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
一大早天就霧蒙蒙的, 今兒是不能在地裏待久了,站在院子裏看天的嬸子沖正在劈柴的中年男人道,“這雨是一定會下的, 偏偏地裏還有點活兒沒做完, 我看讓蘇哥兒一起幹得了。”
男人沒說話,在嬸子又開始唠叨周家不地道, 明明娶的是他家的女兒,結果嫁過來的卻是哥兒時, 他将斧頭定在木柴上, 對着嬸子橫眉豎眼道。
“行了!這人都嫁過來一個月了,還說這些做什麽?”
嬸子雙眼一紅,眼淚珠子跟着就往下落。
“當我愛念叨啊?這哥兒哪有姑娘好生養?你還當人家是兄弟呢!人家發達了, 還認你個屁!看把我們家雲峰氣得,早出晚歸地去鎮上幹活兒, 就不願意在家多待一刻鐘!”
“行了你,人都嫁過來了, 還能怎麽着?咱們家窮,人家看不上還願意嫁哥兒過來, 不錯了。”
趙父拿起斧頭,繼續劈柴。
見他語氣軟和了, 趙母也擦了眼淚,哽咽道,“我倒也不是真的嫌棄他是哥兒,可、可怎麽也要他正妻生的啊,這蘇哥兒出生就來路不.....”
“爹、娘, 我回來了。”
挑着兩桶滿水的清瘦哥兒穩穩當當地跨進院子, 這就是那位替自己妹妹出嫁的哥兒, 周蘇。
“欸.....”
背地裏說人閑話被逮了個正着,趙母也尴尬,但她瞧不上周蘇,也就尴尬一會兒的事兒,随即便安排對方去做早飯。
将水倒進水缸後,周蘇擦了擦汗,便準備進竈房。
結果又被趙父叫住。
“蘇哥兒,大柳樹那邊新搬來半個月的莫家明兒娶親,今兒下午你和我一道去幫忙布置布置,之前雲峰生病,還多虧了那位莫獵戶送來的草藥,不然就得去鎮上跑一遭了。”
“好。”
周蘇的話不多,說完便進竈房幹活兒了。
見他進了竈房,趙母輕輕癟了癟嘴,又想起那高大俊朗的莫獵戶,不由得道,“這家人也奇怪,買了楊家的房子才半個月,就要成親了,和我們雲峰一樣,也是指腹為婚呢。”
一想到這,趙母心又開始酸了,“瞧瞧人家指腹為婚,肯定不是咱們這樣鬧了一場大笑話。”
現在不說他們村,相鄰的幾個村子都是在議論他們家的。
好好的一個姑娘,變化成了一個哥兒。
聽着婆婆在外不滿,周蘇深深吸了口氣,忍着眼淚做飯。
他娘本來是周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鬟,結果周老爺與周夫人鬧了矛盾,周夫人一氣之下回了娘家,只留下自己的幾個陪嫁丫鬟守着正院。
周老爺買醉回來進夫人院子,卻不見人,得知人已經回了娘家,怒火中燒加醉意之下,強行占有了他娘。
他娘有了身孕,周老夫人不忍心她被周夫人折磨,便用子嗣為由,将人接到了自己院裏養着。
結果生出一哥兒,周老夫人不滿,周老爺不在乎,周夫人倒是大手一揮賞了點東西。
而他雖為周老爺的孩子,卻連一個庶子身份都沒有,住在下人院子裏,和他們一起長大,原本以為能等到自己帶着娘離開周家的時候,不想被壓着上了花轎,為周漁替嫁。
周老爺說,他敢逃嫁,等待他的就是娘的屍體。
周蘇不敢,他只有娘,他不敢賭,也不能賭。
可萬萬沒想到,自己替嫁的漢子居然是救過他兩命的趙雲峰。
而對方之所以常常在縣裏,就是想偷看幾眼自己的心上人,以及未婚妻周漁。
見嫁過來的不是周漁,趙雲峰當場便吐了血,鬧洞房的人也愣住了,那一夜......
周蘇不敢再回憶,那不僅是趙家人被笑話,還是他的笑話。
剛吃過飯,雨便落下了。
趙母嘀咕了一句,“這麽大的雨,明兒成親那不是在泥地裏?”
