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為了那條旗袍不被別人買走, 池鳶抓緊時間去浴室洗漱。

還沒關門,轉頭看殷宋宋像條尾巴似的跟在後面,正殷切讨好地對着她笑。

“你幹嘛?”她擠好牙膏, 從鏡子裏看見身邊人欲言又止的神色,“有話就說。”

殷宋宋嘿嘿一笑,趴在門口說:“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池鳶把牙刷放進嘴裏,“嗯哼。”

“我剛剛跟沈照打電話,他說正好帶着弟弟在附近寫生,我們下午不是要去古跡博物館嗎?我想邀他過來跟我們一起,人多也熱鬧嘛。”殷宋宋說。

“......”這段話信息量太大池鳶根本沒反應過來。

她動作加快, 把嘴巴擦了, 才問:“沈照, 你喜歡的那個男生?”

“對呀。”殷宋宋點頭, 佯裝驚訝道, “我才知道,他家正好就住在這附近欸。”

“......正好?”池鳶聯系前後文, 再把來之前殷宋宋怎麽推薦霧城的話一結合, 傻子都能看明白了,哪來的什麽正好。

殷宋宋瞧她不說話, 着急起來:“行不行嘛鳶鳶...好鳶鳶, 你就答應我吧。”

池鳶觑她一眼,神情嚴肅:“你老實交代, 是不是一開始就打好這個主意了?來之前跟我說什麽霧城天氣好人也好來玩絕對不會錯,殷宋宋,你看我長得像笨蛋嗎?”

“......”殷宋宋見事情敗露, 索性把話說開, 揪着手指委屈道, “可是我哥又不準我見他,那就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了啊,而且你不是很喜歡這裏嗎,我也算将功補過了嘛。”

她和沈照的事池鳶從頭到尾都是知道的,殷武怎麽阻撓殷宋宋的她也清楚,這事要擱在以前池鳶肯定很生氣,說她見色忘義不拿友情當回事。

可現在她自己在這點上也好不到哪去,就更沒有立場說殷宋宋什麽了。

池鳶嘆口氣,勉強算是松了口:“行吧,看着這裏風景确實不錯的份上,這事就算了,以後你要再這樣騙我,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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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宋宋點頭如搗蒜:“我發誓!絕對不會再騙你。”

“這還差不多——”還沒說完,池鳶就看她沖到門口,“你幹嘛去,還沒吃早餐。”

“我不吃啦,那是買給你的,沈照在下面等我,我們一起吃。”殷宋宋美滋滋地趴在門口說,“你慢點換好衣服下來哦,我們就在樓下等你哈。”

“嘁,德行。”池鳶看着飛快閉合的房門,不禁失笑。

在房間吃完早餐,池鳶換好衣服準備下樓。

她沒有打擾殷宋宋的用餐時間,準備先去昨天那家服裝店買旗袍。

那家店在長街尾端的一條小巷子裏,門口的花圃邊長滿了爬牆虎和不知名的花。

池鳶過去的時候店裏還沒有開張,她一眼就看到貨架上的那件旗袍,向老板問價之後發現果然很貴,不過看在徐靳寒誇她的份上,池鳶還是忍痛付了錢。

從巷子出來沿路往回走,她跟着人群四處閑逛。

要回去的時候發現找不到對的路了,池鳶在路口徘徊好一會,才終于找到一個熟悉這裏的本地人問路。

那個男生看樣子跟她一般大,樣貌斯斯文文的,鼻梁上的眼鏡框讓她想到初中時期的班主任,男生給她指了條路,池鳶才發現剛剛她只是太急,走錯了一個岔路。

她道完謝,拎着衣袋往回走。

男生站在原地看她消失在路口,前面有個同伴轉過來喊他:“陸同舟,看什麽呢,走了!”

