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溫柔
黑暗中,承晚什麽也看不清。她踉跄的走着,雙手無助地朝周圍摸索,但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她急得快要哭出來,心裏惴惴的,卻不敢停下腳步。
她不知道前面是哪裏,但她卻知道要快些走,再快些走。
眼前一道白光閃起,承晚下意識地用手擋住眼睛。待眼睛适應了那道光線,她才看清白光之中一個男子身形挺拔其中,左手握在胸前,右手背在身後。
“師兄!”她驚喜的喊。蒼濬卻面無表情,冷冷的看着她。
“師兄!我剛剛将赤焰封印在祝巫山裏了!我總算沒給玉清府丢臉,沒給你丢臉罷!”她一邊興奮地說着,一邊提起裙裾往蒼濬身邊跑,腕間金蓮子發出脆響。
離蒼濬還有五六步時,承晚堪堪停住腳步。
她看見蒼濬背在身後的右手裏分明握着那把承影劍。
承晚頓住腳,心中彌漫起恐懼。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麽,躊躇着後退,輕輕搖頭:“不,不,師兄,不要……”
話還沒說完,蒼濬動作迅猛,幽冷的承影劍在他手中轉了把劍花,一道勁風襲面,承影劍閃着寒光消失在了她的胸口。
她低頭看着露在外面的半截劍身,身體逐漸感到寒冷,心髒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快要撕碎她。
承晚的眼淚簌簌的落下來,砸在劍身上,響起“砰砰”的聲音。
她擡起頭,淚水将視線變得模糊一片,蒼濬冰冷的目光卻清清楚楚的落進她的眼睛裏。
“為什麽……為什麽……”她疼的說不出話來。
蒼濬卻硬着一張臉,狠心将承影劍又往她的心口窩使勁送了送。
承晚看見自己的身體逐漸變成金色的碎片,她痛苦絕望的大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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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晚猛的坐起身子,手還緊緊的攥着胸前的衣服。她在床上呆坐半天,才反應過來現在是在凡間的清晖書院裏。
原來是場夢。
她松了口氣,擡手一撫臉,卻摸到了一片水澤。
她嘆了口氣,十萬歲都白活了,越活越白搭。做個夢而已,竟還哭出來了,真是沒出息。
承晚身子一歪靠在牆上,手指摩挲着胸口位置。胸腔裏心髒跳得飛快,還仿佛真的有股涼意從裏面沁出。
已經是深秋時節,晚上并不暖和,臉上的淚痕冰涼涼的膩在皮膚上,讓她打了個寒顫。
也睡不着了,承晚幹脆披上衣服起床。她點了燈,想起隔間裏還有剩下的熱水,于是趿着鞋子過去擦臉。
木桶放在桶蘿中,四周被細心的裹滿了棉布。承晚掀開桶蓋,裏面的水竟還是熱氣騰騰。
她舀了點水把毛巾打濕,熱乎乎的貼在臉上。酸澀的眼睛和緊繃的皮膚一瞬間得到了放松。
承晚想起晚間顧谙之提熱水來的模樣。
他掀起長衫,半跪在地上,仔仔細細的将木桶周圍塞滿棉布。承晚有些過意不去,說自己晚間也用不了這麽多熱水,不用如此麻煩。
顧谙之卻回頭對她溫潤的笑笑,手上動作不停:“夫子用不用是一回事,學生上不上心便是另一回事。縱使夫子晚上只用一滴水,學生也要保證夫子用的舒心才行。”
臉上的毛巾涼了,承晚取下來,嘆了口氣。
除去在長生海的這七萬年,自己滿打滿算追着蒼濬跑了三萬年。回想三萬年裏的所有記憶,蒼濬竟連一句溫柔的話都沒同自己說過。凡是見着自己,無時無刻不是冷冰冰的板着一張臉,偶爾多說幾個字都能讓她高興好幾天。
承晚不是什麽醜無鹽,相反因為出身高貴,容貌絕色,自打兩萬歲上飛升上仙之後,前來提親的青年才俊絡繹不絕,差點就要踏破玉清府的大門。
但她一顆心好像是被蒼濬下了咒,除去蒼濬,看誰都沒感覺,看誰都一個樣。
如今回頭再看,承晚真的覺得自己太傻,傻到差點丢了命才清醒。
她走到窗邊,推開條縫,冷風裹挾着丹桂香氣飄進房中,靈臺一片清明。
透過窗縫,承晚發現顧谙之的房中竟還點着燈,燈光把他的身影投在窗上,影影綽綽。
他好像正在背書,身影有些搖晃。
承晚恍覺自己竟有些沉迷在顧谙之的溫柔裏。
顧谙之既同蒼濬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那麽就讓她自私一回,在凡間好好享受顧谙之給予的溫柔罷。
凡間光陰瞬短,不過須臾幾十年。待到蒼濬歸位之日,兩人之間也許就是刀光劍影,你死我亡的另一番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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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間的日子比九重天上熱鬧許多。
