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061 你留下來

片刻之後, 那雙眼睛卻是輕輕地閉上了,長長的睫毛耷拉着,宛如一筆寫到極致的墨。

他們也滾落到了山坡最低處。

“白雨漸。”

她低低地喚了一聲,沒有人回應。只有夜風在呼呼地吹着。

若非那人的手還緊緊摟在自己的背上, 她都要懷疑, 他是不是死了。

她将身上的衣袍拿開, 從他懷裏爬起身。

那山坡極高,他們方才一路翻滾下來, 現在她還頭暈,有點想吐的感覺。

她低頭, 看着那昏迷過去的男子。

他靜靜躺在草地上, 不光臉上脖子上,肩膀都有一些血跡。發冠也在翻滾時不知掉落到何處。

一頭烏發就那麽散亂着,披散在肩上。以往見他都是衣冠整潔, 何曾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候。

她蹲下身來, 戳了戳他的臉,他眉頭深鎖, 依舊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這才看見,從他身下緩緩地洇出血跡。

那些血顏色極濃,依稀泛着黑色, 将草葉浸得極深。她看了一會兒, 便站起身來。

打量四周,不知這白雨漸騎馬帶她到了何處,竟是荒無人煙。林木蕭蕭,夜風低拂,她站了一會兒,便舉步離開。她一步一步走着, 依靠天上星子,辨認着方位。

她看着眼前的林子,若要回去,怕是要鑽過前面這方密林。

不知哪裏來的動靜,驚動了林子裏栖息的夜鴉,嘩啦啦地全部往天上飛去,蓁蓁後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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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身影單薄,靜靜在那站了一會兒。光是依靠她一個人,怕是走不到宮裏,就要出事。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裙擺有些髒了,卻是一看就價值不菲。她的鞋子在方才馬上時就掉了,一雙羅襪亦是髒污。

……

回去時,他仍舊躺在那裏。許是失血過多,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她費力地把他翻過來,卻見他的後背被一根利箭刺入,刺入得極深,想來他不停出血,就是這根箭的緣故。

應當是方才帶她上馬時,他用背擋住了刺客射來的利箭。

而抱着她翻滾下來時,箭尾斷了,那箭頭卻深深鑲嵌進了血肉之中,導致出血嚴重。

不比上次春狩,這一次,他的傷勢極重。

救?

還是不救。

很快,她便做出了選擇。

她将男子身上的衣衫扒除,裸露出上半身,再用他的劍,将那件白袍割成布條,作為一會給他止血的紗布,随即目光沉靜地将箭頭取出。

她能做的只有這個。

至于其他的,就看天意吧。

他的後背血肉模糊,取出箭頭的過程中,聽不見男子半點的聲音。

難免讓她想起兩年前,她受傷的時候,那異物生生從背上血肉中取出,她咬着布團,忍到了極致還是痛哼出聲。

蘇醒時,枕頭被汗水和眼淚浸濕。

給傷口包紮的過程中,她發現了異樣。傷口四周有些發黑,說明箭頭上分明塗抹了毒藥。

她心中有些憂慮,這荒郊野外的,根本找不到解藥,若是白雨漸中毒而亡,那她一個人怎麽平安走回去。

拿起男子手腕,給他把脈時,卻覺察不出中毒的跡象,蓁蓁心裏驚訝,不禁想起長凝的毒。按理說,長凝的毒,是沒有辦法自行化去的。她之前中了長凝的毒,原本早就該發作了,過了七天,卻不見異樣。她猜測是自己的體質原因。

後來中了那毒箭,長凝便徹底銷聲匿跡。她便猜測,是兩者相沖,抵消了長凝的毒性。

白雨漸的身上,或許有她不知道的隐秘。難不成,這人真是神仙不成?百毒不侵?

她的目光,又落回他漸漸止血了的後背。

他的上衣被她扒了,還撕扯成了碎片,後背一覽無遺地呈現在面前。

她這才發覺上面有很多傷,劍傷,箭傷,縱橫交錯的,包括他的手臂,也有一些傷痕,有些像是匕首劃傷,有些像是針刺的。這些……倒不太像是外部造成的傷害,何況他身邊有瞿越保護,有誰能傷到他啊。

難不成,是自虐?

她有點想不通了。

他有什麽必要自虐?

