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那雙和永安侯一模一樣的眼睛◎

當天晚膳,顏如月沒出房門,謝硯衣冠楚楚的坐在床榻旁,頭發絲都沒亂。

他用軟枕放在床頭,讓顏如月靠住。

顏如月烏發披散着,面頰還帶着紅潮,額間的碎發有些亂,衣襟松散着,鎖骨上的紅印子若隐若現。

她氣憤的伸腿踹了謝硯一腳,卻被謝硯大掌捉住。

顏如月咬着唇,想到方才他順着往上的畫面,面上更紅了。

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他倒是衣冠整齊,只淨手漱口,顏如月則是沐浴一番才洗去身上的黏膩。

“吃飯。”

謝硯放開她,将一勺雞湯喂在她嘴邊。

顏如月接過湯碗,雖然身上還沒力氣,但是吃飯還是可以的,“我自己來,你也去吃。”

夫妻倆在房裏用了飯,謝硯将東西收拾好,出去送食盒的功夫,房門被敲響。

“小姐,我是柳枝,您還好嗎?”

柳枝還是擔憂,想着自家小姐可是弱女子,雖說姑爺為人正直,可萬一姑爺垂涎自家小姐美貌呢?

殊不知,她家小姐是垂涎人家,反被折騰了。

“進來吧,”顏如月說完,低頭攏了攏衣裳,确保看不出痕跡。

柳枝後頭還跟着探頭探腦的桃紅,見到面色紅潤的顏如月,桃紅歪着頭鼻孔朝天,一副贏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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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我就說小姐沒事的。咦,什麽味道?”

桃紅嗅了嗅,覺得屋裏的味道有點怪。

顏如月臉熱,不過面上不顯,她道:“是飯菜,柳枝,将窗子打開一些,散散菜味。”

柳枝不疑有他,手腳麻利的将窗戶打開一絲縫隙,冷風一吹,屋裏味道便散了一些。

“對了小姐,方才唐公子問您,說晚上要不要出去看看鋪子。”

他們來這裏就是為了新鋪子開張的事宜,按理來說,今晚該去看看的。不過顏如月咬了咬唇,她腿酸的沒了力氣,怕到時候在唐熠面前丢人。

“你去告訴一聲,就說今日晚了,明日一早過去。”

吉時是在下午,他們早點過去也行的。

柳枝點頭,又幫忙收拾了一下屋裏,這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倆丫鬟走後不久,謝硯回來了,手裏還拿着什麽東西。

等他走近了,她才發現是個小盒子,看起來是裝藥用的。

“塗上一些,消腫止痛。”他垂眸,邊打開盒子邊道。

顏如月怔住,他們倆就那天荒唐了一下午,今天沒有什麽實際的行為,就是他用……

應該沒腫吧?

“你怎麽知道腫了?”

話說出口,顏如月都想給自己一個巴掌,謝硯似笑非笑,手裏的動作沒停,将藥膏在手心化開,作勢就要去給她塗。

顏如月自暴自棄,閉上眼睛裝死。

翌日,大概是因着謝硯的藥膏起了作用,亦或者時間久了就好了,顏如月神清氣爽的起床,見身側早就沒人了。

“謝硯?”

她下意識的找人。

屏風後轉過來一個人,謝硯好像剛洗過臉未來得及擦拭,眉毛上都是水珠,濃密的睫毛上猶如挂着珍珠般,往下滴落。

“醒了?”

他像是怕顏如月等急了,走了幾步到床榻前,溫聲問道:

“還難受嗎?”

顏如月搖頭,“好多了,你快去擦臉,水滴都落到我手上了。”

說着,将手擡起來,展示手背上的那點水漬。

謝硯輕笑,捉過她的手,親了親,放下後,水漬便沒了。

顏如月縮了縮脖子,覺得他怎麽這麽喜歡親她,不論是哪裏都親。

“我去準備溫水,”謝硯道。

待他走後,顏如月将身上的寝衣脫了,換上旁邊擺放整齊的衣裙。顏如月不記得自己有拿出來東西,想來應當是謝硯準備好的。

還挺貼心。

收拾一番後,顏如月去洗了洗,坐在桌子前和謝硯一起吃東西。

她頭發披散着,低頭喝粥的時候,發絲便調皮的剮蹭她的臉頰,有時候會嚼進嘴裏。

顏如月将頭發攏到耳後,但過了一會兒還是會垂在耳旁。

謝硯擡起頭,掃了一眼屋裏,起身去梳妝臺旁将梳子拿過來。

顏如月詫異:“你會梳女子發鬓?”

