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板栗饅頭(二更)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哎呦陛下您等等……”
眼見侍衛牽馬過來了,陳公公忙叫人飛奔進殿重新拿來一件黑色氅衣,趕緊給謝澹披上。謝澹則一把抓過內侍手裏的包袱, 随手往陳連江一丢,跨上馬走了。
等謝澹策馬走遠, 陳公公籲了一口氣,看看手裏的帔風,啧了一聲, 也學着皇帝的樣子往身旁小內侍懷裏一貫:“去,燒了!”
“幹爺爺, 真燒啊?”小內侍捧着帔風, 遲疑道, “姑娘這件也不要了?”
“嘿,不燒你還留着,你還敢抗旨不成?沒眼色的,你想讓陛下嫌晦氣呢。”
陳連江提起腳尖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腳, 自己惋惜了一聲道, “啧啧,司制房剛做好的, 平絨的裏子、素錦的面兒, 哎呦,多好的東西。”
陳公公不禁搖頭嘆氣,你說這事兒吧, 白瞎了他一番心思。
他瞪瞪眼睛呵斥道:“小兔崽子們,一個個的, 往後瞧見那位來了可都給我機靈着點兒。”
“公公, 您說這位, 明兒殿選怕是不成了吧?往後怕是不會再來了。”一個內侍湊過來問。
“這可難說。”陳連江扭頭罵道,“這也是你們能操心的?一個個的,該幹嘛都幹嘛去!”
葉宅,謝澹進來時葉初正坐在桌邊,桌上擺着四碟開胃涼菜和兩副碗筷,一看就是在等他吃飯。謝澹頓時心裏有些懊惱,他怎麽就不能早點兒回來。
小姑娘整天呆在家裏,其實挺孤單的,丫鬟下人雖然多,卻難免礙于身份,陪她玩時總會拘束。他每日早點兒回來,還能陪她好好用個晚飯。
府裏的晚膳一般在寅時初,謝澹也就形成了習慣,盡量在寅時之前回來。大部分時間他下午都比較從容,醜時中就出宮了,偶爾遇上什麽脫不開的政事,回來就會晚一些。
“不是跟你說了嗎,餓了就先吃,不用等我。”謝澹洗完手走過去,兩手搭上她纖細的上臂捏了捏,問道,“丫鬟說你這幾天迷上玩射箭了,胳膊就不痛嗎?”
“不痛啊,我們本來就是玩兒。我今天還跟葉菱下棋了。”葉初笑嘻嘻挪動肩膀讓他捏,舒服又惬意的樣子,她笑道:“哥哥,我也沒餓,餓了肯定就先吃了。”
她示意春江可以傳膳了,丫鬟們很快送上熱菜和湯,各自退下,謝澹擡手叫兩個侍膳的丫鬟也退下了,屋裏便只有兩人對坐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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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初菜沒吃幾口,卻對那盤方形小饅頭喜歡上了。饅頭裏加了新鮮煮熟的板栗粉,做的只有一寸大小,不像平日吃的饅頭那麽宣軟,這個口感稍微硬實有嚼頭,面粉和板栗的香味揉在一起,越嚼越香甜。葉初吃了一個,又伸手去拿。
“怎麽光吃饅頭,不許挑食。”謝澹給她盛了半碗雪梨銀耳湯,多挑了幾塊雪梨進去。
“吃饅頭也算挑食?”葉初反駁道,“你往常都是嫌我不吃主食的。”
謝澹睇了她一眼:“晚上吃多了面食不消化。再說你早晨板栗餅,午膳有一道板栗燒雞,晚上又吃板栗饅頭。”
新采摘的野山栗好吃,可也不能光吃它呀。
有這麽個哥哥的壞處大概就是他什麽都要管你,管頭管腳。葉初撇撇嘴嘀咕道:“又是哪個告我的狀!”
