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3)

內的熱氣不斷。

林浣在床上翻了個身子,揉了揉迷蒙的眼睛,轉頭又歪了過去。懷孕到現在,算起來也有四個多月,惡心嘔吐這般的反應,倒是一直都不曾有,卻随着肚子一天天增大,越發的犯困,每日裏總是恹恹的,似是提不起精神。

外頭屋子裏守着的朱璃與念韶一邊兒做着預備給孩子的衣服,一邊兒細聲閑話。

“你說這韋姑娘到底怎麽想的。便是要教養幼弟,也不需終身不嫁啊!倘若她嫁了個好夫婿,豈非也是弟弟的一道助力?且韋大人就這麽一個兒子,韋家族裏也不是沒人,哪裏會沒人照管。韋姑娘這麽做,不會……”朱璃環顧了一番,壓低了聲音接着道,“不會真是看上了咱們王爺,不肯嫁給旁人吧?”

念韶慌忙丢下針線,悟了朱璃的嘴,偷偷瞧了眼內室,見沒有動靜,這才罵道:“胡說什麽呢!那韋姑娘愛嫁不嫁,關你何事!王妃在裏頭歇着呢,你小心讓王妃聽着了!依我說,王妃便不該将這事告訴你,沒得你知曉後這般胡來!”

朱璃拍掉念韶的手,鼻子一哼,“你當我是棒槌啊!外人跟前我能透嗎?這不是和你閑聊兩句。我也是擔心。韋姑娘還呆在芳菲院的時候,我遠遠見過一回,那模樣,別說,長得還真好看。且韋姑娘和王爺怎麽說也相處了一些時日,又有之前‘英雄救美’的戲碼,我才……我多想一些也很正常。”

“呸!”念韶啐了一口,正要罵她,便聽得林浣在裏頭喚道:“來人!”

朱璃念韶吓了一跳,慌忙進屋裏去伺候。一邊服侍林浣起床梳洗更衣,一邊偷眼幾次去瞧林浣臉色,只林浣面上平靜無波,朱璃一時也沒了底。不知方才外頭那些話,林浣聽到了不曾。

直等得收拾妥當,林浣顧自拿了三字經在一邊慢慢誦讀以做胎教,朱璃輕手輕腳出了屋子,這才舒了口氣。

念韶笑罵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口沒遮攔!”朱璃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林浣自半掩的門縫間瞧見這一幕,搖頭失笑。

不論如何,韋家姑娘都是不可能進府的。因為,那夜被陳家堵截,韋母慘死,韋姑娘慌亂間将韋家公子藏在山洞裏,自行引開追兵,只不幸被俘。而更不幸的是,那些人簡直禽獸不如,本是要殺了韋姑娘,只瞧見韋姑娘樣貌身材皆是不俗,便傻了眼,一個個如同色中惡鬼,起了歪心思。徒明諺趕到的時候,已是晚了一步。

當然,那些惡賊,徒明諺早已殺盡了。且徒明諺本答應了韋姑娘,此事不會與外人道。這些林浣之前都是并不知道。只後來半是較真半是玩笑地拿了韋姑娘與徒明諺打趣,又有了與徒明諺交心的那一夜,徒明諺才将此事告知了她。

清白已毀,不論嫁去什麽人家,都會被發現。一旦揭露出來,鬧得人盡皆知,不管是無可奈何,還是其他,韋姑娘這輩子便也不必做人了。且必然累得弟弟難以出頭,便是韋家族中女子,婚嫁上也會受不少影響。

如今借着父母遺命,撫養幼弟之言将一切求娶都拒了,倒也不算壞事。更得了孝義之名,與日後幼弟前途上也會有所幫助。

只是,可惜了!可惜了這麽一個堅韌不屈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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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浣嘆了口氣。她在這世上活了十幾年,深刻明白,這一世社會對于女子的苛刻。清白之事,便是二十一世紀的女性,遭了這麽一回,也未必能跨的過去,更遑論土生土長的韋姑娘。她難以想象,韋姑娘是如何撐下去的。

