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4)
義忠親王與勤親王兩個鬥得越發兇狠。林浣便也歇了心思。一切從簡。皇上雖因着徒明諺的功勞想要大辦,但也沒有插手進忠順王府的道理,這總歸是婦人之事,也便罷了。只又帶着幾分歡喜幾分愧疚的賞了許多東西,另金口賜名為“徒君然”。
二月二十二,宮裏傳出消息,甄貴妃被降了一級為妃,且禁了足。因着什麽,卻是沒有明言。
這日陽光明媚,外頭并不見有風,林浣想着總也足了月,便抱着孩子在院裏曬太陽,聽得這番禀告,不置可否。皇上終究是顧慮着甄家,且對甄貴妃只怕還有幾絲情分。只以後的路還長着呢,她也并不急于一時。甄家,她是怎麽也不會放過的。
揮手讓青瓊再拿了件細毯過來給孩子過上,阿發便自外院送來了一封書信。林浣看後,笑着讓丫頭好生收在匣子裏,将孩子交給乳娘,又喚了朱璃伺候筆墨。
此後,林浣每日裏又多了一項事兒,便是寫日記。記錄孩子的點點滴滴。今兒吃了多少,有沒有哭鬧,什麽時候朝她笑了,什麽時候開始會伸手了,什麽時候會扭頭了……
事無巨細,一一道來。
除了偶爾去顧姨媽處或是張晗處坐一坐,去的最勤的便是忠平王府。忠平王妃家的小子,不過比徒君然大了三日,皇上賜名,徒安然。兩個孩子年齡相仿。雙方母親又都有意讓二者親近,因而彼此間的走動也多了起來。漸漸地,林浣與忠平王妃也越發的成了手帕交,倒是比之與張晗更要好了幾分。
七月,揚州傳來了書信,賈敏又生了個男胎,取名林翔。
九月初三,張晗也順利誕下了一個男嬰。取了名為崔墨陽。洗三這日,林浣早早趕了過來,便是連忠平王妃也跟着來湊熱鬧。倒是給張晗長了不少臉面,連帶的理國公府一時風光起來。
入冬後,西北終是傳來了好消息,經了前面幾次大捷,戎狄被得了便宜,反倒損失慘重,百般無奈之下退了兵。戰事至此,本可以告一段落了。只皇上要的可不是戎狄一年半載的休整,待過後又卷土重來。便是不能永絕後患,總也要保百年安寧。
且這一年,江南鹽政收入不錯,林如海上交了不少稅收。雖朝廷中也有人反對興兵,卻耐不住皇上旨意,勢要給戎狄一點顏色瞧瞧。于是,大戰的性質從最初的反侵略轉為了侵略。
林浣一言不發,依舊深居簡出,每日裏安心帶孩子,寫日記。再便是與忠平王妃聯絡感情,只這“師奶”二人組漸漸變成了三人組。張晗也逐漸加了進來。
三人或是再拉一個丫頭進來湊一桌打葉子牌,或是笑看着三個孩子做耍,兩個大的在前邊走,一個小的跟在屁股後頭爬,說不出的可愛。外頭的一切風風雨雨倒似都與三個女人無關了。
這般的日子過起來也不覺得慢。冬去春來,夏後又是冬。轉眼間兩年一晃而過,西北傳來了大獲全勝的消息。戎狄地處北寒之地,向來游牧為生,因着戰争,卻是大大影響了牛羊的放養。又經了數個寒冬,糧草缺少,又有徒明諺斬殺了戎狄領軍大将。此番一來,便是當政者,再如何不滿,也只得遞交了投降書求和。
☆、58
又是一年臘月,寒風呼嘯着吹落滿院的梧桐,簌簌作響。守夜的婆子抱着胳膊打了個抖索,哈了口氣,搓着雙手,口中直罵:“這鬼天氣,是要冷死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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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姐姐且先別罵了,快過來喝碗湯熱熱身子吧!”來人大約十四五歲,清清爽爽的一張臉,穿着大紅的棉绫披風,甚是嬌豔。
那婆子見了,滿臉堆笑,道:“呦!是雁翎姑娘啊!這些子小事怎地還勞動雁翎姑娘親自來?”
