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042 寧做天家妾,也不做他的妻……

回到碧梧宮中, 玄香走進道,“線人來報,娘娘走後,安寧公主親自去了白府探望。”

蓁蓁轉過身來, 面露困惑, 玄香繼續道:“似乎是讓白大人去參加她的生辰宴。”

“白大人答應了。”

蓁蓁有些訝異, 依照她的觀察,這白雨漸原本對安寧公主不假辭色, 為何……

她想了想,說道:“玄香, 本宮上個月去大菩提寺求的平安符可還在?一會與一株千年人參一同, 差人送去白府。就道是聖上的心意,讓大人好好養病本宮等着他的好消息。”

她意味深長地說。

“是。”雖然不解娘娘為何要這麽做,玄香還是飛快地照辦了。

……

安寧公主的生辰宴在宮中舉行。

宮中有園名靈鶴, 靈鶴園中風景甚佳, 豢養了幾只仙鶴。

只是,這次宴會有些蕭條。

皇帝在禦書房與俪韋議事, 而太後纏綿病榻自是來不了的。貴妃與安寧素來不和,自然也不曾出席,只差人送了一些貴重的禮物。

安寧倒是樂得自在, 與世家女子們交談甚歡。

卻有些心不在焉, 頻頻去看那坐在杏花樹下的清冷身影。

月色濛濛中,男子白衣烏發,像是一株挺拔的白梅樹。

安寧想起自己去探病的時候,見到他倚靠在床頭,一頭烏發披散于雙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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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那略帶病容的模樣, 竟是比平時還要好看。

安寧自己也想不通,為何看到他,心裏便有一種想要親近的感覺。

她不知該怎麽與他聊天,又怕叽叽喳喳惹得他不喜,便打量起了四周。看到放在旁邊的平安符,覺得顏色款式都很好看,便拿起來看了看。

她問白雨漸,可不可以送給她。

可是,他一直看着窗外發呆,沒有聽見她的話,不知在看什麽,安寧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卻只看到一叢茂盛的長春花,這有什麽好看的?

很快,白雨漸就開口了,他說,平安符喜歡就拿去,然後蒼白的嘴唇勾着,似乎是笑了。

他還答應,會來參加她的生辰宴。

安寧心中歡喜,身邊之人都勸她說,白大人冷情冷性,讓她放棄,如今看來也不盡然嘛,這不,她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安寧心想,母後寵愛她,只要白雨漸點頭,他就是她安寧的驸馬。

本朝沒有驸馬不可參政的規定。

說不定,他的仕途還可更上一層樓。

安寧摩挲着手裏的平安符,清了清嗓子:

“諸位,本宮想到一個有趣的游戲。接下來,你們手中會拿到一張畫紙,上面繪着一些圖樣,大家要根據這圖樣,描述出裏面的情景,再指定一人猜出。猜中者,賜花,誰的花最多,就可以向本宮提一個要求,如何?”

說完,宮娥将紙張捧上,然而男子打開來看了一眼,臉色卻微微一變。

“怎麽了?”

安寧不禁好奇,她給的可是“成雙入對”。

白雨漸将紙張疊好,俊臉看上去比之前更加蒼白了一點。

他漆黑的桃花眼看了過來,颔首道:“無事。想來是風寒未愈,嗓子有些不适,公主恕罪。”

他的聲音确實有些沙啞。

安寧皺眉,也沒了玩游戲的興致,“罷了,大人便先歇一歇吧,”

她看到他手中的杯盞,笑道,“你嘗嘗這佳釀,這可是二十年才得一壇的仙人醉。據說啊,飲醉了後,可以看到仙境呢!”

白雨漸垂眸,輕輕呡了一口,卻不多飲。

他本是好酒之人,此刻卻沒有什麽心思,忽然起身道:

“公主,微臣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他流雲般的衣袖垂下,手心分明攥着那張畫紙。

公主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便徑直走了出去。

只給她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

安寧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

她一下子将桌案上的吃食全部都掃在了地上,滿面怒容,宮人們紛紛跪倒下來,“公主息怒!”

安寧卻氣得眼眶含淚,她明明打探過,白雨漸并沒有心上人,之前那個未婚妻,也早就身死了。

難道,他是心心念念着那個亡妻?

可她堂堂公主,不比其他女子好上千萬倍,有什麽配不上他的?

