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淨房
這裏清淨,杯盤破碎的清脆響聲十分清晰的傳進屋裏。承晚沒當回事,視線被一盤鹹鮮熱辣的燴雞丁吸引住。
筷子夾起一塊滑嫩的雞丁,剛要放進嘴裏,就聽見外面響起一陣譏笑聲:“我看你就是天生的下賤命,在家伺候你那殘廢養父還不過瘾,又跑來書院伺候夫子。你若是真這麽喜歡伺候人,不如以後也來伺候伺候我吧。”
聽聲音,應該離這裏不近。但承晚是神,五識要比尋常仙人靈敏些,這幾句話正好穩穩地落進承晚的耳朵裏。
掃興!她有些氣惱,竟敢有人打攪她用飯?
“杯盞并非我的東西,而是廚娘的私人物品,你就這樣故意打破怕是不好罷。”
是顧谙之的聲音。
承晚沒了吃飯的興致,從席幾上站起身,往窗邊走了走。
她将窗戶支開一條縫,看見顧谙之被兩個白衫學子堵在遠處的回廊下,地上還躺着一攤青瓷碎片。
為首的學子身量不高,看起來很是敦實。承晚認得他,此生名喚謝春山,其父謝雲鶴位居四品,官拜黃門侍郎。
四品官在京都算不得什麽大官,但黃門侍郎不同。
此職為皇帝近侍,負責日常傳诏,算起來比那些近不得皇帝身的二三品地方大員架子還要大幾分。
謝春山仗着其父的身份,在清晖書院裏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回回詩文課上就屬他睡覺的呼嚕聲音最大。
他身旁站着的瘦高青年名為李複照,同謝春山住同一間廂房。其父不過是個七品下的內寺伯,最是清湯寡水的蝼蟻小官。但李複照此人極有眼色,攀上了謝春山這尊大佛,成日跟在他屁股後面唯命是從,以期将來能得謝家照拂一二。
謝春山一昂下巴,臉上肥肉抖動,好一副嚣張跋扈的嘴臉:“一個廚娘的杯盞而已,你盡管告訴她是我打碎的,看她敢不敢來找我讨要。要我說,你這種窮酸命就該好好待在你那間鄉間小院裏,耕點地種點菜才對。下賤的人不管到哪裏都下賤,哪怕書讀得好又能如何?就你這上不得臺面的樣子,真走了仕途進了官場,也是給人提鞋的命。”
顧谙之倒是不見動怒,眼眸低垂看着地上的碎瓷片。
見他沒反應,謝春山往前逼近一步,語氣中滿是嫉妒憤恨:“輪值夫子們才來不過十數日,就都對你滿嘴誇贊,竟還傳到了我爹耳朵裏,喊我回家将我訓斥一頓!我還以為你多清高多有本事。今日才發現,你也就只會在夫子們面前耍耍小聰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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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踢了踢地上的碎片,斜着眼笑說:“原來就是靠的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小伎倆。賤骨頭到哪裏都是賤骨頭,改不了的。只是不知你費盡心思讨好這位沈夫子有何用?他不過教習詩文一科,最是無用,人看起來也文弱,一點沒有男子氣概。難不成,難不成你竟好這一口?”
說完,他和李複照就一起捂嘴發出一陣怪笑聲,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你奶奶的!承晚心裏暗罵一聲。
她活了十萬歲,天上地下還從沒有人敢這樣編排她。
謝春山不過一介凡夫俗子,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今天非要好好教教他做人的規矩。
額間金蓮有些發熱,承晚用手指輕拂過去,将金蓮的印記隐匿起來。
“若是對我有意見,盡管沖我來,不要言語中傷沈夫子。”顧谙之聲音不高,但裏頭帶着些不容辯駁的強硬。承晚竟聽出了幾分護短的味道來。
承晚想起凡人有句俗語,“有理不在聲高”。她覺得用這句話來形容此刻的顧谙之非常合适。
謝春山被說的一愣,旋即怪笑一陣,說:“我中傷了又能怎麽樣?你不就是看着他同太學長官有些沾親帶故,所以才格外殷勤嗎。我可是跟我爹打聽過了,他根本就沒聽說過沈仙游這個名字。要我看,他也準是一介趨炎附勢的宵小之輩,打着太學長官的旗號在這裏招搖撞騙,就專門騙你這樣的傻子罷!”
“都是同樣的人,怪不得你們二人臭味相投。”李複照聲音有些尖細,刺拉拉的不太好聽。
顧谙之冷哼一聲:“你們二人也只會上下嘴皮一碰,用兩張臭嘴說出些惡心人的話罷了,旁的還會什麽?”
