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教坊司白日裏客人稀少, 此時這些姑娘聽着後院發出的慘叫,三三兩兩站在一起小聲議論。

萬竹抻着脖子朝着後院地方向看着,“聽着這聲音像是個男的,可是教坊司還從未對哪個男的用過刑呢。”

時錦瑤亦是好奇, 昨日謝珵分明走了, 後來又突然回來, 還問她後背疼不疼, 難道是他知道從前陳公公責罰她的事情了?

時錦瑤一時間有些慌, 當初陳公公可是險些将她的衣裳扒了, 就連紮的針都是紮在她半露的肩頭, 不知謝珵可會因為這件事不再搭理她。

正當時錦瑤出神之際,謝珵和宋揚從後院走出, 謝珵一眼便瞧見時錦瑤,唇角都下意識地提了提。

宋揚心思細膩, 笑問:“今日這般責罰陳公公,可是為了那個寶貝疙瘩?”

謝珵不語。

宋揚笑了聲, “還真是。”

謝珵負手将扇子置于胸前,側目:“是什麽?”

宋揚嘆了聲, “真是個寶貝疙瘩, 能讓你忤逆父皇、親自監工懲戒下人的, 也就只有教坊司的這個寶貝疙瘩了。”

“謝君執,這次你可是栽了個徹底。”宋揚說完,笑了兩聲,他笑聲爽朗, 肆意不羁, 活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謝珵擡手蹭了蹭鼻尖, 小聲嘟囔一句, “你才栽了。”

碧落閣

謝珵慵懶地坐在矮幾前,心情大好地看着時錦瑤,時錦瑤只低頭為謝珵沏茶,之後便略顯慌張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緊張什麽?”

時錦瑤抖了下身子,木讷地看向謝珵,“沒、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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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珵見時錦瑤不願說,他也不多問,只收起折扇說了聲,“聖上要去圍獵,本世子也要随行,這些日子有事就找鳳娘,沒什麽事就在碧落閣等我回來。”

“世子爺要去幾日?”時錦瑤怯生生問道。

“約莫三五日,我盡量早回。”謝珵的聲音溫柔的像一汪春水,輕聲流淌,泛不起一絲波瀾。

屋外途徑碧落閣的尚依不巧聽見這話,她勾起唇角得意地離去。

謝珵離開碧落閣之前看了眼支摘窗,他笑說:“這只海東青價值不菲,你可得照顧仔細了,若是等本世子回來它少了一根羽毛,你知道的。”

謝珵将時錦瑤打量一番,擡腳出了碧落閣。

皇家圍獵在三日後如期舉行,謝珵今日特地穿了身暗紅色窄袖勁裝,帶着他平時常用的弓箭,翻身上馬,揚塵而去。

獵場內,桓南和王琛是不是看眼遠處,謝珵這個人有時候嘴上答應的好好的,臨到跟前就變卦,二人不知道被謝珵放了多少次鴿子了。

“聽聞五皇子前些日子特地去找了君執,好像是傳達聖上的話。”

王琛“嗐”了一聲,“君執要是真的怕聖上,他還能這麽肆無忌憚嗎?”

桓南認可地點點頭,并未言語,謝珵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懼怕長公主。

太後坐在上座掃了眼下方人群,不禁蹙眉:“謝珵是不是又沒來?”

正說着,一陣馬蹄聲穿過清風,自遠處而來,衆人齊回首,只見謝珵墨發紅衣在風中翻飛不止。

謝珵翻身下馬,大步穿過人群走到太後面前躬身,“孫兒來晚了,還望外祖母恕罪。”

崇安帝“哼”了一聲,“你小子要是再不來,朕非得命人将你從府裏擡來不可。”

謝珵抽了抽唇角,默不作聲。

太後眉眼帶笑,“行了行了,珵兒都來了,少說兩句吧。”

坐在不遠處的信王摩挲着指尖看向前方林木,不經意皺了下眉頭。

待謝珵離去,信王躬身行禮,“禀父皇,孩兒今日也想一試。”

自信王斷了根以來,崇安帝只問過他兩次,一次是謝珵傷他的第一天,一次是命禦前太監送補品的時候,之後崇安帝便再也沒問過一個字,像是沒有這個兒子一般。

崇安帝這才看他一眼,敷衍道:“你的身子能行嗎,好生歇着吧。”

信王垂眸,眼底劃過一抹狠厲,又道:“孩兒從前也是個坐不住的,這段時日在府裏呆着,着實有些悶,今日也想的随處走走。”

崇安帝未繼續阻攔,又同他說了幾句話,而這幾句話無非是向着謝珵的,讓他不要同謝珵計較太多,信王只低聲應下,殊不知崇安帝這一舉動,徹底寒了信王的心。

林中,謝珵三人并排而行,絲毫沒有射獵的意思。

桓南看着不遠處竄出的小松鼠淺笑一聲,“今日這林中有只西域進貢的紅狐貍,那狐貍的皮毛可是個難得的,千金難覓。”

王琛睨了眼桓南,“你如何知曉?”