顏如月被人侍候慣了,梳頭從來都是柳枝來做。她自己倒也會一點,不過歪歪扭扭,定然是不好看的。

顏如月追求精致和美麗,寧肯散着頭發也不肯梳奇怪的發型。

謝硯将梳子輕輕的從上梳到下,女子的烏發垂順的宛若布料,泛着光澤。他輕聲道:

“會一些。”

這倒是沒想到,不過顏如月轉念一想,應當是給謝蘭芝梳頭學會的吧。

顏如月對謝硯的手藝不抱幻想,甚至想一會該怎麽安慰他,畢竟夫君第一次給她梳頭發,她不好打擊的。

等梳完之後,謝硯拿過一旁的鏡子,彎腰給顏如月照了照。

“看看哪裏不好,我再重新梳。”

鏡子裏是兩個人,風姿俊逸的男人貼着女人的面頰,親昵無間。

顏如月杏眸眨了眨,看向雖然不是太好看,但明顯比自己梳的要利落的發鬓,滿意的點了點頭,還誇贊他一番:

“不愧是舉人老爺,手藝也好。”

謝硯側頭,顏如月也側頭,她主動的親了親他的唇角,謝硯眼裏帶了笑意。

“吃飯,”他說。

一頓飯吃完,柳枝她們也過來了,還誇了一番謝硯,說比桃紅梳的都好看,柳枝只是随意的幫忙将碎發攏了攏,簪上好看的簪子,就能出門了。

客棧離要去的鋪子不遠,幾人便步行前去。

清晨時分,路上的行人竟然不少,還有很多賣朝食的小攤販,到處都是熱鬧一片。

顏如月看的入神,沒注意到唐熠走到她左側,微微一笑道:“對了,之前你讓我打聽的消息已經有眉目了。”

顏如月右側是謝硯,原本他眉頭蹙了一下,在聽見唐熠說話後,他就又恢複如常。

唐熠快速的掃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後将手裏的信件交給顏如月。

“太仔細的定然是探不到,不過我讓人買通了府裏的丫鬟,想來一些大事是沒問題的,都在信裏。”

說完,唐熠假借買包子,頓住腳步。

顏如月則是捏着信紙,走到前方胡同口處停下,迫不及待的看了起來。

她是真的擔心蘇晴柔,畢竟她性子軟,府裏還有個受寵愛的表妹小妾。每次來信,蘇晴柔都是報喜不報憂,顏如月記挂這個好姐妹。

展開信看,顏如月的眉頭越看越皺。

謝硯看着她皺在一起的小臉,就知道事情不太好。顏如月将信看完,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跑去京城打靳峥。

蘇晴柔說她和孩子一切都好,但是唐熠派人打聽到的消息卻是,靳府少奶奶摔倒了,胎像不穩,得日日喝那苦澀的湯藥不說,還要一直躺着養胎。

而府裏的小妾,被府裏的老仆從說肚子形狀像是男孩,因此越發的受到重視。信上還說,靳峥已經不踏入蘇晴柔的房裏了,美曰其名是為了她和孩子好。

實際上則是,又擡了兩房小妾,正是新鮮的時候。

顏如月越想越覺得難受,手都開始抖了。

她不明白,蘇晴柔不是說靳峥是個好男人嗎?剛開始不也是濃情蜜意嗎?在京城只是當個小官就開始三妻四妾了?

那往後若是當了大官,豈不是要滿院子妻妾?

秋日的清晨是涼的,她指尖捏着信,透着涼意。

忽地,手被熱意包裹。

顏如月擡起頭,就見謝硯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側,倆人的衣袖寬大,即便握在一起,從外面也看不出來。

他的指腹雖然粗粝,可熱乎乎的帶着讓人心安的力量。

“我沒事,”顏如月扯開一個笑容。

謝硯看着她沒說話,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似在給她傳遞支撐的力量。顏如月吸了幾口氣,将此事壓在心底。

她暫時沒想到什麽好辦法,此事還要多思量一番。

唐熠走過來的時候,顏如月已經恢複如常了。唐熠笑着遞過來一個油紙包,裏面是還冒着熱氣的肉包子。

“味道不錯。”

