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帶他下去。”公孫紹聲音一沉。
守在郭陽身後的護衛心中一凜,揮開那些仆役,上前伸手一按郭陽的肩膀,硬生生的就把人給往外推去。
公孫苒身體一顫,伸出纖纖素手,拽住了郭陽的衣袖。
“伯父,我,我、”說着話,她顫抖的愈發厲害,顯然怕的很了。她眼神忍不住往公孫衛那裏飄去,滿是驚懼。
公孫衛沒有注意到女兒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全在公孫紹那裏,身體微的緊繃。
公孫月目光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眼中笑意一閃,興致盎然。
公孫衛與公孫苒明顯是早有預謀,有心算計,可郭陽……卻好像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真正的知心人。
有意思,這可太有意思了。
這樣一場好戲,不枉她等了一個月。
“放開我,”郭陽使勁掙紮,卻始終掙紮不開。他看着身側美人梨花帶雨,心中又憐又怒,而後猛地說:“世伯,我要娶四娘,四娘是我未來的妻子,你不能對她做什麽。否則,你就是與我郭家為敵。”
他拔高了聲音,努力讓自己鎮靜,可尾音的幾分澀意還是洩露了他不穩的情緒。
“她姓公孫。”公孫紹說,聲音平淡,漫不經心。
公孫苒姓公孫,而公孫紹,是公孫家的家主。
別管她以後是什麽身份,只要她現在還是公孫家的姑娘,他就能處置她。
郭陽心中更是發緊,可來不及再說什麽便已經被護衛押走了。
“來人,送四姑娘去秋風院。”公孫紹毫不在意在場的公孫衛,徑直吩咐。
秋風院,公孫府最最偏僻的院子。
只有公孫家和一小部分人知道,這個院子是公孫家的私牢。
公孫衛被公孫紹這副旁若無人的态度弄得又氣又恨,卻偏偏無計可施。
他坐在那裏,陰晴不定了半晌,等着幾個婆子上前擁住公孫苒就往外走時,到底忍不住了,立即說:“等等。”
公孫紹看他,似笑非笑。
堂中,一衆婆子婢女們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沒聽見他的話般仍舊往外走去。
“公孫紹!”公孫衛霍的站起身,憤怒的喊道。
公孫紹看他,臉上的笑容淡去,面無表情。
“直呼兄長的名字,這就是你的教養?”他冷冷看着公孫衛說。
公孫衛一滞,臉頰抽搐了一下,咬牙道:“大哥,讓她們先等一等,我有話和你說。”
說着話,他上前一步,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讓公孫紹看了一眼。
公孫月掃了一眼,卻因為角度的問題,沒有看見。
公孫紹目光一定,這才開口,說:“等等,你跟我來。”婆子們聞聲立即停下,而後他就帶着公孫衛往書房走去。
公孫衛看一眼公孫苒,示意她且先安心,跟着邁步跟上公孫紹。
陰影處,他的嘴角忽然上揚,然後又一點一點的壓了下去。
默默跟在兩人身後的公孫月微的皺眉,她看着自己這位三叔的身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哪裏呢?
另一邊。
剛出公孫府,那個姓陳的管事就迫不及待的看向了左淵,滿臉不悅正欲開口,就對上了左淵身邊近衛的視線。
他臉上的表情一頓,跟着收起了所有的不滿,強自平靜的詢問:“左将軍,我們真的要把六郎君留在公孫家嗎?公孫紹那般生氣,六郎君會不會有危險?”
“回去再說。”左淵看了眼陳管事,沉聲說。
一路疾馳到左宅。
左淵下馬,大步進院,沒有急着說話,先是一番吩咐,然後坐在那兒等了起來。
陳管事心中焦灼,可到底不傻,眼見着左淵這般樣子,也知道是出了問題,他心中忐忑不安,又問:“左将軍,這是怎麽了?”
左淵看他,只問:“郭陽與那公孫四娘的事,你可知情?”
“不知,仆一直以為——”說道這裏,陳管事一頓,頓時恍然。
是啊,這左宅和郭陽之事,一直由他照管,可郭陽與那公孫四娘三番五次的見面,甚至情絲暗結,他為何會不知?