她剛想讓人把白雨漸給抓回來,就聽見一道驚呼:

“公主當心!”

只見,一個黑衣人手持利劍,沖了出來。

頓時驚叫聲、呼救聲響起一片。

靈鶴園的混亂,已經與白雨漸無關。

他走到一株杏花樹下,忽然用手按在胸口。

不知為何,心口忽然跳動得異常激烈,身體也有點燥熱。

他皺了皺眉,卻繼續往前走,時間緊迫,容不得他耽擱。

此事從安寧出現在他眼前那一刻,便計劃好了……生平第一次利用一個女子。

白雨漸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一片清明。

并不理會身邊那些慌亂趕往靈鶴園的侍衛,匆匆往芳華宮的方向走。

無論如何,白蓁蓁不能再在這個吃人的地方待下去。

只要離開,她就可以重新開始,擁有新的人生。

醉纏歡給了貴妃,她只要不追究,不會有人在意冷宮少了一個人。

他布局缜密,甚至每一步、每個時間點都算計得分毫不差。

可是,他唯一沒有算到的,就是蓁蓁不願與他走。

少女面色冷冽,一把甩開了他的手,一步步地往後退,“我不會跟你離開的。”

蓁蓁看着男子的眼睛逐漸泛紅。

她心知肚明,醉纏歡正在發作,可面前的人,仍舊維持着一絲不亂的表象,真是可怕的自制力。

她說,“我已經是聖上的女人。”

“我這一生都是聖上的。”

她跑了回去,回眸,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永遠留在皇帝哥哥的身邊。”

白雨漸怔了怔,快步追上。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氣很大,他說:

“蓁蓁,聽話。”

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瞿越的馬車就候在宮門。

只要一刻鐘,就可以徹底,從這個牢籠逃出去。

他像是哄小孩一般地說:

“只要出去了,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好不好?”

“你想要吃什麽,想要穿什麽,想要用什麽……”他聲音越來越低。

總之不能在這裏待下去。

她會死的。

“白雨漸。你憑什麽自以為是,覺得我一定會跟你走?”蓁蓁見掙脫不開,便也任由他握着。

卻是猛地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

“你問我想要什麽,好。我想要做皇後。”

“你會幫我的,對麽。”

那一瞬,時間都靜止了。

男子清澈的眼瞳中,一瞬蒙上了灰塵,哪裏還找得到半點的光風霁月。

他呼吸微微急促,鬓角滲出汗珠。

盯着她看了許久。

他啞聲問:“當真那麽喜歡聖上?”

說着,他的手緩緩地松了開,卻被她一把抓住。

她的臉龐驟然逼近,蒙着淚膜的雙眼,依舊是那樣的天真、無辜,她的紅唇開合。

說出的話卻帶着某種魔咒,一點一點纏繞住他的心。

“要麽,幫我。”

“要麽,就永遠不要來找我。”

她在逼他,再一次面對他的心。

上次,她問,你喜歡我對不對。

他沒有回答。

他甚至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離開了,可是這一次,他還躲的掉嗎?

他已經為了她做出了這種事。

在醉纏歡的作用下,他還能夠,欺騙自己的心嗎?

人付出了,總是想要得到什麽的。

就好像她,付出了那十年的感情,總是要從他這裏得到什麽的。

額角汗珠滴落,沿着下巴,墜落在地。男子一雙桃花眼裏泛起猩紅,脖頸上青筋根根分明。

“大人,你動心了。”

“你想要我。”

“沒有。”白雨漸忽然說。

他的聲音是那麽冷淡,神色亦是那樣漠然,宛如一座永遠不會融化的冰山。

一瞬間讓她覺得前功盡棄。

她輕輕嗤了一聲,眼前卻是猛地一黑。幹燥寬厚的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

兩片冰涼,緊緊貼在了唇上。

這是一個極兇狠的吻。

他用手遮住了她的眼,吻在少女那柔軟的唇瓣上。

青澀的,只能在外輾轉,卻帶着那麽迫切的、掠奪的、近乎絕望的氣息。

冷冽的松香中,夾雜着一絲藥香,有些清苦的滋味。

白雨漸眉心緊蹙,一滴汗珠順着高挺的鼻梁滑下。

她緊閉着唇,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回應,靜靜地睜着眼,在黑暗中感受他的沉淪。

有風吹過,杏花紛紛揚揚,擦過他攬緊着她肩膀的手,落在地上。

他的親吻越來越輕,忽然将額頭抵在她的額頭處,靜靜平穩着呼吸。可越是平息,體內那股情.潮便愈發洶湧,幾乎将他的理智淹沒。

他沙啞着喚,“蓁蓁。”

