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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二零零六年九月二十一，一年一度的中國互聯網大會召開，當天黑客群起攻之，黑了在國內擁有五百萬用戶的最大CN域名注冊服務商新網以及其他大小站點無數，挑這一天攻擊的原因無非是這些網絡版的【名門正派】對黑客的不齒言論徹底惹怒了對方。（注解１）

袁開浏覽完一條過期新聞，臉上是幾不可查的笑意。

在有軟墊子的木椅上伸了個懶腰，瞥見門口玄關處挂着的濕淋淋的衣服，利落的起身，在白紗窗簾前站定，窗外，雨勢漸小。

眼神定格在開啓着的筆記本屏幕上，［淨化世界］如同某個奇異的入口，正慢慢撒開一張看不見的網。

鐵路接到國安部信息科電話，要他緊急趕往位于上海的國安分部，那一邊，袁朗似乎也有事情要做，兩人一合計，決定由鐵路把袁朗帶到附近餐廳，然後鐵路再去辦事。

位于徐彙區的電信科學技術第一研究所裏藏匿着國家安全部信息上海分部（注解２），分部部長代號Rosa，是一名長發高個的大美女，開個招人的AudiTT，和鐵路見過幾面，寒暄後便直接領進小會議室。

早已圍着會議桌坐成一圈的成員們仿佛就只等鐵路一個人，一入座一旁的助理就開啓幻燈片播放，衆人側目而視，Rosa拿起一支木頭鉛筆挽起烏黑長發盤成髻，右手執起一支伸縮棒，對助理示意，畫面停在一則舊聞上。

“九二一網絡受攻擊事件，根據總部的消息，極有可能是國內黑客受到某跨國組織挑唆，關于此組織線索不多。”Rosa點點頭，畫面過渡到第二張，“下個月的□□AR亞洲反病毒大會會在新西蘭召開，公安部國家計算機病毒應急處理中心将作為代表參會，老規矩，出國安信息的人員，Tiger，Tom，你們倆去。”

Tom是美國人，兩年前被美國的FBI逼到走投無路，轉而投入中國國安信息科傘下洗白，這厮當年把FBI的信息部門鬧得雞飛狗跳，對方出動精英成立行動小組誓言要将其拿下，卻未料竟促成Tom的中國之行。

“最後，是前不久剛剛引發國內黑客網絡大戰的［淨化世界］門，國安已經成立小組研究此案，對于淨化這個組織，也将其危害度從一星上升至三星，各位回去之後通訊工具随時保持待命。”

會議結束，衆人散場，Rosa對坐着不發一言的鐵路歪了歪頭：“Falcon，來一下我辦公室。”

鐵路點着頭起身，周圍幾位同人朝鐵路擠眉弄眼，Rosa卻一個回頭，瞪回那些八卦的目光。

Rosa的辦公室在研究所頂樓——說頂樓，其實也不過五樓而已，還得靠雙腿走的，國安信息刻的僞裝幾乎令人嘆為觀止，外表如此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落，內裏卻是頂級軍用保密級別。

指紋、虹膜、音波，三重确認後，隐藏在普通金屬大門後的平行僞裝門無聲開啓，鐵路跟着進了去，門框帶着全感應掃描設備，對來人進行全身掃描後才予以放行。

所以，鐵路內心忍不住要抱怨，那群好事者，以為被單獨召見是什麽好事？

Rosa伏在有六尺床大小的辦公桌前開啓設備，裹在黑色貼身T恤和軍裝背心裏的傲人身材似乎在挑逗坐在對面的鐵路。

“喝水麽？自己倒。”Rosa似毫無感應一般，朝門口的飲水機那裏一指。

“不用。”鐵路微微別過頭，欣賞起牆上一副鯉魚圖。

“八三零那天你參加了麽？”Rosa很随意的問，冰冷的聲音在空曠封閉的屋子裏回蕩，鐵路笑了笑：“怎麽會。”

“喔，給你個任務，”Rosa點了點鼠标，背後一大片屏幕牆上一片閃光，液晶粒子迅速反應，一只翺翔的赤血火鳳在湛藍成墨的宇宙盤旋一周，最後定格，鐵路似乎挑着眉，不解的看着Rosa。對方一直盯着鐵路的臉，仿佛在找着什麽，良久，才別過頭看向火鳳，“找這個人。”

“我會嘗試。”鐵路回答。

“不是嘗試，是必須，一定。”Rosa被盤起的髻裏散落一縷發絲，垂在眼前。

“然後呢？”鐵路不置可否。

“招安，或者監視。”Rosa秀氣的眉皺了皺，然後調開另一份圖徽，潔白的背景，飄落的淡粉色櫻花，鐵路有些好奇，這份圖徽他好像完全沒見過，Rosa輕笑，“這是日本的著名黑客，Asakura。”

