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姑娘,小心。”知春大驚,今天公孫月出門,雅間地方有限,只知春等幾個一等婢女随近伺候,采紅等武藝更好的婢女們全都在門外或者馬車處候着。

知冬縱身上前,卻根本來不及阻攔。

“如意!”公孫淩和公孫弘一震,忙不疊的回頭去看。

左淵跟着看去,手指一動,卻沒有動作。

正和郭盛說話的公孫紹猛然停住,幾人視線所及之處,穿着灰衣的店小二已經撲到了公孫月身後。

“快去保護姑娘,”他連聲說,身後跟着的侍衛立即分出一半沖了出去。

公孫月眼睛微眯,手指一動,正準備還擊,就見白影一閃。

當啷一聲。

一個白瓷杯被人從對面茶樓扔過來,正中店小二肩膀。

巨力之下,店小二驟然倒退出好幾步,幾個婢女出手,總算是攔住了他。

公孫月倏然轉身,跟着身體一顫,狀似受到了驚吓一般。

一家人都商量過,雖然她學過武功,可平日裏還是藏着些好。平時藏拙,關鍵時刻,會有奇效。

幾個婢女聯手,險險攔下了那人。

這時,侍衛趕到樓下,可比他們更快的,卻是一道紫色人影。

對方從對面二樓一躍而下,跟着腳尖輕點,就從窗戶鑽進了公孫月所在的雅間。

知冬一驚,忙不疊的把公孫月護在身後,她冷眼看去,就見那人直直對上了店小二,她這才放下了心。

“他是誰?”公孫月小臉微白,聲音又有些幹澀,佯裝不知,輕聲問道。

早在來人進來的時候,公孫月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狐貍眼,薄唇,似笑非笑,穿着一身紫色袍服盡顯風流肆意。這副外表,她幾乎立即就想起了自家三個曾經提起的那人。

莊家嫡長子,莊晟。

“是莊家郎君,”知冬回答。

果然——

公孫月心說,眼眸輕眯,英雄救美,按理說她該感動,可在看到莊晟的第一時間,她想到的卻是,這件事會不會和他有關?

莊家……

“如意,你怎麽樣?”公孫紹揚聲問道。

說話間,腳步聲響起,一衆侍衛已經趕到了門外。

另一邊,紫色人影一閃,莊晟已經将那個店小二斃于掌下。

門被破開,莊晟站定,公孫紹越過他看也不看直接走向公孫月,擔憂的說:“如意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公孫月拉住自家親爹的袖子,小臉慘白,說:“爹爹,我沒受傷,你別擔心。”

公孫紹上上下下看過公孫月,沒看見傷口,才算徹底放下心。

公孫弘和公孫淩跟在身後,也跟着放松下來。

“這次還要多謝莊兄了。”公孫淩目光一掃淩亂的雅間,看向莊晟,拱手道謝。

莊晟看向公孫月,目光在那張發白的小臉上一晃而過,而後收回視線,掩去了其中的興致盎然。

剛才他出手的時候,這位公孫姑娘可不是這副表情。

目光淩厲,像極了他曾養過一只貓,它生氣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

有意思。

“恰逢其會罷了。”莊晟并未居功,眉眼飛揚道,說話的時候下巴微擡,依舊是那副肆意高傲的模樣。

公孫淩笑的親切,說:“不論如何,既然幫了我家如意,那便要謝過。”

前提是,這件事和你無關,他心說。

莊晟看他一眼,隐約聽出了他話裏的含義,嗤笑了一下,沒有多加辯駁。

茶樓一層的客人已經全數被清走,郭盛和左淵等人坐在這裏等着。

“見微,你剛剛也應該出手的。”看了眼已經恢複平靜的雅間,郭盛嘆息道。

這下好了,莊晟出手相救,公孫家定會感激在心。

此消彼長下去,公孫家的立場說不定會産生變化。如此一來,實在是不妙。

左淵眸色不動,溫聲笑道:“是我沒想到。”

郭盛看他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這次便罷了,見微以後,可得更上些心才好。”

左淵微狀似無奈的一笑,點了點頭。

郭陽看了兩人一眼,心中莫名,總覺得有些不妙。

上心什麽?

目光掃過茶樓各處,最後落在被公孫家侍衛看守在角落裏的一衆掌櫃活計們,左淵心中思量,這次刺殺公孫月的,又是誰?

和她上次遭到的刺殺,又有沒有關系?

