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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林家的女主子,有這層關系擺在這裏,便盡夠了。如今又添了這麽一位忠平王庶妃的賈元春,只不知賈家如今是何打算。

只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想要攀着這邊又不願得罪那邊,世上哪有這般好的事?任憑你是怎樣寬和的主子,只怕也容不下左右飄搖心事二主的奴才。賈家便是如今一心向着忠平王,也是難以得用了。何況,如賈家這般的奴才,忠平王可不稀罕,別給主子惹禍便已是足夠了。

青瓊見林浣總盯着懿旨,半晌不語,面無表情,觑了幾眼,心中擔憂,怕林浣傷心,上前道:“王妃,不妨讓奴婢将這懿旨收了吧!”

林浣淡笑着點了點頭。青瓊望着林浣面上笑容一怔。林浣見她這般模樣越發舒心了幾分,道:“便收了吧!”

青瓊見林浣笑容不似作假,面上也确實不見了之前的傷懷,心中歡喜,脆生應了。

林浣又問:“那位陳姑娘可進府了沒有?”

“已進府了。奴婢安排在了芳菲院。那姑娘倒是說要叩見王妃。奴婢以王妃已經歇息為由打發了。”

林浣點了點頭,此時天色尚早,哪裏便會歇息。這是不敢來報她,怕她傷心,也是擔憂着她一時轉不過來,對那陳氏做些什麽。雖只是一個侍妾,可卻是太後懿旨賜下的,又是太後族女。卻是不能作為一般侍妾看待。普天之下,莫說侍妾,誰見過一般庶妃有太後所賜懿旨的?太後這也是想方設法的為陳氏女與賈元春擡高身份。為陳家擡高身份。

林浣鼻尖透出一絲冷哼,淡淡應了。突然想起今日到府的黛玉三人,面色回暖,笑着道:“今日玉兒她們剛來便碰上這種事。你去好好與她們說說。就怕她們亂想,心裏頭不舒坦。還有,因着我,只怕五個孩子則晚飯是都沒有吃好了。你去……”

林浣話還未完,青瓊已回到:“奴婢已經吩咐過廚房了。另做了點心吃食送去了各房裏。也照着王妃之前的打算,遣了鈴蘭與翠衣去伺候表姑娘。王妃不必擔心。”

林浣笑着握了青瓊的手,點頭道:“這些年,我身邊多虧了你!你最是能想在我前頭。”

青瓊低頭受了。林浣嘆了口氣,又道:“嫂子和三個孩子都好。尤其玉兒,我今日見了,是喜歡的很。只是這賈家……總歸是玉兒她們的外家,如今到了京城,稍作休整,明日必是要去拜見的。不然,總要落人口實。若被人說德行上有虧,對三個孩子可沒半點好處。何況,總還有嫂子這層關系在。我便是對賈家再不喜歡,有些時候也總得給賈家幾分臉面。我只是有些擔心,前些年京裏便傳的沸沸揚揚,賈家出了個銜玉而生的公子。賈家老太太當做是心肝寶貝鳳凰蛋。寵溺得沒了天。如今倒是也該有快十歲了吧?卻仍和姐妹們一處厮混。且這姐妹裏頭還有個客居的姨表姑娘。玉兒雖則不過是面上去拜訪,我心裏卻仍有些擔心。明日,讓鈴蘭與翠衣跟着。她們兩個俱是你調、教出來的,雖年歲不大,我卻放得下心。你只讓她們警醒着些。王府裏出來的人,料想賈家也有幾分忌憚。最多不過半日,仍叫玉兒回來。若那老太太想要留了玉兒小住,你只讓她們說,便是我說的,玉兒這丫頭我喜歡得緊。我們姑侄方才相見,正該好好親近。”

青瓊笑道:“兩個表少爺也便罷了,終究是外男,且大爺身上還擔着明年要下場的事兒。只表姑娘,若賈老太太終究是表姑娘的外祖母,若那老太太執意,表姑娘礙着她是長輩,不免為難。如今有王妃這話在,那賈老太太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逆了王妃去。”

二人相視而笑。林浣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這些年,賈家的一應流言,連同寶玉的出生等事,林浣皆是一笑而過,全當笑話看。只如今黛玉上了京。此生有她這個姑姑,若那賈家敢在黛玉身上打半分不好的主意,端看她怎麽收拾了。

但聞得屋外丫頭道“王爺”,青瓊卷了那懿旨便要往退下去。林浣眼眸一轉,道:“不必了,那懿旨,就這般攤着吧!”