白雨漸的眼神很深。

而她忽地一動,伸出手緩緩圈住了他的腰,她柔軟的身軀與他嚴絲合縫,聲音幾乎是貼着他的耳廓傳進。

“助我登上後位,我便喜歡大人。”

白雨漸微微一震。

——她在騙他。

這麽明目張膽地騙他。

懷裏的少女依偎着他,仿佛他是她唯一能夠依賴的人。他忽然把她緊緊地抱住了,像是抓着一株救命稻草,要将她整個人嵌進血肉之中。

不知道該拿她怎麽是好。

為什麽是她,為什麽偏偏是她。

誰都可以。

為什麽是這個……自己親手帶大的……蓁蓁。

他無能為力地抱着她,他的身軀竟然在微微地戰栗。

有些熾熱的呼吸噴灑在頸側,那股清冷的松香氣味愈發濃郁,蓁蓁亦是感受到了他的情動。

她忽然在這一刻,清醒地意識到了。

什麽天神,什麽仙。

世上男子,其實都沒有什麽兩樣,曾經她以為,他是她的心上明月,是那一縷可望不可即的月色。

但其實,不是的,他是人。

他也會被欲望控制,也會在欲望沖昏頭腦的那一刻,忘記自己真正愛着的人啊。

蓁蓁任由他靜靜地抱着,沒有任何動作,白雨漸也只是那樣抱着她,沒有任何舉動。

若按照時辰來算,醉纏歡此刻是最厲害的時候,他早該是意亂情迷了才對。

他忽然将她松開,用手點了身上幾處穴道。

他擡手,輕輕擦去了她唇角的濕潤,又給她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發絲和衣襟。

白雨漸低低地說:

“對不住。”

然後她被他松開。她看着他步履沉沉,一步一步,走向不遠處的池塘。

裏面原本種着荷花,只是最近倒春寒,荷花都沒開,水上還漂浮着碎冰。

他毫無遲疑地跳了進去,“噗通”一聲。

很久之後,才從池水之中起身,修長的身軀攀在岸邊,輕輕咳嗽着。

他長長的睫羽上挂着水珠,被水浸過的臉龐愈發冷白勝雪,一雙桃花眼清淩淩的動人。

白雨漸生了一副極好的皮相,骨相亦是絕佳,真個谪仙人似的。

心性亦是叫人驚嘆的堅忍,被那等烈藥控制,還有理智,選擇了這樣極端的辦法來維持清醒。

這樣的人,若不是鐵了心做君子,只怕會是另一個俪韋。

不,比俪韋還要可怕。

她正沉思,玄香靠近她身邊,低聲提醒:

“娘娘。”

蓁蓁搖了搖頭:“讓弓箭手都撤了吧,接下來,也不必時刻保護于本宮了。白雨漸的為人,本宮再清楚不過,他做到如此地步……”

“連枝的機密,想必不久後便能得手,告訴聖上,且放寬心,不日,大計将成。”

說完,她又将視線放回了男子的身上。

從頭到尾,她都是冷冷地看着。

就好像當初,他護着池仙姬,冷冷看着自己墜入湖水之中那樣。

……

窗外電閃雷鳴,風雨如晦。

自從那夜之後,白雨漸便覺得,他的病愈發重了。

他雙手撐着桌案,飛快思考。醉纏歡為何會在他的酒水中,貴妃與安寧又達成了什麽交易。

他盡力去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卻總是斷在關鍵之處。

陰暗的密室內,仿佛漫上了無限的杏花香氣。

這是她曾經待過的地方,她曾經在這裏,輕輕呢喃的字句,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冒出腦海。

——聖人聖言,又有何用。

你這個虛僞之人。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臉色一寸寸變得晦暗。

好像無數次夢裏夢見的那般,每一根指節上都沾染了血液,如同附骨之蛆,怎麽洗也清洗不去。

忽然,“篤篤篤”,一陣敲門之聲傳來。

如此風雨暗夜,會是何人?