林浣身邊的四個丫頭,這幾年也越發大了。青瓊最長,早配給了林浣的陪房,也便是王媽媽的兒子。如今,孩子都好幾個月大了。朱璃卻是與阿發成了親。只流螢念韶兩個,雖還不曾出門,卻也已定了人家。一個是王府裏的管事。一個是林浣嫁妝裏一間鋪子的掌櫃。都是極為體面的人。雁翎,芸翎是這兩年自二等丫頭裏提拔上來的。只流螢念韶二人等着定日子備嫁。林浣身邊也多是雁翎芸翎二人伺候,也有讓她們快些上手,獨當一面的意思。
因而,如今雁翎可謂是林浣身邊的第一得力人。王府裏哪個不知?便是雁翎嘴上喚着“姐姐”,孟婆子卻不敢拿大,忙揪了衣袖将一邊兒的石凳擦了擦,又覺得這天冷,石凳有些冰涼,自懷裏取了一方帕子墊上,也可隔一隔寒氣。
雁翎笑着阻了,将食盒打開。食盒雖小,卻做得很是精致。下面一層灌了熱水保溫,因而裏頭的湯還熱和着,一端出來,撲騰騰地往上冒着熱氣。
孟婆子一瞧。竟是烏雞湯。不由咽了咽口水。尋常百姓家,無非過年過節的,便是連一頓肉也是難以吃到,何況這烏雞。也是她在王府裏頭當差,家裏才好些。偶爾也能有一頓肉食。
雁翎瞧着她兩只眼睛似是要看進湯碗裏去,不由好笑,将碗往前遞了遞,“快趁熱喝了吧!也好暖暖身子。這可是王妃賞的。你們守值,酒自是不能喝的。只這湯也可熱和熱和,不比那酒差。”
孟婆子忙朝王妃正院躬身拜下。雁翎忙拉了起來,笑道:“哪裏那麽多規矩。咱們王妃的性子你還不知道?還不趕緊着喝了。等你拖拖拉拉地謝了恩,這湯可就涼了。”
孟婆子忙笑着仰脖子喝了下去。
雁翎收了食盒。這才又道:“王妃的意思,這外院橫豎還有侍衛呢。內院裏倒并不太打緊。這天也越發冷了。不必整夜裏守着,無事便自去耳房裏歇一歇,不時出來轉一轉瞧瞧沒有什麽不妥便好。耳房裏頭,早準備了炭火。孟姐姐快去暖一暖吧!”
“多謝王妃體恤!”孟婆子搓了搓手,千恩萬謝地去了。
雁翎提了食盒正準備往回走。不料卻見一人影自牆頭一個縱身便翻了下來,唬了一跳,雙手一緊,提着的食盒跟着晃了晃,內裏的瓷碗碰着盒壁,聲音輕微,卻仍是讓那人瞧見了。那人轉過頭來,雁翎瞧見其面容,忙低下頭,慢慢後退幾步,将自己身子隐于黑暗之中。
與外邊的寒風瑟瑟不同,屋內卻是一片暖意洋洋。
林浣斜靠在貴妃椅上,手拿着一本書,徒君然窩在林浣的懷裏,指着那書,仰起頭來,問道:“娘,後來呢?後來呢?黃帝和炎帝打敗了蚩尤沒有?”
