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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珵出了宮門就将盒子裏的玉簪子插在時錦瑤的發髻上, 簪尾雕刻着白玉蘭,在秋陽下潔淨無瑕,淨無雜質。
時錦瑤下意識擡手摸了下發髻上的簪子,謝珵搖着扇子看了眼她的小動作, 從前見她的首飾太過素淨, 教坊司的簪釵又太過老氣, 在蘭陵城的脂粉鋪也尋不到适合她的簪釵, 今日死乞白賴讨來的放在她的身上竟然這般相稱。
謝珵收回視線, 負手搖着折扇看向長街, 不鹹不淡地說了聲:“本世子要這個簪子也無用, 就賞給你了。”
他這話說的随意,像是丢垃圾一般扔給時錦瑤, 方才時錦瑤心中的小歡喜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因謝珵那句随意的話,時錦瑤好些日子未戴那支簪子, 後來還是謝珵去了教坊司明裏暗裏威脅她,她才将那支白玉蘭簪子找出來再次帶上。
自司鈞那件事之後, 司皇後在謝珵跟前下了面子,她回宮之後便讓人去司府傳話, 司鈞不得入祖墳, 名諱更是不得入族譜, 司鈞的生母也被司皇後尋了由頭打發到宮外的寺廟去抄寫經文。
司以然雖說幫了謝珵,但是司家家風森嚴,教坊司那種紅粉之地他是斷然去不得的,因此也被司霄責罰, 在祠堂跪了幾日, 抄完了家規才放出來。
因謝珵将此事鬧得足夠大, 司鈞死後司霄還得給他擦屁股, 從前因司鈞而死的人,司霄皆命人送去不菲的銀錢作為賠償,那些在死于風月地的姑娘,司霄也命人建了衣冠冢,算是讓自己不受世人非議。
謝珵知曉這件事也只是笑笑不說話,謝老爺子也并未繼續找謝珵的麻煩,見着這件事平息,謝氏不光相安無事,還長了面子,他也算不得高興,只能說是定了心,謝老爺子在南寧王府小住幾日便打道回府了,臨走時又給謝珵叮囑了一番,謝珵敷衍應聲,不管記沒記住,先将老爺子糊弄走再說。
謝老爺子離開後,謝珵總算不用成天悶在府裏背誦那些諸子百家,詩書禮易,那些所謂的禮節,在他的眼裏就是迂腐,他才不要學習呢。
當天謝珵就給王琛和桓南下了帖子,三人先是去醉仙樓點了一桌子酒菜,後又去浮夢居聽曲兒吃花酒,日子又回到從前,謝珵人在浮夢居,心卻惦記着教坊司的那位,心想着過幾日定要去逍遙一番,這一惦記,又是幾日。
這日,司以然來到教坊司點了時錦瑤的牌子,自司鈞那件事情之後,時錦瑤好些日子都未見到這位小國舅,心想着國舅府規矩森嚴,小國舅來不了也正常,久而久之她便漸漸忘了此人。
今日她又突然被司以然點到,心下略微吃驚,只跟着丫鬟走進銀蘭閣。
時錦瑤規矩的走進屋子擡頭看了眼司以然,司以然同從前一樣,依舊一襲白衣,飄然欲仙,不落凡塵。
司以然淺笑,示意時錦瑤過去。
“瑤姑娘擅長調香,今日來時特地尋了上好的香料,想着經姑娘的手定然能夠散發出它特有的味道,不知今日本公子可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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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錦瑤聲音輕柔,“自是有的。”
待她打開香料盒時,眉頭微微一蹙,司以然略微緊張一瞬,“可有不妥?”
時錦瑤輕搖腦袋,這香料的味道也不能說是不妥,從前她跟着外祖父調制香料時也曾聞到過這樣的味道,這是調制蘭香時會經歷的過程,只是現在這個香料并不是蘭香,只因帶着些許松香,很多人便誤以為這就是松香。
“小國舅可否告知,這香料是在何處尋到的?”
司以然順勢道:“梅花香韻,就是蘭陵城最大的香料鋪子裏。”
時錦瑤略顯無奈,“小國舅稍等。”
不多時,時錦瑤抱着自己的紅木盒子走進來,盒子裏裝的全都是她跟着鳳娘出去時買來的香料,很多香料也是因為配料缺斤少兩導致味道不純正,時錦瑤每次買回來的香料都要自己在加工一番,才能得到香料原本的味道。
時錦瑤往松香中添加了一兩沉水香,兩千雞舌香,半錢佛手香,松香的味道才堪堪而成。
司以然露出笑意,“瑤姑娘這雙巧手留在這裏真是可惜了。”
時錦瑤的手頓了下,她立在窗邊看向司以然,想着他該是有了給她贖身的意思,她緊張地看着司以然,司以然沒有了下文。
司以然喝了口茶水擡眼看向時錦瑤,窗邊光線很好,他一眼就注意到時錦瑤發髻上的簪子,秋陽下泛着淺白的光暈,幹淨純潔,當真适合她。
他笑了聲:“謝珵連這東西都能讨來送你,對你還真是上心。”
司以然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時錦瑤也聽不出他這話是何意,只下意識問道:“小國舅何出此言?”
