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夜幕深沉, 皓月當空。
不同于萬家燈火此時的靜谧,深夜的玉梧派出所裏忙碌異常。
京市西區大學城附近發生了轎車連環追尾事件,當夜執勤人員全部出動, 對于肇事者的審查問詢直到淩晨才結束,大廳裏亂糟糟的,受害者家屬和肇事方各執一詞,吵起架來比菜場還熱鬧。
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徐靳寒終于從繁雜的人事處理中抽出身。
他去走廊抽了根煙,回來的時候被範文華叫進辦公室。
老警員的工作間整潔端肅,範文華年過五十依然精神抖擻, 一雙眼如鷹一般從薄薄地鏡片後顯露, 端正自持不怒自威, 他從桌邊抽出份文件夾遞過來。
徐靳寒接到手中翻看。
範文華繼續說:“關于5?09兇殺案的調查工作上面已經做出了部署, 你跟把手頭上的事務先放放, 這兩周抽調到上級刑偵支隊協助工作。”
徐靳寒:“好的範隊。”
範文華點頭,吹去搪瓷杯口處的浮末, 問:“還有件事啊, 你的實習期也快結束了,有沒有考慮過畢業之後的打算?”
像公大這種隸屬于公安部管轄的大學一般是包分配的, 不過具體分到哪裏, 這還要參考學生的主觀意願,徐靳寒當初選擇這裏的時候就決定好了, 他的目标也從來沒有動搖過。
範文華當然是希望他能留在派出所,畢竟像他這樣肯吃苦能力又強的年輕人實在太少了,但是他心裏明白, 徐靳寒從一開始就是沖着刑偵隊的頭銜去的, 作為領導人, 範文華不得不考慮這一點。
幾乎每隔一段時間範文華都會旁敲側擊地說起這事,一說就是一個多小時。
徐靳寒拿着調派文件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朦朦亮了。
大多數同事已經對此見怪不怪,甚至還有人調侃:“又去領導辦公室‘開小竈’了啊...”
徐靳寒淡笑不說話。身邊有同組的隊員為他出言:“你也想去啊,那你也得像小徐一樣有那個本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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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夥紛紛擺手,誰不知道他是這批實習生裏的拼命三郎,這哪比得過啊。
聽隔壁的人聲調侃,徐靳寒靠在自己工位上眯了一會,等上早班的同事陸陸續續過來,他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睡一覺。
出門時,剛來的小于正狼吞虎咽吃着肉包,徐靳寒拍他的肩膀,提了句:“我剛跟範隊打過招呼了,明天早上102的審訊換你上,我晚點到。”
“啊?可平時都是你來的,我怕我搞不定啊。”小于嘴裏塞着包子吐字不清。
徐靳寒熬了兩個晚上,面容也不顯疲倦,音色清冽:“就是搞不定才要多練練。”
見推卻不成,小于只好應下,沒愁幾秒又發揮其八卦的本質,眉目一掃陰霾,擡頭問:“那徐哥你明天幹嘛去,是不是去相親啊?”
全隊人都知道徐靳寒現在是單身,但以他那樣優越的條件,隊裏想給他介紹女朋友的家屬不乏少數,只不過還沒有人在明面上提過。
“不是。”徐靳寒眼尾浮上不易察覺的笑意,“家裏有小孩高考,去加油助威。”
“欸?”小于覺得疑惑,“怎麽沒聽說過你有個妹妹啊。”
徐靳寒沒接茬,手重重在他肩上拍了兩下,“好好工作,走了。”
旭日初升,烈陽從半開的窗戶口斜斜透進來,映在那步伐遠去的人身上,将寬闊挺拔的背影拉得老長。
高考前,學校給高三的學生放了幾天假。
陳元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難得放下重壓,一家人去京市周邊的小鎮放松心情,那三天池鳶格外聽話,她什麽都不去想,把試卷習題通通抛在腦後,專心專意的吃喝玩樂。
高考前一天,三個人從小鎮回來。
池鳶看着書桌上厚厚的習題集和試卷,才真的有了高考臨近的實感。
京市的考試安排在7號和8號兩天。
陳元特意查過黃歷,說這兩天日子好,而且天氣也不錯,不冷不熱,不像去年那次大暴雨,因為路況擁堵,池鳶最後一門考試都遲到了一刻鐘。
今年陳元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再次發生,于是7號那天,一家人起得格外早。
徐靳寒開車送池鳶一家去考場,為應和好兆頭,陳元特意穿了件大紅色的旗袍,寓意旗開得勝紅紅火火,不過由于太過顯眼和獨特,一出現就被學校門口蹲點的記者追着采訪上了。
雖說是一回生二回熟,可真到了這天,池鳶不免還是有些緊張。
她等陳元和池弘毅下了車,才磨磨蹭蹭地去解安全帶。
校門口已經圍滿了來送考的學生家長,池鳶在對面看着,心情始終平複不下來。
徐靳寒沒出聲,伸手替她解開鎖扣,池鳶愣愣看着帶子縮回去,才底氣不足地問:“萬一,我是說萬一,我這次又考砸了怎麽辦?”