桓南笑而不語,前幾日他約了友人去城外賞菊,恰好就看見西域的使者帶着貢品前來,遮住那狐貍籠子的布被風吹起時他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再也無法瞧得上旁的狐貍。

“被你說的這麽值錢,本世子得找出來好好瞧瞧。”

言畢,謝珵策馬揚鞭,在林中隐匿了身影。

桓南笑了聲,“瞧瞧,好歹是個世子呢,又不差錢,卻總是一副愛財的樣子。”

謝珵尋找紅狐貍的時候順帶打了只梅花鹿,他笑看梅花鹿,小聲道:“正好給教坊司的那個小梅花鹿好好補補。”

昌辰跟在他身後撓了撓頭,從前他家主子從不在旁人面前賣弄自己的騎射,先前突然答應五皇子要來,現在感覺他家主子今日來圍獵就是為了教坊司的瑤姑娘。

謝珵擡頭正準備繼續走時,他尋找的那只紅狐貍就從林子裏竄出來,謝珵擡手拉弓,準備松手的那一刻,林間一支羽箭襲來正中謝珵肩胛骨,謝珵手臂脫力,手中的羽箭斜斜飛出,只射中紅狐貍的腿上。

“主子!”

昌辰驚呼。

謝珵坐在馬背上朝着地上栽去,臨阖眼時還說了聲:“狐貍……”

林外,太醫忙前忙後為謝珵醫治,昌辰都吓傻了,他慌亂地看着謝珵,他家主子雖是個纨绔,也在風月場同人結過梁子,但也未曾做過害命的事,究竟是誰想要殺他家主子?

高岩擦了把頭上的汗,顫巍巍起身道:“禀皇上,謝世子傷口處的毒已經清理幹淨了,所幸毒素進入體內的不多,休養幾月應該能徹底痊愈。”

崇安帝擡手示意高岩退下,太後扶着夏姑姑的手臂走到謝珵身旁,“珵兒,你千萬不要吓外祖母,你母親尚未蘇醒,外祖母可不能再沒有你了。”

南寧王聽聞這話,別過臉,令人看不清神情。

“今日都有誰跟謝珵在一起?”

桓南和王琛二人互視一眼連忙走上前躬身道:“禀太後,今日謝世子聽聞臣子說林中有西域進貢的紅狐貍之後便只身一人離去了。”

太後又看向昌辰,“你一直跟着珵兒,你是如何保護世子安危的?”

那支箭出來的太突然,昌辰根本來不及反應,就連那人是誰他都未曾瞧見。

“屬下有罪,請太後責罰。”

太後看了眼謝珵,謝珵面如金紙,昏迷不醒,“來人,昌辰護主不利,将他關入大牢,聽候發落。”

桓南和王琛互視一眼,皆無奈搖頭。二人同謝珵是風月場的兄弟情,明白昌辰跟随謝珵之久,也知曉謝珵對昌辰有多好,只是眼下這種情況,就算世族求情也無濟于事。

教坊司,時錦瑤走出碧落閣時,鳳娘正搖着團扇憑欄而倚,目光呆滞地看向一樓門口,像是在想些什麽。

時錦瑤猶豫了一下,理了下自己的衣袖,擡腳朝着鳳娘走去,“鳳娘,都入秋了,你怎麽還穿這樣單薄,還搖着團扇呢。”

鳳娘回過神,苦澀地笑了笑,并未言語。

時錦瑤看了眼教坊司門口,打趣道:“我見你總盯着門口走神,在等誰呀?”

鳳娘生的貌美,又會哄人開心,卻從未想過離開教坊司去過普通人的生活,這一點令時錦瑤好奇了很久。

鳳娘垂眸,轉着手中的團扇,苦澀地搖搖頭,“等一個能讓我眼裏有光、亦能讓我滿心歡喜去見的人。”

言畢,鳳娘擡頭看向時錦瑤,“你可明白這種感受?”

時錦瑤木讷地搖搖頭,她從未想過能有人給她帶來光,亦從未想過何人值得她滿心歡喜的相見。

鳳娘笑了聲,“就像你平時看見謝世子時的那種眼神,或許你自己都沒有發現。”

時錦瑤倏地紅了臉,她對謝珵的感情确實有點微妙,時而想見,時而又害怕見到。

正說着,時錦瑤就瞧見鮮少跟随謝珵的廣飛侍衛抱着一只紅狐貍走進來,她下意識的看向鳳娘,鳳娘無奈攤了攤手表示不知。

廣飛走上前,“瑤姑娘,我家主子有點事,讓我将這只狐貍和這些鹿肉給你送來。”

“世子爺可有說過何時來?”

廣飛神情黯然,搖了搖頭,“主子未說。”

他慌忙的将東西塞給時錦瑤轉身離去。

時錦瑤皺了皺眉頭,小聲嘀咕:“從前覺得廣侍衛辦事還挺沉穩的,今兒也不知是怎麽了。”

直到三日後,時錦瑤在教坊司無意中聽見跟謝珵有關的事情,她便找了個地方多聽了幾句,這一聽可不得了了,時錦瑤緊張地捂住嘴,心裏還在納悶,謝珵是如何被人暗傷的。

她木讷的走回碧落閣,趴在窗邊看着外面的夜色,也不知謝珵現在如何了,傷的重不重,這麽多日過去,許是醒了吧,她好想去看一眼啊。

秋夜微涼,繁星璀璨,晚夜的風吹進屋內,時錦瑤趴在窗邊一覺睡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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