“謝珵浪跡風月之地多年,我還從未聽過他待誰這樣好過。”
時錦瑤垂眸,擡手摸了摸簪子,那日他像扔垃圾一樣将這東西扔給她,她還為此生了幾日悶氣,若不是被謝珵強逼着簪上,這東西估計要放在妝奁盒裏落灰了。
時錦瑤出神的功夫,司以然已經起身,他在矮幾上放下一片金葉子擡腳走到門口時又看向時錦瑤,“小丫頭,那金葉子收好,算是獎賞你的。”
“獎賞我?”
時錦瑤有些不明白,從前她彈琴賦詩也不過給她十兩銀子,今日她可是什麽都沒做怎就給她一片金葉子了。
她趕忙放下手中的香匙,拿起矮幾上的金葉子,提着裙擺跟出去想要問個清楚。
可她尚未追趕上司以然,就瞧見樓梯口處掠過一抹暗紅色衣角,她的心輕微動了下,下意識以為那是謝珵。
事實證明,她的感覺沒有錯,樓梯口處的人确實是謝珵,今日他恰好無事,突然想起養在教坊司的海東青好久沒來看了,就想着過來瞧瞧,誰知他還未到碧落閣,就碰見了司以然。
司以然今日也沒有避嫌的心思,不光和謝珵打了照面,還氣定神閑地給謝珵說有事找他。
謝珵擡頭看了眼時錦瑤的衣裙,擡腳跟着司以然走去。
教坊司長廊盡頭,兩個品貌非凡的公子負手而立。
司以然還未開口,謝珵便道:“小國舅平日裏不操練北府兵,教坊司倒是來的不少。”
司以然略過謝珵的話,只對謝珵道了聲謝。
謝珵不屑一聲,并不領情,“承小國舅使然,拿人當搶使。”
司以然不以為意,長睫遮住他的眼眸,聲音一如往常的清朗,“從前你我二人從未有過交集,現在既然目标一致,為何就不能聯手了,我給你消息,你只管做事,有何不好的。”
謝珵聽着司以然的話眉頭微動,目标一致,雖說他一直和司鈞不對付,可近幾年來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兩人也過得相安無事,這次他為的是時錦瑤,那司以然為的是什麽?
若說司鈞先前隔應司以然,訛詐他銀兩讓他記恨上,司以然想要解決一個司鈞辦法多的是,大宅院裏誰家沒點子勾心鬥角,司以然不屑用這樣的方法,顯然是為了維護他嫡子的紳士風度。
那司以然給他通信兒為的只能是保護時錦瑤不受司鈞迫害,謝珵不自覺皺了皺眉,果然是為了他的瑤瑤。
可即便這樣,外人還是認為司鈞是死于他的手,跟司以然沒有半分關系,司以然既保了時錦瑤又除了司鈞,還讓自己的聲明沒有半分損害,這一招用的還真是高明。
謝珵揚了揚下巴看向司以然,嗤聲:“小國舅不愧是行軍之人,借刀殺人真是玩得爐火純青。”
司以然不置可否,放眼整個蘭陵城,沒有誰比謝珵更适合的,也沒有誰是動了司府的人不受懲戒的,唯有南寧王府的世子爺,敢做敢認,更無人敢說一個不字。
“世子不也是為了瑤姑娘嗎?”
謝珵輕哼一聲,“小國舅既然知曉那丫頭是誰的人,就該離得遠些,否則下次慘死的是誰可就不得而知了。”
言畢,謝珵負手擡腳離去。
司以然看着謝珵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遲遲未曾離開。
候在一旁的林川不滿道:“謝世子真不識好歹,要不是主子給他通信,那瑤姑娘早就失|身小公子了。”
司以然不語。他幫的不是謝珵,是時錦瑤,只是他從未在教坊司替任何姑娘出過風頭,他這次雖想幫時錦瑤,卻不想那麽明目張膽的幫她,所以他才想到了謝珵,有時候借力打力也不失為上策。
“回府。”
司以然淡淡說了聲,轉身朝着樓梯口走去。
前些日子他曾去找過教坊司的管事嬷嬷索要時錦瑤的戶版,管事嬷嬷告知他時錦瑤的戶版早些時候被謝珵拿走了,他原本不信的,管事嬷嬷将戶版名冊給他看,他清楚的看見時錦瑤的戶版後面寫着謝珵的名字。
今日他找謝珵本就是為了時錦瑤的戶版,這樣好的姑娘不該留在教坊司的,他想還給她自由,可看着謝珵今日的樣子,像是對時錦瑤動了心,若真是如此,那丫頭就只能永遠留在教坊司了。
思此,司以然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這種感覺有些說不上來,像是對人動了心而不自知,又像是對人的憐憫,總之,前所未有過。
謝珵走到三樓看見時錦瑤在圍欄邊靠着,手裏還握着一片金葉子,他譏笑:“瑤姑娘近日生意這般紅火,又是哪個不缺錢的主兒給的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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