死有很多種方式。只是,死了容易,活着難。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活着。帶着噩夢與屈辱活着。可她卻做到了。

對于這個韋姑娘,林浣心裏升起了一份不一樣的情感,并不僅僅只是贊賞,還有欽佩。她在經歷了人生最艱難的境地之後,依舊沉着冷靜地一步步部署,選擇了一條最合适的路。擊打天門鼓,為父母,為自己報仇。誓言終身不嫁,保韋家名譽。撫養幼弟,以期揚韋家門楣。

面對為了保護自己,而孤身引開追兵受難之後又為了自己成才,辛苦教育栽培的終身未嫁的長姐,韋家公子怎麽都不會薄待了去。林浣相信,這樣的女子,只要她願意,她便可以活得很好。這般想着,嘴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慈愛地摸了摸凸起的肚子,重新一遍遍誦讀着三字經。

青瓊掀了簾子進來,滿臉喜色,揚着手裏的信件道:“王妃,老爺太太從揚州捎過來的信!”

林浣騰地一下,自貴妃榻上站起,搶過青瓊手中的信件,看完後臉上堆滿了笑容,高興地在屋子裏轉了個圈,将四個丫頭全叫道了跟前,又讓人喚了王媽媽來,拿了填滿了禮單的紙張遞給王媽媽,“媽媽幫我看看,這樣可行不行?”

王媽媽還沒來得及答話,林浣已搖了搖頭,起身又讓幾個丫頭将屋子裏當初的嫁妝箱子擡出來,一個個打開挑選。

王媽媽拿着那張厚重的禮單,瞧着這番架勢哭笑不得。四個丫頭則是被指使地團團轉,卻也沒弄明白,林浣這鬧得到底是哪一出?

徒明諺正巧下了衙回來,在裏屋門口,擡起的一只腳不知是進還是不進。掃視了一圈,這屋裏,還真沒有他落腳的地兒。瞧着林浣難得的好興致,又不忍打擾。這些日子,林浣因着懷了孩子,精神不濟,總覺得困倦。每日裏也只固定時辰在院裏曬曬太陽,走動走動。難得見這般歡喜,興致勃勃。

還是王媽媽最先瞧見了,朝徒明諺行了禮。林浣這才回過頭來,“王爺!”

徒明諺只得墊着腳尖,撿了空隙的地兒走到林浣身邊,“什麽事兒,這麽高興!”

林浣拿着手裏的信在徒明諺跟前晃了晃,“王爺瞧,嫂子又懷孕了!”

徒明諺撇了撇嘴,“怎地比你自個兒懷了孩子還要歡喜。小心,寶寶吃醋!”說着,手不自覺的撫上了林浣的肚子。只一沾又迅速跳了開來。

林浣奇道:“怎麽了?”

徒明諺滿臉驚恐地瞧着林浣的肚子,“他……他……動了……”

“那是孩子知道他爹爹回來了,在和他爹爹打招呼呢?”林浣失笑,原來徒明諺不知道胎動,心裏卻也很是歡喜,四個多月,這是孩子第一次胎動。

徒明諺半信半疑,“他還會打招呼?”

林浣猛點頭,“當然了。咱們孩子聰明着呢。知道他爹爹在和他說話,不能出聲應答,只得這般回應。”

徒明諺頓覺有趣,又将手掌撫上林浣的肚子,只放了許久也不見再動,不由皺眉,“他怎麽不動了?”

“孩子還小,精力不夠,動一會便要休息的。”

徒明諺恍然大悟,“難怪你最近總愛睡覺。原來都是他帶累的。”

林浣撲哧一笑,“王爺只需每日裏多和孩子說說話,孩子感覺得到,自然便又會回應你了。”

“這就是你總拉着我給他念書的原因?又是三字經千字文,又是四書的,我只道你耍我玩呢。他真能聽見?”