白雨漸豁然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一雙桃花眼深得宛若一個漩渦。

門外,渾身濕透的少女悄然将臉龐貼近,長長的睫毛輕顫着。

不知為何,他遲遲不開。

按理說,他應該第一時間,就來打開才對。

她又輕輕地喚了一聲,那聲音如同羽毛一般,撩動人心,“大人。”

門倏地被人拉開。

白雨漸低頭,看到渾身被淋濕的少女,濕透的衣衫裹在她的身上,勾勒出身形窈窕。

他的眼前一花,身子忽然被她緊緊地抱住,懷中溫暖。

她将腦袋埋在了他的懷裏,頭發濕漉漉的,肌膚羊奶一般的白。

她說:“大人,我好害怕。我怕打雷。”

她的身軀在發抖。

白雨漸沒有推開她。

他将門關上了,然後任由她抱着自己,像是樹袋熊般,一步步往裏走去。

他撫了撫她濕掉的長發,垂着眼,将她的手輕輕拿開:“你先坐。”

他轉過身,飛快将外袍褪下,然後披在了她的肩膀上,給她整個人牢牢實實地裹住。

外袍帶着他的體溫,緩解了那股寒冷,她的小臉揚起,眼巴巴地看着他,睫毛上挂着水珠,“大人,我是來問你的,上次我說的,你考慮好了嗎。”

他看到她的衣領松開,鎖骨清晰,皮膚尤其的白,露出裏面嫩黃色的亵衣,他的眼神飛快掠了過去,停在她的臉上,少女的眼眸是那麽幹淨。

他不禁有些疑惑。

為什麽,她還能用這樣純淨的眼神看着自己?

“白大人,你是君子。自然是知道禮義廉恥的。上一回,你都那樣待我了,難道要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

她有點委屈地問道。

白雨漸默了好一會兒,方才輕輕說道:

“你的那個要求,我不會答應。”

“只是,我可以陪着你。”

“直到聖上交代之事辦完之前,我都會在這裏,陪着你。”

私會?

蓁蓁笑了,“大人不怕被抓住嗎?”

“一切後果,都有我承擔。”

她的臉色立刻變了。

少女輕輕哼了一聲,站起就往外走。

卻被他攔住,“你去哪裏。”

“交易既然失敗,你說我去哪裏?自然是回我該回的地方。”

白雨漸臉色蒼白,顯得那雙眼睛極黑極深,“交易?”

他輕輕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莫名讓人感到一股寒意。

蓁蓁定了定神,望着他的眼眸,倏地勾起了紅唇,“陪着我?說得好聽。你會陪我一輩子嗎?”

他沉默了。

少女站在那裏,執着地去看他的表情。

只是他微微偏過頭,長睫垂落,遮住了眸中的情緒,只露出白淨的側臉。

鼻若懸膽,上面卻清晰挂着汗珠。

他不跟她對視。

“那日,是我逾矩,”他唇色有些蒼白,微微一動,“若你願意出宮,我會以正妻之禮,三媒六聘……”

三媒六聘……一個吻,他就想娶了她?他這個人,究竟是古板到了哪種地步?

蓁蓁愈發不可思議了,她看着他,難道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撫平所有了嗎?

那些傷害,就都不會存在嗎?

反正她現在忘記了一切,可以重新開始了,他不會這樣以為吧?

“屆時,我……”

蓁蓁卻毫無猶豫地打斷他,“大人,你恐怕是想錯了。我呢,是不可能嫁給一個寒門之人的。”

她一字一句地說,“我寧願做天子的妾,也不做你白雨漸的妻。”

寧做天家妾,也不做他的妻。

白雨漸僵在了那裏。

任何男人,都沒有辦法忍受這樣的羞辱。

他霍地看向她的眼底,眼尾微微發紅,手指捏在一起,攥得骨節發白,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

蓁蓁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既然如此,白大人,我們的談話也該結束了。反正,宮裏總會來新的編撰,對不對。不是你,也會有黃雨漸、劉雨漸,總有人會答應我的要求的。“

總有人會答應。

她也會用那樣的手段嗎。

也會抱着那個人、沖着那個人笑嗎?

少女天真地笑着,撫了撫衣袖,推開男子便要往外走,卻是忽然天旋地轉,被他扯進懷裏,壓在身.下,一個吻疾風驟雨般落了下來。

這個吻裹挾着巨大的怒氣,他甚至毫無猶豫,直接頂開了她的唇瓣,探了進去。

她的手使勁推拒,卻是半點都推他不動。

她的嘴唇發麻,幾乎要呼吸不上來了。

他額頭的汗珠,滴落在她的眼尾,順着那滴淚痣滑下,就好像是她流出的眼淚。

他稍微分離了一瞬,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清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你還要說嗎?”