周蘇垂着眼沒說話。
吃過飯收拾好竈房後,周蘇随着趙父出了門,趙父還拿了紅封,這是提前送禮的意思了。
原來的楊家,此時已經是莫家了,莫家三間正房,兩間偏屋,一間大柴房以及牲口棚,楊家原來可是養着牛的,後來搬去縣城,牛自然帶走了。
大柳樹就在進莫家那條小道上,樹身足有兩個成人腰身那麽粗壯,周蘇是第一次來莫家。
說起來,他剛嫁過來一個月,而在半個月的時候,莫家人買下房子當天便搬進來了。
莫家就一家三口,莫父,莫母,還有一個年輕漢子,莫丞。
是周蘇見過最高大、最俊朗的一位漢子。
“趙老弟啊,蘇哥兒,進來坐!”
眼尖的老獵戶莫父一眼便瞧見經過大柳樹的二人,用銅鑼般的嗓門招呼着。
“哎哎哎,老哥哥,老嫂子,恭喜恭喜啊。”
趙父臉上帶着笑,快步前進,周蘇緊跟其上,也小聲地道了喜。
“蘇哥兒這邊來,”見丈夫和趙父說話,莫母笑眯眯地沖周蘇招了招手。
“嬸子。”
周蘇上前,有些拘謹地看着面前這位容貌不俗的婦人,相比起來,莫家就莫叔長得最那個。
滿臉絡腮胡,根本看不清長啥樣,不過身板确實高大。
“給你甜甜嘴,”莫母笑着拿了兩塊點心放在他手上,“這是我做的,你嘗嘗看。”
周蘇一愣,看着手上那好看得不得了的糕點,“嬸子手藝真好。”
“那就多謝了,”莫母掩嘴輕笑,風情萬種。
看得周蘇都不由臉一紅,他怕自己失禮,趕緊別開頭。
村裏提前一天過來幫忙的不少,既然來到這個村子,那就是他們村的一份子,這關系自然也慢慢打好,當然也有些老人不喜歡這外來戶,但他們不會拘着小輩過來。
忙了一下午,回去的時候還被塞了些點心。
周蘇拿回家,便放在桌上,等再次出來時,點心已經不見了。
他沒問,反正在莫家,他已經吃過了。
天黑了,雨也停了。
他熬了姜湯,趙母掃了一眼沒說他浪費柴火,誰都知道這姜湯是給誰喝的。
趙雲峰回來時,全身都濕了,周蘇端來姜湯,趙雲峰看都沒看一眼,自己去燒了熱水,洗了澡換了衣服,又吃了趙母給的點心,回房便睡了。
趙家窮,正房就那麽兩間。
雖然沒把周蘇趕出新房,可趙雲峰也不願意和他睡一張床,一直是自己睡新打的竹床。
周蘇看着那碗姜湯,看着它從熱氣騰騰變成冷冰冰的。
他端起來倒在水溝裏,又在黑黝黝的堂屋坐了好一會兒後,才起身回房。
趙雲峰早就睡着了。
周蘇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想起回門的時候,他一個人回去的,門房不讓他進,說沒帶姑爺回去,趙家就是沒認同他,沒有認同他,就見不到他娘。
可他不管怎麽做,趙雲峰都不喜歡他,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這個家,也就公公對他有一點好臉色。
好想娘......
他卷縮成一團,不知何時才睡去。
天還未亮,周蘇便起來幹活兒了,先做飯,再下地幹活兒。
他剛走出房門,便聽見莫家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這麽早就去迎親了?
周蘇站在院子裏聽了一會兒,這才轉身進竈房。
他下地幹活兒一直到下午未時,才回到家,洗了臉換了身衣服,和趙母趙父一塊兒去了莫家。
此時迎親隊伍已經進村子了,敲鑼打鼓的一路,熱鬧極了。
穿着新衣的莫父和莫母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趙母越看心裏越酸,特別是當村裏人時不時隐晦地打量她身旁的周蘇時,趙母更是恨不得用眼刀子殺了對方。
周蘇全當自己沒看見。
“來了來了!”
小孩子高聲道。
莫父趕緊拿出一個竹籃子,裏面裝着銅錢,他拿着竹籃子站在院門口,莫母就站在他身旁,孩子們擠在院門口,等着迎親隊伍過來。
等大馬和八擡大轎出現在衆人眼裏時,他們齊刷刷倒吸一口涼氣。
這可是大手筆啊!
