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池鳶一頭霧水的站在一側。

反觀徐靳寒的神色, 已經冰冷到透出些許刻薄:“我沒有弟弟。”

謝繼成迫于他的臉色,只好改口:“是...是我說錯了,可是小祈他還小, 不能被抓去坐牢啊,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幫他這一次,就這一次。”

“你的面子。”徐靳寒不禁冷笑,“你有幾分面子?”

謝繼成頓時啞口無言。

是啊,他沒養過他,也從沒問過他一句, 這麽多年, 只當忘了世上還有這麽個人存在, 如今事到臨頭, 他實在沒有立場去求他些什麽。

可是, 想到謝祈還在公安局關着,再怎麽樣, 謝繼成也得豁出這張老臉去求一求。

畢竟他能用的方法都用盡了, 現在就剩下這一條路。

然而徐靳寒态度強硬,他好話說盡都無濟于事。

謝繼成束手無策, 只得先行離去再做打算。

臨走前, 他看了一眼站在對面的池鳶,直到房門閉合才收回目光, 面色凝重地踩下臺階。

這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讓原本安靜的室內變得更加靜谧。

自謝繼成走後,徐靳寒一直站在玄關沒動, 池鳶心裏憋着很多想問的話, 最後都擠壓在胸口, 變得沉甸甸的。

見他從抽屜裏摸出煙盒,她忽然開口:“家裏的打火機好像沒油了,我下去給你買一個?”

“不用。”他放下煙盒,拉她進懷裏抱着,過了會問,“剛剛,有沒有吓到你?”

既然聽他這麽問了,池鳶擡手環住他的腰,“有一點吧,但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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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靳寒靠在她耳邊,聲音從胸腔傳來震顫:“不想問我他是誰?”

池鳶視線微頓,糾結幾秒,随後收緊手臂,搖搖頭說:“你上次不是說過他是問路的,我已經知道了。”

徐靳寒眉眼初融,對她的體貼尤為動容,“記得還挺清楚。”

“那當然,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很清楚,尤其是你小時候對我嗤之以鼻的那些。”池鳶哼哼兩聲,“這些賬我都記着呢,等将來我慢慢跟你算。”

“好。”他去親她的耳垂,“我等着。”

池鳶被弄得有點癢,随後笑着躲開,徐靳寒又找到她的唇,輕輕柔柔地舔舐着,熱度上升,呼吸逐漸變得粗重。

在玄關鬧了一會,他又哄她去沙發上,直到月色出曉才作罷。

等池鳶從浴室出來,就見他靠在陽臺邊抽煙,欣長挺拔的身影融進夜色,竟顯出幾分落寞與寂寥,她心念微動,提步過去,“從哪找的打火機?”

“電視櫃旁邊。”徐靳寒換個姿勢将她擁住,将煙稍稍拿遠些。

池鳶看他的側臉,想想還是問:“還在想下午的事?”

“嗯。”他沒否認。

“其實...你不管有什麽事都可以告訴我。”她斟酌着說,不想讓他一個人獨自背負那些,“說出來,心裏也許就沒那麽難受了。”

“我知道。”徐靳寒神色不變,最後吸了口煙再摁滅,“只是在想該怎麽說。”

其實有些事他也只清楚一個大概,零星的片段不足以編織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所以他不知該從何說起。

池鳶看他為難,便提議:“那不如這樣,我來問,你只管回答就是了。”

“倒也行。”徐靳寒拉她到陽臺的藤椅邊坐下,晚風習習,有絲縷寒意浸入他的聲音,“想知道什麽就問什麽。”

