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見她不接,左淵拿起手镯,輕輕一按某個地方,輕微的機括聲響起,一枚細若牛毛的陣頓時從手镯射出,瞬間紮在了牆上。
公孫月下意識上前一步,眼睛發亮的去看那枚針,最後又看向左淵手裏的手镯。
左淵微笑,又一按一提某個地方,就從裏面抽出了一根纖細無比的細絲,等他完全抽出,大概能有三尺左右。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賠罪禮物。”說着話,他再次把手镯遞給公孫月。
公孫月微訝,她看看左淵,又看看手镯,最後,忽然就笑了。
“将軍,”她說,“你總說向我賠罪,可你并沒有做錯什麽,不是嗎?”
左淵一頓,看着公孫月,眼睫輕顫,安靜的看着她。
像是有些茫然的樣子,弄得公孫月心裏一軟,即使,她知道這應該只是她想多了。
想法一轉,她眨眨眼,收斂了眼中的柔意。
“站在你我的立場上,我們都沒有錯。其實,賠罪也好,致歉也好,都是不必的。”公孫月又說,跟着撚起那枚手镯,拿在手心仔細打量,最後,又放在左淵手中,她擡頭,直直的看着男人的雙眼,說:“所以,你的賠罪,為的到底是什麽呢?”
說完話,她又是一笑,燦爛又俏皮,跟着轉身,裙角飛起,輕快的走遠了。
“呵——”原地,左淵靜靜的目送公孫月走遠,忽然就笑了。
“狡猾。”半晌,他又補充道。明明是拒絕收他的禮物,卻說了這麽一大通,險些把他都給繞進去了。
左淵臉上的笑意不止,低頭看着手中的金镯,最後收進袖中,而後轉身離開。
繞過回廊,公孫月忽的站定。
“姑娘?”知春輕聲問。
“實在不好,不好。”公孫月笑了,搖着頭說。
知春有些茫然,不解她這話何意,不過,她隐約還是能猜到應該是和左将軍有關。
她正準備詢問,就見自家姑娘又笑了笑,繼續前行。
公孫月思緒飄飛,開始揣測左淵那枚手镯是怎麽得來的。
唔,護身不錯,她挺想要的。
待客的院子在即,再拐個路口就能回去,公孫月臉上的笑容卻忽然一頓。
藍色袍服被風掀起一片衣角,郭陽頭戴玉冠站在那裏,一雙眼睛四處看去,眉毛輕皺。
聽到了腳步聲,他立即看去,看到是公孫月後,臉色一松,跟着又變得複雜起來。
“公孫姑娘。”郭陽上前,擋在公孫月身前,微笑着說。可這個笑臉,卻怎麽看怎麽僵硬。
知春幾個婢女忙上前擋住公孫月,冷漠且警惕的看着郭陽。
見此,郭陽心中微惱,可到底沒說什麽。
他越過幾個婢女看向公孫月,眉微皺問:“公孫姑娘,不知道四娘如何?”
公孫月眉一挑,似是驚訝,道:“你問我她怎麽樣?”
她看着郭陽,近乎不可思議,忽然就笑了。
公孫苒可是搶了她未婚夫的人,而現在郭陽竟然來問她這個問題?
她爹爹說的沒錯,郭陽果然是個蠢貨。
不,或者是自傲。
郭陽,從來沒有把她公孫月放在眼裏。
郭陽嘴角抽抽,視線卻紋絲未動,只看着公孫月,帶着些勸慰的說:“之前是我不對,可這不關四娘的事。公孫姑娘,若是生氣,盡可以朝着我來,不要為難四娘。”
公孫月眼睛輕眨,上下打量着郭陽。
郭陽沒微皺,感覺有些不舒服。
他總感覺,公孫月的視線有點奇怪,就像是在看什麽特別稀奇的東西一樣。
公孫月不由的又笑了起來,她螓首微搖,向前走去,幾個婢女順勢退開,她看着郭陽,說:“郭家郎君,你客居我公孫府上這些日子,我可曾理會過你?”
郭陽搖頭,看着公孫月不解她為何這樣問。
在他看來,這并沒有什麽可奇怪的,定是公孫紹忌憚郭家,所以才攔住了公孫月。
這個想法一晃而過,郭陽忽然就想起了之前看見的父親和公孫紹相處時的禮貌,心中一頓,不由的不确定起來。
公孫月就笑,止不住的笑,像是遇見了什麽特別可笑的東西一般。
“所以,郭家郎君為什麽覺得我會去為難公孫苒?恕我直言,你實在是想多了。你,還有公孫苒,對我來說,不值一提。”她說,越過郭陽繼續往前走。
郭陽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有些難堪,可更多的卻是懷疑。
他看着公孫月,一時間竟然難辨真假。弄不明白這一席話到底是負氣而為,還是真心之言?