男生回過神,加快腳步跟上同伴,“來了。”

沒走幾步,還是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這次,卻只見到在路口叫賣的小販。

下午和殷宋宋他們去博物館,池鳶才覺得同意讓沈照過來是一個完全錯誤的決定,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八十多瓦的大燈泡一樣,走哪哪亮。

如果不是看在票價不便宜的份上,池鳶恨不得馬上消失在他們面前。

她暗自發誓,下次絕對不能單獨跟情侶出來,畢竟狗糧不用喂就飽了。

在博物館逛了兩個小時,三個人在門口找了個小攤乘涼。

沈照性子冷話不多,不過對殷宋宋還是很體貼周到,兩個人雖然還沒确定關系,但池鳶看得出來這也就是早晚的事。

喝完一碗冰鎮甜湯,池鳶把空間留給他們,獨自坐在一個單人位看手機。

班級群裏各種風景照應接不暇,有好多同學也跟她們一樣在到處旅游,之前因為高考池鳶把那個1000多人的八卦群屏蔽了,現在閑下來看看,發現經常活躍的ID還是那麽幾個。

她正看着,耳邊傳來一陣哄鬧聲,擡起頭,就被對面拐角處的一對情侶吸引了視線。

聽他們說話的內容,男生好像剛剛從外地過來,他在女生不知情的狀況下忽然出現,給女生一個出乎意料的驚喜。

池鳶看兩人抱在一起幸福的樣子,不由會心一笑。

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手機上,腦中陡然有靈光閃過,接着鬼使神差地打開訂票app,看了眼最近幾趟的航班時間。

如果她現在回去收拾東西的話...興許還能趕得上最近一班4點20的飛機。

池鳶在猶豫,畢竟這個想法來得太突然了,想想還是放下手機,重新靠回椅背上閉目養神,可她總是忍不住回憶起剛才看過的航班時間。

身邊入目可見的都是結伴同行的情侶,與其獨自待在這,還不如提前回去去見想見的人。

這個想法一旦成形,池鳶怎麽都坐不住了,她用兩分鐘的時間訂完機票,然後花了一刻鐘搞定殷宋宋,就立馬準備回去收拾東西。

殷宋宋看她火急火燎的樣子,還是覺得有點擔心:“你真的打算現在就回去啊?”

“我票都買好了,還能是假的啊。”池鳶把衣物全都一股腦兒塞進行李箱裏,都弄好後推到門口,“我現在擔心的是你,明天一個人回去真的沒問題?”

“我沒問題,沈照會送我去機場的。”殷宋宋說,“左右就差一天,能有什麽事。”

“也行,反正我們随時保持聯系。”池鳶看時間差不多了趕緊出門,“那我走了啊。”

殷宋宋送她下樓,猶豫道:“...對了,我哥那邊...”

她心領神會地點頭,“放心吧,沈照的事我會緘口不言,不過我也要提醒你啊,千萬別做什麽出格的事,不然你哥非得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我知道我知道。”殷宋宋笑起來,本來還想跟沈照一起送她去鎮門口,但池鳶非說不用,一個人拎着箱子風風火火地走了。

古鎮門口就有直通到機場的大巴,每半個小時一班,票價也不貴。

池鳶在司機的幫助下放好行李,到車後排找個了位子坐,客沒坐滿,到時間大巴準時開車。

看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池鳶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種雀躍的心情跟來時不同,就好像揣着一袋糖果在炎熱的天氣裏行走,小心又歡喜,生怕它還沒送到就化了。

直到排隊在機場檢票的時候,池鳶還是覺得自己這個舉動很不可思議。

這種迫切想見到一個人的心情,她從未經歷過,不過只要一想到徐靳寒待會見到她時的表情,就忍不住會翹起唇角。

兩個半小時的航程,來的時候覺得快,回去這次,池鳶卻感覺時間過得好慢,好不容易飛機落地,她率先沖出機艙去隔壁托運處取行李。

随着擁擠的人流,池鳶遙遙瞥過洗手池鏡子前的自己,腳步倏然停住。

她想起了那件旗袍。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裏閃過一秒,池鳶就這麽做了。

她拎着行李箱快步走進去,出來的時候人已經變了個模樣。

古典旗袍在現代化的機場大廳裏獨樹一幟,格外惹眼,配上她姣好的樣貌和散發出來的端柔氣質,從內廳走到門口的這段時間,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池鳶甚至還回絕了幾位跑來要微信的男孩子,她全程目不斜視,徑直坐上門口停着的一輛計程車,“師傅,去朝豫西區公安分局辦公樓,要快。”