青瓊握着懿旨的手一頓,擔憂地瞧着林浣,“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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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浣自知她關心自己的心思,笑道:“你只攤開放着就好。他惹出來的事,總要讓他瞧一眼。沒得平白讓我一個人在這生悶氣的道理。你放心,我心裏有數呢!”

之前懿旨方下,事态突然,她确實如遭雷擊,接受不能,便是知曉不過只是太後旨意,并不是徒明諺的風流之事,傷心傷懷也是在所難免。只冷靜過後,卻鎮定了下來。若是成親初期,她擔憂害怕也是理所當然,只如今,若她再不信徒明諺,那便也枉費了她們十五年夫妻,舉案齊眉了。只是,終歸心裏頭有些膈應,低頭瞧了瞧掌心已經上了藥的掐痕,若不給徒明諺幾分臉色,豈不讓她白斷了這指甲?

☆、64

聽着林浣這話,以及那眼角閃過的一絲狡詐與不憤,青瓊淺笑着應了。徒明諺方巧自屏風後頭轉出來。青瓊行禮,低聲道了王爺,只眼角卻朝那懿旨瞥了瞥。

徒明諺順勢望去,臉色數變,灰敗地比之這冬日的天氣還讓人冰冷。看得青瓊打了個機靈,乖覺地退了出去。

林浣背過身對着窗臺,自窗前幾上擺放地豆綠色花斛裏掐了朵花在手裏把玩,嘴上冷哼道:“王爺好福氣。聽說,那陳家姑娘素有美名,傾城之姿,當真是比我手裏頭這花還要嬌豔上幾分。說一句,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也不為過。妾身倒要恭喜王爺能夠抱得美人歸。只王爺此番如了願,卻不知京城多少公子哥兒要碎心了。王爺……”

自徒明諺出征歸來,除非有外人在,否則二人私底下,林浣素來直呼其名,再不曾叫過王爺,也不再以妾身自居。今日一口一個王爺,一口一個妾身,卻是字字句句如同悶錘砸在徒明諺的心裏。

徒明諺上前抱住林浣,“舟舟!”

林浣略一掙紮,未能脫身便也不再強求,只面色依舊冰冷。徒明諺突然笑了起來,“我怎麽瞧着你這話裏一股子酸味?可是打翻了醋壇子了。憑她怎地貌美如花,自是比不得你的。”說着,卻是伸手去扯林浣手中的花,只握着林浣的手,卻忽而看見手心裏的掐痕,面色一變,待要再說的後半段話卻是再說不出來,急道:“怎地弄傷了,可擦過藥沒有。下人都怎麽伺候的!如何也不包紮起來。既傷着了,還去摘花。手上傷口可是最忌諱再沾這些東西,花枝上總有泥塵,若沾了進去可怎麽辦?”

林浣嘴一撇,将手腕自徒明諺手裏脫出來,手臂狠撞了一把,将徒明諺推了開去,又把手中的花扔在徒明諺的臉上,“怎麽傷的?你居然還好意思問怎麽傷的?”

