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吳磊

02

吳磊沒有那麽多刻意。

成名之後吳磊有一段故事經常被人提起。童年時期他曾經主動找到導演車邊去求過角色，這個經歷在很多人口中是他膽大積極的表現，其實讓吳磊自己評價的話，那時他就是孩子氣而已。想要的東西伸手去抓是孩子的本能。他不過是順從本能。

為現在的劇組試鏡的時候，出品人單獨找他談過幾次話。聊了好一陣子，臨走時出品人拿出筆記本記錄了一些什麽之後低聲自言自語說道：“很有家教，以後可以作為宣傳的點。”

他一時愣住，還好母親陪伴在身邊，及時壓着他的脖子逼他彎下腰去。他反應也夠快，鞠躬之後立刻開口精神滿滿地喊道：“謝謝您栽培！”

直到很久之後，吳磊因為家教好的特點被當做宣傳關鍵詞做了幾次熱搜，他自己都對此沒多大的感觸。有些東西并不是刻意出來的，他家境不錯，加之童星入圈早，看人眼色是家常便飯基礎技能，禮貌一些總不會吃虧，靈活一點會更讨人喜歡。這些道理，不需要別人教他。

家教好是不用刻意的，同理，家教差亦是。

看着在無人的棚內脫掉鞋子坐在桌上打音游的女生，吳磊心頭莫名地浮起這樣失禮的感慨。他擺擺手讓雜念一掃而光，走進去打招呼：“李菜姐好。”

“你好。”李菜打了個哈欠，完全不顧及形象地繼續沉迷游戲。

“這是我帶來發給劇組的咖啡。”吳磊放下東西，轉身就打算走。

“啊，”李菜稍微擡頭，“謝謝你。說起來，上次麻煩你幫忙的事怎麽樣？”

“在做啦。”吳磊側身出去的時候正好迎面撞見導演，連忙打招呼，導演随便擺手走混亂的雜物堆放處，只聽到背後傳來李菜仿佛受驚的雞一般盡量禮貌卻又十分驚悚的問候：“啊呀導演！您怎麽過來了？！”吳磊可以想見女生慌張的表情，背過身去離開時忍不住笑出聲來。

與搭戲的女生對詞對到犯困，對方年紀比他大不少，臨時熱心地擔當起驅散困倦的角色：“吳磊，你是幾幾年的？”

“我嗎？”吳磊猛地栽了一下，繼而回過神來揉了揉眼睛，“你不是知道嗎……我是九九年的。”

“真小啊，你比我小整整九歲吧。”女演員說道，“你是不是劇組最小的，啊，我之前聽我助理說有一個場記也年紀很小呢。叫什麽名字來着……”

吳磊略微停滞，他知道她說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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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菜，”吳磊輕聲得仿佛只是吐息，“她叫李菜。”

在那一天打印劇本以後，他就去問過了劇組的人有關那位場記的事。李菜是大學休學來打工的，而且據說分到這個劇組還是憑借她一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關系的熟人，因此憑借她的學歷或是身份，分分鐘犯錯就會被踢掉，所以努力到不行。休學的原因他也聽八卦的其他場記聊過了，李菜的同期坦言相告：“那家夥是音樂大學的，在學校被老師和同學聯合排擠了，平時看她也不是什麽愛出頭的個性，怎麽就直接正面罵了呢……”

聽到對方說出“不愛出頭”這樣的形容，吳磊有一會兒懷疑自己和他們知道的不是同一個李菜。那個在地鐵裏把小偷罵得落荒而逃的矮個子女生顯然是一位令人不敢招惹的刺頭才對。

“不過吳磊弟弟你要了解她做什麽？”對方歪着頭問。

“啊，”吳磊點點頭，“以前被她幫過一點忙。”

就在那時，人群中間探頭探腦出現熟悉的女生的臉。是李菜，她四處張望着，視線觸及吳磊時似乎眼前一亮。來不及反應，李菜已經朝吳磊招起了手。吳磊錯愕地看了看兩旁，指着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李菜肯定地點點頭，繼續做出讓他過去的手勢。

“稍等一下。”說着吳磊毫不猶豫地順利脫身走向那邊。

“男四號！”看到吳磊以後李菜率先吐出的稱謂讓吳磊很想轉身就走，但是在他掙紮的一瞬間，李菜又很快補充上了大名，“吳磊先生，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忙？”

吳磊狐疑地望着她，那個前段時間在地鐵裏破口大罵到小偷落荒而逃的李菜居然對着他做出谄媚的表情，吓得小男生至少折壽十年。吳磊擡手制止：“要幹嘛？”

“你可不可以幫我審查一下其他演員的劇本有沒有出問題？”李菜爽朗地問道。

吳磊很想拒絕，不過想起自己的确承接過對方的恩澤，于是只好勉強地說：“我可能沒法看到所有人的劇本……”