謝澹笑,一邊哄着她再吃些菜,一邊許諾道:“乖。下回休沐,帶你去莊子上摘柿子。”
這時節柿子其實還沒怎麽紅,等天氣轉冷,秋霜一打,那柿子就滿樹紅得惹人喜歡。
不過謝澹盤算着,盡量提早不要推後,越往後天越冷,深秋寒涼,萬一再把她凍着。
飯後兩人就在院裏回廊下走動消食,葉初興致勃勃要給他表演一下射箭。丫鬟們多點了幾盞燈籠,葉初就在院裏看她拿出專屬的雕花小弓,信心滿滿拉開弓,羽箭射中十步遠的靶子,堪堪紮進最外一圈。
“好!”謝澹鼓掌。
“什麽呀,明明射偏了,”葉初蹙着小眉毛無語地看他,抗議道,“哥哥,你還能不能再敷衍一點兒。”
“怎麽會呢,你這麽小,剛開始學,不脫靶就算很厲害的了。真的。”謝澹笑。
能進這院裏的東西都要經他過目,葉初手裏那張精致漂亮的小弓他試過,差不多就是小孩子玩兒的東西,箭镞也不銳利,所以箭靶子是草編的,沒什麽危險也不會太累,他也就随她們玩去了。
“我白天能射中圈裏的,有幾次還射中了靶心。”葉初認真道。
謝澹表示相信,他走到她身後,把着她的手,一手握着她胳膊給她糾正姿勢,箭射到靶上就讓她自己去拿回來,故意支使她來回走動。陪她玩了會兒,謝澹就叫她去沐浴休息。
他從葉初院子裏出來,剛走到門口,葉茴從院裏跑出來,躬身道:“主人,奴婢有件事禀報。”
謝澹腳步沒停,示意她去前院說。回到前院,謝澹随意在書案後坐下,問道:“何事?”
葉茴道:“姑娘這幾天跟奴婢玩射箭,她還挺喜歡的。其實姑娘十分聰慧,學什麽都很快。”
葉茴其實想說,明明姑娘十分聰慧,皇帝怎麽就不讓她幹這、不讓她幹那的,拿個繡針都怕她累。皇帝似乎一心要養出一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小廢物妹妹。
謝澹嗯了一聲:“她喜歡你就陪她玩,叫她多活動活動也好。”
葉茴說:“主人知道的,她現在用的是一把小孩子玩的小弓,奴婢想着,可不可以給她換一把軟弓,正經學一學。”
軟弓不同于硬弓,軟弓一般是騎兵所用,射程短,射速快,威力小,但也容易學,不必太大的力氣。
為表重農也為了演武,天子向來有秋狝、冬狩的習俗,世家貴女也就有了騎馬射獵的風氣,貴女們用的就都是軟弓。葉茴敢來說,便是覺得謝澹肯定會答應。
“不行。”謝澹道,“玩就罷了,傷人的東西一律不準讓姑娘碰。”
“主子……”葉茴有些不敢置信,大着膽子争辯道,“所謂藝不壓身,姑娘學了總沒有壞處,以後您可以帶她騎馬圍獵,關鍵時候也能防身呀。”
“什麽時候需要姑娘自己執箭防身?”謝澹頓了頓,淡漠的聲音卻冷然說道,“真到那個地步,怕是你們都死絕了,連朕也死透了吧。”
“陛下……”葉茴臉色一白,惶恐地跪下了。
“姑娘的事情,朕比你更清楚。”
謝澹道,“朕今日再跟你說一遍,從送你們到漉州那日起,你和葉菱就是姑娘的人,在這世上唯一要忠心的人是姑娘,不管何時何地,你們的任務就是保護姑娘。你記住了,姑娘不比旁人,莫說刀劍之類的東西,一滴血、一點腌臜都不能讓姑娘見到。”
“是!奴婢記住了!”
謝澹揮手讓葉茴退下,自己拿了本書,定定半晌卻沒有看進去。
他索性起身從西跨院出門,去了旁邊一處院子,這裏是侍衛們日常訓練的地方,謝澹也沒叫人陪練,自己練了會兒劍,小半個時辰後,深秋夜色下額角汗濕,劍影中收勢立定。
“陛下似乎心緒不佳?”
一名黑甲衛裝束的男子走過來,遞上一盞溫茶笑道:“臣陪您練練?”
