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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耳上的那粒小痣似乎醉了般變得紅彤彤的可愛。◎
在面對顏家族人的時候,顏如月用的借口便是帶着夫君來看望母親。
謝硯也以為這是借口,直到他站在顏如月母親的墳前。
這裏和別處不一樣,格外的幹淨平整,靠在一棵茂盛的樹下,微風輕吹,樹枝擺動,像是女人溫柔的在打招呼。
顏如月蹲在地上将紙錢放好,邊引火邊回憶似的輕聲道:“我不太記得我娘的樣子了,不過我爹說我像她。”
顏如月笑了一下:“我覺得不像,因為我爹說我娘很溫婉,但是我的性子着實和溫柔挂不上。”
她邊說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不過怎麽也引不起火來。旁邊投下一片陰影,是身材高大的謝硯蹲下來,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幾下便将紙錢點燃了。
火光跳躍,他俊俏的臉上也映出一片紅色,瞧着面頰紅潤,似是氣色極好。
剛八月下旬的天氣,晌午時分是最熱的時候,點燃的火烤的人臉上冒汗。顏如月見謝硯的額上沁出汗珠,想來是被烤的難受,不過謝硯什麽都沒說,認認真真的燒紙錢。
“據說,只有将紙錢燒透,他們才能收到,”謝硯垂眸低聲說了這麽一句。
他拿起旁邊的一個棍子,燒紙錢的動作十分熟練,比顏如月這個親生女兒來的還要心誠。顏如月想到謝硯的家事,他父母早早就去了,想來他每年都要燒很多紙錢的吧。
“嗯,”顏如月也撿了個棍子,和謝硯一起将紙錢來回翻動,保證每一張都燒成灰。
她身形纖細,蹲下的時候小小一團。而旁邊的謝硯即便是蹲在那也能看出身材高大,将顏如月完全罩住。
遠處的柳枝看着倆人的身影,笑的見牙不見眼。
小姐都帶姑爺來看夫人了,那肯定是喜歡姑爺吧?
其實顏如月沒想那麽多,她也要來看母親的,正好他在便帶着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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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完紙,顏如月撩開衣擺跪在地上,謝硯立馬随着一起跪下,鄭重的磕了三個頭。
“娘,月兒成親了,”顏如月看着那石碑,仿佛在看着她的母親,“他叫謝硯,是個很好的人。”
說着說着,顏如月就想到了在婚禮上的事情,想到了外面對顏家的虎視眈眈,想到顏德春頭發白了還要操心她,甚至受了傷。
杏眸裏湧上水光,顏如月垂了垂眸子有些哽咽。
“娘,我……我做的不好,對不起。”
不管怎麽說,顏德春受傷和她多少有關聯。如果她不是性格這麽強勢,可能族裏就過繼一個孩子了,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風兒都停了,四周靜悄悄的,讓顏如月忘了身側還有一個人。
她眼睛眨了眨,便有眼淚如珍珠似的滾了下來。
謝硯側頭,就見她天青色的裙擺上落下個小點,慢慢的洇濕成一片。
少女濃密的睫毛垂下,淚水便順着她的臉頰往下滴,一滴兩滴三滴,明明落在了裙子上,卻燙的他心口發疼。
顏如月這兩日一直繃緊,到了這裏後似是找到一處世外桃源,能讓她将心事歇下,讓她放松。顏如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盯着視線裏母親的名字愣神。
謝硯看着她,任由她哭出來,沒去打擾。
見過她的很多面,大多時候都是笑着的,明豔動人的像是一朵花兒。可是此刻,謝硯覺得她可憐可愛的想讓人将她擁入懷裏,告訴她,不是你的錯,你做的很好。
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謝硯抿着唇到底是沒有動作,只在顏如月緩過來時默不作聲的遞上帕子。
“謝謝。”
顏如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轉過身趕緊擦了擦臉。
“剛才燒紙的時候熏到眼睛了,”她辯解道。
謝硯嗯了一聲,極為認真的附和說道:“确實煙有些大了。”
他向來面容冷峻,從不會像李乘風那樣說什麽逗趣的事情,可是這句話就是讓顏如月覺得十分可愛,她當即破涕為笑。
“頭也磕了,起來吧。”顏如月又壓了壓眼角,将那條帕子塞進自己袖子裏。
方才擦拭的時候發現臉上有灰,将帕子染髒了,得洗洗才能給他。
謝硯十分自然和熟稔的過來扶住她的胳膊,讓她慢慢起身。裙擺上沾了枯草和灰塵,壓的都是褶皺。
謝硯想都沒想直接蹲了下去,仔仔細細的将她的裙擺收拾幹淨,還将褶皺抻平。
顏如月低下頭,就能看見他的發頂,頭發梳的整潔像是他這個人一樣幹淨,讓人心生好感。
他動作很輕很柔,臉上神色平靜,半點都沒有覺得為女子做這等事的屈辱。顏如月就那樣定定的看着他,風兒夾雜着他身上的氣息,吹的她腦子都亂了。
直到上了馬車,顏如月還是低着頭。她覺得自己臉有點熱,怕被他看出端倪。
柳枝見倆人不說話,便引了個話題,好奇的問謝硯:“姑爺,您是怎麽知道我們小姐回村裏的?”
