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

鐵路看了看時間,打了個電話給袁朗,告訴他自己臨時有要緊事,叫他自己先找點吃的墊一下肚子,等自己事情辦完再給他帶好吃的過去,那邊袁朗難得好說話的接受了鐵路的說辭,恩恩啊啊的應着。

等挂完電話,袁朗從床上坐起,收斂起臉上不正經的表情,擡腿爬到老板椅上,激活休眠的電腦,輸入了一連串的指令。

只是在上海司法鑒定中心的系統裏裝了一個寄生軟件,用來紀錄這些天來所有數據的輸入輸出,類似飛機的黑匣,自天涯那日在車廂內的敘述後,袁朗心如明鏡,不過他并不急于撕開[袁開]的面目,項天涯的突然消失絕對和這個人脫不了幹系,無論怎樣,能夠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接近那人,也是不錯的。

調出[袁開]的DNA檢驗結果并不難,很快就查到了在檢驗報告輸入系統後的三個小時,就又來自鑒定中心之外的數據源進入的痕跡,袁朗對着一屏幕的數據,微皺的眉緩緩松懈,抓起手邊的可樂朝自己嘴裏灌,辛辣的碳酸在口腔裏翻滾爆炸,說不出的爽快。

位于離徐家彙二十分鐘車程的南郊別墅大門口,一輛銀灰色的帕薩特在物業警衛的注目禮下駛入,鐵路把車停在充滿德國建築穩重風格的別墅前,別過頭對窩在後車座下的小沃交代:“聽到我的聲音,才準出來。”

“恩。”小沃握着拳頭,以很不舒服的姿勢蹲在窄小的空間裏,鼻頭被蹭得有些紅紅,環抱着自己,身上的黑色T恤背面印了一只兔斯基,此時因為衣服的褶皺而扭曲着。

敲了敲厚重的古典木門,很快門從裏面開啓——方才警衛放行之前和戶主确認過,不過裏面的人見到鐵路還是一點也不掩飾的表現了驚奇——淡淡擡了擡眼睑,Rosa穿着一套淡紫色的運動衣,透氣的布料勾勒出迷人的曲線,脖子裏還有細密的汗水,臉色白裏透紅,頭發用運動護腕牢牢綁成馬尾,很自然的甩在腦後。

“稀客稀客。”Rosa側身一讓,鐵路客套的一笑,進了屋。

室內裝潢是極盡的簡潔,寬敞,明亮,沒有一絲累贅,或者說完全看不出這套房子的主人性別為女,Rosa對鐵路的打量絲毫不以為意,擦幹頸部耳後的汗水,倒上一杯清水放到鐵路面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小口一小口抿嘴喝下。鐵路想起在辦公室的禮遇,舉起杯子表示感謝。

“你是第一個摸到我住處的同事,說吧,遇到什麽麻煩了。”Rosa在單人沙發上坐下,目光淩厲,明顯的沒有聽鐵路廢話的意思。

“你知道白度吧?”鐵路放下水杯交握雙手,幹脆爽快的開門見山。

Rosa似乎對從鐵路嘴裏聽到這個名字感覺很好奇,卻只是點點頭:“當然。反間諜科上海部老大。”而後一頓,“是我同校的師妹。”

師妹?鐵路表情立即有些古怪,那是什麽學校?專門培養這樣強悍到有些變态的女人……當下內心有些躊躇,Rosa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輕笑:“我跟她私下沒什麽交情,或者我可以這樣說,國安基本年齡相差無幾的人都是同期生,除了類似于你這樣被招安的。但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交情幾乎為零。”

鐵路點點頭表示明白:“你能幫忙打聽一個人的情況嗎?”

“什麽?”“他是特工科的人,現在被白度控制起來了,但事實上,我能證明他是無辜的。”

“你在開玩笑嗎?Falcon,我從不知道你有這樣天真的一面,反間諜科很敏感,我為什麽要去做這麽危險的事?”Rosa很不解,“還有,你怎麽會和特工科的人搞到一起?”

鐵路想了想,嘆了口氣,将來龍去脈隐掉某些部分,有選擇性的告知了對方,Rosa前面的态度至少可以證明她還是将他看成立場一致的同事,出于對屬下的關心才會這樣質問:“這件事,真要說起來,其實和我們信息科是有關的。”鐵路的重音落在“是”上,Rosa一擡秀氣的眉,一改剛才的态度,眼裏分明是饒有興味的光芒。

等鐵路辦完事一人來到樂山新村時,袁朗正捧着速食面看電視,幫他開了門,然後嗷一聲接過鐵路手裏的外賣口袋,冒着香氣的碗面也不要了丢在一邊,鐵路看了看牆上的白色挂鐘,這該叫夜宵了吧。

“馬健呢?”鐵路進了屋,摸出煙盒,收到袁朗警告的眼神,唇角一揚,把煙盒丢在茶幾上。

袁朗這才捧着标着上海某著名粥店LOGO的食盒,粥還是滾燙的,鐵路看了一眼,說:“就近買的,不過聽說不錯,排了會兒隊。”然後又補充,“晚上就不好吃口味重的東西了。”