“哦對了,郭家郎君不妨猜猜,我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你和公孫苒的事情?”走到郭陽身邊的時候,公孫月一停,又輕聲說。
她錯身而過,慢悠悠說出最後一句話:“你未免也太小觑了公孫家。”
說完,公孫月便就徑直離去,再不曾回首。
郭陽的目光一縮,霍然回頭。
可他看到的,卻只是公孫月優哉游哉離去的背影,步履輕快,姿态閑散。牙緋色裙角微動,步搖在玉白色耳旁輕晃,自有一股華貴嬌美之意。
角落裏,李雲默默離開,很快,就趕到左淵面前,将剛剛發生的事一一回禀。
左淵正含笑看着那株海棠樹,等聽完之後,嘴角笑意立即又盛一分。
“虎父犬子。”他輕聲低語,然後轉身離開了這裏。
李雲安靜跟上,他剛剛還在奇怪,自家主子聽說郭陽去堵公孫姑娘怎麽一點都不着急,只讓他去看着,還說不必多管,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那位郭家郎君,在公孫姑娘面前,完全不夠看啊。
未時末,宴會散,衆人離去。
馬車咕嚕嚕走在青石街道上,公孫月倚在軟枕上,憶起剛才和左淵的說的那幾句話,甫自出神。
左淵,又是什麽意思呢?
他是聽了郭盛的話來找她,還是他自己……想來找她呢?
烏雲壓頂,蓄勢了大半天的雨在申時左右,落了下來。
豆大的雨珠噼裏啪啦砸在黛瓦上,然後在房檐處連成一道白練掉在地面。雨勢鋪天蓋地,放眼望去,一片白蒙蒙。
下雨天,正當好眠。
公孫月窩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知冬跪坐在小幾之後,調出了一爐香,輕輕點燃。
香煙袅袅騰空,四下散開。
公孫月輕輕一嗅,懶散的睜開雙眼,說:“濃而不膩,其味綿長,意境幽深。知冬,你的香調的越來約好了。再這樣下去,安嬷嬷怕是都沒什麽能教你的了。”
“姑娘過獎了,我這兩下子,怎麽和安嬷嬷比。”知冬頓首,輕聲說道。
“現在不能,以後卻是沒問題的。”公孫月笑,說:“拿五十兩銀票給安嬷嬷,算我謝她教你用心。”
“多謝姑娘。”知冬笑開,連忙道謝。
姑娘去謝安嬷嬷,說到底,還是為了她。
公孫月揮揮手,示意她出去。
知冬沒再多言,悄聲退出內室。
知春幾個人見了她,不由笑開。知秋拱了拱手,算是賀喜了。不過,因為公孫月養神的時候不喜嘈雜,所以她們都沒有說話。
公孫月忽的睜眼,哪裏還有之前迷蒙的睡意。
她透過琉璃窗看向外面的雨幕,輕聲嘆了口氣。
安嬷嬷以前是她院裏的管事嬷嬷,後來在知春等婢女大了後她就送安嬷嬷回去養老了。
不是對方不好,而是公孫月不想要一個能管束她的人。
而安嬷嬷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王管事的妻子。
……
更值得一提的是,公孫月的确喜歡把東西放在床頭的匣子裏。可這個習慣,除了她最親近的人,就連她的貼身婢女們也不怎麽清楚。因為,那個匣子裏的東西都是她自己收拾,絕對不讓外人亂動的。而那一晚,那個偷走故事書的人,明顯是直奔床頭。
這些細枝末節,情急之下沒有仔細想,事後再回想,處處都是破綻。
若是無事,這五十兩就是賞。
若是有事……那便是她最後的仁慈。
側身躺下,公孫月目光所落之處,便是正院。
伴着雨聲叮咚,公孫月用過晚膳,便找出繡繃,準備繡一個荷包。
之前繡好的扇面放在繡筐裏,她掃了一眼,準備明天給她三哥送去。
知冬帶着身上的水汽進屋,清冷的臉上帶着些許笑意,向公孫月複命。
“姑娘,東西我已經給安嬷嬷送去了。”
公孫月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安嬷嬷說她新調了姑娘最喜歡的花香,讓我拿回來給您試試。”知冬又說。
公孫月的動作一定,擡頭看向知冬手裏捧着的木盒。跟着擡頭,看向知冬。
看着她臉上的遲疑,她不由輕笑,說:“怎麽了?”
知冬過目不忘,且心細如發,她這樣,應該是發現了什麽。
“姑娘,”知冬的聲音一頓,似有遲疑,等看到公孫月眼中的寬容後,這才大膽開口,問:“安嬷嬷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公孫月微笑,繼續繡着手裏的花,漫不經心的問:“你為什麽這麽問?”
“您向來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所以,今日給銀票——而且,安嬷嬷的反應也不對,她一開始還好,等從後堂出來後,就隐隐約約有些緊張似的。”知冬一五一十的說。
公孫月看了她一眼,帶着贊賞,卻沒有多說,只擡手給知冬看了眼她繡了個大概的玉蘭,詢問:“看看我繡的怎麽樣?”
知冬上前兩步,低頭認真的看了眼,然後用着張清冷的臉誇贊說:“姑娘的繡藝越來越好了。”
公孫月頓時就笑了,繼續去繡。
知冬低頭,知道在自家姑娘這裏是得不到答案了,便輕聲告退。
公孫月點了點頭,在知冬即将轉身的時候,微不可查的說了句話。
知冬動作一頓,驚訝的看了眼公孫月,然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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