這話一出,林浣便有些不高興了,哼道:“我何時耍過王爺?他如今還小,便是不能懂,但也是有幾分感應的。即便不能對那些書有什麽印象,總也習慣了他爹爹的聲音,以後豈不更會同你親近?”

聽得第一句,徒明諺本還在心中腹诽反駁,何時不曾耍過他?寒山寺借着阿吉埋汰他,後來又是讓他爬樹,又是說他耗子的,不都是?只聽得後幾句話,立馬又笑逐顏開,忙拉了林浣躺下,拿了林浣之前丢下的書,一字一字念得比以往更是認真,更是铿锵有力,還不時地帶着笑容瞧着林浣的肚子,像是那肚子真會回應他一般。

王媽媽和四個丫頭瞧着徒明諺進來,便極有經驗地退了出去。屋子裏只剩了兩個人。又是火牆,又是地龍,很是暖和,也沒有炭燒的那股味兒。林浣對着心血來潮,興致勃勃地徒明諺瞪了一眼,聽得他抑揚頓挫地念書聲,暈暈乎乎地,不過一會,又有了幾分睡意。只聽得徒明諺忽而道:“動了!動了!他又動了!”

徒明諺高興地手舞足蹈。

林浣翻了翻白眼,歪了頭,且睡自己的,懶得理他。徒明諺正說的起勁,回頭見林浣已進入了夢鄉,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突然間被人潑了盆涼水,沒了一同分享的人,似是自己的所有歡樂也失了意義。

只瞧見林浣精致慵懶的睡顏,嘴角又彎了起來,小心地抱了林浣安置在床上,想要躺下身抱着她,卻又怕驚醒了她。只得蹲在床邊,攀着床沿,明亮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林浣,手掌放在林浣凸起的腹部,雖然孩子似乎也跟着休息了,沒了胎動,但徒明諺卻怎麽也舍不得移開,生怕錯過了孩子的每一個動作。

☆、56

此後,每日裏,徒明諺便是再忙,也總要抽出時間給孩子念一段書。或是四書五經,也有游記雜學,甚至還有兵書。

對于胎教,林浣往常取的不過都是些《三字經》《弟子規》等幼兒教育書籍,偶爾也讀四書。游記雜學倒還罷了,只這兵書,卻是瞧得林浣哭笑不得。徒明諺美其名曰,不知孩子如今喜歡什麽,只得每樣都選了,全方面發展。

徒明諺拿着兵書,也并不一味誦讀。每念至一處,總能舉一反三,擇了史上有名的戰役來佐證。且他說的繪聲繪色,到讓起初還猛翻白眼的林浣真真聽了進去。說道盡情處,興致激起來,也與他一同辯論,談論戰役中的将領,戰術,戰略。

林浣終于知道,對于出京,徒明諺只怕是計謀多年,不單單只為了給奪嫡增添一份籌碼。這之中,還有他的理想,他的驕傲。能夠對史上的戰役如數家珍,随口便能言及領兵将軍的性情及用兵喜好,便是對西北地形也多有了解。這番功夫不說三兩日,便是三兩年,也未必能成。

而讓徒明諺越發驚訝的是,林浣對于兵書軍事雖算不得精通,卻也有所了解。徒明諺一說一點,她便能明白,且舉一反三,觸類旁通。有時對于一些戰役中的戰術戰略政策,也總有一番不同的看法。雖說的并不全對,但卻讓徒明諺看到了一個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思維方式。

林浣,像是一個華麗的迷宮,讓他迷迷繞繞,困頓其中,卻不想也不願走出。一步步探尋,一步步摸索,每一處迷宮的拐角都似有驚喜在等着他,讓他好奇而又期待,越是歡喜越是沉迷。

臘月初八。

丫頭們上了臘八粥。不過一會兒,徒明諺便吃了個幹淨。拿着瓷勺敲着碗底,叮叮咚咚,輕聲作響。

林浣不免好笑,“王爺若是喜歡喝,讓丫頭再盛一碗便是。”說着便伸手去接徒明諺手中的瓷碗。徒明諺反握了林浣的手,笑着搖頭道:“你身子重,不必了。你吃你的就好。”

林浣皺眉,今日的徒明諺看起來,總覺得有幾分古怪。抽回了手,忍不住問道:“王爺可是有話要和我說?”

