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

二〇一五年，又或許更早一些。當時吳磊已經是一名演員，參演過幾部電視劇，但是名氣不算大。在演員的标簽之下，更重要的他還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他的五官還朦胧不夠分明，年輕的身材纖細消瘦，未經打理的黑發閃着不動聲色的驕矜。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沒有任何人會留意到他，最多只是為他留下幾秒鐘的側目。

他插着耳機，雖然聽的并不是滾燙的流行音樂，而是能夠令人平靜的肖邦。少年順着樓梯走進地鐵站，一如既往地淹沒在上海的人群中。他在地鐵裏随着車廂的搖晃而細微地擺動。

人們永遠也無法預測到過去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或者遇到的某一個人是否會影響到久遠的未來。仿佛得不到神谕的人們只能無助地遇見與等待。

肖邦駛入缥缈的夜色，距離到站還有四十多分鐘，吳磊伸手握住扶手。來不及反應過來，他所看到的只是披散頭發的矮個子女生從自己身邊掠過，然後身後的人就被打開了手。吳磊下意識轉身時，被身後的竊賊抓着的錢包從包的拉鏈開口掉落出來跌倒地上。他錯愕地望向此時此刻站在那裏的兩個人，原本正在行竊的人驚慌失措惱羞成怒，而另一邊的的女生則毫不掩飾嫌惡地滔滔不絕地在說什麽。耳機掉落的瞬間，偌大的咒罵彙入耳室，吳磊詫異地睜大眼睛。

“偷你媽了個逼，我去你媽的。你不要臉是不是？操，殺千刀的全家□□死。別人的錢不是錢？去你媽臭逼的，斷手斷腳不知道工作？！垃圾，狗日的臭玩意。你他媽是不是□□養的手這麽髒？”

吳磊仿佛雕塑一般靜止地注視着妝容得當卻滿口髒話破口大罵的女生，就連本應是施害者的小偷都被突如其來如同連珠炮彈一般過分的辱罵吓到了。地鐵到站，竊賊落荒而逃。毫不停頓地罵完以後，并沒有單槍匹馬追上去的女生彎下腰若無其事地替吳磊撿起錢包。還給他的時候，女生慢悠悠地打了一個哈欠。在明晃晃的燈光下，吳磊看清楚了那是一張怎樣的臉。頭發很長但是單薄地貼着臉，雙眼皮，塗着廉價的神色眼影，口紅大概是因為剛吃過東西只剩了一半，個子很矮，沒有裝飾的大衣披開露出米老鼠圖案的土氣毛衣。

女生一聲不吭地把錢包還到他手裏，吳磊略微欠身道謝，但對方只是擺擺手。很快地鐵抵達下一站，女生轉過身去搖搖擺擺地下車。

那是吳磊第一次見到李菜。

像是什麽都不在乎、被怎樣愚弄和擺布都無所謂、仿佛沒有重量與顏色只能單純在水中透明地掙紮的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