徒明諺面上一陣尴尬,急道:“舟舟!那是太後……”

林浣也不願聽他解釋,聲音越發冷了幾分,道:“便是沾了泥塵又如何?終究不過是殘花敗柳罷了。到底上了年紀,人老珠黃,哪裏敵得過人家十多歲姑娘家的豆蔻年華。不僅這姿色不如人,便是這手也比不得人家嬌嫩,王爺自去握你的美嬌娘就好!”說完也不理會徒明諺,甩袖進了內室。徒明諺後腳急跟上去,只依舊晚了一步,房門自他面前啪地一聲關上,就像是打在他的臉上一般。

徒明諺又氣又急,只覺得萬分委屈,今日之事,他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太後這一招殺得太過突然,那廂将他留在宮裏,這廂懿旨早已下來了。那陳家姑娘雖以往也聽聞過幾分傳言,人人皆道傾城傾國,只他可從未見過,豈不着實冤枉得很?

而這些,林浣心裏又哪裏會不清楚,只是,十幾年二人世界,突然來了這麽一位侍妾,心裏如同吃了千萬只蒼蠅一般惡心。便是知曉徒明諺與這陳家姑娘之間什麽也沒有,終究意難平。

耳邊聽着徒明諺在門外聲聲呼喚。林浣只做未聞。

徒明諺轉頭瞧着那攤在幾案上的懿旨,眉宇一皺,越發厭惡,心裏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兩步,闊袖一掃,案上懿旨,連同其餘杯碟之物盡數跌落。

林浣只隔了門,冷哼道:“王爺若不滿我,只管沖着我來。何故拿東西撒氣。王爺可瞧真切了,那可是太後的懿旨。若摔壞了,或是弄髒了,沒得到時我不僅善妒,禍害王爺子嗣不豐,還得白擔上這藐視太後的罪名。”

徒明諺嘴唇微動,卻是半個字也反駁不出來,手握成全,十指關節蒼白可怖,骨骼之間咯咯作響。他終于知道,林浣的手心是如何傷的了,而林浣接過這懿旨時又是怎樣的心境。

徒明諺低頭瞧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又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終究只能嘆息一聲。望着房內忽明忽滅的燭火,燭火中靜坐的人影出神。燭光搖曳,透過門窗照應在徒明諺的身上。就這般,一人外站,一人內坐。竟是僵持了下來。

林浣心中有口悶氣堵着出不去,自然不願理會徒明諺,可遇着這般事,又哪裏能睡得着。徒明諺知曉林浣正是氣頭上,又深知林浣性子,也便只能在門外陪着。

如此到得月上中天,又眼見着天際泛起了魚肚白。青瓊推門進來,便見林浣背對着門口,一手撐着頭,竟不知何時總是抵不過,睡了過去。

聽聞聲響,林浣轉頭望去,見是青瓊,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失落。瞧了瞧門外,徒明諺已沒了蹤影,面色便又垮了下來。

青瓊自知林浣心思,忙道:“王爺守了一夜,奴婢夜裏勸了好幾回,王爺只不肯動。半個時辰前才走的。并未進芳菲院,也沒往書房去。奴婢讓人去瞧了,說是去了後花園宋媽媽那裏。”

林浣神色這才稍好一些。

青瓊又道:“雖這內室裏頭地龍火牆日夜供給,溫暖如春,可這般坐上一夜,王妃也太不經心了些。”

林浣抱了抱雙臂,之前并不覺得,只青瓊這一說,卻是似乎也有些冷,且一個坐姿支撐了一夜,端覺全身酸脹。

青瓊擡頭觑了林浣一眼,又道:“只可惜那外頭廳裏的可沒內室裏頭這般暖和。”

林浣轉身去瞧青瓊,青瓊卻已去擰巾子給她淨面,似乎方才那一句不過是随口的無心之語。只林浣如何聽不出來,這是再為徒明諺說話。

她這房裏,不論內室側間還是廳房,俱是接着地龍樹了火牆的。只雖是內廳,可卻時常通着窗戶換氣,這才要冷上一些。只夜間自有婢子照應,若如何會讓徒明諺這個王爺受了冷去?青瓊這不過是想掀起她的恻隐之心。只雖知曉青瓊的用意,林浣想起在外頭站了一夜的徒明諺,到底也生了幾分不忍。

青瓊見林浣神色緩和下來,心頭一喜,又見林浣一夜未能好眠,面上終究疲累,忍不住道:“王妃不妨去床上再躺一會兒,橫豎這會兒時辰也還早。”

林浣搖了搖頭,“玉兒她們剛到,雖遣人去囑咐了,只她們謹慎,今日又還要去拜見那賈府裏的老太太,必定來得早。你去拿了胭脂來替我好好梳妝,只莫讓孩子們瞧出什麽來!”