這書是林浣自繪裝訂好的,裏頭大多以圖畫為主,說的卻不是三字經,也更不是所謂格林安徒生童話,而是史記。史記對于一個不到三歲的孩子來說,自然堪為天書,便是神童,只怕也難以看得明白。林浣想了個法子,将史記裏所說彙編成一個個小故事,繪成圖畫。便是如此,林浣也不求徒君然能明白什麽,不過是讓他有個初步的認知,以後要學起來也容易些。
今日所說的,正是炎黃二帝大戰蚩尤。小男孩似乎對這些英勇場面十分感興趣,總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結果。
林浣一邊兒哄着徒君然,一邊兒細細翻着書,聲音輕慢溫和,繪聲繪色。自炎黃說道夏桀,林浣忽覺懷裏的徒君然怎地老實了,不再提問,低頭一瞧,竟是已經睡着了。
林浣寵溺一笑。喚了乳娘過來,将徒君然抱下去,又好生交代了一翻。這才站起身來,瞧着滿屋子的狼藉嘆了口氣,磨合羅,折紙,木偶,攤了一地,還有桌案上不知塗鴉地什麽,只瞧見一團墨漬的宣紙。
林浣彎了身開始收拾,将地上散落的紙張撿起來放在桌上,忽覺腰間一緊,驚了一驚,只聞得那陣久違的氣息,又安定下來,心中甚是歡喜。
“怎地這時候回來了,不是還得再過兩日嗎?”
徒明諺抵着林浣的額頭,聞着青發間淡淡的芳香,直想緊緊地摟着她,把她揉進身體裏去,只自己一身铠甲未脫,卻是有怕盔甲的堅硬挌着了林浣,只得輕輕從後環住。
“我想你了!”
林浣轉過身狠命伸手回抱着徒明諺,“徒明諺,以後不許這般吓我!”
兩個人再不說話。就這般擁抱着沉靜良久。林浣發覺徒明諺身上铠甲的冰涼,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一事,大駭着推開徒明諺,道:“大軍不是說後日才回朝嗎?你今日回來可是私自離軍?”
徒明諺卻半點未覺,伸手又摟過林浣,“我等不及了,想要快些瞧見你!你放心,軍中我都安排好了。阿南幾個在呢。不會出大問題。我只呆一會,連夜兼程再趕回去就是了。”
林浣氣得直瞪眼,“徒明諺,你什麽身份自己不知道?軍裏多少雙眼睛看着呢!這可是能兒戲的?且不說別的,那周将軍可是立了頭功,帶着大軍班師回朝的。小心叫他察覺了去!”
徒明諺兩雙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你不想我回來?”
冒着這麽大的危險,只為回來瞧她一眼,又連夜兼程趕回去。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只是,感動也得選個時候。這會子卻是……
林浣嗔了他一眼,很是哭笑不得,想罵卻又不忍罵,只得道:“兒子睡了,你可要去瞧瞧?”
徒明諺見林浣緩了臉色,忙又笑嘻嘻地蹭了上來,搖頭道:“不了!沒得吵醒了他。剛才我看到了,你在和他講故事?”說着拿了林浣放在桌上的畫本瞧了瞧,只翻了幾頁不免一驚,“這是……史書?”
林浣連連點頭,“我捉摸着以史記為範本,自己加了些情節做的,全做是給他當故事聽。”又問道,“什麽時候走?趕着回來,可吃過東西沒有?”
徒明諺擡頭瞅了瞅窗外的天色,“城門那阿北照應着,這小子機靈,城門值夜的又是三哥的人。不怕!等會再走。”說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不說倒還不覺得,你一說倒真是餓了。你親手做給我吃?”
林浣回頭瞪了他一眼,卻還是應了下來。
出了門便見念韶站在外頭,忙問道:“院裏可妥當?”
念韶點頭道:“方才雁翎發現王爺便來回了我和流螢。王妃放心,整個府裏不好說,只這院子裏卻是無礙的。”
林浣“嗯”了一聲,放下心來,這才往小廚房裏去。也不喚廚娘婆子,因念着包子糕點或是米粥之內都需要時間,徒明諺只怕等不了,只得親自動手,下了碗面。放了兩個雞蛋。
也沒有太多的色香味的講究,普普通通再尋常不多的家常面。熱騰騰的,讓人看着便覺窩心。
回到屋子裏,徒明諺已經脫下了甲衣,捧着她繪制的畫本故事看得津津有味,不時翻翻徒君然那完全看不出什麽來的“信手塗鴉”的宣紙,呵呵直笑。瞧見林浣回來了,忙起身将林浣手裏的面接了過去,呼啦啦一會兒便吃了個幹淨,便連湯水也不剩,放下碗,笑看着林浣,“好吃!”