池鳶靠在他肩頭,将心裏的疑問盡數吐出。

徐靳寒回應得從不敷衍,十分耐心。

夜色彌漫,點滴星辰在天幕中閃爍。

一問一答間,那些如煙般的舊日往事,像一副來自過去的畫,徐徐呈現在眼前。

十多年前,陳素芳和徐偉國還是一對令人豔羨的模範夫妻。

陳素芳清雅知性,跟徐偉國是大學同學,兩人畢業之後就結了婚,又一起進入服裝廠工作,結婚不到一年,陳素芳就懷有身孕,次年12月産下一個男嬰。

徐靳寒從生出來的時候就很聽話,不吵不鬧,很少會笑。

相反,徐偉國天生一張笑臉,見誰都樂呵呵的。

周歲宴的時候,不是知哪個遠房親戚開了句玩笑,說徐偉國的兒子跟他長得一點都不像,不僅如此,連膚色和五官都不太一樣。

徐偉國當時笑笑就聽過了,還嗆聲說:“跟我長得不像那才好,要長得像他媽,又漂亮又白,到時候好出去招惹小姑娘。”

後來,徐靳寒慢慢長大,倒真應了徐偉國的話,從幼兒園到小學,徐靳寒的異性緣都格外好,每回徐偉國去接他的時候,總能看着一溜小女孩跟在他後面。

時間在平淡但溫馨的日常中緩慢流逝。

直到徐靳寒上初中的時候,因為爬樹摘果子摔傷了頭,自那次從醫院回來之後,徐偉國就好像性情大變,從之前的慈愛寬和變成後來的粗魯暴力,跟陳素芳吵架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徐靳寒不清楚大人之間的事情,只是覺得從前的那個家變了,開始越來越抵觸回家。

等他真正意識到這件事的症結所在,是在高二那年。

他因為參加校內的籃球比賽,比平常提前了一個小時回來。

還沒進門的時候就依稀聽見屋內傳來的争吵,徐靳寒覺得厭煩,準備進去放了東西就走,卻聽見從卧室傳來的零碎對話——

“...你是不是又去見他了?”

“難怪姓謝那小子生意做得這麽大,心裏頭算盤打的挺響啊。”

“...老子幫他養孩子,連老婆也要陪他睡覺!”

“陳素芳,你就是個不要臉的臭□□!”

回應他的是一道響亮的巴掌聲。

至于陳素芳說了什麽,徐靳寒沒有再聽。

那晚他跑出去,圍着沿河棧道來來回回跑了十幾趟,直到喉嚨管裏冒出血腥味,才清楚的意識到,那些徐偉國的種種不滿和發洩,原來切切實實都由他而起。

後來,徐靳寒趁徐偉國不在的時候,翻到了壓在櫃子底下的那張親子鑒定書。

那之後,他回家的時間就更少了,高三那年,徐靳寒以學業繁重為由申請住校。

同年十月,徐偉國将家裏的存折和房産合同一應拿走,陳素芳郁郁寡歡,幾次自殺未遂,常年卧病在床,直到徐靳寒參加完高考,才終于拖不住疲倦的身子,在家服用過量安眠藥去世。

在那之前,陳素芳曾經帶着徐靳寒去過一次謝家。

那是徐靳寒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謝繼成當時正帶着謝祈在別墅的院子裏打羽毛球,徐靳寒遠遠望了一眼,什麽也沒說,拉着陳素芳就走。

這些年,謝繼成并未在徐靳寒的人生裏充當過任何角色,就好像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他們之間唯一的羁絆,是橫在徐偉國心頭永遠無法抵禦的魔障。

“所以,高三那年你堅持要住校就是因為這件事?”池鳶聽他說完這些,才問。

徐靳寒語氣平平,音色有些發緊:“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心裏忽然就覺得很難過,那次池鳶還以為是他不想再跟她一起上下學,為此還莫名其妙跟他冷戰了一段時間。

現在回想起來,她只覺得自己好讨厭。

她無法想象徐靳寒得知真相的時候該有多難受,她那個時候應該要陪着他的。

“對不起。”池鳶用力地貼近他胸口,“我那個時候不知情,還跟你亂發脾氣。”

徐靳寒揉揉她的腦袋,想起以前的事,眸色漸暖,“不用對不起,當時也多虧了你。”