“我相信你。”他伸手揉揉她的腦袋,眸光清澈明朗,“不會有萬一。”
池鳶看着他,心緒莫名其妙地得到撫慰,她猶豫着問:“那,如果我沒有達到你心裏的分數線,你會不會生氣,然後再也不理我了。”
“不會。”徐靳寒看她是真的擔心,解釋說,“我對你沒有預設,也不會因為你考得不好就不理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似乎在分辨他這話的真假,過幾秒,池鳶才用力點了下頭,“好吧。”
這時碰巧車邊有人路過,敲了敲她這邊的窗戶,徐靳寒把車窗降下來,殷武和殷宋宋碰巧也跟她在一起考試,兄妹倆一前一後在自行車上坐着。
殷宋宋看駕駛位上是徐靳寒,就跟池鳶說先去學校門口等她。
殷武跟徐靳寒打了個招呼,載着人很快騎車過去了。
家人朋友都在,他們都是來給她加油的,池鳶覺得自己真不該那麽矯情,她除了怕打雷之外其他的事什麽時候怕過,不就是高考嘛,考好了高興考砸了又死不了人,怕什麽。
這樣想着,她看見校門口的保安已經打開圍欄,考生蜂擁過去,陳元和池弘毅采訪結束後就在車前沖她招手,池鳶再沒有後退的餘地,調整心情跟徐靳寒說:“那我過去了。”
“好。”他頓了頓,還是不可免俗地說了一句,“加油。”
這話在別人嘴裏聽過池鳶也許不覺得什麽,可是徐靳寒跟她說,就好像給她身上加了個滿值BUFF一樣,威力很大。
池鳶心裏開心,嘴上卻恰恰相反:“嘁,真俗氣。”
“好好考。”徐靳寒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溫情。
她眉心一動,趴在窗口問:“那要是考得好,有什麽獎勵嗎?”
“你想要什麽獎勵?”他饒有興味地問。
“想要你...”池鳶目光灼灼,不肯錯過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忽而話音一轉,笑眼盈盈,“幫我選一下大學,行嗎?”
“行。”徐靳寒眸色深沉,又加了一句,“要什麽都行。”
池鳶微愣,還沒來得及弄清他話裏的含義,就被陳元急匆匆拉走了。
她跟着走了幾步,回頭看過來。
徐靳寒同時下了車,身影溺在清晨的陽光裏,英姿落拓,視線遙遙落在她身上,專注且唯一。
那一刻令人心動,更讓池鳶難以忘懷。
高考這兩天徐靳寒各請了半個小時的假,上午送池鳶去完考場,下午考完再來接她。
也許是buff加成的緣故,池鳶考試前擔憂的事始終沒有到來。
不同于上一次考試,她覺得這次的試卷好像簡單很多,理綜的好多題型她都見過,英語聽力也不像聽天書一樣,寫作文更沒有那種抓耳撓腮半天憋不出一個字的感覺。
殷宋宋說這是她一年刻苦努力的成果,她已經歷劫成功整個人都升華了。
第二天下午英語考試結束,放下筆的那瞬間,池鳶肩上仿佛卸去一個很重的擔子,從上到下每一個細胞都是輕快的,路上所有的同行者都是她的夥伴,他們共享着此時此刻的快樂。
走出考場的那刻,池鳶知道屬于她的高中生活結束了。
被家人簇擁被朋友擁抱,她沉浸在這樣獨特而輕松氛圍裏,即将開啓人生的下一個征程。
半個月後,回校填報志願的那天晚上,班主任在食堂包間請全班同學吃飯,大家圍坐在一起,暢聊想象即将到來的大學生活,壓抑許久的緊繃神經瞬間松懈下來,班上很多人都喝醉了。
池鳶不懂節制,酒喝過頭,還哭着鬧着要大夥一起去K歌。
殷宋宋和傅瑩瑩連拉帶哄把人擄走,三個人坐在食堂門口的臺階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成一團。
夜深了,屬于畢業生的狂歡還沒結束。
殷宋宋把池鳶安撫在門口的石柱旁,指導她在手機上聯系徐靳寒。
電話挂斷後,在校門口等了沒一會,徐靳寒就到了。
殷宋宋把池鳶交給他,再走回學校找殷武,他晚上也喝了不少還在食堂窩着,殷宋宋什麽招數都用盡人怎麽都不肯走,只好發消息過來讓他們先回去。
池鳶這邊也好不到哪去,抱着柱子跟自家的一樣,說什麽都不願放手。
徐靳寒沒辦法,直接将人從柱子上薅下來,扛着扔回車裏。
池鳶吊在他背上覺得不舒服,又哭又鬧滋哇亂叫的。
徐靳寒恍若未聞,沉着臉給她扣住安全帶,視線收回來,掠過她細膩嫣紅的唇瓣,音色低緩帶了點威脅:“你再哭一下試試?”
作者有話說:
感謝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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