承晚領了詩文一科,這一科在科舉考試中占的比重不算大,遠遠比不上務策、經義重要,所以排的課時也并不算多。平日裏除了教學生詩文之外,只要有空她就到街上去閑逛。
詩文難不倒承晚,她在長生大帝座下數萬年,沒有靈識時就日日泡在泫清池裏聽大帝和各方仙友吟詩評詞。待有了靈識,更是整日之乎者也的往耳朵裏灌,想記不住都難。
她生的貌美,就算是裝扮成男人也比尋常男子看起來清麗許多,從面上看就少了幾分男夫子不怒自威的氣概。再加上詩文一科不算太重要,所以她的課上偷懶打盹是常事。
其他課目晦澀難懂,想要取得好成績,必須要下一番苦功才行。于是承晚的詩文一科,就成了他們補覺休息的絕佳時機。
承晚也懶得理他們,她來清晖書院本也不是為了帶出個狀元郎來。有了承晚的不介意,這些學子更加有恃無恐。
唯獨顧谙之與人不同。
承晚明明每晚都能看見他屋裏的燈亮到三更天後才熄滅,可他上課時卻從不偷懶,連走神也從來沒有過,讓她啧啧稱奇。
不管承晚講什麽,哪怕是最基本的詩文平仄,顧谙之也坐在席上,背脊挺直,聽得十分認真,絲毫不見倦意,一如當年刻苦修煉的蒼濬。
這幾日京都起風,冷的厲害。午間烏雲壓頂,天色暗的好似傍晚。
承晚散了課回到廂房,還沒等她喝兩杯熱茶休息休息,就聽見顧谙之溫潤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沈夫子,學生給您送午飯來了。”
承晚捂緊了熱茶杯答道:“進來罷。”
聽見承晚應聲,顧谙之才挑開門上的簾子進屋來。
他将手裏的食盒放在桌案上,修長的手指将裏面的瓷盤一個一個端出來,不徐不疾。淡青色的骨瓷襯的他手指白皙且骨節分明,十分賞心悅目。
承晚一雙眼直勾勾盯在顧谙之的手上,喜滋滋的客氣道:“麻煩谙之了,這麽冷的天還每日幫我取飯送盤。”
顧谙之看見她的眼神,心裏有些異樣感萌動。
他清了清嗓,別開視線,取下食盒最底下的一層隔板,裏面還放着一碗羹湯。
“剛才學生去取飯,看見廚房的廚娘自己炖了一盅銀耳桂花羹,聞起來很是香甜軟糯。學生想着夫子懼寒,喝一碗應該會暖和一些,所以特意向廚娘讨要了一碗,拿來給夫子嘗嘗。”
碗裏的銀耳瑩白,湯色澄黃,點綴着細小的紅色丹桂和枸杞,清甜香濃,還冒着熱氣。
“你竟知道我怕冷?”承晚接過瓷勺,小心抿了一口濃稠湯汁,唇齒間香氣四溢。
“只要仔細留心,總是不難發現的,”顧谙之淡笑道,“夫子屋裏的碳塊用的比旁的夫子屋中更快些。”
承晚一怔,顧谙之又補充道:“旁的夫子是兩人共住一間,而夫子只有一人。所以學生猜測夫子要比旁的夫子更怕冷幾分。”
承晚悻悻的皺了下鼻子。
顧谙之将承晚的小動作全都看在眼裏,覺得沈夫子真的生的極好,一個男子做起小女兒家的嬌俏動作來也絲毫沒有違和感。
他在心裏暗想若是這位沈夫子是女子,不知該是怎樣的嬌柔可人。
想完他就覺得自己是真的瘋了,還瘋的不輕,竟會頻繁冒出如此大不敬的念頭。
接着他又心裏一涼。
自己……自己竟,是個斷袖……嗎?
承晚卻沒發現顧谙之的異樣,随口問道:“平日裏上課,我瞧着他們都時不時地打個盹,走走神,你怎麽堂堂課都聽的這樣認真?不累嗎。”
顧谙之微微嘆了口氣:“學生也是吃五谷雜糧的普通人,怎會不累,只是憑着一口氣堅持罷了。”
“哦?”
他眉間似有憂色:“如今太平盛世,四海欣盛,位高者難免會被花團錦簇的盛世之景蒙蔽眼睛。但學生生長在鄉野間,見過太多太多躲在陰暗處肆意傷人的蛀蟲。千裏之堤毀于蟻穴,蛀蟲若是不除,有一日積少成多,早晚會撼動大樹根基。生而為人,總要做出點事情來,在天地間留下些自己的痕跡。我所圖,不過一個‘清’字。”
“清?”
“海清河晏,天下太平。能有越來越多的人不畏強權,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顧谙之接着說:“當年聖祖皇帝建朝,廢了科舉的門檻,讓我這樣的寒門學子能同世家大族的子弟在考場上公平的一決高下,這是學生唯一能抓住的機會。所以學生就算是拼上半條命,也一定要去搏一搏。”
承晚想起向辭說過的命格,出言勸慰他:“你也不要太過緊張,我看你的面相就很有吉星高照,金榜題名的瑞氣,想必明年的秋試定會高中榜首。”
顧谙之朝她拜了拜,面色緩和了許多:“多謝夫子吉言。”
說話間,承晚已經将那一小盅銀耳羹用完,顧谙之很自然的攏過空盞同她道別:“請夫子用飯罷,學生就退下了。正好學生去膳房取飯,順道将這杯空盞給廚娘還回去。”
承晚點點頭,顧谙之又朝她拜了拜,掀簾出門去了。
承晚看着面前的飯菜有些出神,她第一次因為提前知曉一個人一生的命格而感到惆悵。
情劫和死劫是世間最難歷的兩種劫。
她一想到如松柏一般清傲堅韌的顧谙之這一生會過的如此艱難,就覺得心裏堵得難受,一口飯也吃不下去。
“哐當!”一聲脆響從外面傳進來,驚醒了神游天外的承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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