青瓊嘴角一撇,王爺王妃鬧成這樣,王爺雖昨日不曾出這院子,總算在保住了王妃的面子,可屋裏頭那摔碎的杯碟,那番聲響,這院裏的人只怕難有不知道的。雖則如今這院裏被林浣治理的鐵桶一般,下人們也不會多嘴多舌,只同是主子的世子郡主又哪裏會不知道。王妃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只心中這般腹诽,面上依舊應着取了胭脂水粉來。

果不然,待得梳妝整理好不過片刻,林為首,林翔黛玉跟随其後聯袂而來。不多時,便見徒君然徒笑然也是到了。

幾人落座說了回話。徒君然面色擔憂地瞧着林浣,只林浣卻滿面含笑,拉着黛玉一個勁兒問,左右也不過是“昨晚睡得可好”,“可有何不習慣”,“下人伺候可還滿意”等等。徒君然無奈,只得又去瞧林浣身邊的青瓊,青瓊見了,略笑着點了點頭。徒君然便知曉,這是無甚大事了,總算松了口氣,也尋了林林翔兄弟間說話。

不多時,徒明諺翩翩而來。衆人皆都起身行禮。在衆多孩子面前,林浣自然不會落了徒明諺的面子,也便收了心中不平,依舊笑着與徒明諺并肩做在炕上。

又有林帶着弟妹重新跪拜了一回。徒明諺起身扶了,拉了林問了科舉備考的事,又問了幾句林翔的學問,滿意地點了點頭。正欲回頭與林浣說話,只喚了聲“舟舟”,林浣卻轉頭吩咐丫頭道:“擺飯吧!”

徒明諺愣愣地閉了嘴,面上卻尴尬無比,也只得先且作罷。

雖說男女七歲不同席,可忠順王府裏本就主子少,且黛玉三人俱是新到,不免要好生招待的。若分桌而食,男女雙方都只三人,到底冷清。此前,王府裏只有四位主子,林浣可不願一家子骨肉吃個飯也這麽多講究,這些上頭在自家府裏也沒人說閑話,便也随意了去。因而,黛玉三人到來頭一日,這般安排卻也不算出格。左右,還有徒明諺與林浣這一王爺一王妃在呢。

林浣雖在姑蘇守孝了幾年,只生在京城,這十幾年都在京城,習慣了京中飲食,只是怕黛玉三人在揚州呆久了,這京裏的菜色怕是不和口味。因而一早準備了會揚州菜的廚子,一桌子飯菜,卻是南北名家食譜俱全了。

只有一味湯料,看上去并不打眼,不知是何做的。徒明諺特意盛了一碗放到林浣面前。孩子面前,林浣從不與徒明諺吵架,也便笑着飲了一口。只那味道,卻是……

徒笑然好奇,也盛了一碗來喝。只含了一口在嘴裏,便想吐出來,只終究還記得幾分修養,勉為其難咽了下去,卻是将那湯碗推至一邊,氣道:“這是府裏的廚子今日是怎麽了?這樣的吃食也敢搬上桌來!這麽難吃,拿去喂……”

話至一半,徒君然猛地在桌下踢了一腳。徒笑然忽痛,哎呦一聲,轉頭瞪着徒君然,卻見徒君然拼命地使眼色,往徒明諺方向努嘴。而林三人俱都發揮食不言的至理名言,低頭吃飯,與桌上個人神情均做未見。