“日本？”鐵路不禁坐正了身子，幾年前中日網絡大戰中是有過交手的，但當時……确實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新近崛起的，目前在日本黑客榜上已經排到第三了。”Rosa作着補充，“地獄黑客Kevin Mitnick的死忠擁護者，以對方為偶像并且不斷努力着。”

Kevin Mitnick,黑客界的神，十五歲入侵北美空中防務指揮系統和FBI，十九歲成為FBI十大通緝犯，一九九四年，三十歲的他因入侵聖疊戈超級計算機中心，被當時被稱為計算機開拓者、全美第一的日籍電腦專家下村勉捕獲其蹤影，最終成功逮捕這個在網絡界馳騁十多年的終極黑客，為自己的神話添上了遺憾的一筆。（注解３）

“國安怎麽會想到注意這個人？”鐵路盯着漫天飄灑的櫻花瓣，難以移開視線。

“因為……他在自己的主頁上說，下一個目标是中國中央人民政府門戶網。”Rosa手指很用力的按着桌面，手指與手背奇妙的呈現銳角的弧度。空氣似乎在那一刻變成膠質，凝固的流動，鐵路聽見Rosa咬牙齒的聲音：“目前接到的指令，所有國家級網絡全部嚴陣以待。”

一個國家的門戶網站，代表了這個國家的門面，而它的重要性不下于國家的任何一個領土部分，一旦被黑，十足的顏面無存。

“靠。”鐵路罵了一句，瞥了Rosa一眼，其實他很想罵得更粗魯一些，無奈美女在前，沖出嗓門的那句國罵被自己硬生生吞了回去。

同一個區裏，袁朗捏着手機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袁開的到來，他們約在徐家彙商業區天鑰橋路的一家拉面店，此時接近夜晚，到處都是來往的人群。

伴随着一陣清脆的風鈴撞擊聲，一個紮眼的年輕男子推門而入，袁朗幾乎是從座位上彈起，朝他揮了揮手。袁開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朝他所在的角落走來。

“哦，等很久了麽？”袁開低頭看了看袁朗面前的茶杯，袁朗搖頭：“不，沒多久，叫東西吃吧。”說完揚了揚手，服務員上前，端了茶水給袁開，開單子等待倆人點餐。

袁朗點了份牛肉咖喱拉面，袁開翻了翻菜單，最後要了海鮮拉面，又點了幾份小食，專心的等待食物的到來。

袁開笑了笑：“啊，一塊錢換一頓飯，很值哦。”

袁朗也笑：“錢財身外物，知己難求。而且碰巧我們都姓袁。”

說完倆人一起低了頭，又一齊擡頭，似乎雙方都被這樣的默契驚到，袁開垂了垂眼：“不知道為什麽，見到你有種很親切的感覺。”

袁朗聞言愕然，眼裏似乎暗流洶湧：“真的？”

袁開愣了一下，旋即擺着手：“不要誤會……我可不是彎的。只是很熟悉的親切感，像是家人一樣。”

“你今年幾歲？”袁朗不在意的聳肩問。

袁開好像很為難的轉了轉手中的茶杯：“其實确切多少我也不知道……養父說領到我的時候一口的上海話，才判斷我應該是上海的，那個時候傻呆呆，只會用上海話叫［我要回家］，養父其實也聽不懂，直到很久以後聽一個到家裏來玩的上海同學打電話時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所以你回上海是來找家人的嗎？”袁朗迫不及待的問。

“啊……可以這麽說吧。”袁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表情猶豫，“不知不覺對你說了那麽多莫名其妙的話，你不會當我神經病吧？”

“怎麽會呢……”袁朗低聲自言自語，服務員适時出現打斷，将兩個面碗擺放在桌上，又取出盤裏的碗碟。袁朗取出筷子，見對方用左手握筷，忽然就目不轉睛起來，袁開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解釋：“從小就這樣，養父怎麽打也沒用，最多就是和他一起吃飯的時候用右手。”

吃了一口面，袁開發現袁朗一動未動，遂擡頭疑問，卻看見袁朗眼睛裏滿是水汽：“怎麽了？你的面很辣？喝點水吧？”說完想要擡手招服務員過來添水，被袁朗一手按住。

“哥……”

“啊？”

袁朗顫抖着手摸出自己的皮夾，費了好大的勁才從皮夾內層取出那張舊照片，遞到袁開面前。

袁開接過照片，瞪着眼睛，好像眼珠都快掉下來，手指撫過照片上的人，背後的字，念：“開七，朗五。”

“那時你七歲，我五歲，我們全家去西郊公園的時候拍的。”袁朗忍住眼眶裏的淚水，聲音帶了濃重的鼻音，“你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