腳步聲響起,一行人下了樓。

公孫月目光一掃,落在左淵身上。

這人生得好也就罷了,那一身的氣度實在是出衆,沉穩從容,不疾不徐。任是天大的事,在看到他之後,也覺得不過爾爾。

左淵一擡眼,對上公孫月的視線。

輕輕眨眼,沒想到這人竟然看了過來,公孫月的目光微的一飄,然後又理直氣壯的挪了回去。

她就是看看,又不犯法。

看着那雙潋滟桃花眼中的嬌嗔,左淵眼中笑意一閃,跟着看向公孫紹。

“廣民兄久等了。”公孫紹看了眼侍衛,眼神示意他将茶樓裏的人都看好,然後略帶歉意的對郭盛說。

郭盛連聲說無事,跟着看向公孫月,關切的說:“如意沒事吧。”

公孫月上前喚了聲世伯,笑道無事。

說是如此,可她小臉發白,誰看了都覺得她定是受到了驚吓,聲音一時都放輕了許多。

郭盛之前只遠遠的看過公孫月,這般近看,還是第一次。

他目光一掃,心中滿意更甚。只覺得這公孫三娘的顏色雖不是絕世,卻也極為出衆。這樣的話,饒是他義弟不重情愛,想必也會憐惜些許。

一輪話過,一群人又往城門外走去。

公孫紹将公孫月帶在身後,不敢再放她出去瞎跑。

城外,郭盛帶來的千騎早已經候在了這裏。

身穿輕甲,牽着駿馬,只這樣烏壓壓的一站,就讓人心中發緊,頓生警惕。

“怎麽樣,端明兄覺得我這近衛如何?”郭盛語帶驕傲的詢問。

公孫紹自然連連誇贊,說:“氣勢如虹,好!”

此話并未作假,若定亂軍上下,都是這般氣勢,以後這天下,定會是他們的。當然,前提是主君不會出問題。

郭盛臉上笑容立時更盛,目光一掃,又說:“實不相瞞,這乃是見微親自訓練而成。以我之見,見微之才,世所罕見,端明兄覺得如何?”

公孫紹臉上笑容稍淡了些許,點了點頭。

見他這樣,郭盛面露無奈,又看了眼公孫月。

在他看來,不過是個女兒,真不明白公孫紹為何會這般在意。不過這樣也好,若不是這般在意,也不會讓他這樣費盡心思了。

心思急轉,郭盛又看向左淵,直到對方無奈點頭,他這才算是放下了心。

範莊臉頰虎視眈眈,無論如何,公孫月需得嫁到郭家才行,便是郭家不行,也得嫁到他這邊的人。而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左淵了。

依依話別後,郭盛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公孫月目光一掃,忽然發現,郭陽竟然沒走,還留在這裏?

只是不知,是他想留下,還是直接被郭盛留下……這其中的含義可大不相同,也不知道他感覺到了沒有。

心裏想着,公孫月看着面上輕松之色一閃而過,臉上笑容更大的人,頓時劃過了其中一個可能。

笑的這麽高興,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沒想到。

啧,好歹是世家養大的嫡長子,怎麽會這麽蠢?

等等,她記得郭陽的生母好像早逝,現在的,是繼母?難道是這個原因?那也不對,她爹不也是在繼母手底下長大的,可他老人家就很聰明。

所以,說到底這其實還是智商的原因!

公孫月在心中做下結論,就收回視線,沒再理會郭陽。

只高興了一小會兒,郭陽就感受到了公孫弘兩兄弟身上的冷意,他眉微的一皺,不經意間走到左淵身側。

到這時,他才從激動中回過神,想到了自己的處境。

公孫月——

郭陽驟然想到這個導致他如今處境的主要人物,一擡眼,正好看到公孫月滿是淡漠,毫不在意收回的視線。

腳步一頓,郭陽又想起了上次公孫月說過的話,他本來尚且愉悅的心中,頓時不痛快起來。

這個女人定是瞎說的,郭陽心說。

沒有女人會眼睜睜看着未婚夫和自己姐妹在一起,他心中如是回答,卻又滿是不确定。究其原因,就在公孫月的目光上。她看着他時,似笑非笑,說不上在看什麽,反正不像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

公孫紹一行人靜立片刻,盡了心意後返身回城。

公孫月上了馬車,進城後沒多久,就見莊晟施施然的跟上了一行人。

“世伯,公孫兄——左将軍。”莊晟一一打過招呼,輪到左淵的時候,他微的一頓,臉上的笑容霎時間變大,難掩興奮。至于一行人中的郭陽,則直接被他給忽略了。

公孫淩眼睛微眯,攔住了準備往馬車旁靠的人。

“莊兄。”他微笑道。

莊晟揚眉一笑,說:“公孫兄這般緊張做什麽,我只是想和公孫姑娘打個招呼。”

公孫淩笑容不變,說:“莊兄說笑,我哪裏緊張了。至于小妹,她剛剛受了驚吓,不适合見外人,還請莊兄莫要見怪。”

“驚吓?”莊晟玩味的說,倒也沒有堅持,又笑:“那是該好好休養,我這次來也帶了些好藥,稍後就給公孫姑娘送去。”

