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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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經紀人女士告知明天休息的第一時間，李菜雙腿一軟差點跪下去。吳磊還以為她是因為終于得到休息所以突然精神潰散，沒有想到李菜擡起手臂居然假哭起來。她說：“請不要解雇我——”

“沒有解雇你，”旁邊的其他同事看不下去憋着笑來解釋，“是真的放假。前段時間跟小磊的拍攝不是也辛苦了好些日子嘛，下一次拍攝還有兩天，所以就先讓別人跟着就好了。接下來還有你忙的呢。”

“是真的可以休息嗎？！”李菜淚眼汪汪擡起頭來，另一邊坐在沙發上盤着腿用手機打游戲的吳磊漫不經心地開口：“當然是真的。不然我教你打王者榮耀？”

“我沒有興趣。”李菜毫不留情地回複，起身拿起手機關掉之前設置得滿滿當當密不透風的鬧鐘。興高采烈之餘她又聽到年長一些的同事在笑話他們兩個小孩：“說起來，李菜應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就是對小磊一點都不緊張啊。”

她心下空了一下，餘光掃過去，吳磊頭也不擡繼續玩着游戲。她臉頰又不由得泛紅，默默地想，我就是最怕他啊。

李菜的一日假期計劃是在住處開着電視躺一整天，為此她提前買了大堆的零食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空調也調到合适的溫度，就這麽舒舒服服地躺着，感覺簡直身處天堂。原本她以為自己在場記工作與四處打工的日子裏已經體會過很辛苦的生活了，沒有想到成為助理以後并沒有得到多少消停。

吳磊的事業一切都在一個十分微妙的時期，即便距離他的第一部作品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可是面對現在的娛樂圈，他還全然只是一個新人。現在正是好感度上升要及時轉化路人粉到有消費能力的粉絲的時候，吳磊本人要做的很多，身後的團隊要忙碌的更多。不僅是研究和拉攏工作，與各種媒體商家的關系也要及時建立起來。就職以後的李菜适應得很快，這也是其他同事以及上司對她滿意的一大原因，按照他們的說法就是“能幹得感覺根本不是這個年紀的人”。聽到這種話，李菜總忍不住笑，心想的确不是這個年紀的人啊——比這個年紀還要小呢。

第二天李菜一直睡到了十點鐘，正當她在夢中遨游之時，手機的鈴聲橫沖直撞地将她拉拽出來。李菜迷迷糊糊勾帶着睡意接到電話以後說的第一句是：“誰啊？”語氣極其不爽，夾雜着“你是不是要和我打架”、“信不信老娘弄死你”的感情。然而在下一秒，她立刻睜大滿是血絲的眼睛，十分驚悚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電話那邊是媽媽，她和爸爸來上海了。

對于父母雙親一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來上海這件事李菜是沒有思想準備的。她從床上直直地跳起來，差點心髒麻痹地反複大聲地詢問電話裏的媽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媽媽利索地甩下酒店所在位置以及一起吃午餐的指令然後就這麽挂了。

有關李菜的父母，除了父親曾經在炊事班呆過以外之前似乎沒有怎麽特別提過。

李菜，家中祖祖輩輩都是平民，而且是很純良那種平民，除了愛占小便宜和沒文化以外真沒別的不好的地方了。李菜這個三流藝術大學大學生在家人看來都算是十分光鮮亮麗，可是這當然不至于讓他們對她百依百順——因此當初她擅自決定休學的時候，她媽直接揚言讓她再也別回老家，還好家中主內的爸爸轉背給她買了回去的火車票。可是回去以後本來就屬于平民階層沒有什麽空閑時間來感情交流的親子關系落到谷底，李菜很快就做出了先去工作看看的決定。

這是她外出工作以來第一次和爸爸媽媽見面。

一直以來不算太有出息也沒怎麽依賴着爸爸媽媽地過去了，印象最深的還是爸爸媽媽從老家趕到她學校來為她轉專業換老師的事忙碌的時候。他們鞠躬的時候身體深深地彎下去，她感到很對不起。

十分的對不起。

這麽想着的時候，李菜已經趕到酒店大樓的大廳了。她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裝扮過自己了，又或許事實上從來沒有過——她低頭确認，今天穿的淺藍色牛仔大衣與針織長裙與球鞋，一切都看起來很不錯，可以十分完美地彰顯自己優越的生活。她自信滿滿地等着，身後突然有人拍她肩膀，剛回過頭映入眼簾的就是母親那一張冷漠的臉。