林浣瞧着他的孩子氣,有些哭笑不得,“要不,我再去做一碗?”說着便要起身,徒明諺一把拉了回來,林浣猝不及防,卻是倒在了徒明諺的懷裏。
“我現在不想吃面,想吃你!”
徒明諺的眼神赤裸裸的。林浣騰地一下,滿臉通紅,自徒明諺身上跳起來,只徒明諺一拽,卻又跌了回去。
“乳娘帶着兒子就在側屋子裏呢?”
因徒明諺不在,林浣念着徒君然年紀還小,便将東側屋子收拾了出來,将徒君然安在了此處,雖隔着外間,但聲響稍大些卻是能聽得到了,原來不過是想着怕徒君然夜裏哭鬧。只這會子卻……
徒明諺不甘心,“不是有乳娘帶着嗎?”一邊兒說着,一邊兒手已經伸進了林浣的衣襟。
林浣拍掉了徒明諺的手,“小心吵醒了孩子!別……”
話還沒說完,嘴巴便已經被堵住,還殘留着面香的舌頭輕巧地撬開她的貝齒,攻城略地,蠻橫霸道。
林浣阻止不得,只得随了他。徒明諺心中一喜,起身便抱了林浣上床。
“你注意些,別将孩子吵醒了!”
徒明諺撇撇嘴,這時候還記挂着孩子,真讓人有些吃醋,口中語氣便帶了幾分埋怨,“知道了。明天把他挪出去!”
方要俯下身去,林浣卻又一把阻住,“你先把帳子放下來。”
徒明諺不悅地翻了翻白眼,心中連連腹诽,青紗帳幔,比紙厚不了多少,未必便能擋住裏頭的聲響了不成?只雖這般想着,還是應了林浣所言。
青紗帳放下,上頭繡着的兩只松鶴,随着裏頭人的動作擺動搖曳,婀娜迷離。青紗帳內,更是汗光珠點,喘息陣陣,一片旖旎風光。
☆、59
西北之戰。出征時皇上親送,大捷歸來,皇上又自城門外親迎。百官随同。又有百姓争相觀望,遙望勝軍回朝。一時間,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滿眼瞧去,竟是只看得到烏壓壓的大片大片人頭。着實忙壞了五城兵馬司的人,深恐有刺客混入,又恐百姓激情沖撞了皇上,還得注意着莫要傷了平頭百姓。
将領于城外下馬,引領大軍進城。齊整有序的腳步聲,浩浩蕩蕩,振聾發聩。比之出征之時,更多了幾分勝利的得意與自傲,三呼萬歲的聲響越發帶了喜氣。
上自皇上,下至臣民,盡皆喜氣洋洋。晚上,自然免不了設了宴席,犒賞三軍。百官陪同。
次日,皇上大賞。忠順王府也迎來了一份聖旨,徒明諺升了親王頭銜。
庭院內,徒君然拿着木劍邁着小短腿追着小厮滿院子跑,口中喊道:“北戎蠻狄,往哪裏跑!”
小厮滿臉驚恐狀,連連求饒:“将軍饒命!将軍饒命!”
徒君然并不理會,将木劍刺入小厮腋下,小厮慘叫一聲,倒了下來。戰争得勝,可徒君然卻沒有勝利的喜悅,失了之前的激情,嘟着嘴巴,粉嘟嘟的包子臉上滿是氣悶,一把扔了木劍。蹿入一旁觀戰的林浣懷裏。很是悶悶不樂。
徒明諺見他這般膩歪林浣,一時心裏便有幾分不高興。只瞧見那張與自己五分相似的粉嫩的臉龐,白皙通透,像是玉镯一般,大大的眼睛裏帶着失落,眼睫一顫一顫。之前的那幾許不高興也便消散沒了。這是他的長子,他卻沒能看着他出生,更是錯過了他成長的三年,心裏總有幾分愧疚。伸手一把抱起徒君然,笑着道:“剛才不是玩的挺好的?怎的這會兒又不開心了?”
