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這天之後我沒再能回家,時顏瘋了,醫生的診斷結果是暫時性精神失常,曾經優雅安靜的時顏在我面前尖叫大笑激烈反抗醫生的治療,任何人的靠近都會刺激他,除了我。

幸好還有我……

也許将來世界毀滅,我們也會為彼此相守到地老天荒吧?

半個月後時顏轉到精神病科接受初步的症療,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看到時顏身上越來越多的傷痕越來越歇斯底裏的掙紮,我決定暫時中斷治療,等他完全安靜下來再開始。

林昭來過一次醫院,被時顏抓傷後我就不許他再靠近病房。

在我面前的時顏總會安靜看着我,他現在還說不出話,咽喉喉骨斷裂,即使恢複,他的聲音也不會再複昔日的甜美淡雅。

我會坐在床邊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安慰他。

餐廳有張琳和陳副理照看,對醫院餐廳兩頭跑的我來說還不算太大的負擔。

周末林昭會送不知道從哪裏買來的雞湯和糕點過來,每當他站在病房外小心翼翼叫我的名字都讓我感到好笑。

時顏也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站在門口打招呼的他,只要不進入房間,他就不會看他,坐在床上望着窗外一句話不說。

這天中午吃完飯,離開前林昭欲言又止叫了我兩聲我才注意他神色不對,于是停下轉身:“怎麽了?還有其他事?”

林昭撓了撓後腦勺,煩惱說:“那個,我手上的項目提前完成了,那個,我要回家鄉了。”

聞言我怔住,這麽快?随即反應過來,點頭:“也對,你過來都三個多月了,什麽時候走?”

“下周一。”

這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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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點頭,從衣袋裏掏出皮夾遞給他一張卡說:“我現在抽不開身,你給小妹和媽買些東西回去,有什麽想要的也自己買,錢不夠再給我打電話。”

林昭沒接,說:“不用了,我自己有買。孟雲州……”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拿去,你也知道——”

“孟雲州……”

“我和家裏的關系僵,回去之後也別跟她們提我的名字。”

“孟雲州……”

“回去買的是機票還是火車票?”

“孟雲州,孟雲州……”

我停下來擡眼看他,走廊光線不好,昏暗中他的表情苦澀而晦暗,年輕青澀的臉上有着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表情,頭發有些長了,半遮住眼睛,柔軟而濕潤的眼神輕輕掃在我臉上,讓我十分不自在。

他問:“我,還能過來見你嗎?”

我低下頭看他的腳尖片刻,随後擡頭微笑說:“都要結婚的人了,過來幹什麽,在家裏好好照顧小妹。我媽也拜托給你了,有什麽需要跟我說。不早了,你走吧。”

把金卡塞進他手中我快速轉身,卻沒能邁步,手被他抓住。

這是跟他的第一次牽手,沒有想象中的粗糙,有些涼,手掌也沒看起來那麽大,比我的小些。

我無法回頭,連手指都不能彎曲一點,也不能讓他察覺我的感情,一點也不能!

輕輕掙脫他的手,“照顧好媽和小妹。”

背後沒有跟上來的腳步也沒有呼喚聲,心髒脹得難受,我頭暈目眩推開病房門跌跌撞撞來到時顏身邊,他扭頭安靜望着我。

我對他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擁入懷中:“時顏,我們結婚吧。把你的後半生交給我。”

時顏半晌沒動,末了,擡起雙手環上我的腰。

只有不斷失去才能獲得,這與只有通過不斷受傷才懂得自我保護是同一個道理。

我們将站在崩塌殆盡的廢墟面前無能為力忏悔!

時顏身上的傷好了之後,精神狀态逐漸穩定,沒有再歇斯底裏,醫生同意他出院但定期做檢查。

回到家,林昭已經走了。

無暇感受房子少了一個人之後的空蕩感,時顏剛到新環境很不安,我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

晚上幫時顏洗澡,他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手臂上未拆的繃帶被他抓松,剛結疤的傷口也被他在不安中反複抓開弄得滿身是血,只好草草結束将他抱上床。

他實在是已骨瘦如柴,臉型憔悴得變形,黑眼大得出奇以至于有時我都擔心那雙眼是否會突然鼓出來。

用吹風機吹頭發時他吓得縮在我懷裏用粗啞的聲音尖叫,于是只能作罷,讓他躺在我腿上用毛巾一點一點擦幹頭發,等到頭發完全幹的時候他已經在我懷裏睡熟。

待打理完畢時顏已是深夜淩晨一點。

洗完澡出來進吧臺倒了杯酒剛坐下手機又響了。

是嚴冬明。

時顏受傷以來這将近兩個月的時間裏他一通電話都未打過。

接起來還未開口就聽見他說:“我猜你現在還沒睡。聽說時顏出院了?”

“嗯,今天。”

“什麽時候有空?”

“可以再等幾天嗎?時顏剛到新環境還未适應過來。”

我雖不看電視不看報紙,但是嚴冬明這段時間大張旗鼓的動作已使整個深圳一片嘩然,穆青之所以沒有再來找麻煩也是托他的福,這段時間他恐怕是焦頭爛額。

“呵,當然可以,這麽長的時間都等了,也不在乎這幾天。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現在在做什麽,還不睡?”

“在喝酒。”

“我也是。”

“……”

“……”

“還有事嗎?”

“……孟雲,當年分手,你恨過我嗎?”

“沒有。”

“回答得這麽快聽起來還真不怎麽順耳。那你喜歡過我嗎?”

我笑,反問:“你說呢?”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如果有重來一次的可能,我恐怕會選擇你。”

“不要講這些不切實際的話。”

“呵呵,孟雲,吶,有句話我說出來你不要笑我。”

“……”

“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後悔,現在此刻我想起你和你這樣說話胸口都還生疼生疼的。我沒有好好珍惜你。所以這一次,我會努力努力——”

“你喝醉了,嚴冬明。”

“唔——是有點——抱歉,我要挂了。”

“嗯,早點休息,再見。”

挂斷電話将手機扔到茶幾上,黑暗中擡起手中的酒杯,安靜望着裏面搖晃的液體。

不知道為什麽,想不起當初和嚴冬明在一起的事,什麽都不記得了,從最開始兩人是怎樣相識怎樣走到一起最後又因為什麽原因分手,我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也許是因為夜太深的緣故。

流年匆匆,往事已湮滅在時間的海洋中,無從追溯,無從尋找。

我将杯中的酒喝完起身上床睡覺,輕輕将時顏擁在懷中,親吻他熟睡的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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