顏如月搖搖頭,“早上吃過了。”

唐熠揚眉,卻也沒再多說。

等走到店鋪的時候,唐熠已經吃完東西了,又恢複那個翩翩公子哥的模樣,溫潤的笑意挂在臉上。

鋪子裏的人是兩家一起派的,掌櫃的是從顏家出的。

“東家來了。”

那掌櫃的年約四十,在顏家多年,早已在北山鎮成家立業。此番将他調到這裏,背井離鄉的,顏如月過意不去,多給漲了一倍的月銀,還讓他可以年底分紅。

“東家,一切都準備好了,您看看。”

顏如月點頭,另一個夥計是唐家的,也去唐熠跟前回話。

到底都是兩家精挑細選過來的人,辦事利落,将鋪子整理的井井有條。顏如月看了一圈,指點出幾樣胭脂擺放的位置。

唐熠看了顏如月一眼,眼裏的贊賞掩蓋不住。旁邊的謝硯走了幾步,将他的視線阻隔住。

唐熠:……

至于嗎?

他就是單純的欣賞顏如月而已。

換句話說,顏如月這等人美聰慧的姑娘,很難讓人不喜吧。他現在是拿她當妹妹看,沒有別的想法。

唐熠掃了一眼立在那如同大山的謝硯,心想,就算有想法也得掂量一番。

聽說北山鎮總計只有三個秀才中了舉人,而謝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謝硯現在是解元在身,和普通的窮書生不一樣了,甚至天差地別。

都說士農工商,細細的盤算起來,顏家和唐家萬貫家財,都比不上謝硯這一個人。

唐熠搖了搖頭,遠離顏如月去另一側檢查去了。

将鋪子裏安排一番後,只待下午吉時開張。衆人去了附近的茶樓歇腳,順道看看平城最近發生什麽新鮮事。

顏如月想,她只在平城呆上幾天,不過這裏的風土人情還是要多多了解的,比如發生什麽大事了,會不會對自家生意造成什麽損失。

所以,幾人沒去雅間,而是在一樓大堂裏坐着。

坐在這,果然聽見四周的百姓議論不少事情,比如放榜這等大事。顏如月豎起耳朵,聽見平城好像又不少書生中舉了。

這麽看來還是平城這等大城池卧虎藏龍啊。

“哎,你聽說了嗎?王家那位被榜下捉婿了!”

“你說的,是縣令爺家的公子?”

“可不是嘛,就是他,年紀輕輕就中舉了,前途無量啊。”

“他可是縣令之子,誰敢榜下捉他啊?不要命了?”

“你傻啊,你想想,敢這麽幹,定然是有大來頭,聽說是京城裏來的人呢!”

顏如月聽了一會,好像隐隐聽到他們提到永安侯府。她壓低了聲音和旁邊的謝硯道:

“早就聽聞永安侯貪圖美色,擡了二十多房小妾,現在他又明目張膽的捉婿,當真是為所欲為啊。”

謝硯手指摩挲着茶盞,垂下眸子嗯了一聲。

顏如月沒多說,她對永安侯府沒什麽好印象,這不就是話本子裏“欺男霸女”的惡人嗎?總會有人整治他們。

除了這件事,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顏如月随意的聽了聽,用了一些糕點。

“你怎麽不吃?”顏如月問謝硯。

就見謝硯好像在想什麽,過了一會才回過神應她。顏如月看了看謝硯,想他應當也是在憤怒永安侯府的事情吧。

謝硯确實在想永安侯府。

他記得上次來平城就是被永安侯府的人給攔住,好在他沒吃虧。當時他不想将事情鬧大,畢竟民和官鬥,是找死。

他只是不明白,為何他們要攔住他,謝硯确定自己和他們沒有交集仇怨。

想了一會,也想不明白,搖搖頭,讓這些思緒散了。

“您怎麽就不明白呢?”