“你!”謝春山嘴巴微張,有些呆。
從他們認識顧谙之開始,他就一副溫和模樣。雖話不多,略有清冷,但好歹看起來是個端方有禮的謙謙君子。如今這句話從他嘴裏出來,還真讓他們有些吃驚。
“每人出身不同,無法自選,但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自身品格和家族修養。你這樣口無遮攔,難道不怕平白讓令尊蒙羞嗎?”他聲音淡然,不卑不亢,“你我三人同為學子,若是互相看不順眼,也應該在考場上一決高下,而絕非在此逞一時口舌之快。”
李複照看謝春山被他說的一時反不了口,急忙上前幫腔:“瞧你說的冠冕堂皇,可不也是草包一個嗎?但凡你厲害點,你的養父又怎麽會被人打殘。”
“哼,不過是為了一塊地而已。冉家要地,給他們就是了,何必為了一塊薄地葬送了自己一輩子。”謝春山語氣中極近輕蔑,“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看你就知道你那養父也肯定是個軸腦筋。冉家同京兆府尹是什麽關系?就憑你們一介農戶,也想跟他們對着幹!要我說,你要是真有骨氣,就應該去找冉家報仇,再去擊個禦鼓,把京兆府尹也拉下馬才好,而不是在這裏卑躬屈膝,耍些不入流的招數讨好衆位夫子。”
謝春山噼裏啪啦一通說,把承晚說的愈發煩躁。
她聽不下去了,心裏那股無名火一股一股朝上拱。眼看着顧谙之就快被激怒,承晚心裏有些一驚,若是顧谙之今日得罪了謝春山,這算不算自己無意間更改了他的命格?
不行,她得趕緊過去。承晚掀簾出了廂房,看三人沒留意到這邊,直接念訣瞬移到顧谙之身後。
顧谙之背在身後的左手緊握成拳,腕間還有青筋暴起。看得出來他很生氣。
他覺得自己快被這兩個人激的失去了理智,心中席卷起一陣激憤。剛要張口反駁,一雙略帶涼意的手壓在了他的左手上。
他心裏一驚,訝然回身。
竟是沈夫子。
沈夫子的眼睛看向他,溫柔堅定地目光讓他奇異的冷靜下來。
謝春山和李複照也被吓了一跳,剛才回廊下分明只有他們三個人,沈夫子是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見了鬼了不成!
承晚看見顧谙之幽潭般的眼眸逐漸平複下來,她松開手,繞到顧谙之身前,噙着冷笑看着對面兩人。
“說夠了?說過瘾了嗎?”她冷着聲,讓謝春山心裏直發顫。
“不知道清晖書院是什麽規矩,學生可以随意編排夫子和同窗了?剛才那番話若是傳出去,你們還有沒有臉走出書院的大門?”承晚一句話,就讓對面兩人雙股戰戰。
大寧建朝時首位帝師伊閣老一生未娶,盡心輔佐帝王,聖祖皇後又廣開書院學館,好學之風蔚然興起。自那時起,尊師重道就成了大寧最重要的倫理之道。
若是他們二人剛才的話傳出去,就算是有個大官父親,也無人敢保。明年秋試沒戲不說,還會連累全家名聲徹底臭掉。
李複照已經不敢開口,但謝春山嚣張慣了,不願被眼前這位身量嬌小的夫子壓過一頭,于是硬着頭皮甕聲甕氣的說:“你的話就一定有人會信?不過一個不知來頭的夫子,口氣這般大。”
簡直是找死。若是這會兒在九重天上,她非要将謝春山打趴在地哭爹喊娘才行。
對待凡人,要用凡人的方式。
承晚背着手,一雙眼睛微眯,将謝春山上下打量一番,嘴角還挂着一絲壞笑。嬌小的身量倒生出一股泰山壓頂的壓迫感。
“你若不信,我出去試試便是,”半晌她才開口,語氣中還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後日便是朱雀街集市,這種書院學子間的辛秘向來最受娘子們的喜愛,只消挑個娘子們逛街逛累的點去朱雀街那家明堂裏坐上一時半刻,想必很快就能傳的人盡皆知。只是若真的傳開,你可不能氣惱。”
謝春山臉色斑斓,想吃了只蒼蠅一樣堵得難受。
李複照在後面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子,意思很明确,求謝春山給沈夫子服個軟。
謝家勢大,但李複照卻沒什麽根基。若是被傳出這樣的流言,此生算是徹底無望了,他不能冒這個險。
謝春山回頭狠瞪了他一眼,吓得李複照“唰”的縮回了手。
謝春山自幼驕縱着長大,受慣了衆人的吹捧,哪裏受過這種氣。他憋着口氣,思來想去也沒什麽好辦法,只能潦草一拱手,眼睛看着地面不情願的說:“學生知錯,還望夫子恕罪。”
承晚卻斂了笑意,板起臉來:“本夫子向來脾氣不太好,你這樣不情願的賠罪我看着可是更生氣了。這樣吧,想讓我消氣閉嘴也可以,今晚三更之前,你去把書院的淨房打掃幹淨。必須要纖塵不染,潔淨明亮才行。若是明早讓我看見一絲污穢,你就給我等着吧!”
此話一出,對面兩人臉色大變。
讓謝春山去掃廁所?!
雖說每間廂房都有單獨的淨房,但公用淨房在前院,離教室近,很多人白日讀書圖省事都在那裏方便,裏面可算不上是什麽幹淨的地方。
謝春山氣的牙齒“咯咯”作響,咬牙切齒的說:“若我不去,你能奈我何!”
承晚鼻子輕“哼”一聲,無所謂的攤開手,看着自己纖細的手指,漫不經心道:“我說過了,若是讓我看見一絲污穢,你只管等着便是。”
謝春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沈仙游!我定要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說完怒摔衣袖,大步流星而去。
李複照一張臉都快要皺成苦瓜,垮着一雙蟲一樣的眉毛,苦兮兮的沖承晚行了個禮趕緊追着謝春山跑走。
承晚抿嘴笑起來,覺得心頭十分暢快。
身後的顧谙之卻似有憂慮,心事重重的皺眉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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