出征之時,徒明諺尚不及弱冠,雖肯沉斂謀劃,可到底年少,身上總帶了幾分少年的青澀與傲氣。自經了戰場三年,那份稚嫩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的殺伐狠戾與上位者的大氣。便是連林浣都不由自主生出幾分敬畏之心。更遑論徒君然。對于徒君然來說,此前生活中三年從沒有過徒明諺的身影,徒明諺是陌生的。
陌生的讓人仰望,讓人恐懼。可到底父子天性。大戰後人人稱贊大捷之軍,便是徒君然尚且年幼,也聽聞不少關于徒明諺英勇的戰績。對于這位父親,油然而生崇拜之情。又加之本就來源于父子親情間的渴望與希冀。徒明諺在林浣與徒君然面前總刻意遮掩了身上的戾氣。此時見得徒明諺笑容滿臉,眼裏全是寵溺,便也沒了之前的疏離與隔閡,答道:“爹爹也是這般打那些北戎人的嗎?”
奶聲奶氣,軟軟糯糯。兩只眼睛堆滿了好奇。徒明諺的心裏,頓時柔軟一片。只還未等得他回答。徒君然又耷拉下腦袋,自顧自地道:“肯定不是的。四哥說,那是要真刀真槍的。我的是木劍,不是真的。”
四哥指的是忠平王的嫡長子,在皇室裏排行第四。徒君然第五。這些年,林浣與忠平王妃走得勤,兩個孩子也便時常玩鬧在一處。
徒君然腦袋一歪,瞧着仍舊躺在地上的小厮皺起了眉,從徒明諺懷裏溜了一下來,跑過去,推了那小厮一下,“別裝死了。我知道是假的。”
那小厮翻身自地上爬起來,陪着笑連連恭維道:“主子英明!”
徒君然卻是理也不理,賭氣地轉過臉去。
直看得徒明諺林浣二人大笑不已,這才明白,這小家夥是在因為不能“真槍實戰”而生悶氣。徒明諺走過去,蹲下身來,道:“戰場你是去不得的,想不想瞧瞧真正的刀劍?”
徒君然不停點着自己的小腦袋,明亮的眸子期待地瞧着徒明諺,“爹爹的寶劍挂在書房裏,我瞧見了。可是,娘不讓我碰。府裏侍衛也有佩劍,可是,沒有爹爹的漂亮!”
徒明諺呵呵大笑,“阿南!去取了我的青鋒來!”
銅質的劍鞘,雕着半镂空的花紋,蜿蜒崎岖,劍柄之上,鑲了一顆紅色寶石。鮮豔地如同戰士噴湧而出的鮮血。刷的一下将劍抽出,三尺青鋒,寒光冷冷,晃刺了衆人的眼,淩厲的劍鋒上似是依舊留存着戰場的怒殺。
徒君然卻是半點也不怕,反顯得越發精神,燦若星辰的眼睛盯着徒明諺,“爹爹,我能摸一摸嗎?”
徒明諺倒握劍柄遞給徒君然。
林浣吓了一跳,“王爺,君兒才多大,刀劍無眼,傷到了可怎麽辦?”
徒君然瞧了瞧林浣,興奮伸出的雙手停在半空,不敢再去接,只一雙眼睛無辜而有希冀的望着徒明諺。徒明諺心中一軟,将劍塞到徒君然手裏,這才來安撫林浣:“沒事兒,不是還有我在一旁看着嗎?”
劍身不厚,看着輕盈,只徒君然不過三歲,哪裏便能握得住?方到徒君然手裏,卻沉了下去。徒君然拭了幾回,卻是提不起來。徒明諺哈哈直笑。
被嘲笑了,徒君然越發不甘心,不願服輸。吸了好幾回氣,醞釀了許久,一鼓作氣,雙手握着劍柄,竟是将劍舉了起來,只舉在半空顫顫巍巍,似是立馬便又要掉了下來,看得林浣心膽兒直跳,還沒來得及囑咐小心些,劍已掉了下來,因着慣性,徒君然也一頭栽了下去,眼見便要栽在劍鋒上,林浣大呼出來:“徒明諺!”