記得他們出顏府的時候,謝硯還被留在顏德春那裏敘話。
謝硯漂亮的眉眼掀了掀,淡聲道:“出來給父親端藥的時候碰見桃紅,問了一聲便知道了。”
本來顏如月出來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誰成想桃紅這個大嘴巴竟然将此事到處說。
這可真是冤枉桃紅了,她可沒主動說,是謝硯問的。
當時桃紅去廚房給謝蘭芝取糕點,回去的時候碰見謝硯,便問了聲好。謝硯看了看碟子,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猜出來小姐不在的,問了幾句就離開了。
待回了城裏,已經快到用晚膳的時候了。
今兒個是謝硯的最後一天休沐,顏德春不讓他們幾個回家,說什麽也要在顏府用飯。本來顏如月就因着顏德春得在家守着,謝硯這些日子怕是見不到她,因此立馬應了下來。
晚膳自然是在顏德春的房裏用的,顏德春見一桌子人,心裏高興,難免就想喝幾杯。顏如月壓着不讓,道:
“爹爹,大夫說了讓您好好喝湯藥和補湯,暫時不可飲酒。”
顏德春咂咂嘴,表示遺憾。
他掃了一眼桌子旁,有顏如月,有謝硯,還有謝蘭芝。
今天比過年的時候還熱鬧,顏府已經很少這麽熱鬧過了,不喝酒慶祝一番真的是難受啊。
顏如月自然是猜出他的心思,無奈的吩咐柳枝。
“去,将庫房裏的補酒拿來。”
顏德春眼眸發亮,“對對,快去。還有庫房裏的果酒一并取來,今天菜好,大家都喝一盅。”
長輩歡喜,小輩的自然得作陪,就連謝蘭芝都喝了一盞果酒。顏如月怕她醉,讓柳枝給她倒了桂花飲子。
陪着顏德春喝酒的主力自然是謝硯,眼見着謝硯一杯杯下肚,顏如月不免咬着唇擔憂。
他不會喝醉了吧?
還好,顏德春也知道自己不宜喝太多,翁婿二人盡歡後都用了些菜。顏德春面上有點紅,謝硯瞧着神色如常。
顏如月掃了一眼後緩緩松了口氣,她也用了一些不過不多。
席間,謝硯看了顏如月幾次,見她手裏的酒盞一直盛着果酒,不免有些擔憂。等到用完飯,顏德春累了去休息,謝蘭芝說李姝找她,顏如月派馬車送她去李家。
只剩下夫妻二人站在門口。
謝硯側頭看她,就見她面頰上染了紅暈,黃昏時分的光灑在她臉上,讓她的側影暈了層金黃。濃密的睫毛顫動,似是一把小刷子般擾人的心。
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氣和果酒的香甜混合在一起,萦繞在鼻尖,莫名的讓人有心醉之感。
右耳上的那粒小痣似乎醉了般變得紅彤彤的可愛。
謝硯垂在袖子裏的手撚了撚,在她轉頭看過來的時候,謝硯垂下眸子。
“明日就要回私塾教書了?”顏如月明知故問道。
謝硯嗯了一聲,本來用完晚膳他該回家的,可是腳步似是被粘住般就是挪不動。
“我這兩日要在家裏陪着我爹,所以……”
“無事,你呆着便好,”謝硯接過話頭,怕她心裏不自在,他道:“有你在,老爺子心情好,身體恢複也更快。”
顏如月想還好謝家沒有長輩,否則她總是回娘家定然是被不喜的。
顏如月這頭日子過的舒心,她的鄰居寧家則是雞飛狗跳。
李婉兒實在是忍不住了,她向寧母哭訴,說寧澤還是喜歡顏如月,甚至想讓顏如月回來。
寧母原本被她哭的煩躁,剛要揮揮手讓她走,就聽見她說了這麽一句。寧母眉心一跳,心裏不由自主的想起顏如月的好。
記得剛訂婚的時候,顏如月便時常來看望她,陪着她說會話,還送不少補品。顏如月出自商賈之家,自然是嘴甜,聲音清脆的像是百靈鳥,讓寧母十分喜愛。
其實剛開始她也不太願意的,覺得自己兒子好歹是個讀書人,往後要是找媳婦也要找個書香門第。但是在見過顏如月後,寧母喜歡這個小姑娘,便也贊同了。
後來,李婉兒來了,一切就都變了。
懂事孝順的兒子忤逆,即便她這個當母親的讓他把李婉兒送走,他卻将人養在外頭。後來,本該是成親的日子,李婉兒和寧澤混在一起,沒去接親,讓顏如月嫁到了謝家。
而李婉兒則是找上門,入了寧家的門成了寧家婦。
再後來,生活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原本她時常能喝上雞湯,便是那酒樓裏昂貴的糕點,也偶爾嘗嘗。可是在李婉兒來了之後,每天膳食不是菜葉子就是菜葉子。
寧母偏愛兒子寧澤,她覺得自己的兒子沒有任何錯,都是李婉兒勾搭寧澤,都是李婉兒的錯。