徒明諺嘆了口氣,總是瞞不過她,也不可能瞞着。只瞧着林浣,卻多了幾分愧疚,“西北傳來軍報。戎狄犯邊。”

林浣握着瓷勺的手一頓,滿勺的粥湯全灑了出來。一旁伺候的青瓊忙拿了帕子清理了,又端了清水給林浣淨了手,重新盛了臘八粥端上來,只林浣再沒了吃的心思。心不在焉的動了兩下瓷勺便放了下來,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今日早朝上收到的消息。”

林浣點了點頭,便不知該再說些什麽。出戰是徒明諺早就計劃好的,也是她早就知曉的。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這事來的這般快。

“邊陲時有傳戎狄犯邊,每逢冬春季節,戎狄缺衣少糧時,總會來那麽兩趟。這一次,是小股兵力騷擾,還是大軍壓境?”雖是這般問,但林浣心裏早已有了答案,若是一般的滋擾,邊境自有守軍,何須擔憂?

“戎狄始終是心腹大患,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父皇早有攻打之心。只慮着四川福建都有隐患,怕若是這兩方借着西北戰事滋生事端,朝廷應付不過來。如今,福建水師也越發見了氣候,且四川之事平定。便是西北不生事,父皇也會找時間主動出擊。總不能讓我邊陲子民,日日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

林浣皺了皺眉,這點她自然也明白,只是,如今卻不是作戰的好時機。遂搖頭道:“西北苦寒,當地駐軍是受慣了的,也便罷了。若要大戰。邊陲的兵力必然不夠。需調兵增援。可大軍長途跋涉,又在西北寒潮之地,只怕一時難以适應。且,依着皇上不服輸的韌勁兒,便是要一擊必中,不将戎狄打退個幾百裏,哪裏肯罷手?這可不是幾個月的時間可以勝得了的。軍饷,糧草,只怕國庫裏的不夠。”

二人談論起來,滿桌的飯食也便沒人動了。徒明諺幹脆揮手讓人撤了炕桌,道:“你放心,父皇不是好大喜功之人,更不會打無把握的仗。這些年,國內尚算太平,除了四川這次,并沒有大戰事。國庫裏總有些存餘。總也能支撐個一年半載,此後便看你哥哥的了!”

淮揚乃江南富庶之地,魚米之鄉。糧草供給自然豐厚。且,江南鹽政可是肥油。整個大周,便是沒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的賦稅收入來自此處。所以,巡鹽禦史之位重之又重。皇上将林如海調去揚州,也是為了将揚州鹽茶兩道握在手中,為大戰積蓄經濟實力的意思。只是,林如海此去才不過數月,能夠勉強壓住揚州動蕩的局勢已是十分不錯,哪裏能這麽快便有大建樹?也只有待明年看情形如何了。只這情勢,又是誰可以說得定的?

林浣心下惴惴,坐立不安。徒明諺摟過,一遍遍安慰,又蹲身下去,半跪在林浣跟前,小心地撫上林浣凸起的肚子,略帶了幾分歉意道:“本以為還需再過些時日,便是再如何,也應該能瞧着他出生。只如今看來……”

聽着徒明諺遺憾的嘆息聲,林浣道:“什麽時候走?”

“西北那邊情形不容樂觀,只怕等不了。左右便在這幾日。只等着父皇的旨意。”

林浣皺了皺眉,“我記得,如今西北那邊的經略使是先皇後的娘家人。那麽這次領兵去支援的人選可定下了?”

