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如今天下四分,皇室死守江州,位于中原腹地。

其北面六州被郭家占據,西南二州被範家占據,東面三州被莊家占據。

如今的皇室,就宛如砧板上的一塊肥肉,被郭,範,莊三家,牢牢圍在中間,只待時機一到,便吞吃入腹。

而現在,莊家和範家聯手了。

別看郭家說的厲害,占據六州,可這六州中有兩周都是人煙稀少,土地貧瘠之地,真正能派上用場的,不過四州。而莊範兩家加起來,卻有五州之地。加之兩方聯手,完全可以同時對江州出手,此種情形下,率先拿下皇室的機會極大。

皇室雖然式微,可若是能率先拿下,且用辦法讓皇帝退位禪讓,無疑會更加名正言順,且增長大軍士氣。

這也是如今郭範莊三方勉強保持平靜的原因,在對皇室出手沒有必勝把握的情況下,他們都會安靜等待合适的時機。

這個情況,公孫家明白,左淵更明白。

“我立即傳書給大哥。”他沉聲說,面上的溫和退去,變得肅然。

公孫弘點頭,他們告訴左淵的目的就在這兒。

如今公孫月已經與左淵訂婚,他們公孫家也算是和郭家綁在一條船上,這種情況下,自然要先做提醒的。

按理說,左淵該走了,可他卻沒動,而是看着公孫弘詢問:“伯父在哪兒?”

公孫弘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伯父是他爹。

叫的可真是順口啊,他心中不滿,面上卻沒顯示出來,而是說:“在院中,應該還沒休息,左将軍找他老人家有事?”

左淵點頭說是,公孫弘就找人帶了路。

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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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些涼意的冷香袅袅,左淵坐在公孫紹對面,一時間卻沒有急着說話。

他在思考該怎麽說,雖然剛才已經想了一路,可事到臨頭,他卻還是忍不住更鄭重些。

他不說話,公孫紹也不着急,就安靜的在哪兒坐着看着他。

“伯父,我想和如意近期完婚。”思來想去,左淵還是選擇了直言。

咔嚓一聲,茶盞落在桌上發出一聲響聲。

“你說什麽?”公孫紹仿佛沒聽清一樣,再次問他。

“伯父也知道,我之前有過三任未婚妻,”

公孫紹臉上的不悅微滞,遂安靜的聽着。

“可她們都死了,而且都死在我打仗的關鍵時刻。”

公孫紹臉色微暗,徹底明白了左淵的意思,他沉吟片刻,說:“我公孫家能護得住如意。”

“在我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左淵說。

“可若是你也遇到事情了呢?”公孫紹一扔茶盞,揮去了臉上的淡然,逼視左淵冷笑道。

左淵看着公孫紹,竭力表現出了他的誠懇,說:“那我會提前安排好如意。”

“我還是那句話,我能護住如意。”公孫紹不在意的說。

“前提是莊家和範家沒有盯上公孫家,可現在……”左淵掩下話語不說,可裏面的意思,兩人都明白。

公孫紹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以現在這種情況,在我那裏反而會更安全些。雖然我不知道範家在找什麽,可我了解範承,若不是至關重要的東西,他根本不會如此涉險。他,可是有毒蛇之稱的。這些年征戰,只他一人,就算計死了定亂軍三位将軍,我有一任未婚妻,也是死在他的算計下。”

公孫紹面色不動,安靜的坐在哪兒。

“而且,若是戰事焦灼,莊範兩家逼你毀了我和如意的婚事,把如意嫁給他們家的人該怎麽辦?”左淵繼續說。

“我承認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我還是那句話,我能護住如意。”公孫紹堅持的說。

他這樣固執,左淵也不由的無言,最後只得一嘆,說:“那我會留下一隊近衛就近保護如意,到時候就麻煩家主了。還請家主看好她,莫要讓她再像今天一樣涉險。”

公孫紹微滞,不由驚訝的看向左淵。

他上下打量了好幾眼,忽然皺眉,說:“我一直以為是如意喜歡你,而你只是順水推舟,可如今看來,似乎不止如此。”

至于為何順水推舟,自然是為了加深兩方的盟約。

“如意救過我。”左淵沉默片刻,說了實話。

“什麽?”這下子公孫紹倒是真的驚訝了,他眉又皺緊,說:“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左淵将兩年前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然後微笑:“當時我被範家和莊家聯手截殺,身邊近衛也有人背叛,還以為活不過那一天了,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如意。”

他吐了口氣,臉上卻在笑,說:“所以家主放心,我是不會害她的。”

公孫紹仔仔細細的看他,皺着的眉一直沒有松開,最後說:“原來如此。”

左淵低眉一笑,卻明白,公孫紹已經有些動搖了,現在,應該只看公孫月的想法了。

公孫家的處境公孫紹比他更明白,他之所以不松口,只是因為信不過他而已,現在他說出了往事,又是救命之恩。

他應該是會放下些心,雖然不會太多,可到底是個突破口。

公孫月再留在漳州,實在是危險,那些人為了動搖他的想法,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所以,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

“伯父,定亂軍這邊,你也要小心。”抛下這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左淵起身告辭離去。

他左淵,不止是範莊兩家的敵人,也是定亂軍某些人眼中的刺。

一個個的,都恨不得把他除之而後快。

公孫紹的心情很不好,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自己的寶貝女兒被一只猛獸給盯住了。

這讓他很不開心。

而這份不開心,在公孫月同意先成親後達到了頂點。

“如意,”他難得的對着公孫月加重了語氣,說:“左淵那裏太危險了。”

