神難辨。

“盛兒體弱,經不起日曬雨淋,妾身懇請大人讓盛兒留在王妃身邊,由王妃照顧一段時日,可否?”

周氏說完,屋裏氣氛明顯變化,齊岷目視前方,看着鏡子裏那雙慢慢變冷的桃花眼,突然竟有種促狹的想法。

要是自己答應,虞歡會是什麽反應呢?

“大人……”

身下又傳來周氏的柔聲呼喚,齊岷掐斷那一點隐秘的報複心思,轉身往外。

“其餘人,按律處置。”

辛益莫名松一口氣,揚聲:“來人,周氏無故潛逃,以下犯上,杖責三十。自今日起,嚴禁任何閑雜人等叨擾王妃!”

周氏大驚。

辛益舉步往外:“林十二,自領軍棍六十!”

“是!”

林十二悲憤應下,瞪一眼周氏,拽上她離開房屋。

衆人去後,屋裏總算恢複安靜,春白且喜且驚:“吓死奴婢了,剛才齊大人不說話,奴婢還以為他會答應呢。”

“他不會的。”

“為何?”

“因為我瞪他了。”虞歡自豪地說。

“……”

春白啞然。

虞歡看着鏡子,想起是齊岷走前看自己的眼神,問道:“你說,他回回這樣護着我,會不會是喜歡我?”

春白震驚:“王妃,您這是什麽話?!”

虞歡不做聲,春白懸心吊膽:“齊、齊大人護着王妃,乃是尊重,怎會是喜歡?王妃,這樣的玩笑可不能再開了!”

“是嗎?”虞歡神色淡下來,拿起唇脂,伸指在脂膏上一抹,“可我不想要他的尊重,我就要他的喜歡。”

作者有話說:

不如來猜一下,大美人多少章內可以拿下指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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