再看那迎親隊伍後面一箱箱的嫁妝,天爺啊,這是娶了哪家的貴主兒?
要知道平常農家人娶親,大不了就是騾子或者是驢馱着新娘或者是新哥兒過來。
“上次看見花轎的時候,還是趙家娶親呢。”
“啧,可別說了,再說趙家的會和你急。”
村民的議論聲不斷,可驚嘆聲更大,新郎官騎着大馬,穿着喜服的樣子實在是俊。
而更讓人激動的是,莫母扔出去的銅錢那是一把一把的,孩子們和未婚的漢子們上前哄搶。
“這得好幾兩喜錢吧?”
“啧,這莫家可不得了。”
“能不眨眼就買下這房子的,能是一般家底?”
“時辰到了,拜天地!”
到了酉時,媒人大聲吆喝着,新娘也被姑娘們引着出來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莫丞笑着沖新娘子伸出手,新娘的手很好看,可就是有些修長,瞧着....
一時間,衆人想起當時趙雲峰和周蘇拜堂時,也是那雙手讓人覺得這姑娘手有些大,還有些粗糙。
結果是個哥兒。
難不成這莫家也娶了個哥兒?
可哥兒為什麽會穿新娘子的喜服呢?
要知道,哥兒和姑娘出嫁時的喜服可不一樣的。
氣氛只是暫時一滞,很快新婚夫婦便攜手進了洞房。
莫家準備的酒席也十分豐盛,酒過一巡,青年們便嚷着要鬧洞房。
于是莫丞便在衆人的簇擁下,進了新房。
新娘端莊地坐在新床上,雙手合一放在身前。
“快快快,掀蓋頭咯!”
周蘇是被一眼熟的哥兒拉着進新房的,看着莫丞去掀蓋頭時,他忍不住垂下頭。
這對他來說,有些陰影。
可下一瞬,衆人的驚呼聲讓周蘇一愣,他擡頭看向床上的新娘,也愣住了。
因為這根本不是姑娘,而是眉心帶紅痣、容貌豔麗的哥兒。
只見他玉簪束發,面容豔麗,那雙眼更是勾人。
“這.....”
“這哥兒怎麽會穿着新娘的嫁衣?”
“不會和趙家一樣吧?”
果然,衆人猜測對了,只因他們看見新郎一臉驚訝,“樂哥兒?怎麽是你?你姐姐呢?”
好家夥!好家夥!又是一樁替嫁啊!
一時間大夥兒又回頭去看周蘇,接着又順過頭看那樂哥兒。
“我姐姐不願意嫁給你,所以我替嫁了。”
肖樂站起身,雙手叉腰蠻橫道。
衆人又是一愣,這哥兒的脾氣這麽大嗎?而且這話也太直白了,莫家會氣壞吧?
周蘇也替這位樂哥兒緊張起來。
可不想莫丞卻是爽朗一笑,抓住對方的手,對大夥兒道,“今日我們大喜,各位也勞累了不少,我們夫夫在此多謝各位了。”
肖樂反握住對方的手,也對衆人微微行禮。
莫父和莫母此時也進來了,他們也認出肖樂,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接着便笑看着衆人請他們繼續喝酒吃席。
主人都沒覺得是個事兒,他們這些人即便再想議論,也不會當着主人家的面,于是便順着他們的意思去吃席了。
周蘇離開之前,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新郎官伸出手捏了捏那樂哥兒的耳朵,被樂哥兒一口咬住手指,莫丞也不生氣,而是俯身在其耳旁說了什麽,樂哥兒的臉一下就紅了。
真好看。
周蘇回到桌,腦子裏全是方才那一幕,心裏不禁想起自己嫁過來那一日,微微一嘆。
不過他很快又笑起來,就好像有人走過他的路,過得比他幸福,他覺得也是一種幸福一般。
“趙雲峰好感度-50。”
莫丞親了親肖樂的耳垂說道。
“周蘇好感度50,這裏面多少帶着點救命之恩了。”
肖樂又咬了一口莫丞的脖子。
莫丞扣住他的腰,“你可真好看。”
“那是當然。”
肖樂抱住他,笑嘻嘻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肖樂:丞哥,我們來做對照組吧
莫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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