三字落音,徒明諺早已一手抱起了徒君然,一手将劍反握在身後。林浣驚魂甫定,接過徒君然斥道:“争強好勝!以後再不許如此!”
徒君然低垂着頭,默不作聲,卻是不難瞧出眼底不加掩飾的沮喪。林浣緩了神色,柔聲道:“要是傷着了怎麽辦?你還小,力氣不夠,等長大了自然便能提起來了!”
徒君然擡起頭來,眼裏又現了希望,“長得像爹爹這麽大就可以了嗎?”
林浣忍俊不禁,“是!”
徒君然笑着拉了一遍的雁翎道:“雁翎姐姐,我要吃飯!嬷嬷們都說,多吃飯,就能長高長大了!”
徒明諺噗嗤一聲,放端了茶盞喝進去的一口水立時噴了出來。林浣瞪了他一眼,也是哭笑不得。又拉了徒君然過來,拿帕子替他擦了汗,道:“這事兒可記不得。瞧着一身的汗!先随雁翎下去洗個澡,将這一身的衣服換了。免得吹了風又受涼。”
交代了雁翎将徒君然帶了下去。林浣這才怒視着徒明諺,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徒明諺只嬉笑着又是鞠躬又是端茶的賠罪,林浣卻總也不理。
徒明諺索性将利劍扔在地上,“罷了,既是這東西闖了禍,便将它斬了!”說着便要喚阿南來毀了。
林浣氣道:“自己不經心,差點傷到兒子,這會倒怪在這等死物身上。”
徒明諺摸了摸鼻子,厚臉皮地蹭到林浣身邊:“不是沒傷到嗎?既有我在,哪裏能傷到?”
林浣轉過身去,徒明諺便又蹭了過來。如此幾次,林浣終是對他狠不下心,無奈瞪了他一眼,忽而聽得府外陣陣爆竹之聲,一時訝異,問道:“雖是年關上,只如今正晌午的,又不是年節的日子,怎地京裏便這般響動?”
徒明諺冷笑一聲:“這是大哥和周家在歡送周将軍前往四川呢!”
林浣一時訝然。周将軍戰後被派去鎮守四川。四川夷族剛平定不久。陳總兵被賜死了。周将軍這是去接替總兵的位置。明面上是将這已得的戰果放在周将軍身上,将四川兵力全然交付。可是……四川如今無虎狼環視,卧榻之側一片清爽。便是陳總兵死後這許久都是提督管理,也未見出什麽亂子,眼見得便是年節上,皇上卻以總兵之位久懸,四川又值夷族與漢人通好教化之時,不可再拖為由,雖是賞賜了周将軍一大堆東西,卻是連在京裏過了年再去任上的恩典也沒有賜下。
大周朝為了防止武将專權,駐軍之地将領向來數年一換。邊陲經略使護城有功,任命的時間也還未到。周将軍再立戰功,本以為回的京師便也是做個閑散的武職。只沒想到皇上又将四川托付。四川,福建,邊陲都是重兵之地。
有了邊陲與四川在手,義忠親王哪裏能不樂呵?放爆竹慶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聖意難猜,福禍難斷啊!如今便這般得意,可見義忠親王骨子裏嚣張的氣焰是半分未減,這幾年倒是難得他忍了這許久。好容易翻了身,哪裏能不猖狂?
林浣皺了皺眉,轉頭瞧着徒明諺,神色嚴肅,“你和三哥可有了對策?”
徒明諺淡笑不語。
林浣放了心。其實,對策早已一步步在進行了。倘若沒有徒明諺與忠平王相助,周将軍怎會這麽容易得了出任四川的美差事?
徒明諺眉眼兒一挑,本是想逗林浣再來問他,只瞧着林浣面色,恐怕自已是猜到了。心中歡喜,道:“你心裏可也有了主意?不妨咱們都寫下來,看看是否一樣?”