徒明諺的眉宇也跟着凝了起來,“周将軍身經百戰,雖年過半百,但寶刀未老。又與戎狄對過手,自然是會去的。我會找機會想父皇請纓,跟過去。”

周将軍也是義忠親王的人。只這些年,皇上怕駐地将軍兵權在握恐生事端,這才調了回京。大周駐兵将領,向來是三年一換。特殊地區,也有五年一換。但不會任由大将永駐。

如今,戰事突起,經略使與周将軍皆是一方之人。若是之前便也罷了。只前些年,義忠親王不太安分,惹了皇上不高興。本來受了訓誡之後好了許多,只陳家一倒,在陳家案中立了大功的義忠親王又得瑟了起來。這般一來,皇上心裏自然有幾分不放心。只是為了戰事的勝利,這兩人又不可或缺。于是,便需要第三個人一同前往,也有監視之意。

徒明諺是皇上親子,身份上自是夠了。只是,在這般的強敵環視之下,徒明諺既要想辦法,争取軍功,贏得士兵的贊賞與信任,又要處處提防周将軍與經略使。林浣想起來便覺得背脊冷汗涔涔。只奪嫡之戰必須有兵權在手,便是自己兵權不夠,也總要将握有兵權的那一方拉下馬。徒明諺是非去不可的。林浣嘆了口氣,只得道:“我去給王爺準備行裝。”

不出三日,皇上便下了聖旨。由周将軍和徒明諺各帶一方人馬前往西北。

“這裏邊是給王爺做的衣裳。我尋了庫房裏壓箱底的蠶絲緞做的。輕薄便利,卻也保暖。王爺穿在裏頭,可以擋擋西北的寒氣。這裏邊是向太醫要來的上好的藥膏,金瘡藥,清熱疏散,或治風寒的都有。王爺且先備着,只……只希望……希望用不到才好。”

林浣一樣樣地指給徒明諺,一件件不厭其煩地說着,不知何時,聲音不自覺便帶了哽咽,鼻子也酸楚起來。

徒明諺從後抱住林浣,“我走後。你好好養胎,好好照顧孩子。不論聽到什麽,都不要信。記得,我一定會回來!”

“嗯。旁人說什麽,我都不信。我只信王爺!”

“若是有什麽事,便去三哥府上找三嫂。”

門外阿東喚道:“王爺,時辰快到了,皇上還等着呢。”

二人相看一眼,像是還有許多許多的話,不曾說,可時間卻已等不得了。

徒明諺只得道:“阿東阿西阿南阿北,我帶走了。阿中阿發留給你。他們信得過。”

林浣點了點頭。徒明諺一身戎裝,穿着粉底皂靴,擡步便往外走。

“徒明諺!”林浣忍不住喚道。

徒明諺有些驚訝,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卻是在這種境地。

“歲安!記住你說過的話!為了我和孩子,一定要回來!活着回來!你說過的,這輩子都不許騙我!”

徒明諺應了一聲“好”,卻并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着。他不能回頭,不敢回頭,怕一回頭便舍不得,再走不動。

出征的號角響起,忠順王府便在朱雀大街。便是坐在屋子裏,林浣也可以聽見那整齊一致的步伐聲,踢踏踢踏,一陣一陣像是叩擊在林浣的心裏,每一下都鑽心的痛,胸口似是被什麽東西堵着,半天順不過來。

徒明諺走後,林浣才知道,徒明諺對于自己有多麽重要。從什麽時候開始,便是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所謂的荒唐王爺已經住在了她的心裏。她開始每日每夜的想念徒明諺,想他在做什麽,現今到了哪裏,是否餓着凍着,是否也和她一樣思念着她。因着懷孕,她的身子有些臃腫,尤其雙腳,浮腫的連往日穿的鞋都塞不進去,只得另做了。徒明諺每夜睡前總要用熱水跑了,給她揉上一陣。肚子漸漸大了的時候,仰卧右卧都不适合,林浣只能左側卧睡覺。這般久了,便很不舒服。徒明諺每每半夜給她按摩,幫她偶爾活動活動,再恢複左側卧位。