徒笑然這才發現,徒明諺面色比那窗外飛過的鴉雀還要難看。心中騰地一下明了了幾分,慌忙低了頭,不敢再發一言。

只得林浣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盡是戲谑。徒明諺面上越發挂不住。板着臉,訓道:“食不言,寝不語!平日的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莫以為自己是郡主,金尊玉貴的養着,便能肆意糟蹋食物……”

徒明諺雖訓的是徒笑然,只在座數人,除林浣外皆是晚輩,只得硬着頭皮停著起身,垂首聽訓。徒明諺絮絮叨叨,直說的徒笑然滿腹委屈,淚珠兒在眼眶裏打轉,卻又不敢落下來。

林浣心中不忍,本就是徒明諺自己面上挂不住,在她這兒吃了癟,不能将她如何,便拿孩子撒氣。林浣越發氣甚,轉頭端了茶遞給徒明諺,道:“王爺也說的累了。先且喝杯茶吧。咱們長樂可不是王爺軍營裏頭那些個下屬,王爺若要訓人,自往大營裏頭去,何苦在這做給我看?”

“你……”對着林浣,徒明諺縱有百般手段,也總是無奈,一時語塞,卻是總拿林浣沒有辦法。面上受了,心裏卻端的苦澀得緊,但也只得默嘆一聲。心裏也知,這是在孩子跟前,總為他留了幾分顏面,不然,只怕會說的越發犀利諷刺。無奈揮了揮手,示意幾小落座。林浣又吩咐了衆人接着吃,只幾人哪裏還能再吃的下去。自然又是草草解決了。

林浣又喚了鈴蘭翠衣好生囑咐了一番,轉頭再詢問了青瓊一回給賈府的東西。黛玉三人上京,賈家那頭,賈敏自是已備齊了禮物的,只現今黛玉幾人在她這王府裏頭,面子上,她總要再加上一分,也全當是為了賈敏與三個孩子了。絮絮叨叨又說了一陣,這才送了黛玉三人出門。

☆、65

方轉回來,至得門口,青瓊已立在廊下,見了林浣,上前貼耳過來,“那位姑娘今早來請安,奴婢本想打了回去。可那陳姑娘執意在院裏等王妃起身。奴婢無法,只得領了去偏殿裏頭。王妃看……”

林浣擡頭瞧了瞧天色,已近晌午了。青瓊有大把的時間與機會,卻等到過了早飯時辰,待得黛玉三人出了門再來禀報。是想在第一天便給那陳姑娘一個下馬威。

林浣瞥眼盯着青瓊,“你膽子也越發大了。倒學會自作主張!”

青瓊一慌,忙跪下請罪,卻見林浣望着側間,眉角幾分笑意,知曉林浣雖嘴上這般說,可心裏卻并未因她此舉生氣,略放了心。

正巧徒明諺掀了簾子出來,見得林浣身邊第一得意之人俯首跪地,不由訝然,道:“怎麽了?”

青瓊小心觑了林浣一眼,只林浣把玩着手上的镂空雕花鑲嵌七彩寶石的金镯子,不發一言,也瞧不出喜怒來。青瓊又望了望徒明諺,道:“今日一早,陳姑娘便來請安。只那會子,王妃剛梳洗,面色不大好,精神也不佳,奴婢擔心王妃,倒是一時給忘了。卻讓陳姑娘白等了這許久。”

徒明諺皺眉,“讓她回去吧!”

青瓊擡頭驚愕地看着徒明諺,這些年來,看着林浣與徒明諺二人相處,比誰都知道二人感情,卻沒想到,徒明諺竟為了林浣,會這般公然打了太後的臉面。侍妾若沒給正室請安,沒能給正室敬茶,便不算侍妾,是不被認可的。而這位陳姑娘是太後所賜,有太後懿旨。若有心人嚴格追究起來,可算抗旨。

林浣撥弄手串的動作微微一頓,不過一瞬,卻又恢複如常。

徒明諺見青瓊傻跪着一動不動,頗有些不悅,又道:“莫非我說的話你聽不懂?你去告訴她,念在她是太後娘家人,顧着太後的臉面上,我自會看顧一二,這早晚的請安,便免了。”

青瓊身子一顫,低頭應了,忙往偏殿而去。

徒明諺這才嘆了口氣,上前握住林浣不停撥弄手串的手,道:“如今,你可算滿意了?”