說着拿手指沾了茶水,以載着糕點的盤子立在中間相隔,二人對坐在桌上寫了起來。待得二人寫完,撤了中間堆高的點心。赫然發現,左右兩邊,一樣的四個字,皆是“逼其速反”!兩人心領神會,各自擦了桌上茶水,相視笑了起來。
☆、60
正月十五,上元節。因是特殊節慶之日,取消宵禁。自宮裏赴宴出來,時辰還早。徒明諺抱着徒君然,牽了林浣直奔街市。
街市兩旁鋪位鱗次栉比,吃食玩具,燈籠謎題,又有雜耍馬戲。人群圍觀,熙熙攘攘。自是樂了一邊兒的徒君然,東看看西瞧瞧,只恨自己一雙兒眼睛不夠使,恨不得再生出一雙來。只他東蹿西跑,街上人士繁雜,自是忙壞了後頭跟着的一衆奴才護衛。
林浣好容易把他抓了回來,一個閃眼,徒君然便又擠進了人群,去瞧那噴火的把戲。林浣又氣又急:“君兒,你別亂跑!那是火,離得遠些,莫傷到了!”
徒君然正是瞧得正歡的時候,哪裏聽得到林浣所說。早已被人家這嘴裏噴火的玩意兒吸引住了。不斷的拍手喝彩,若不是一旁的阿南硬拉着,只怕還要上前去模仿一番,試上一試。
相對于林浣的憂心忡忡,徒明諺倒十分安然,反安慰林浣道:“他身邊一群人跟着呢,又有阿南在一旁,自是不礙事的。你也別擔心過了頭。難得出來一趟,今日又是他生辰,讓他玩個盡興也好。咱們去那邊坐一坐。”
林浣遠遠望去,見徒君然身後确實跟了小厮五六個,貼身又有阿南在,這才罷了。與徒明諺一道找了個素面攤子坐下,随意要了兩碗面。
普普通通的兩碗面,看起來尋常,只不知店家何種做法,湯味鮮美,口感清爽。林浣不自覺贊了兩聲。店家見得二人裝扮便知是富貴人家,憨厚地撓了撓頭,口中直道:“比不得夫人家裏的!”
徒明諺聽得這話也不知想到什麽,登時大喜,叫人看賞。店家拿着一旁阿東塞過來的一錠銀子目瞪口呆。這銀子足有二十兩,夠他家一年的花費了。戰戰兢兢瞧着徒明諺,不知如何是好。
林浣笑道:“既是爺賞你的,你收着便是了。”
店家見林浣聲音溫和,笑容親近,這才小心地收了,連連稱謝,轉頭又端了兩碗熱湯來,當是投桃報李。
徒明諺湊近林浣耳邊,道:“再好吃也比不得你做的。他倒是一點也沒說錯。”
林浣一把将徒明諺推開,狠瞪了他一眼,只還來得及罵,便聞前頭一陣吵嚷。徒明諺這邊吩咐阿東去瞧瞧所為何事。那廂,林浣便叫了小厮去将徒君然尋回來,莫要沖撞了。
不過一會,阿東便回來禀告,似是義忠親王帶了妻室子女前來逛廟會,這會兒下人正清道呢?林浣皺了皺眉,轉頭問道:“君兒呢?”
正說着,方才遣去尋徒君然的小厮回轉過來,卻是跑的滿頭大汗。林浣心中一緊,“怎麽回事?君兒人呢?”
“王爺,王妃。小主子何人打起來了。”
林浣霍地一下站了起來,“他才多大,怎麽會和人打起來。身邊兒跟着的人呢?”徒明諺這會兒也是坐不住了,喝道:“究竟怎麽回事,在哪裏,還不帶了我們過去!”
邊走邊說。原是徒君然與人一同看中了一把匕首,兩不相讓,那家的小公子也是霸道地緊,也不管是徒君然先來的,早已付過了錢,只他比徒君然大上好幾歲,阿南見對方錦衣華服,身後也是一幫奴才伺候着,顯見得也是勳貴子弟,料想應當有幾分教養與眼力,卻沒想到那小公子這般無禮,一時不查,将讓其伸手将徒君然推到在地。
兩幫人馬這才吵嚷起來,對方理虧卻端的是半點不饒人。
徒明諺鼻子一哼,“什麽人家,可知道?”