公孫月笑了笑沒怎麽在意,說。“爹爹,如今這世道,哪裏不危險呢?就算是在家呆着,該來的算計也躲不掉。”

公孫紹沉默片刻,這個道理,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到最後,在公孫月的勸說下,公孫紹到底同意了加緊婚事。

那邊,李雲帶隊,壓着範承一起,親自将信送往豫州。

這邊,左淵正式開始跟公孫紹走起了三書六禮。

且不說郭盛收到這個消息後是什麽反應,等到一個月後李雲帶着車隊回來的時候,三書六禮已經走到聘禮這裏了。

漳州城孤懸在三方勢力之外,據守海邊,天下的風風雨雨似乎都吹不到這裏來。

哪怕這一個月範莊郭家三家動作頻頻,這裏也一如既往的安靜祥和。

已經是夏天了。

夏日的漳州格外多雨,今天也不例外。

左淵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幕,手指微微摩挲。

“好看嗎?”公孫月探出頭看了一眼,俏聲問他。

馥郁卻不至于太濃的香氣從鼻尖劃過,左淵微不可查的側了側身躲開了些。

公孫月……離得太近了。

近到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溫度。

“好看,”他說,然後左淵又笑着去看公孫月,說:“你不是最喜歡雨天了嗎?”

公孫月走到他身邊站定,卻沒有急着去看雨,而是擡頭睜大眼睛看他,有些驚奇,說:“你又知道了?”

左淵笑了笑沒有解釋。

公孫月有一點點的不滿,輕哼了一聲,不看他了。

今日的雨不大,滴滴點點落在院中的夾竹桃上,好看極了。

窗前還種了顆芭蕉,噠噠噠的雨水濺落聲,平添意境。

公孫月眨眨眼,想的卻是左淵剛才笑而不語的事。

他總是一副對她很了解的樣子,可她卻不知道為什麽。真是奇怪。

對着這人的隐瞞有些不滿,公孫月眼珠一轉,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左淵的手指微動,到底沒有躲開。

他目光掃去,就見指尖泛着粉色的玉白手指攥着自己黑色的衣裳。

活色生香。

他頓時想到。

“我喜歡那支花。”手指随意的指了一下,公孫月眼巴巴的看着他撒嬌。

左淵低頭對上她的雙眼,眼見着她眼睛微閃,就知道這人是故意的。

可……

“好,”他一口就答應了。

哪怕是故意的又怎麽樣,他失衡的心跳告訴他他願意縱容她。

公孫月下意識睜大眼睛,有些茫然的眨了眨。

這人,真的答應了?

左淵看着她這樣,倒是有些好笑了。

“我去給你摘,回去插在花瓶裏,應該能養兩天,好嗎?”

公孫月傻乎乎的點頭。

左淵就又笑了,他準備邁步,卻發現公孫月還拽着他的衣服。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輕輕托住公孫月的手,讓她松開。

暖熱的大手覆蓋上來,公孫月心裏一顫,立即就松開了。

左淵看着她溫柔的笑,冒着雨出去,到了花樹下。

公孫月趴在窗臺,有些出神的看着。

小雨瀝瀝,灑在左淵的發間眉上,然後凝成水珠順着臉頰滾落,最後掉在黑色的長袍上。

他伸手去折了一枝話,花枝搖動,水珠滾下,他本來只是微濕的肩頭前襟,頓時濕了大片。

可左淵眉眼卻絲毫沒動,就像沒感覺到一樣。

他拿着花枝,轉頭看了過來,對上公孫月的視線後,微微一笑。

男人生得英俊,輪廓淩厲鋒銳,也幸虧他氣質溫和儒雅,不然怕是沒幾個人敢直視。

公孫月從前喜歡他那張溫和英俊的臉,可現在最喜歡的,卻是那張臉露出溫柔縱容的笑。

實在是,實在是太好看了些。

她眨了眨眼,有點呆住了。

左淵邁步朝着屋內走來,公孫月總算回神,她摸了摸胸口,嘟嘟囔囔的說:“公孫月啊公孫月,你這也太沒出息了吧。”

門外,左淵的腳步微頓,忽然失笑。

“給。”左淵進屋,伸手把夾竹桃遞給她。

公孫月低頭看了一眼,花型完美,枝丫秀雅,很不錯。

她伸手接了過來,擡眼去看左淵,笑吟吟的,說:“我很喜歡,謝啦。”然後眼珠一轉,忽然問:“我這樣你會不會覺得我煩啊。”

她噘着嘴,有點擔心似的。

“不會,如意很有趣。”左淵說,他看了眼花枝,說:“如意準備給這枝花配個什麽花瓶?”

啊?

公孫月的想法一轉,忍住了問怎麽有趣了的這個念頭,轉而回答他,說:“嗯,白瓷吧,百搭。”

她其實對這些都不怎麽擅長,平時都會有婢女為她安排好。

“那也不錯。”左淵表示贊同,說:“那就放在窗臺吧,早上起來看見,心情會好很多。”

他輕聲提議,溫和的看着公孫月。

公孫月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說行。

左淵嘴角的笑意加深。

一想到如意的屋子裏放着自己送她的花……他的心跳都要變快了些。

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仆役來通知,李雲回來了。

左淵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忽然看向公孫月問:“如意,下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我們把婚期定在那天好不好?”

啊?

公孫月愣了,有些結巴的說:“這,這麽快的嗎?”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讓她滿身的遲疑,甚至還帶着些微弱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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