可這些,如今沒了徒明諺,她只得自己一樣樣習慣過來。

林浣還養成了一個習慣,便是每日裏總要雙手放在肚子上,和孩子說話。說他的父親,徒明諺曾經說給她聽的那些往事,她如今一件件說給他們的孩子聽。還有,她和徒明諺的點點過往。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見便到了年節。

這是林浣嫁進皇室的第一個年節。只是,徒明諺卻沒有陪在身邊。她的身邊只有忠平王妃相伴。許是因着徒明諺為父分憂,以身犯險去了西北的緣故,皇上破例賞賜了許多的東西。皇室年節規矩多,可她與忠平王妃兩個都懷着身子,便也得了不少的特許。

這般下來,不論是除夕,大年初一,還是上元節,林浣都不過是在宮裏走個過場。只月份漸漸大了,即便誰也沒敢讓她站着,也沒敢讓她勞心,只坐着瞧一衆宮女懸了宮燈猜燈謎,不過一會,也覺得有些累。

太後身子自陳家一事稱病後,便一直不太舒爽,只年前卻又好了許多。這會子看到林浣滿面倦色,忙慈和着道:“累了便先在我這宮裏歇着。這會子還早。總得等皇上過來應了景,才好散場。”

忠平王妃月份比她大,前日裏,已是産下了麟兒,如今正在月子裏,今日沒有來。在場的孕婦便只剩了林浣一人。林浣本覺得此舉不妥,但太後又勸了一回,喚了宮婢上前扶她。林浣瞧了瞧肚子,這才跟了下去。

躺在暖炕之上,林浣怎麽也睡不着。今日不知為何,她心裏總是不舒服,像是有什麽事發生,心揪揪地,十分難受。總是忐忑難安。側卧着略翻了個身,肚子便痛了起來。林浣大驚,再不敢胡思亂想。深呼吸了一回,肚子稍稍平靜了,這才放心。

只眼見便要睡去,朦朦胧胧間聽得外頭守職的兩個宮婢私語,“這忠順王妃也是可憐。與忠順王成親還沒一年呢,忠順王便去了戰場。只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林浣的睡意瞬間吓跑了個幹淨,是生是死?什麽叫做是生是死?

只聽得那宮婢又道:“也是運道不好,聽說是遇了埋伏,又逢幾天幾夜的大雪,遭了雪崩,怕是屍體被雪裹埋了也不一定。說是前兩日來的消息,只念着忠順王妃懷着孩子,大家夥都瞞着,沒敢說。”

林浣但覺頭頂如遭雷擊,晴天霹靂,整個人像是跌進了冰窖裏,有仿似全身的血液都被抽離了一般,肚子也跟着一陣陣疼痛。林浣“啊”地一聲。

外頭的宮婢忙進來查看,只見林浣滿頭大汗,上前一查看,才發現,林浣的褲子,被褥都濕了,羊水破了膜,已是流了出來。

林浣心下大駭,抓了一個宮婢的手,道:“快宣太醫!快!宣太醫!”

☆、57

大軍出征是在臘月十二,如今元宵,正好一個月有餘。算着日子,也該是第一戰打響之時。此前因着戰事催急,大軍自然是日夜兼程趕往邊塞。長途跋涉之苦,又逢戎狄在此時宣戰,士兵多有體力不支,且戎狄乃是游牧民族,馬背上長大,個個骁勇善戰。這般想來,第一戰的潰敗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為何偏偏便是徒明諺,林浣想到了義忠親王與周将軍,要說這裏頭沒有他人的手筆,她是如何也不能信的。

林浣握緊了拳頭,咬着唇,不過一刻便又松開。她能想到的,徒明諺自然也能想到。且徒明諺何等人物,怎會毫無準備?