謝澹微微一喟:“劍術朕不如你。”
衛沉笑了下,他曾是謝澹的伴讀,延始帝篡位後也被迫逃亡,竟促使他棄文從武,練就了一身好武藝。
兩人重聚後,這幾年衛沉跟随謝澹一路拼殺,謝澹登基後就讓他做了鐵甲衛指揮使。皇宮嚴格來說并沒有“侍衛統領”這個職位,謝澹哄騙葉初說他是宮裏的侍衛統領,冒用的大約就是這位的身份了。
當然,鐵甲衛的勢力範圍可不止是宮裏。
衛沉笑道:“您是天子,要的是治國理政之能。臣卻是個武夫,靠着劍法武力吃飯的。”
謝澹沒搭理這話,接過內侍遞上的帕子擦了擦汗,把劍放回架上,便打算走人了。
“陛下,明日可是您選秀的大日子,殿選。”衛沉跟上幾步,笑道,“可都是五品以上之家的貴女,嬌氣着呢,您這副臉色,可別把人家給吓着了。”
謝澹不帶情緒地瞥了他一眼,負手緩步出了院子,從側門回葉宅,衛沉默默跟在他身旁。
“您真不打算去?”衛沉篤定問道。
謝澹:“不打算,免得朕吓着人家。”
衛沉偷偷笑了一下,遲疑着問道:“陛下,臣鬥膽一句,您打算何時告訴姑娘她的身世?”
謝澹停步,卻反問道:“姑娘什麽身世?”
衛沉:“……”
他當然不知道宅子裏那位金尊玉貴的姑娘到底什麽來歷,可陛下自己肯定知道啊,再說身邊的人誰不心知肚明,陛下哪來的妹妹呀,世宗皇帝就沒給他生妹妹,兩人壓根就不可能是兄妹關系。
皇帝就這麽把人藏在這兒,層層保護,處處嬌養,吃的用的都要親自過問,旁的不說,各地送來的貢品,皇帝自己都未必舍得吃的,這姑娘就沒缺過。
偏偏人家還一無所知,只當自己有個無所不能的好哥哥。
并且這地方保護的鐵桶一般,他一個鐵甲衛統領,自從那姑娘住進來,他愣是沒見過廬山真面。宅子裏有的侍衛倒是有幸瞧見過一眼的,形容的那叫一個傾國傾城、天香國色,衛沉好奇心都憋不住了。
總不可能一輩子養在這兒當妹妹吧。衛沉試探地問道:“恕臣直言,等宮裏的事情了了,您把姑娘接宮裏去,也省得您整日這樣來回奔波不便。”
皇帝不住皇宮裏,紫宸殿夜間就是空的,這事情他們鐵甲衛也是瞞得夠辛苦,若是走漏了風聲,朝中京中怕是要掀起軒然大波的,別的不說,禦史們又得痛哭流涕地上奏一回什麽祖宗規矩、什麽江山社稷。
“跟宮裏的事情沒多大關系。”
謝澹走進西跨院的側門,轉身看看想要跟進來的衛沉,挑眉問道,“你今日關心的還挺多啊,這麽關心選秀的事情,是不是想要趁機挑挑,讓朕多給你賜幾個美人?”
“……”衛沉腳下一頓,立刻捂嘴轉身,識趣地趕緊溜了。
月色下謝澹緩步走回主院,萬籁俱寂,四周一片安詳,他經過後院的時候聽着裏頭似乎有些動靜,便索性信步走了進去。兩個值夜的丫鬟端着茶水從屋裏出來,見他過來連忙行禮。
“怎麽了?”謝澹問。
“姑娘做了個夢,醒了。”丫鬟福身答道。
“夢魇了?”
“也不是,姑娘就說做了個有趣的夢,卻急的盜汗醒了,一時睡不着,剛換了寝衣,喝了半盞溫水。”
有趣的夢?
謝澹略一沉吟,便進了屋,在卧房門口叫道:“安安?”
裏邊應了一聲,謝澹擡步進去,便看見葉初躺靠在枕上,小臉泛着半睡半醒的潮紅。床邊鋪着紅線毯的腳踏上一個丫鬟坐着,見他來了忙起身行禮,默默退到一旁。
謝澹便在床沿坐下,伸手摸摸她額頭問道:“怎麽了,做夢了?”
“嗯。”葉初漾起一個乖軟的笑顏,問道,“哥哥,你怎麽還沒睡?”