“是,鐵爺爺。”袁朗吹吹調羹裏的粥,這個粥倒是不太粘,更類似泡飯,分明的米粒間夾雜着雪白的黑魚肉,綠的是蔬菜末,鮮而不腥,清爽可口。

鐵路對那聲“鐵爺爺”并沒生出多少惱意來,反正你要真惱了,反而讓這臭小子得意,于是彈出一支煙,指指陽臺,推開移門,進了全包式陽臺,打開窗戶,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起煙來。

“煙鬼……”袁朗小聲的抱怨了一下,擡起右手把一口粥送進嘴裏,脖子很自然的朝右邊微傾,鐵路挺拔修長的身影隔着刮花了的玻璃門落入眼簾,天花板上的燈光反射在玻璃上,同鐵路的背影肩膀處交疊,重合,亮得紮眼,手上的粥也忘了吃,反倒是玻璃那邊的鐵路,似乎有所感應一般轉過身子回頭,朝他一揚手裏還剩半截的煙,笑得眯起狹長的眼,重新別過臉去。

鐵路絕不算傳統意義上英俊潇灑的大帥哥,略顯單薄的五官,尤其是過于聰慧的雙眼,甚至應該不怎麽讨女孩兒歡喜——袁朗心裏這麽想。而正是這樣一雙狡黠的眼突然泛起的明亮笑意,仿佛正中靶子中心,紮在袁朗腦裏,意識到自己正在想些什麽,面前的粥卻再也沒了吸引力,袁朗有些呆呆的盯着白玉般的米粒,不聽話的心髒突然跳得厲害。

移門被拉開,微風卷着淡淡的煙味湧進屋子,鐵路一轉身就看見袁朗愣愣的傻樣,還以為他在粥裏吃到了不該吃的東西,問了句:“吃出米蟲了?蟑螂?蒼蠅?”

那人卻沒反應,鐵路好奇的湊上前盯着那一口粥,怎麽看也不像是有問題,索性張嘴,直接把調羹裏的粥送進了自己肚皮。

“……”袁朗受了驚吓,擡起一雙深不見底的眼,對上鐵路放大的臉孔,以及方才若有似無的淡淡煙草氣息,立時說不出話來,低下頭,頓覺兩頰滾燙。

鐵路舔舔嘴角,見他也不像想繼續喝粥的模樣,便接過調羹和碗:“不合口味就不要吃了。”

“……誰說不合口味……”袁朗擡頭,眼卻看着別處,“我只是剛才已經吃過面……一會兒就吃得下,我餓得很快!”

鐵路哈哈一笑:“知道你年輕,不用動不動就刺激我這個老人家。”

袁朗心知他還介懷自己上次的無心之言,也咧嘴笑:“你也不老,不用太難過。”

鐵路正要再說些什麽,腰間的手機震動起來,拿出一看,是石麗海,忙接起。

“老大,你趕緊上淨化看!”

鐵路立即別過頭問袁朗:“你電腦開着麽?”

袁朗點點頭,領了鐵路進卧室,移動鼠标,輸入密碼,讓到一側,鐵路點點頭,坐好,打開【淨化世界】首頁,只見平日裏陰森詭異的首頁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張鮮紅的圖徽。

“咦?”這一聲驚訝,卻是從袁朗嘴裏發出,鐵路不動聲色的回頭,一抹淡淡的笑出現在臉上,卻沒深到眼底。

“袁朗,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麽?”鐵路指着那張身份圖徽,正是标準美術體的【ACE】。

黑客的身份圖徽,有不可拷性,像先前Rosa在國安給鐵路看的兩份圖徽,都只是剪切的視頻格式,但這一份很明顯是本體,它的每一個色塊都精致清晰,不可能作假。

“你……”袁朗神色變了變,“知道我是Ace?”

鐵路沒有否認,袁朗驚得睜大眼,想了想:“那你是……?”

“火鳳,你師父。”鐵路一字一句的告訴他,“你告訴我,誰還能接觸你的電腦。”

袁朗尚未從這巨大的驚訝中回過神來,腦子裏一團亂,許久,才鎮定下來:“我知道是誰。”

“袁……開……”一個名字從兩張嘴裏同時出現。

鐵路想了想,迅速讓位:“小朗,你立即把這個網頁首頁換掉,馬上。”

袁朗額頭出現點點汗水,【淨化世界】目前已經被列為國內黑客的共同敵人,他的圖徽以這種形式出現在首頁,無疑宣布Ace加入了淨化,而他也會成為衆矢之的,自己一向低調——已經很久沒鬧事了,這一擊真是來得措手不及。

“我受到幾股數據源的攻擊……”袁朗鼻尖也冒出星星點點的汗珠,鐵路的手落在他消瘦的肩骨上:“鎮定。”

這兩個字像咒語一般撫平了袁朗紊亂的心緒,他開始入定,找出自己早先寫的病毒,嵌入指令輸出,催動肉雞進行洪水攻擊,鐵路眼也不眨的看着,房間裏除了噼裏啪啦的鍵盤敲擊聲,就只剩下老舊座鐘的指針滴答聲。

“子母病毒?”鐵路自言自語。

袁朗聽而不聞,一邊将子病毒發出,對方的服務器被這種子病毒自動尋找已經被嵌入的母病毒的巨大數據流所淹沒,子母病毒一旦結合,以滅頂之勢吞噬服務器,很快,袁朗再次打開【淨化】,該頁面已經變成了【無法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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