一處奢華的屋子內,絡腮胡大漢苦口婆心的道:“世子爺,侯爺這是為了您好啊。”

廳堂裏擺放着各種珍惜古玩,地上鋪着一張柔軟的地毯,一雙金絲線黑靴踩在上頭,往上看便是暗紋青色錦袍。

錦袍的主子随手捏了一顆葡萄扔進嘴裏,身側兩個美人見狀立馬慇勤的投喂,嬌嬌的喊世子爺。

“肖叔,你不必多說了,既然我爹将我扔到這裏不管不顧,那我也不必聽他的差遣。還有,妹妹的婚事已經辦妥了,告訴府裏準備喜事即可。”

被叫肖叔的人名為肖春雷,是永安侯貼心侍衛之一,侍候多年忠心耿耿,有什麽事情都會派他來。

這不,永安侯府世子之前在京城裏因為打人,而将貴人得罪了。侯爺便給他指派了個活計,将他支出京城。

一是為了避避風頭,二是為了挫挫他的銳氣。

到了平城後,世子爺倒是老實的将事情辦妥了,不過說什麽也不肯回去,眼看着就是府裏老夫人壽辰了,這麽做就是在抗議侯爺,對侯爺表示不滿啊。

所以,肖春雷被永安侯派了出來。他擡頭看看世子爺左擁右抱,心想不愧是侯爺的種,愛美人這一點完全繼承了侯爺。

當時他從京城走的時候,侯爺就是像世子爺這般,正和美人調笑。

“告訴他,若是不回來,那這世子也不必當了。”

永安侯懶洋洋的,他年過四旬,但是保養的極好,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三十多歲。而且永安侯相貌俊朗,尤其是一雙丹鳳眼生的漂亮。

當年長公主都看上永安侯了,可惜永安侯身上有親事,而且還是個沒法推脫的親事。

對方乃是鎮國将軍府上的千金,整個大顯都要靠鎮國将軍守着,誰敢得罪?

怕是皇帝都要禮讓三分,更別提長公主了。

就算永安侯風流倜傥,未成親時府裏紅袖添香的就一大堆,要成親的時候也将人都遣散了。

還是永安侯夫人生下兒子後,才松了口,讓永安侯添置了幾個女人。大概是相處的久了,她知道永安侯不愛她,亦或者是因為生下幾個孩子,沒一個長的好看。

永安侯夫人便默許了府裏小妾的存在,漸漸的變成了二十幾房。

不過侯夫人手段狠辣,這麽多年,那些小妾沒有一個能生出孩子的,就算是有了,也會掉。

永安侯生氣嗎?生氣的。

他覺得有些丢人,他這般名動京城的俊俏男子,生下的孩子竟然都沒繼承他的俊朗,讓他心煩不已。

連帶着,對幾個長相一般的親生孩子也不太親近。

肖春雷想到這,又開口道:“世子爺,眼看着就是老夫人的壽辰了,這是府裏的大事,您不在沒人操辦。”

這是在給世子臺階下,這等事自然有侯夫人操辦,哪用的着他啊。而且永安侯是個草包,生下的幾個孩子也都是草包,文不成武不就的。

怕是連壽宴的請帖都搞不明白。

攤坐在座位上的世子張開嘴,讓美人喂了一粒葡萄,還色眯眯的舔了舔美人的手指,端的是無法入眼。

“行了肖叔,我知道了。”

肖春雷點點頭,行禮之後便告退了。屋裏的兩個美人立馬纏上世子,嬌滴滴的道:

“爺,您心腸真好,還叫手下叔叔。”

世子不耐煩的道:“我父親身邊的老人,總是要給點面子的。不過,只是個下人罷了,還真當是我叔啊。”

這是在說肖春雷方才的勸說,帶了點長輩的意思。

肖春雷剛走出去不遠,自然是将這些話聽的一清二楚。但他面色不變,打算回去覆命。

飛身上馬,肖春雷往外走去。

不過這裏路上人有點多,他差點沖撞一位姑娘,還好旁邊的一位俊俏公子将人一把拉走。

肖春雷未下馬,只皺着眉道:“走路當心。”

顏如月本來受到了驚吓,臉色有點白,聽見他的話,她都氣笑了。合着當街縱馬,差點傷人,還是路人的錯?

顏如月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道:“這位老爺,我方才差點倒在你的馬蹄下,你不補償就算了,難道連道歉都沒有?”

“平城離京城這般近,天子腳下,難道就沒有公正禮法嗎?”

顏如月說完,見那人直接翻身下馬,謝硯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擋住人,身上的氣息變得淩厲。

肖春雷看了看晃蕩在女子腰間的玉佩,面上震驚還未散去,就見眼前立着一個身材欣長的男人。他擡起頭,對上男人的眼睛。

“你……”

肖春雷看着那雙和永安侯一模一樣的眼睛,說不出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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