“看了會兒書,聽見你這邊有動靜。”謝澹問道,“做什麽有趣的夢了,跟我說說?”
“挺有趣的。”葉初笑道,“哥哥,我夢見自己是個男孩子,穿着男孩子的衣裳,臉也黑黑的,醜巴巴的。然後我好像一直在找你,找啊找啊找不到,好像在那個地方一直走不出去,可着急了,急得就醒了。”
謝澹眸光一沉,定了定,不動聲色問道:“男孩子?跟你這般大?”
“不是啊。就是一個很小的男孩兒,也就幾歲大的樣子,還戴個小帽子。明明不是我,不知怎麽我就覺得是我。”
她停了停,軟軟笑道,“我以前好像也夢見過他。哥哥,他是不是你小的時候啊,那麽醜?”
“胡說八道,哥哥比你大十歲,你什麽時候能見過我小時候的樣子。”謝澹問,“安安經常做夢嗎?經常做夢休息不好,明日讓許太醫來看看。”
“也不是經常,就是有時候會做夢。”
葉初笑道,“哥哥,做夢不是很尋常的事嗎,哪裏用許太醫來看。許太醫和李太醫每隔十天來一回,我都好好的呢,你不用老麻煩他們的。”
“嗯,行。”謝澹摸摸她的頭,溫聲笑道,“我聽人說,白日裏多思,夜間就容易做夢。這陣子天氣轉冷,你關在院裏肯定悶得無聊了,哥哥不在家陪你,你就多聽聽曲、看看戲,自己給自己找些消遣啊。天氣好的時候也可以去園子裏走走,菊苑的花開得正好,楓林也都紅了。哥哥以後盡早回來陪你,過幾天帶你出去玩。”
“沒事兒,我跟葉茴每天都玩得歡着呢,還有豆沙、棗泥她們年紀小,也很會玩兒。”
“哥哥你別老擔心我,我都這麽大人了。”葉初推推謝澹,“哥哥,很晚了你回去睡覺吧,明天一早還要進宮當值呢。”
“嗯,你睡吧,哥哥這就去睡覺。”
葉初聽話地閉上眼睛,謝澹一手輕輕拍撫着她,守着她睡實了,望着她熟睡的小臉定定半晌,起身出去。
葉菱聽到聖駕來了,便立在東廂房門口,見他出來福身行了個禮,平日若沒有差遣,她也可以回去睡了。然而謝澹走下回廊,擡手沖她做了個手勢,葉菱忙跟了上去。
走出院門,謝澹沉聲吩咐道:“去讓人把許遠志叫來。”
葉茴一驚,忙問道:“姑娘身子不适嗎?晚膳時還好好的呢。”
“沒有,姑娘好好的。”謝澹道,“你去叫就是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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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1980年3月16日晚上,小嶺生産隊的賀大成敲開了隔壁老姜家的門:“叔,嬸,我看上你家二丫了呢,二丫也看上我了呢,你們要是同意,我就大鑼大鼓娶她過門,你們要是不同意,我就帶她私奔了,等給你們生了孫子再回來孝敬你們。”
姜二丫在旁邊托腮花癡笑:“對對對,我聽大成的。”
第二天一早,姜二丫也敲開了隔壁的門:“叔,嬸,我看上你家賀大成了呢,賀大成也看上我了呢,你們要是同意,趕緊收拾房子我好嫁過門,你們要是不同意,我就讓他招贅給我,你們老公母倆我可就不管了。”
賀大成在旁邊連連點頭:“二丫,我都聽你的。”
半個月後,這倆人熱熱鬧鬧辦了喜事,從此開始了沒羞沒臊整天秀恩愛的小日子。
小嶺生産隊的廣大社員們:……你倆咋這麽不要臉!
賀大成or姜二丫:要臉幹啥用,忙着種地養娃賺大錢呢。
賀成和姜雅從校服到婚紗,只是這婚紗穿得也不容易,兩人畢業後在大城市辛苦打拼多年,買不起房,養不起娃,疲憊不堪地商量着要不回老家吧,一覺醒來穿書了,穿進一本遍地極品的年代文裏,最大的極品就是他們兩個,專門給男女主墊腳板子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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