“李菜，”久別重逢的媽媽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怎麽穿成這樣？！”

正如諸多女學生比起寒暑假甚至更喜歡在校時間一樣，只要一待在家與父母相處超過十分鐘，她在爸爸媽媽眼裏從頭到腳就沒有半點好的地方。李菜家略有不同——那就是她甚至不需要在母親面前待上十分鐘，只要她一出現在她的親媽面前，她親媽就能立刻至少找出她的二十條缺點。

在一起趕去定好位置的餐廳的路上，媽媽從李菜的打扮說教到她的手機輸入鍵盤居然是九鍵，再從她半年前發的一條朋友圈內容得體與否質問到她最近有沒有找男朋友要不要聽家裏的話去相親。李菜選擇性不聽，左耳進右耳出，畢竟面對母親就必須這樣。她扭頭問父親怎麽突然來了。

爸爸一直以來與李菜關系稍微親近些，說是因為流感媽媽的學校突然放假，于是就一起來玩了。

那間餐廳是李菜之前跟經紀團隊的前輩一起來過的，檔次絕對足夠，價格又在她的負擔範圍之內，算得上是她今天得意的代表作。她剛起床洗漱的時候就拜托前輩用會員身份定了一張座位。

領着父母親走進餐廳，李菜一直在心裏告訴自己要撐住不能得意地笑出聲來，但是還是被對她知根知底的母親訓斥了“你幹嘛表情這麽惡心”。座位是一張長方形面對面二乘二的桌子，父母坐到了一邊，李菜獨自坐到另一邊拿起菜單點餐。

她想着讓父母嘗嘗上海菜，于是點了幾個口味正宗的菜，上來之後母親卻嫌甜。趁着李菜走神的時候她便揮手叫來服務員問有沒有剁辣椒，在得到服務員沒有的回應之後甚至一臉不屑地表示了“還不如辣椒拌飯好吃”。李菜感到尴尬，與服務員賠了笑，可是又清楚自己根本無法阻止母親大聲嚷嚷發表觀點，于是只得閉嘴。

自從進入這個圈子之後李菜便開始減肥，沒吃多少就拿出手機索性查起了接下來去哪裏比較好。好好的假期差不多就這樣泡湯了，她來不及悲傷，媽媽突然再一次将炮火對準她：“剛才路上問你有沒有男朋友你還沒說呢！”

“嗯？”李菜回過頭一臉無語地回答道，“拜托！我現在工作任務很重！你以為我不想談哦。”

“你這樣是沒人會要的啦。都說了上次我們跟你找的那個以前爸爸炊事班的小戰士很好啊……”媽媽一邊夾着菜一邊唠叨道。

“他連老家都沒出去過。”李菜對着手機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這就是找借口了，我看你是嫌棄人家難看吧？”

“我自己長得也只有這種程度，哪裏有資格嫌棄人家醜。”李菜撇撇嘴。

“那工作呢？”母親的話宛然連珠炮彈，“你不是說你在帶小明星？老板怎麽樣？對你好嗎？”

瑣事。

李菜知道，人生就是由瑣事堆砌而成的——尤其是她這樣的普通人。即便站在閃閃發光的人身邊，也并不意味着她就會發光。假期也好，生活也罷，她知道那些都不是屬于她的，而是屬于這個存在在複雜的人際與社會中的李菜的。她擺脫不掉俗氣的問題，也不可能脫離那樣的生活。她突然覺得很累，擡頭看着父母日益衰老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想哭。

吳磊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是先坐下才開口的，李菜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他究竟是從什麽地方走過來的。只見他利落地拉開李菜身邊的椅子，坐下以前俯身禮貌地朝對面的二位長輩好好地打了招呼。坐到座位上的一瞬間，他微笑着環顧一周，最後對上李菜的目光。李菜吓得說不出話，錯愕地與他四目相對。她用眼神在問，你為什麽會出現？

吳磊回報給她沾染撫慰的眼神，仿佛在告訴她，我就是出現了。他再次別過頭看向對面的二位長輩時笑容加深，他俊美的氣質在這一刻仿佛千萬顆星辰共同閃耀，漂亮得人睜不開眼睛。他說：“叔叔阿姨好，我是李菜的老板。我叫吳磊，是一個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