想到曾經有一次撞見他沐浴,雙臂結實有力而光潔無痕。

這些傷,只能是她不在南星洲那兩年內添上的。

也許,是練了什麽奇怪的武功吧。

她又将人翻了過來,掐住他的臉,“白雨漸,你醒醒。”

他卻依舊昏迷着,她都把他臉掐得變形了他都沒醒,看來不是裝的。

蓁蓁從地上撿起那破爛衣袍,弄成一股繩子,綁在他的腰上。随即一手提着劍,一手拖着男子,緩緩往前走去,她方才在林子裏看見了捕獸夾,想必附近有獵戶,應該會有住的地方。

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一間草屋。

她将劍扔在地上,雙手用力把白雨漸往屋子裏拖,他身量高大,到底算是重物了,她小臉上都是汗。

拖進屋子裏,蓁蓁已經是氣喘籲籲的了。

只是白雨漸經過這麽一折騰,身上的傷又開始往外沁血,臉也更白了,唇瓣略微失去了血色。

她看了一眼就沒再管,自顧自用手在臉龐扇風,順便打量這屋子的陳設。

簡陋。

不像經常有人待的樣子。

屋頂還破了一個大洞。

牆角有一個水缸,掀開一看,裏面都是蜘蛛網。

蓁蓁累極了,不想再動彈,她身上出了汗,怪不舒服的。而且這破屋連床榻都沒有一個,她只好坐在那稻草堆上,雙手托腮,對着空氣發呆。

白雨漸被她丢在門口。

她無心管他,思緒有些亂,不知道姚玉書那邊怎麽樣了?

什麽時候才能派人來找她啊。

忽然一陣風吹進,那破窗呼啦呼啦地響,蓁蓁開始有點害怕了,抱緊了雙臂。

她看向門口裸着上半身躺着的男子。

若是白雨漸死了,自己活命的幾率豈不是要大大降低。

她歇夠了,這才起身去查看他的情況,如她所想不容樂觀,他臉龐暈紅,開始發起了高熱。

他體內那毒消失得離奇,按理說,那根箭刺入那麽深,毒素早已深入肺腑。

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就消失了。

罷了,他醫術奇高,說不定早就給自己服下了解毒丹。

如今當務之急,是給他降溫,不過,水缸她方才看過,空空如也。四處恐怕也找不到水了,她也不想出去找,萬一再遇到追兵,那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蓁蓁把他拖到稻草堆那裏,然後抱了一捧稻草蓋在他身上,勉強禦寒。

能不能挺過今晚,就看天意了。

她抱着雙膝,看見自己那雙髒得看不出原色的羅襪,索性脫了下來扔在一邊。

雙腳藏在裙擺下緊緊地并在一起取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一陣困意襲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她醒過來一次。

卻見白雨漸不知何時醒了,他身上還蓋着稻草,烏發披散着,就那麽靜靜地盯着她瞧。

她還沒說話,他就先開口了,嗓音有些嘶啞。

“娘娘放心,微臣不會死的。”

蓁蓁一怔,男子的臉,在淡薄月光的籠罩下,愈發蒼白了幾分,眉眼深邃地驚人。

他說不會,想來是有七八分的可信度了。

這人一向不會失言,他說死不了,那定是死不了。

一顆心到底是放了下去,又因實在是太困了,她也不記得自己回答了沒有,就又睡了過去。

翌日,她是被陽光給刺醒的,那破了大洞的屋頂照進清晨的暖陽,鋪在她臉上。耳邊還能聽見清脆的鳥鳴聲。一滴露水,滴答,落到了她的臉上,蓁蓁徹底清醒了過來。

不遠處生着火,架着柴堆,一把劍,串着一只雞在上面烤着,滋滋冒着油光。

香味鑽進鼻尖,勾人饞蟲得緊。

那人卻不在。

蓁蓁起身,火光暖熱了她的臉頰,嗅着那股香氣,她腹中愈發饑餓,實在是忍不住了,剛想伸手。

“娘娘。”

男子聲音響起。

她驀地縮回了手,回頭一看,男子站在門口,一身粗布衣衫,也掩蓋不住的俊朗。

果真如他所說,不過短短一夜,就恢複了精氣神,只是臉色還是有些蒼白。

“你醒了,”見她盯着他,他抿了抿唇,垂下眼來,“微臣方才外出尋了些吃食,還有衣物,娘娘若是不嫌棄,将就着穿吧。”

所謂的衣物,是一雙鞋子。被他抱在懷裏,粗布做的,針線粗糙,但有鞋子穿,總比光着腳好。

蓁蓁沒有說話。

他便走了過來,半蹲下身,

“娘娘,請擡腳。”