林浣将手抽出來,哼道:“你便不怕此舉會惹怒了太後,到時,你們之間達成的協議只怕便有些阻礙。”

只稱“你”,并沒有再喚王爺。語氣也不如昨夜的冷淡,還帶了幾分對他的擔憂。徒明諺心下一喜,雙手自後環住林浣,見得林浣并不掙紮,越發高興,道:“你放心。我會想辦法。”

林浣低頭應了一聲“嗯”。陳家雖然倒臺,流放的流放,沒入賤籍的沒入賤籍。可是,陳家大家之族,百足之蟲,必然還有一些勢力存餘。雖已不可能讓陳家複興,但卻這股力量仍然不可忽視。且,太後淑妃二人在宮中數十年,其中利害自然比一個賢妃要勝上許多。

奪嫡已至最後關頭。半點也不容馬虎。只需一丁點意外,便是滿盤皆輸,萬劫不複。甄妃與勤親王雖貌合神離,但在此等事上卻是一致對外的。

義忠親王身死,六皇子被奪爵,倘若勤親王落敗,下場必定不會好。那麽,便只剩了一個忠平王。到得此時,皇上不免會猜疑忠平王的品性,擔心一旦忠平王登基,除卻一母同胞的徒明諺與年幼的十一皇子,只怕都難保全性命。

皇上這兩年身子越發不受用了。交出皇權玉玺是遲早的事。可是,交給誰,這人選卻不一定要是忠平王。

陳家雖有過外戚專權,尾大不掉,讓皇上深恨不已。可此時的陳家已不可能對朝廷做出大損害。而身為陳太後的親子。皇上一時之氣這般狠戾的發落了陳家,卻不一定真的希望陳家就此凋零。且,不論恭親王,勤親王,甚至已是的義忠親王。都是聖上之子。便是聖上不喜,有将之置于死地之心,卻不會允許兄弟間殘殺。

要坐上那個位子,不僅需要手段,還需要仁義和一顆海納百川的包容之心。皇上平蠻夷,攻戎狄,護福建,打倭寇。便是想建一個太平盛世,而一個對自己兄弟都趕盡殺絕的人,如何能放心将江山托付。

所以,忠平王需要聯盟太後與六皇子,一方面為了太後一方的殘餘力量,一方面是做給皇上看。他會善待兄弟。

只是,陳家當年的敗落雖大多功勞壓在義忠親王身上,可忠平王與徒明諺卻是不可缺少的幫手,在此間沒少推波助瀾。太後心裏未嘗沒有半分怨恨。要想與太後結盟,這番誠意卻是覺不能少。

林浣皺了皺眉,道:“太後那邊,只怕不好過。”本就是為了陳家遣過來的女人,而徒明諺第一天便将那女子拒之門外,不肯承認其身份,不讓其請安。請安是妾室的本分,若連請安的資格都沒有,那麽,徒明諺若不願意見,她便能一輩子都見不到徒明諺。

太後哪裏還能信得過忠平王,還能接受這等結盟?

徒明諺笑道:“三哥答應太後,日後必然讓陳家脫除賤籍,入戶平民。子孫後代各憑本事,若有才幹者,出将入相,一視同仁。”

當年皇上初等大寶,陳家外戚攬權,屢屢駁斥皇上主張,竟是處處掣肘。後來,一路隐忍,又有林浣祖父與多位親信相助,這才奪了陳家一部分權利,坐實了皇帝之位。可往日的屈辱,皇帝又如何會忘?