“好嘞姑娘,坐穩了啊。”那師傅聽口音是個本地人,一聽她去的是公安局,油門直接一踩到底,路上特意抄了條近道避開市區晚高峰,四十分鐘不到就停在分局大樓門口。

池鳶付完錢下車,又把行李箱拿去附近的便利店寄存,快到樓門口才準備跟徐靳寒打電話。

她壓下躁動的情緒,清清嗓子等待電話接通。

然而,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

池鳶在牆角避陽的地方站了會,維持一路的好心情被這通電話打擊到,她稍稍斂住唇角,又繼續撥了幾次,結果還是跟剛才一樣。

“怎麽不接電話,難道還在忙...”她繼續撥過去,耳邊聽筒裏響了三聲。

在第四聲嘟音響起的時候,池鳶看見一旁大門口走出來兩個人。

徐靳寒穿着便服,身材高瘦精悍,五官在黑衣黑褲的襯托中鋒利異常,棱角分明。

池鳶面色一喜,剛要開口,誰知他背後還跟着一個女生。

她止住話音,看他們沿街往上走了沒幾步,随後女生的手挽上了徐靳寒的胳膊,兩個人旁若無人,有說有笑,俨然像一對情侶。

池鳶趁還未西沉的暮光仔細分辨,确認那就是徐靳寒沒錯。

而那個女生面容也很熟悉——好像是段瑜。

心裏一時浮起千百個念頭。

她挂斷無人接聽的電話,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從大路跟到窄巷,再到熱鬧非凡的商業街,池鳶保持不緊不慢的步伐,一路躲藏,直跟着他們在一家五星級酒店門口停住。

此時的保安外亭無人值守,她步履不停,搭配旗袍的皮鞋底在水泥地面上發出“嗒嗒”的聲響,這動靜很快驚動了前面同行的兩個人。

徐靳寒終于回頭,眉頭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緊緊蹙起,眼裏蓄着她看不懂的神色。

池鳶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她心裏清楚那并不是開心的表現。

他只是意外,只是詫異,并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高興或是別的什麽。

段瑜同樣看見了她,瞥見徐靳寒緊繃的神情,面容很快恢複如常,她拉過他的胳膊,音色下意識變得溫和柔軟:“時間要來不及了,我們走吧。”

池鳶聽見那句話,目光死死的盯着徐靳寒。

她期望他能馬上甩開段瑜的手過來跟她說話,哪怕是只喊一聲她的名字也好。

可是,這些都沒有。

他什麽都沒說,就像看見一個陌生人一樣,收回目光,繼續向前。

那瞬間,池鳶仿佛被一盆冷水兜澆下,所有的期待和欣喜在這一瞬間化為泡影。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再沒底氣留在這裏。

天邊在此時傳來幾聲悶雷,雲幕低沉,大雨降至。

池鳶沿路折返,魂不守舍地回到公安局取行李,她勉強揚起笑跟工作人員道完謝後,獨自一人在外院的椅子上坐下,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

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池鳶拿出來看,發現是來的時候太急忘記把那個八卦群重新屏蔽了。

她切進去,被屏幕上的幾句話吸引視線。

一潭活泉水:[話說,咱們學神有新的動向了,有同學看見他剛才和一個女生去酒店了。]

十二雨:[真的假的啊,不是說徐神跟他那個青梅竹馬很要好的嘛,怎麽說分就分了?]

笑笑:[聞到大瓜的味道,桌椅板凳搬好!]

吃不飽的飯飯:[青梅竹馬有什麽了不起的,要有感情早有了,還用等到現在?]

......

池鳶眸色漸黯,輕笑一聲。

不知是笑那屏幕上的話,還是嘲笑自己太自不量力。

是啊,她為什麽會以為徐靳寒對她不一樣就是喜歡她呢。

他和她從小一起長大,要是喜歡他為什麽從來都不提,他是不是也曾笑她癡心妄想...

無數負面情緒像潮水一般湧上來,将她殘存的理智吞噬。

遮陽傘的頂棚上傳來嘀嗒雨聲,很快雨勢漸大,大顆大顆的水珠落下又回彈,淋濕了旗袍的下擺。

池鳶不知道自己在雨裏坐了多久,只記得天色暗下來,街角的路燈亮起。

身邊有人走近,熟悉的溫度和氣味覆蓋肩頭,她動了動,垂眸看見身上的外套,像一個無聲無息的雕塑。

徐靳寒站在對面,深邃硬朗的五官浸在夜色中,看她的眼神一如往昔炙熱,甚至更多,心疼和歉意堵在胸口,嘴邊溢滿再多的話都無從說起。

衣服上幹淨柔軟的肥皂香竄入鼻息,從前池鳶無比依賴的溫度,此刻卻讓她生理和心理都感到不适。

她蠕動發幹的嘴唇,在呼嘯而至的風中,問了一個自己始終不願面對的問題——

“你之前說喜歡的那個人,是她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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