她沉默片刻,這才扶住男子的肩膀,将腳擡了起來。

低着頭,這才看見他的頭發随意用一根草藤綁起,紮得低低的,如同綢緞般垂散在後背,瞧着倒是有幾分溫良随和了。

他托着少女的腳,卻沒有給她直接把鞋穿上,而是放下來,嗓音清寒,“娘娘稍候。”

白雨漸打來了一盆水,盆不算幹淨,裏面的水看着倒還算清澈,他道,

“請娘娘浣足。”

她皺眉。

不過還是依言,将腳放了進去,入水冰涼,凍得她一激靈。

他卻是将手浸在水裏,為她仔細清洗了起來。

蓁蓁扶着他的肩膀,垂眼打量他。

他的細致嚴謹,是她從小就領略的。即便是洗腳,亦是像在處理政務一般,待将上面的泥土和草葉都洗去,恢複光潔如玉,他這才擡袖,為她将水漬擦幹,捧着放進那鞋子裏。

另一只如法炮制。

他手指冰涼,觸感很好,力度亦是輕柔,她便也沒有表現出抗拒。

——還是穿鞋的感覺好,穩穩踩上地面時,蓁蓁有些驚訝。

鞋子裏不知墊了什麽東西,倒是柔軟舒适,不如她想象中的粗糙硌腳。

“昨夜多謝娘娘相救,微臣感激不盡。”他輕咳一聲,看了火堆一眼,“娘娘用點吃的吧。”

她卻不動,目光有些警惕。

他垂下眼,很低地說了一聲,“你不能試着相信我一次?”

她笑了,“白雨漸,你可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誰知道,從昨晚到今天發生的一切,是不是丞相大人一手謀劃的,又一出好戲?”

他扯起嘴角,眼裏是冷的,“娘娘若真如此覺得,昨夜丢下微臣便是,又何必相救呢。”

“本宮只是覺得,若丞相大人就此斃命,本宮一人,恐怕難以脫困。”她坦然道,“救你也是無奈之舉。況且,大人若就這般草草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白雨漸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着她,嗓音一貫的清冷,“娘娘所言極是。”

他轉過身去,垂在衣袖下的手攥緊了,“娘娘若實在不信,不吃便是。不過,皇上的人不會那麽快找到我們。在此之前,保持體力才是要緊,想必娘娘,也不想一直與微臣待在一處。”

說完他走了出去,步子邁得不疾不徐,卻是肉眼可見的怒氣。

見人被自己氣跑了,蓁蓁這才從鬓發間拔下銀簪,往雞肉上一刺。

見沒有異樣,這才盤腿坐下,撕扯雞肉放進嘴裏,入口時卻愣了一下,埋藏在記憶裏最深的味覺被喚醒,外酥裏嫩,還灑了一些香料,是他的手藝不錯了。

……

一路有人側目。

路邊,一男子牽着一匹馬,緩步走着。

馬上端坐着一名少女,瞧着分外矜貴,她以面紗遮面,只露一雙水靈靈的眼眸,清純中有一絲妩媚,眼角那顆淚痣更是點睛之筆。

她的手牽着缰繩,纖細的手腕上挂着一條寶石項鏈。杏黃色的衣裙是絲綢質地,裙角用金線繡着繁花,一看就價值不菲。

那牽馬的男子長身玉立,烏發用草藤束在腦後,眉眼冰冷俊美,即便粗布麻衣,也是通身掩不住的貴氣。

此處,是靠近燕京的一座小鎮,到處種滿了杏花樹,杏花雪白,邊緣帶着紅暈,一片一片飄落,道路兩旁落花堆積,宛若雪堆一般。很快,男子和少女的肩上,都落了不少花瓣。

他們停在了一家客棧前。

“今晚在此歇息。”

他抱她下馬,隔着衣裙的掌心冰冷,嗓音清寒若玉石相擊,“委屈娘娘了。微臣一會便去官署報信。娘娘切記在客棧躲好,莫要四下走動。“

“知曉了。”她應的心不在焉,一下馬,就與他保持了距離,他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方才緩緩地落下。

之前在路上遇到了一波追兵,白雨漸倒是不怎麽費力地解決了。

他把劍擦幹淨,忽然注意到有血跡濺上了她的衣裙。他皺眉看着,不光這血看着刺目,她衣裙上繡着的鳳凰亦是極為打眼,但凡有些見識的,都會猜出她身份不凡。

無法,白雨漸便将那破爛外袍裹在她身上,帶她去了一趟成衣鋪。

那鋪子除了衣物,兼賣首飾,蓁蓁眼尖,在擺放首飾的地方看到一支金釵,雕刻成杏花式樣,她流連了一會兒,方才走向男子。

白雨漸垂眸問她,“可有看上的?”