因而陳家敗落,陳家女子沒入賤籍,陳家男子大多流放,不可回京,不能參加科考。而大周朝,流放罪人不可參軍。皇上雖未明言,卻已是絕了陳家所有的後路。

忠平王的承諾是一塊大餡餅,給了太後,陳家一個明亮的未來與希望。便是知道當年之事有這位的手筆,可是這般的好處,誰也不會錯過。

“太後賜下這兩個女人給我和三哥,無非就是怕空口無憑。只是,若我與三哥是那等奸詐出爾反爾之人,兩個後院女子又有多大作為?我會和三哥商量,明日上朝奏本,請求父皇準許陳家年邁長輩回京,免去流放之苦。”

林浣點頭,這是第一步示誠。有了這一項的實際意義,對于陳姑娘與賈元春,太後總不好再伸手過問兩位王爺的後院了。

林浣卻又有些擔心,“父皇那邊……”

徒明諺見林浣不再生氣,笑着把玩着她耳後的一縷青絲,道:“到底是太後娘家。父皇當年一時之氣,處置地有些過了,這兩年,父皇身子不太好,便已有了幾分後悔之心。只是,金口玉言,哪能朝令夕改?且自己下得旨,也不好打了自己的臉。我們這麽做也算是給了父皇一個臺階下。

至于那位陳姑娘,你若不喜歡,不見她便是。正好,芳菲院離這也遠。你只當是養個閑人。咱們保她一世衣食無憂就好。我與三哥雖是想要聯合太後,只這兩個女人,真心不是我們為了聯盟求來的。舟舟!”

“我知道了。只是……”林浣輕笑,“不論如何進的這門,到底是已經進來了。徒明諺,你可真忍心看着一代絕色佳人守一輩子活寡,凄苦一生?”

徒明諺瞧出林浣話中的狡黠與戲谑,道:“你可是憐憫她?你若心裏不忍,我這便去芳菲院!”

林浣臉色立馬垮了下來,瞪了徒明諺一眼,“我雖是有幾分同情,卻也不是聖母,可沒有因着這一點子憐憫之心,将自己丈夫推出去的道理。徒明諺,你可記得生長樂那會,你答應過我什麽?”

林浣懷着徒君然時除了有些嗜睡,但不見其他反應,反倒是徒笑然,那會兒,當真是苦煞了林浣,幾乎吃什麽吐什麽。過了四個月也還是如此,徒明諺不知請了多少太醫名醫,尋了多少法子總沒辦法。有時為着孩子勉強硬吃下去,卻又嘔吐的辛苦。直到了生産之時,本就有些營養不好,偏還遇上胎位不正。這一胎卻是害慘了林浣。好容易母女平安,只林浣到底傷了身子。這些年一直調養着。

那會子,林浣兇險,徒明諺也顧不得規矩,在産房裏陪着,只說,孩子他不要了。若林浣能好好的,這輩子便只守着她一個。竟是叫林浣又氣又喜,哭笑不得。

徒明諺一笑,抱着林浣的手更緊了幾分,“自然是記得的。這次只是個意外,以後不會再有了。”

林浣這才罷了。

徒明諺又道:“算起來,長樂也有八歲了。”

林浣回身瞧着徒明諺,“都調養了這麽多年了。這一年來,我的小日子時間上也都準了。歲安,咱們再要一個孩子好不好?”

一子一女,對于身為王爺的徒明諺,确實太過單薄。也容易成為對手攻讦之項。

孩子,徒明諺不是不想,只每每想到,總會不由得浮現出徒笑然剛出生時的場景。心思也便歇了。

林浣如何不懂,回抱住徒明諺,“你別擔心。不過是長樂這孩子折騰人。你瞧,君兒那會不是挺好?歲安,我想再要一個孩子。”

軟玉溫香,柔聲祈求,徒明諺哪裏能不動容。心裏早已似有一百只爪子再撓,再顧不得許多,一把橫空抱起林浣,便朝內室而去。

“好!咱們便再要一個孩子!”