多虧你,我才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在找不到起因和出路的時候,池鳶是唯一一個能讓他從噩夢中清醒過來的人,她喊他的名字,就是在承認他的過去,是在證明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徐靳寒想,如果那時那刻沒有她,他一定很難重拾信心,度過那段難熬的日子。

池鳶抱着他的手逐漸收緊,她想安慰他,卻又害怕會讓他更難受,最後只是說:“放心吧,我以後肯定會好好對你的,保證不再讓你受一丁點委屈。”

徐靳寒柔聲應着,掌心在她肩頭摩挲。

“你別不開心了。”池鳶又說,“謝祈的事你不想管就不管,反正你馬上就要出差,他爸爸也找不到你。”

徐靳寒笑了笑,片刻後想到什麽,些微上揚的嘴角又緩緩拉平。

周末過完,徐靳寒啓程前往鄰市。

他每回出差池鳶都擔心得不行,臨走前千叮咛萬囑咐,讓他一定保重自身,平安回來。

回歸學校生活,池鳶又開始三點一線的日子,大部分時間被上課和視頻拍攝所占據。

經過私底下的勤加練習和刻苦鑽研,她逐漸掌握了一套自己的訓練方法,在拍攝中的鏡頭感也變得自如起來。

因着幾部短視頻在各類社交平臺上的熱度,池鳶收到了不少類似的拍攝邀約,但跟和碩的合同中有限制條例,她不能擅自接私活。

不過和碩本身就是一個大平臺,池鳶在短視頻上積累了一些名氣之後,公司負責這類型的經濟人也給她抛來橄榄枝,邀請她去參加一個網劇的女三試鏡。

試鏡那天,正好是徐司媛從美國回來的日子,池鳶一早就答應要去接她。

好在試鏡過程還算順利,結束後池鳶直接打車去機場,才得以趕在徐司媛下飛機前到達。

一年不見,兩個人還跟之前那樣,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吃完飯還覺得沒說夠,又找了家咖啡廳坐着繼續聊。

“你這去國外鍍了層金回來還真是不一樣了啊。”池鳶托腮打量她。

“有嗎?”徐司媛低頭看一眼自己,“不就是膚色深了一點,頭發燙了下,其他的沒變啊。”

“不是這些。”池鳶悠悠道,“我說的是氣質,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迷人魅力。”

徐司媛愣是被她的樣子逗笑了,沒好氣地瞥她一眼,“都是從哪聽來的廣告詞。”

池鳶眨眨眼,雙手合十做虔誠狀:“從我心裏。”

“......”徐司媛無奈扶額,“你真是夠了。”

鬧了一會,隔壁不知道是誰開了手機外放,播放的正是池鳶拍攝的那幾部短劇。

那人看得津津有味,全然沒發覺劇裏的女主角就坐在他對面。

徐司媛收回視線,說起池鳶如今在網上的流量,“說真的,你怎麽忽然想起來去拍這個了,我記得你以前對上鏡很抵觸啊,上學的時候邀你去拍學校的宣傳片都費勁。”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面對鏡頭就緊張。”池鳶說,“去拍視頻也算是巧合吧,我面試的時候沒想過會被選上,要怪就怪他們給的錢實在太多了。”

徐司媛笑,一眼就看穿她,“除了錢以外,總有那麽一點熱愛吧。”

“熱愛嘛。”池鳶伸出小拇指比個手勢,佯裝吝啬,“就這麽點吧,不能再多了。”

久別重逢相談勝歡,等從咖啡廳出來外頭的天已經黑了。

徐司媛跟池鳶約好周末再去找她,順便給她一個驚喜。

“什麽啊,神神秘秘的。”池鳶跟她一起走出咖啡廳。

徐司媛不肯透露,“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池鳶的手機就傳來響動,徐司媛湊過來看,“誰啊,我哥麽?”

“不是。”是一個陌生號碼。

池鳶按下接通鍵。

過幾秒,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徐司媛目睹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下去。

作者有話說:

差不多快要收尾啦!

感謝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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