那小厮小心地瞧了眼滿面怒氣的徒明諺,打了個哆嗦,低聲道:“是……是義忠親王府裏的三爺。”
林浣與徒明諺相視一眼,腳下步伐越發快了幾分。待趕到之時,便見義忠親王與其王妃也已到了。義忠王妃身側站着個六七雖的男孩,手裏拿了把匕首晃蕩,眼睛瞧着徒君然甚是得意。那匕首象牙所制,柄上鑲了許多零星的散碎七色寶石,着實精致好看。
徒君然瞧着他那副得瑟模樣,越發氣憤不服,只偷眼瞧了瞧林浣,想着出門前才答應過母親,斷不會惹事,沒料到……只得不甘地低下頭去。林浣瞧着他衣服上的塵土,心疼地蹲下身去拍掉,問道:“可摔傷了?疼不疼?”
那頭義忠王妃見了,忙上前道:“小孩子家不懂事,林妃別和孩子一般計較。朗兒也是,作為哥哥,該是愛護弟弟才是。弟弟既瞧上你的寶刀,你便給了弟弟又何妨,一家子骨肉,沒得為了柄匕首傷了和氣的。”
不過幾句話,卻是将林浣堵得死死的。若她追究便是與小孩子一般見識,失了氣度。且明明是徒君然先看上的匕首,卻被說成了是徒朗然之物,反倒成了弟弟觊觎哥哥的東西。倘若此時徒君然堅持,便是坐實了這等罪名。
林浣眉眼兒一挑,笑道:“嫂子這話說的。小孩子家打打鬧鬧常有的事,本就是他兄弟間的玩笑,別叫咱們大人一插手,反倒真傷了和氣了。”
義忠王妃嘴角一抽,這不是說本沒什麽事,偏她找事,要給人口上頂帽子嗎?
只各人心裏不論如何,面上仍舊半分不顯,四人你來我去,寒暄客套了好一陣,這才各自離去。
徒明諺一方也便失了再逛的興致,吩咐了人套車回府。
徒君然瞥見二人臉色不佳,心下惴惴,小心地拉了拉林浣的衣角,“娘!我……我……”
林浣緩了面色,抱了徒君然坐在膝上,“好在今日沒有傷到。以後,要再有這種事,自有身後的奴才呢。何須你去與他争論,沒得失了身份。你有這般教養,人家可不見得便知曉禮數。”
徒明諺皺眉道:“明日開始,早些起床,我來教你功夫!”
林浣一愣,摟過徒君然,對徒明諺怒眉相對,“徒明諺,你瘋了不成?君兒可才三歲呢!”
徒明諺卻是一臉嚴肅,“正該自小練起。”
林浣撇過臉去,可徒君然卻早已溜到徒明諺身邊,不但不抗拒,眼裏反倒有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奮,“爹爹說真的?”
徒明諺越發高興,抱起徒君然,“自然是真的。爹爹何時騙過你?”
徒君然一拍手掌,歡呼起來,“我要學爹爹的本事,以後也要和爹爹一樣!”
徒明諺又道:“學這本事可辛苦的很,到時候可不許耍脾氣!”徒君然連連點頭,“有了本事,以後誰要再打我,我便打回去!”
徒明諺一笑,“正是這理。人家打你一拳,你還回去十拳,再踢一腳!”
林浣瞧着這父子倆興致勃勃,仿佛自己是那不通情理的外人一般,心中越發堵塞,這會聽得二人對答,更覺無語。哪有這樣的父親與兒子?翻了翻白眼,拉過徒君然道:“只也有例外的,若如今日一般,人家狗咬了你,難道你還咬回去不成?”
徒君然偏着腦袋,一頭霧水,今日何時見到狗了?又何時被夠咬了?
徒明諺哈哈大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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