☆、66

芳菲院。

青瓊将陳芷心送至漪瀾閣,福身告退。

“姑娘好生休息,奴婢先且告退。這芳菲院雖小了些,但主院耳房,抱夏花廳,自稱一體,且另設了小廚房。姑娘瞧着若還有什麽缺的只管使喚了奴婢來添置。”

以太後懿旨賜下的侍妾,身份早定,可忠順王府上上下下,見着的不論是林浣身邊得力的丫頭,還是二門外守門的婆子,皆是一口一口姑娘。全當她是暫住的客人一般。陳芷心身子顫了顫,強笑着自袖中掏出一個厚重的香囊,道:“勞煩青瓊姑姑了!”

青瓊低頭,并不伸手去接,反道:“姑娘嚴重了。此乃奴婢分內之事,當不得姑娘謝,更當不起姑娘這姑姑兩個字!”

青瓊的聲音不疾不徐,平緩柔和,卻擲地有聲,內裏的隐藏的尖銳,陳芷心又如何聽不出來?她本是念在青瓊在林浣身邊的臉面,擡舉一聲“姑姑”。可誰知,竟被如此羞辱。陳家雖然敗落,可好歹也曾是名門望族,她雖只是旁支,卻也是千金大小姐。而青瓊不過是一個奴婢。因着在林浣身邊伺候多年,這才得了幾分臉面,滿府裏頭上自世子郡主,下自丫頭小厮,見了都喚一聲“姑姑”。

青瓊受得了世子郡主的禮遇,卻對她言語阻撓。是在提醒她。在這忠順王府裏,她什麽也不是。

陳芷心眼中的怒火将燃未燃,只一晃眼卻又恢複了平靜,裝作什麽也沒有聽懂。再次将香囊遞向青瓊,卻是改了口,“姑姑是府裏的老人。便是世子郡主見了也得給幾分臉面,芷心如何能托大?芷心有一事還要請教姑姑。王妃體恤,免了我的晨昏定省,這原是王妃心善給的體面。只我心裏頭卻總有些惴惴不安。我……”

青瓊擡頭淺笑着觑了陳芷心一眼,道:“姑娘這話差了。此是王爺的意思,并非王妃。既然上頭主子這般說,姑娘只安心受了便是。”

陳芷心纖弱的身子一晃,好容易挺住沒有倒下去,只手心攢着的香囊卻險些被修長的指甲刮破,可面上卻還不能露出半分,強撐着福身謝了恩,仍舊将香囊塞給青瓊。青瓊望着陳芷心微微顫抖的雙手,這回卻是沒有推辭,不動聲色收入懷裏,再沒擡頭瞧上陳芷心一眼,退身離去。

陳芷心深覺全身力氣都被抽離了一般,身子朝後一仰,倒在一旁的貴妃榻上。身邊的秦嬷嬷忿忿不平,卻又不敢大聲,只得壓低了嗓子罵道:“這王妃也太拿喬了些。姑娘好歹又太後的旨意在。居然讓姑娘等了半日還将姑娘遣了回來!這不是明擺着不将太後娘娘放在眼裏嗎?”發作了一陣,又貼近陳芷心,接着道,“在正院裏的時候,奴婢聽院裏守夜的丫頭說,昨晚上,王妃和王爺吵架了。王妃直接甩了王爺的臉子,将王爺關在門外,一晚上沒讓進門。還随了一套青瓷器。哼!果然是沒有個父母教養的。這般德性,可有半分為人妻的本分,連最起碼的婦德都不知,也配做這個王妃的位子?”

陳芷心吓了一大跳,慌忙堵住秦嬷嬷的嘴,“嬷嬷快別說了!王妃與王爺當年可是皇上親自賜的婚。這般的話一傳出去,豈不是非議皇上聖斷?”

秦嬷嬷臉色一變,瞧了瞧左右,好在這漪瀾閣地勢較高,若有人偷窺,一眼自窗口望去便能知曉。四下裏查探了數遍,确定無人,這才放下心來。面上卻一派凄苦,鼻子一酸,道:“老奴這也是擔心姑娘。才一時失了分寸。姑娘,咱們這可還是第一天進府呢。往後的日子可還長着呢。如今便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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