林浣耳邊又回響起徒明諺走時的話,“不論聽到什麽,都不要信。記得,我一定會回來!”

是他早有發覺将計就計?還是這一手本就是他安排?

只不論哪種,徒明諺都不可能這麽容易被人算計,被人打倒,那邊也不是徒明諺了。林浣的心瞬間定了下來,瞧着那兩個宮婢的眼神便越發怪異,淩厲如刀,似是想要将其生吞入肚一般。

那宮婢唬了一大跳,本能便想要逃,只手腕被林浣牢牢抓住,脫不得身。

室內這麽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許多人。太後與宮裏各位娘娘盡皆趕來,便是皇上也顧不得許多,至了殿外。太醫院的太醫值班的倒是都被請了來,便是不當值的龔太醫,因是婦科聖手,也被自府上拉了過來。只怕是在場的各位娘娘生産之時也沒能有這般的架勢。

“還不都進去瞧瞧,老九媳婦若是有什麽事,小心你們頭上那顆腦袋!”

太醫們面面相觑,盡皆擦了把汗。太醫院院使硬着眉頭進去把了把脈,道:“王妃這是要生了!”

眼見得羊水已破,大夥兒也想到了這層,早已去傳了接生的嬷嬷。只如今聽得太醫這話,依舊心驚。

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門關前走一回。何況,林浣預産期本在三月,如今懷孕才七個多月,是為早産,便越發兇險。

賢妃娘娘上前握住林浣,一邊兒用帕子替林浣擦汗,一邊兒輕聲安慰。

林浣視線穿過亂擾的人群,自門縫中瞧見那一抹明黃的身影,又瞧着一旁握着她的手面上再慈祥不過的太後,勉強笑着道:“都是我不好。聽了那兩個丫頭的閑言碎語便一時蒙了心。王爺是什麽人?千金之軀,怎麽會有事呢?都是我關心則亂,一時岔了氣,倒是連累了孩子,還讓大夥兒跟着擔心。”

這種時候了,還在自責。沒來由的讓人突生幾分疼惜。且,“兩個丫頭的閑言碎語”?林浣之前雖有些倦容,但看起來也尚算還好,并未見有何不妥。只讓人扶進太後殿裏歇了一會,便出了事。不得不讓人多想。能夠說些什麽的也只能是太後宮裏的人。徒明諺的事,大夥心裏都知曉幾分。卻也是皇上發了話,事情還沒弄清楚,只讓先瞞着林浣。可如今……

林浣意料之中的瞧着門外明黃色的身影頓了頓。太後上前想要說些什麽,只賢妃娘娘一個勁的哄着林浣,讓她每個插嘴的地兒。又有接生嬷嬷來請了出去,太後無法,只得先且作罷。衆位娘娘魚貫而出,只賢妃自請留下來照看。皇上在門外也應了下來。

太後一頓,顯見得,這是已經不放心她宮裏頭的人了。跨出門去,皇上依舊上前恭敬請了安,只太後如何瞧不出那神色間的懷疑與疏離?

門內的林浣舒了口氣,慢慢地在嬷嬷的指導下深慢而有規律的呼吸。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生孩子這樣辛苦,這樣痛。可是她卻連哭喊都不能,怕一旦用盡了力氣,生孩子的時候便沒了。只得牢牢攢緊了床單,手心裏全是汗水。

賢妃尋了參片給林浣含着,又一片片擰了帕子給其擦汗。第一胎總是艱難的。這般折騰了大半夜,孩子總算落了下來。

軟軟小小的一團,雖是早産,哭聲倒算響亮。讓衆人安了心。太醫上前診了脈,言及一切都好。皇上這才接過孩子,哈哈直笑,他不是第一次做祖父,卻比之前哪次都要開心。抱着逗弄了半晌,才想起讓嬷嬷抱了進去給林浣。