“拜托你了！”李菜雙手合十幾乎要給他拜年，“要是被發現其他人的劇本也有bug的話我會被炒出西天之外的！我現在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一時間被委托沖昏頭腦的吳磊莫名被面前的自來熟的熱情搞得好像真的拉近距離，他不經思考直接脫口而出：“那為什麽要休學？”說出來以後才意識到暴露了自己有調查對方的事，吳磊在腦內考慮着是否失禮，心裏也有點慌張。所幸的是，李菜的臉上似乎除了驚訝以外沒有其他感情。

“啊，我也不想嘛！”并不遮掩地說出來的李菜顯得格外坦率，“我一下子沒忍住罵過頭了。不休學的話等着他們磨刀霍霍向李菜啊？”

吳磊盯着李菜說不出話來，李菜也不接下去。他們大眼瞪小眼這樣幹看着對方好久，李菜問：“你能幫幫我嗎？”

“啊，”吳磊撓撓頭，“我知道了。”

“謝謝，”李菜眉開眼笑，“那就麻煩你了。”

然後吳磊就因為借遍劇組劇本被傳出了勤奮學習演戲的一段佳話，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新聞網站來取材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采訪工作人員選到了李菜，她拿起話筒非常認真地點評了一番電視劇的音樂，這些當然都沒有被寫進正式報道，但是她最後說的一句話卻被鄭重地記錄了一下來——“演員非常優秀，尤其是飾演男三號的吳磊，老師們都誇他不可限量！”

從別人口中聽到李菜這句話之後的吳磊後來有對李菜提過意見：“你說謊打下草稿啦，劇組哪位老師說過我‘不可限量’啊？”

“我啊，”李菜正忙着修補戲服，寫作“場記”的職位讀音就是“苦力”，她漫不經心地回答一旁剛結束今日份的拍攝還穿着跆拳道戲服沒卸妝的吳磊，“家常菜李老師。”

吳磊被擊中笑點：“方便面李師傅吧。”

“我會做飯的，別小看我啊。”李菜擡起頭惡狠狠說道，“我爸爸是炊事班出身呢。”

“這麽厲害啊。”吳磊抱着手臂。

“厲害個大頭鬼啦。”說完這句嚴格意義上不算髒話的話，李菜心虛地伸長脖子環顧一周檢查有沒有別人，确定只有吳磊以後才松了一口氣，“我同學一提到我爸就說他是廚子。”

“廚子有什麽不好嗎？我不也只是戲子。”

聽到這句話，李菜仿佛被電擊一般瞪大眼睛跳起來擡手去堵吳磊的嘴。她來回劇烈地搖着頭說：“你他媽能不能別這樣啊？！”

“什麽？”突然的肢體接觸把吳磊也吓了一跳，他拿開李菜的手反問。

“什麽亂七八糟的話？！你現在從事的是藝術行業，你是一名演員，這是很偉大的事情，你和我們這些光是為了活下去就得拼盡全力的人不一樣。”李菜轉過身回去咬斷戲服上的線。

拍攝結束得很快，雖然說本來也就是低消耗的快餐劇而已。投資方與導演組對收視似乎都不是很擔心，因為播出的電視臺數一數二，加之這部電視劇還是改編的一部流量不錯的小說。殺青以前吳磊和李菜已經交換過聯系方式，令吳磊大吃一驚的是，當時李菜居然沒有微信。

“你居然不用微信？！”在手機使用方面平時其實也被母親管得很嚴的吳磊大吃一驚。

“那是什麽東西……我們二刺螈只用QQ。”李菜背着相當一個小孩重量的道具在片場徘徊着。

“那你有了的話發短信告訴我吧。”

“哈？”李菜莫名其妙地鄙視他，“告訴你幹什麽？！你參加什麽小區最帥孩子大賽需要拉票嗎？還是說你去吃烤肉的時候集贊五十可以打八折？”

“我就客套一下，你別真的告訴我。”說完吳磊轉身就走。

“欸！小帥哥我求你！對不起！我現在就注冊！”李菜立刻向吳磊大佬低頭，掏出破破爛爛的智能機開始下載微信，中途還因為流量不夠求同期的場記給自己開了個熱點，注冊成功以後低聲下氣求吳磊添加了好友。

“你真的超沒骨氣的，”吳磊十分端正地客觀評價了一下，然後望着她的用戶名問，“你為什麽要叫‘spec’？”

“啊，因為我太不起眼了，像水母一樣。”重新背起道具的李菜掂量了一下沒有感情地回答，“所以想special一點。”

“會嗎？”少年徑自敲打手機鍵盤給新好友備注大名，随口說出輕飄飄的話，“我覺得沒有不起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