她默不作聲,眸光流轉,落到那件搭在衣架上的,杏黃色的絲質長裙。

裙子正對着窗棂擺放,迎着日光泛出碎金般的色澤。

浮光躍金,靜影沉璧,大抵便是如此。

老板打量着二人,立刻雙眼放光,“夫人眼光真好,這件衣裙乃是小店的鎮店之寶,全天下僅此一件,夫人膚色如雪,穿上這件衣裙,定然美豔非常。“

他看向白雨漸,“這位公子若能買下這件衣裙,贈與您夫人,定能博得佳人歡心。”

“老板眼拙了,”蓁蓁抿唇笑道,“他是我的家臣,并非我的夫君。”

老板一愣,臉上浮現尴尬之色,“是在下眼拙。”

他将目光放在那男子身上,心裏直犯嘀咕。哪有人看着別人妻子的目光是那般的,分明,就是看着心愛之人的眼神嘛。

因蓁蓁身上披着那件袍子,倒也看不出二人身份的差距。

或許,是新婚夫妻鬧別扭?老板在心中暗暗猜測着。

蓁蓁倒是中意那裙子,自去換衣去了,趁着這功夫,老板又與男子攀談。

“公子瞧你儀表堂堂,若是穿上本店又一鎮店之寶,定然更添容光!”老板熱情地取下那件白袍,“公子這等氣質,最适合白衣不過,不若看看小店這件冰絲竹葉紋白袍,保管将公子的容色發揮到十分,別說夫人,就是這天下女子,都要對公子如癡如醉!”

白雨漸眸光掠過,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不必。”

他看向那簾後,目光疏淡至極,老板一時也懷疑,莫非自己看走眼了,或許,真的只是家臣?

簾子被一只玉手掀開,少女從中走出。

腰肢纖細,膚光勝雪。

少女脖頸修長纖細,一根細細的紅色挂着那枚平安符,垂在胸前。

白雨漸眸光變深。

以前在他眼中,任何女子任何色彩都沒有分別。

如今方知,是有的。

不論何種色彩,何種質地,黑白紅紫。即便是粗布麻衣,只要在她身上,便是無與倫比。

她一步一步走來,天地靜了,靜得只能聽見他有些紊亂的心跳聲。

她停在他面前,問,“好看嗎?”

男子喉結一滾,垂眸,遮掩眸中深色,“好看。”

她得到了滿意的答複,便笑了起來,頰邊梨渦淺淺,方才看向老板,伸手取下手上那串紅寶石手鏈。

“這件衣裙,我買了。”

卻忽然被他按住,他拾起那寶石手鏈,重新給她戴在手腕上。然後從腰間取下什麽,啪的一聲,放在了櫃臺之上。

是他的劍。

蓁蓁并不很懂這些刀兵之物,可見到老板猛然變得垂涎的眼神,便也知,這把劍的價值,定然遠遠超過這件衣裙,十倍不止的了。

老板收回目光,拈着胡須,為難地說,“公子啊,在下是做小本生意的,原本沒有這般以物易物的規矩。不過嘛,見夫人對這件衣裙是真心喜歡,看你二人穿着打扮,也也不像是本地人。相逢即有緣,罷了罷了,就當我吃虧,這衣裙便……”

“且慢。”蓁蓁笑道,“想必老板也是懂行之人,這把劍何等價值,老板不會不知,這件裙子我不要了,白卿,把劍拿回去。”說着便要去換。

她并非想給白雨漸出頭,只單純不想讓這老板白撿一大便宜。

“哎,”那老板立刻道,“行行,在下再出五十兩,加這件衣裙,換這把劍,夫人以為如何?”

他是個好刀兵的,從白雨漸進門開始,他一眼便注意到,男子穿戴雖再清貧不過,腰間佩的,卻是一把絕世神兵!

光是上邊懸挂的玉墜,便是極品中的極品,又豈能輕易錯過?