“不必了,”公孫淩拒絕,眼見着莊晟眼睛微眯略有不善,他神色紋絲未動,笑道:“這藥材,我公孫家自是不缺的。”

莊晟神色一動,笑了,說:“也是,公孫家可是天下首富,怎麽會缺這些東西。”

公孫淩笑笑,口音一轉狀似無意的問:“莊兄今日怎麽會在那家茶樓?可是那裏進了什麽新茶?能讓莊兄駐足,等得空了我可得去嘗嘗才行。”

“公孫兄這是懷疑我了?”莊晟立時反問,臉色說變就變,剛還笑着,立即就陰沉了下來。

公孫淩回視,又笑:“我不過是随口一問,莊兄為何這般生氣?”

他臉上笑容變淡,和莊晟對視的時候,分毫不讓。

公孫月豎起耳朵聽着兩個人的對話,手卻不自覺的掀起了另一邊的窗簾,目光落在左淵的身上。

左淵回眸,兩人四目相對。

公孫月照舊無辜眨眼,笑了笑之後放下簾子。

唔,武功高了就是這點不好,只要她偷看,對方都能感覺到。

啧。

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動作,左淵心中不由無奈,卻也忍不住笑。而後又想,早知道,他就不回頭了。

小巷之中,人影一閃而過,翻進一家民居,不多一會兒,又翻了出來,消失不見。

盞茶後。

一隊灰衣人開了門徑直進去,一頓翻找,最後無功而返。

“那個店小二就是阿昌。”書房中,一家四口聚在這裏,公孫淩道。

公孫月捧着茶杯,有一口沒一口喝着裏面的蜜水,聞言忙不疊的問:“那東西呢?”

雖然知道是假貨,可到底陪了她十幾年,她還是想要找回來的。

公孫淩皺眉,一臉的不痛快,看着公孫月又有些愧疚,說:“我們的人去了那個阿昌藏身的地方,什麽都沒找到。”

公孫月小嘴一噘,卻也知道自家三哥已經盡力了,只好嘆了口氣,說:“那就算了吧,不過,可以确定書是被他給帶走的,現在沒找到,那書呢?”

“被人帶走了。”公孫弘說。

公孫淩随後補充:“侍衛去的時候,發現有人翻牆進去的痕跡。”

“還有人?”公孫月驚訝的說,看向自家兩個哥哥,詢問:“不是已經清洗了一遍嗎?”

“說明還有我們沒發現的探子在。”公孫弘說,而後看向公孫紹。

公孫紹接掌家主之位後,對漳州的控制很緊密,漳州城更甚。能讓他都沒發現的,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探子是在他掌家前就有了的,比如王管事。

公孫紹笑容微淡,道:“你們還忽略了兩個人。”

公孫弘微訝,說:“範承和莊晟?”

“暗衛一直在盯着他們,沒發現動靜。”公孫淩補充。

公孫月左右看看,忽然說:“那個阿昌,為什麽要在今天刺殺我,而且還是在你們在我不遠處的時候?”

這種情況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動手,可那人偏偏就動手了。

現在想想,似乎有些刻意?

兩兄弟陷入沉思。

公孫紹不由一笑,看着公孫月道:“如意素有急智,這一點,你和你娘一樣。”

不是說公孫弘他們不聰明,而是他們的思維要更局限些。相比之下,公孫月的思維則要更加跳脫,不受拘束。

比如現在,他兩個兒子覺得被追殺後,阿昌刺殺小如意理所當然。可小如意卻會想到,阿昌為什麽會選在這個時機這個地點動手。

兩兄弟經過提醒,也反應了過來。

“你是說,他是刻意把事情鬧大,想提醒某些人?”公孫弘若有所思。

“比如,今日正巧出現在那附近的莊晟?”公孫淩補充。

公孫月眨眼,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得看大哥三哥你們的了。”

公孫淩想了想,起身出去了片刻,等回來後道:“暗衛一直跟着莊晟,沒注意他身邊的護衛。”

“也就是說,那個護衛今日離開了我們家暗衛的視線?”公孫月凝眉,而後疑惑道:“那我上一次遭到的刺殺,又是誰幹的?和這次的一樣嗎?”

她看向自家親爹,等待回答。

“上次那人出手,是為了讓我們家的人清洗漳州城?”正在這時,公孫弘忽然開口,看向公孫紹。

公孫紹露出了一個笑,贊賞的看向公孫弘,說:“猜對了。”

“這幾次下手的不是一撥人,偷書的是一波,上次刺殺如意的是一波,今天這一波不确定。其中一撥人沒有得手,索性就釜底抽薪,刺殺如意直接把事情鬧大?”公孫淩腦中急轉,迅速總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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