“事已至此,郭陽留在公孫家才是最安全的。對于那些人來說,毀了婚約哪兒有讓郭陽死在漳州,使得郭家和公孫家徹底決裂來的更好。”左淵閉目養神,盤算着給郭盛的信該如何措辭。
“這,這……”陳管事哪裏能想到這些。
他只是郭家的一個管事,哪裏知道這天下之事。可他到底不傻,左淵這句話透露出來的意思,他幾乎立即就懂了。
“看來公孫家也未想過與郭家決裂,這是一個好消息……”放低了聲音輕聲說,左淵睜開眼睛,掃了眼陳管事。
這陳管事,便是郭盛放在他身邊的耳目。
因此,他與郭盛的回複便就十分重要,萬萬不能讓郭盛多思,并有與公孫家為敵的想法才行。
思及此處,左淵的思緒飄飛了一瞬間。
不過十年而已,當初還算英明的郭盛已經換了個模樣。天下尚且未定,他卻已經開始想着怎麽排除異己了。
眼中諷笑一閃而過,左淵把思緒複又壓下去,再次恢複了沉穩平靜的樣子。
陳管事聽了,目光微動,說:“這麽說,公孫紹并未想過退婚,之前那樣只是裝出來的?”說道這裏,他臉上逐漸浮現出得意。
左淵的幾個近衛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
這人怕不是個傻得。他是覺得公孫家傻啊,還是好糊弄?
“公孫紹寵愛公孫月之心,人盡皆知,還曾說過,要以公孫家一半家財送嫁。”左淵掃了眼陳管事,點到即止。
陳管事臉上的笑頓時卡住,左淵的言下之意,他自然明白。
公孫紹疼女兒至此,饒是他再怎麽覺得郭陽優秀出衆,怕是對方也不會想嫁女的。
“那公孫家會真心保護六郎君嗎?”陳管事目光一掃周圍的人,眼見沒人看他,這才微微放心,跟着強行壓下那股因自作多情而産生的燥意後,又擔憂道。
“公孫家歷來中立,不會在這個時候與郭家翻臉的。”有人揚聲說,話語略有些輕慢,跟着一道人影從前廳走來,乃是一個面色白皙,穿着身青色袍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
他下巴擡起斜掃了眼陳管事,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視和那一身的傲氣。
陳管事渾身一緊,低頭彎腰,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見此,一衆近衛眼中笑意一閃,暗道一聲活該。
在他們看來,這陳管事着實是不知所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管事,竟敢在自家主上面前出言不遜,莫名自傲。就連郭盛都不曾在自家主上面前這樣,他算個什麽東西。
還是齊先生厲害,幾句話就敲打的他不敢再放肆。
可惜,自家将軍行事磊落,性格也較溫和。先生不在,他也懶得理會這人。照他們說,這樣的人合該好好收拾一頓才是。
齊鳴走過陳管事時哼了一聲,跟着收斂了身上的傲氣,面帶恭敬,颔首行禮,說:“将軍,我去晚了。郭家郎君院中一個仆役,兩個婢女,還有他的一個護衛,都已身死。”
“護衛?”左淵詢問。
仆役和婢女都是在漳州采買的,有探子也不奇怪,可這護衛都是從郭家帶來的,怎麽會……
“正是,只知這護衛名叫于全,是郭家家主撥過來的,至于後續,正在繼續追查。”
“将過程寫好呈給我,我一并送回豫州。”左淵吩咐。
“是。”齊鳴立即領命,而後退下。
左淵起身,去了書房,斟酌再三,寫好了一封信,待到齊鳴将他的信送來後,一并裝進木匣內封好,讓人快馬送回豫州。
書房內再次恢複了安靜。
左淵坐在桌後,忽然一笑。
此次,郭家吃了虧,而幕後之人也如了意。可最高興的,卻是公孫家,總算甩掉了這樁婚事。
思及此處,他腦中立即浮現出公孫月噘嘴瞪他的樣子,心中不由一動。左淵嘴角的笑意更濃。
唔,今日為了表明他的立場,他可是說了不少惹這姑娘不高興的話。看樣子,怕是氣的不行。下次再見他,也不知道會不會不想理他了。
不,或者說,她會不會更想打他一頓?
摩挲了一下食指,左淵輕笑了一聲。他閉目往後一靠,又想起了那個雨夜,和雨夜中揮刀的小姑娘。
“诶,你做了什麽招人恨的事啊,竟然讓這麽多人追殺你?”她笑吟吟的,隔着雨幕對自己說。
怕是那些追殺自己的人也沒想到,本來只是順手滅口的行為,竟然讓他們功虧一篑吧。要知道,公孫月一行人,一開始可是不準備插手的。
而他,當時已經身受重傷,若無意外,怕是要死在那裏了。
可偏偏,就是遇到了意外。
想不到,他這條爛命,也能這般幸運,遇到奇跡。
左淵低聲笑着,嘲諷的,譏诮的。最後只餘下淡淡的溫柔。
公孫府,書房。
公孫衛看着站在公孫紹身後的公孫月,聲音一揚,說教起來:“三娘你先出去,我和你爹有事要說。”
公孫月微笑,看向她爹。
這個公孫家,做主的是她爹,能使喚她的,也只有她爹。
看她這副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的樣子,公孫衛臉頰一緊。
不愧是公孫紹的女兒,和他一樣惹人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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