李婉兒還在低頭哭着,半響沒聽見寧母說話,她擡起頭,就對上寧母帶着怨毒的眼神。
“娘,”李婉兒張了張嘴,眼淚辟裏啪啦的往下掉,“我已經嫁給寧澤了,就是寧家的媳婦,不管怎麽樣,寧澤不能這樣對我。”
說完,見寧母面上沒有松動,李婉兒咬咬牙低聲道:“眼看着過一陣子就放榜了,若是傳出來什麽醜事,對寧家對寧澤都不好。”
寧母幡然醒悟。
是啊,她再不滿意李婉兒,也只能壓着此事。等到放榜之後,一切再從長計議。
見寧母神色恢複如常,李婉兒帕子下的眼睛轉了轉。她從寧母房裏出來時,只覺得腳下都是軟塌榻的,讓人艱難行走。
微涼的風吹在臉上,心裏也是涼成一片。
她本以為寧母呵護寧澤,也算識大體,她找寧母哭訴一番,到時候寧母再訓斥寧澤,而她扮演溫柔的妻子安慰一番,想必二人的感情會有所進步。
誰成想,她在寧母的眼睛裏看見了懊悔。
懊悔什麽?難道她也像寧澤一樣,想讓顏如月當兒媳婦?
那個顏如月除了長的漂亮,有錢,還有哪點好?
李婉兒站在院子裏,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她對寧澤這麽好,這麽盡心盡力的照顧這個家,難道都捂不化他的心嗎?
而且之前明明是他自己說過的,他不喜歡顏如月,現在追着顏如月後頭跑,這又算什麽?
還沒等她想明白,身後的房門開了,是寧澤走了出來。之前去京城參加鄉試,寧澤瘦了不少,即便養了這些日子,他臉上還是沒長出多少肉,顴骨略高,顯得有些刻薄。
李婉兒擦了擦眼淚,擠出一個笑容來,“怎麽了?是要喝茶嗎?我去燒水。”
這是李婉兒做慣了的事情,她腳步一轉朝着廚房邁過去。還沒走出兩步,就聽寧澤聲音涼薄的道:
“李婉兒,我有話和你說。”
他叫自己李婉兒?
李婉兒的手緊張的蜷縮在一起,聯想到寧澤和謝硯說的那些話,她覺得寧澤要和自己說的也不是什麽好話。
她僵硬的轉過身,天色擦黑,漸漸的只能看見寧澤的大致輪廓。他站在那,明明很近的距離,李婉兒卻覺得遠極了。
“等過些日子,我掙夠了錢,便和離吧。”
李婉兒腦子嗡的一下,她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做夢。
“你說什麽?”
剛開始寧澤還對李婉兒有些愧疚,但是時間久了那點愧疚也沒了。而且他滿心都是顏如月,看着顏如月和謝硯出入成對,他什麽都不想,只想拆散他們,讓顏如月回來。
起初寧澤還沒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總覺得顏如月就是在氣他,就是想讓他吃味。可是在他和李婉兒成親後,顏如月也沒表現出什麽,他就知道不對了。
事态朝着讓他慌張的方向發展,他不想這樣,他想重新回到原來的樣子,顏如月滿心滿眼都是他。
那第一步,就是要李婉兒離開。
“這件事正在籌劃,等我攢夠了錢,将之前你為寧家付出的錢堵上,再給你一些盤纏,你就離開這裏吧。”
寧澤說完,也不管李婉兒臉色如何,自去進屋歇着了。
獨留李婉兒站在院子裏,泣不成聲。同時,也讓她更加的痛恨顏如月。
如果不是顏如月,她就不會在寧家受這樣的委屈。積攢的痛苦和失望全被李婉兒加在了顏如月的身上,仿若這樣能讓她好受一些。
謝蘭芝和謝硯回來的時候便聽見黑夜之中,有女子嗚咽的哭聲。
冷不丁還挺吓人的,謝蘭芝心想,還好大哥去李家接她,否則她自己萬萬不敢走夜路的。
兄妹倆的腳步聲驚動了李婉兒,李婉兒抹了把臉狼狽的跑回屋裏。
謝蘭芝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不解的問道:
“大哥,那個女子之前不是和寧秀才感情挺好嗎?為何成婚了總是哭哭啼啼的?”
她都碰見好幾次了。
謝硯長眸幽深的掃了一眼寧澤的房間,抿了抿唇沒說話。
寧澤的每一句話都在他腦海裏,久久的徘徊。他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他不想說。
然而沒過幾天,謝蘭芝就明白了。
因為寧澤去顏家找顏如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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