他啞着聲問,蓁蓁抿了抿唇。

她的嘴唇火辣辣的,恐怕是破了皮,她心裏着惱,冷冷将臉偏往一邊。

平複着呼吸,一時間沒有什麽話說。

剛才那種缺氧的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

而他抱着她,抱得那樣緊。

濕透的衣衫緊緊相貼,蓁蓁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炙熱,她皺着眉,心裏有些抵觸。

“別動。”他說,聲音沙啞得可怕。

室內只剩下沉沉的一呼一吸,夾雜着淡淡的藥香,缭繞在周圍。

好一會兒,直到外面雨打窗棂的聲音,從噼裏啪啦,變成滴答、滴答。

他才緩緩把她松開。

白雨漸束得一絲不茍的長發散了下來,那一直緊緊掩着的衣領亦是亂了,露出有些蒼白的皮膚。

他的神情,看上去比之前陰郁了一些,像是在墨汁中浸染過了一般。

月色傾灑,她緩緩坐起,并沒有管衣衫如何不整,輕薄的外裳滑落,露出一點圓潤的肩頭。

不過是被他壓着親了一下,就好像被欺負慘了,嘴唇、鼻尖紅紅的,眼角也有點紅。

少女的衣衫寬大,腰間的系帶也散了,愈發顯得腰肢纖細若弱柳。

手腕上,還有他留下的指印。

她皺了皺眉,舌根發麻,喉嚨也痛。

她看着他,說:

“給我倒水。”

白雨漸看她一眼,卻是照做了。

他倒了一盞茶,遞到她的唇邊。

蓁蓁看着他,不動,他便伸出手,輕輕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喂她喝水。

白雨漸垂着眼,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

像是一只乖巧的貓咪。

他的心裏,詭異地感到了一種滿足感。

直到夠了,她才推開他的手,唇瓣沾染着一些水漬,愈發紅潤,他的眼眸加深。

緩解喉嚨的那股疼痛,蓁蓁剛想說話,眼前忽然籠罩下一陣陰影。

男子竟是半俯身下來,輕輕銜住了她的唇。

那麽自然,毫無遲疑,就像是與生俱來的舉動。

絲絲縷縷的墨發傾瀉,拂過她的臉,撓得她有些癢。

她始終睜着眼,觀察着他的神情。他在她唇瓣上啄吻,沿着唇角,一直親到了下巴。

他将挂在她下巴上的水珠全部吮去。

她睫毛微顫,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臉龐。

月光如薄紗,籠在他的五官上,有種不真實的虛幻與聖潔。

她忽然感到有些不快,将他猛地一把推開了。

“我送你回去。”

白雨漸站穩,平靜地說,嗓音有些沙啞。

他再度傾身,蓁蓁條件反射地一縮,他的手卻是落在她的衣領上,給她用心地整理着。

就連裙子上的褶皺,都一一撫平。而且小心避免了跟她的肢體接觸。

好笑,剛才親都親了,現在反而要假惺惺地做出這種姿态。

蓁蓁垂着眼,諷刺地笑了一聲。

他的手一僵,卻是繼續給她理着。

他的目光,在她手腕挂着的那串紅寶石手鏈上,停了停,旋即移開視線,

他垂下眼,拿起了地上的繡花鞋,她還沒反應過來,男子的手便托住了她的腳,圈握腳踝的力度極其強勢。

她力氣小,沒有拗過,只好讓他穿上。

全程她都有些煩躁。她用袖子擦了擦下巴,那種被人吮吻的觸感還在,惱人得很。

雨落如珠,甬道上,男子撐着二十四骨的油紙傘,将少女牢牢護在懷裏。

他們慢慢地往芳華宮的方向走。

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他的傘,絕大部分都往她這邊傾瀉,自己濕了大半肩膀卻不在意。

及至芳華宮前,蓁蓁才躲開了他的庇佑,她快步跑到前面,立在臺階上,轉身笑道:

“大人,不想進來坐坐嗎?”

暗夜裏,少女紅唇明眸。

美得似是侵吞人心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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