五十兩到手,蓁蓁随手塞到他懷裏。

白雨漸看她,她道,“本就是你的劍,我可不貪你的。”

說着便走了出去。

“等等。”那老板卻叫住了他們。

“這位姑娘,”他讪笑着,指了指自己頭上,“這支金釵,小店不送的。”

白雨漸這才看見,少女鬓發之間,赫然戴着一支金釵。不知何時被她插在了如雲的烏發之中,與這衣裙渾然一體。

他眸底劃過異色,倘若從前,他必然要嚴厲訓斥,不問自取,是為偷。

如今,他卻一字未說。

只默默掏錢,将銀子付了,她一早便走了出去,回眸看來,好整以暇地彎着眉眼,似乎要說什麽。

他淡淡道,“此釵很襯娘娘。”

倒是把她的話給堵了回去。

蓁蓁無語凝噎。

他帶着她,又去換了一匹馬。

踩着馬鞍上馬時,她低聲道,“丞相大人素日裏瞧着,是個精打細算之人。怎麽連自己家傳寶劍價值幾何,都算不清楚了?”

白雨漸卻不接話,只道,“娘娘當心。”

蓁蓁感覺身子一輕,竟是他在後面幫了一把,将她推坐到了馬上,力道極穩。

她不打算放棄,繼續道,“傳聞大人生性清廉,連自己住的宅子都舍不得翻新,如今如此揮霍,倒是讓本宮有些驚訝了。”

男子冷聲道,“此是微臣私事。娘娘管的,未免也太寬了些。”

蓁蓁歪頭,帶着些抱怨地輕笑道,“大人嘴硬如斯,讓人好不得趣。”

她雙手握住缰繩,低頭看他,巧笑嫣然,“說起來,這是大人送過本宮最貴重的東西了吧,本宮啊一定會好好保管。回宮後,定在皇上面前美言,讓皇上好好地賞賜大人。”

白雨漸牽馬的手一緊。想起那刻着她名字的白玉手镯,花光了他一年的俸祿,卻被她棄如敝履。

“賞賜就不必了,”他淡淡道,“娘娘貴為中宮之主,受天下供養,微臣作為天下子民之萬一,理應如此。”

“這樣說,大人待本宮,是沒有半點私心的了,如此高風亮節,真叫本宮敬佩不已。”

她目光正視前方,輕嘆道,說話時,面紗被風吹動。

他擡眼,只見得下颌小巧,紅唇一點。

周遭再極致的美景,皆成黯淡幻影。

唯她一人,芳華萬千。

……

白雨漸一打開房門,便見到少女背對他坐着,撐着腦袋不知在想什麽,鬓發烏黑。杏黃色的衣袖垂在桌上,被風吹得輕飄起來,露出一截纖細雪白的手臂,不勝柔婉端麗。

他一怔,回身将門關好,旋即單膝跪地。

“娘娘,請恕微臣來遲。”

他沉聲道,“微臣遇上了幾名追兵。甩掉他們花費了一些時間,不過娘娘但可放心,他們不會追到這裏來。”

“你負傷了?”她語氣随意,自從他進門來,空氣裏便有一股血腥氣,她自然是嗅到了。她回頭,便見他臉上有一道擦傷,隐隐滲出血跡。

額頭也有一些灰塵,這白雨漸平日裏秉持文臣的清雅整潔,面若冰雪的,這負了傷,倒是增添了一分桀骜之感。

見她視線停留,他擡手便往面上擦去,看見指腹的鮮紅,他微微一怔。

這才後知後覺臉上的刺痛。

“娘娘用過晚膳了?”

他不問她為何會在他房中,徑直走過她身旁,淡淡地問。

店小二貼心地在房中準備了洗漱的用具。木盆裝着清水,他修長如玉的雙手浸在其中。

水聲嘩啦,她看着他的背影,漫不經心“嗯”了一聲,旋即開門見山道,“今夜,本宮要睡在此處。”

他背影一僵。随即緩緩地說,“可以。”

他拿起浸濕的帕子,細細擦着臉,沒什麽表情地說,“微臣一會便去隔壁。”

少女卻道,“你留下。”

他擦臉的動作一停,“此舉有違禮數。不妥。“

說罷,他拿起一旁幹燥的巾帕擦着手,回過頭來。男子面容重新恢複幹淨如雪,瞧得蓁蓁有些可惜,她用手撐着頭,盯着他,悠悠地說道,

“若是本宮命令你呢?”

不等他回話,她撇着嘴說,“在宮中時,本宮一旦就寝,便會有宮娥守夜,本宮起夜時,亦有宮娥照料在側。再不濟,還有聖上陪伴本宮,哄着本宮入睡。你讓本宮一個人睡,本宮睡不着。丞相既受聖上命,理應護本宮無虞,不讓本宮擔驚受怕,是也不是?”

他被她說的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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