轉而又想起問那兩個丫頭。欲要尋來打殺了。卻被林浣止住了,“兒媳鬥膽想求父皇一個恩典。便饒了她們一回,也當是為孩子積福。”

皇上應了,又讓林浣便在宮裏休養。只林浣卻不肯,“王爺走得時候,兒媳答應過王爺,好好兒在家裏等他回來,替他管好府裏。”

皇上嘆了口氣,想起遠在西北不知生死的徒明諺,瞧着太後的眼神不自覺又晃了晃。

總是仍在宮裏頭過了洗三,皇上又賞了一大堆的東西,林浣這才在專人專車護送下回到了忠順王府。有宋媽媽王媽媽二人照看,又有一大堆的丫頭婆子伺候,林浣倒也只需每日裏好生休養,逗逗孩子。

顧姨媽張晗前來探視。張晗抱着孩子一旁玩耍,孩子還小,睡得時候多,醒着的時候少。便是醒着也并不太理睬人。只張晗卻也不計較,逗的越發開心。

顧姨媽這才拉了林浣,道:“你也莫多想,西北那邊不是還沒個準信嗎?可不能自亂了陣腳。”

林浣點頭,“我是突然聽到這事,吓了一跳,才會如此。姨媽放心,再不會了。”

顧姨媽嘆了口氣,“陳家真是一刻也不肯消停。”

林浣冷笑,“這回只怕不是陳家。我在太後宮裏頭出了事,再如何,太後總逃不脫幹系。太後不是那等傻子,哪裏會這般做?且陳家如今早就敗了,皇上戒心重得很,太後便是再如何,也沒那能耐扭轉過來。我出了事,對陳家可沒有半分好處。沒得将自己再陷了進去。”

顧姨媽不自覺皺了眉頭,“是甄貴妃還是義忠親王?”

林浣笑着搖頭,“管她是誰,咱們只等着看結果就是了。姨媽道我為什麽保住那兩個丫頭?這般存了心來害我的孩子的人,我能留着?自是恨不得殺剮了才好。只這兩個丫頭若死了線索便也斷了。如今留着,也不必我出手,太後哪裏會這般坐以待斃,便心甘情願的背了這個黑鍋?陳家就算失勢,可太後還是太後,将手伸到太後宮裏來了,倘若查出來,便是皇上心裏對陳家對太後再如何戒備,只怕也容不得。”

且,先不論西北的徒明諺,皇上如今正是用的找林家林如海的時候,又有京裏的尚書姨父,皇上的架勢,明眼人都開的出來,是想着培養做閣臣,留給下任皇帝的。有着這一層關系,林浣的這出事故,皇上不論如何總要給個交代。

二人相識一笑,不再說話。轉頭見張晗還抱着孩子,忙讓乳娘去抱了過來。

張晗瞪眼道:“你倒是越發小氣了!難道還怕我把孩子怎麽着了不成?”

林浣一笑,“你是他表姨,疼他還來不及呢,哪裏會害他。我不過是擔心,你如今的身子,可不能抱久了,倘若有個什麽不舒服。只怕表姐夫便要殺到我這王府裏來了。”

張晗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聽得林浣這般說,羞紅了臉,瞧着林浣抿嘴直笑模樣,連連跺腳,氣道:“你再這般取笑我,我以後可再不來了!”

顧姨媽無奈搖頭,“怎地眼見便要做娘的人了,還是這般孩子心性。”

林浣接口道:“孩子心性才好。每日裏活的開開心心的,不正是姨媽想見的嗎?”

張晗也挽過顧姨媽,“母親可是嫌棄我了?”

顧姨媽一陣哭笑不得。

正月二十九,西北傳來消息,徒明諺不但無甚大礙,還擒了敵方副将回來。皇上大喜,又往忠順王府賞了一大批東西,恩準林浣不必前來謝恩了。

至了滿月,因着徒明諺不在家,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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