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倒V結束)

正是他剛剛提到了“方洪”這個名字,對方才如此一反常态。

“考古隊是怎麽出事的?真的只有你一個人逃出來了嗎?我父親呢?”方洛看着對方的眼睛,一連串問題脫口而出。

這些問題自昨天從母親口中得知當年的事之後,就一直如同亂麻一樣糾纏在他的腦海中。

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更加想知道,他的父親,真的已經去世了嗎?

然而眼前的張元似乎并不能解答他的問題。因為對方神志混亂,此時此刻像一只瘋狂的野獸,口中不斷發出含混的聽不清的音節。

“你說什麽?”方洛将耳朵靠近。

男人粗重的呼吸中夾雜着模糊的字眼,方洛費力地去辨認,緊接着,像是有一道電流穿過腦海,方洛忽然就意識到了對方說的是什麽。

“門……不要進去!”

方洛心髒猛地一縮。

他立刻聯想到父親筆記中的畫和昨晚的夢。

“門,是什麽門?”方洛立刻急切地追問。

然而就在這時,“咔噠”一聲,病房外的鎖被忽然打開,蕭然的臉出現在了門後。

薄薄的鏡片反射着冷白的光,對方的聲音依然平穩,卻隐隐透着某種涼意,“先生,出什麽事了?”

然而此時方洛卻早就顧不上他。

“什麽門?那個門長什麽樣?它在哪?”方洛一連串地追問,同時注視着張元充滿了驚慌和恐懼的眼睛。

然而對方精神已經徹底紊亂,壓根不能回答方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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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不斷重複着,“不要進門……不要進門……”

“好了,探視時間到了,您該走了。”蕭然平靜地開口打斷了兩人之間的交談。

方洛猛地回頭,看見蕭然正在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他,目光極具穿透力。

方洛跟他對視,胸膛劇烈的起伏,半晌,他別開眼睛。

“醫生,”方洛抿了抿唇,不知道該怎麽向對方解釋自己此時此刻內心的焦急。但眼下對張元顯然已經問不出什麽,于是方洛決定向蕭然打聽:“這個病人,他平常有沒有提到過……‘門’?”

蕭然表情不變:“什麽門?”

方洛:“我也說不好,就是……跟一些奇怪的事物相聯系,比如會突然導致一個人精神失常……甚至就是讓這個病人瘋掉的根本原因。”

然然蕭然卻搖了搖頭,十分篤定地回道:“沒有。”

方洛舔了舔嘴唇,目光中露出顯而易見的失望。

蕭然對此視而不見,平鋪直敘地語氣像機器一樣冷淡:“患有精神病的人,往往帶有一定程度的妄想。壓根就沒有什麽門,一切都是他們幻想出來的罷了。”

面對對方的解釋,方洛沒有說話。

這個事情太過于詭秘,連他也是雲裏霧裏,而面前這個叫蕭然的人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根本就不會理解這些超出正常人認知的東西。

方洛猶豫了半晌,沒再堅持。

他跟随着蕭然離開,只是在出門的前一刻,又回頭看了一眼。

張元雙手抓着鐵欄杆,目光中充滿恐懼和迷茫。

離開了病房,方洛淺淺出了一口氣,但心中還是覺得像有塊大石頭似的壓得他呼吸困難。

但走在前面的蕭醫生仿佛無知無覺,盡管經歷了張元剛才的突然發癫,但還是一派冷靜自然。

方洛試探性地問:“他平常經常像今天這樣犯病嗎?”

蕭然似乎思考了一會兒,“并不,他獨處的時候很安靜,就算是家人來看他,也只是會比平常精神頭足一些。”

蕭然轉過身,目光直直看向方洛:“像你今天碰到這樣的,還是第一次。”

“啊……”方洛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兩人并排走着,誰都沒有再開口,空氣一時間陷入沉默。

他們要乘電梯,需要穿過長長的走廊,然而就在經過緊挨着電梯的一間病房門口時,方洛忽然聽見了一聲歇斯底裏的嚎叫。

他吓得一個激靈,不自覺站住腳步。

“放我回家!”

“他們不是我爸媽……”

“我要回家!”

“救命!”

即使隔着厚重的門板,裏面的尖叫聲依然要刺穿耳膜。方洛下意識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過去,只見一大堆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按住一個劇烈掙紮的年輕男生。

男生拼命地叫喊着,胳膊胡亂揮動,周圍的許多東西都被他“噼裏啪啦”地扒拉到了地上。然而很快,在被注射了一針不知是什麽的藥物後,男生很快就不動了。

不知道怎的,方洛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總感覺後頸一片涼意。

他轉回視線,既尴尬又充滿懷疑地看了蕭然一眼。

然而對方推了一下眼鏡,面不改色,似乎對這種事情早已見怪不怪。

“這個病人患有嚴重的妄想症,情緒激動的時候就容易發病。就在今天上午,他得知了他的小學老師去世的消息,一時沒控制住情緒,又犯病了。”

“哦……那還真是,挺慘的。”方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随口附和着。只不過與此同時,他心底的窒悶更重。自從踏入這家精神病院,他就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但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也沒法理清個緣由。

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考古隊的事,并沒有心情去管別人,因此也就沒有多問。

很快,電梯到了,蕭然和方洛二人一前一後進去。

踏進轎廂之前,方洛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方才經過的那個病房已經沒了聲息。而從他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門邊的信息欄上貼着裏面病人的名字。

林生。

從精神病院出來後,方洛一直心神不寧。在又連續三天晚上做了同樣的夢之後,他決定去父親當年失蹤的地方看一趟。

盡管尋人希望已經無比渺茫,但作為人子,在父親生前沒機會盡孝,如今得知真相,理應前去悼念。

只不過當方洛在手機地圖軟件上搜索塔烏沙漠、胡林鎮、羅松林這幾個地點時,出現的結果讓他哭笑不得。

二十年過去,當年的無人區早就不是昔日一派荒涼的景象。當地政府為了發展經濟,竟然已經在附近開發出了旅游景點,甚至有周邊沿線一日游等旅游團。不僅有許多城裏人來此度假,更吸引了不少背包客來此地徒步、探險,之前人跡罕至的邊陲小城現在竟然也開始熱鬧了起來。

方洛買了第二天的機票,準備到W省會城市下車後,再轉火車到胡林鎮。

簡單準備了一些戶外出行的衣物和用品,方洛于第二天上午上了飛機。

當從寫着“胡林鎮歡迎您”的火車站出來時,已經是第三天的傍晚。

一下火車,就能看到出站口一大批人舉着各式“酒店入住”“賓館旅店一律八折”等牌子招攬外地游客,方洛從密集的人群中好不容易擠出去,後背上的汗都濕了一片。

西北的太陽很是毒辣,他手搭涼棚看了看天,頭頂湛藍純淨的像是玻璃一般,不帶一絲雜質,果然是與城市的風光有很大不同。

方洛查詢了一下路線,之後向着自己定的賓館趕去。

這是一個青旅,入住的大多數是年輕人,有很多穿着沖鋒衣背着登山包的游客,操着各地的口音,臉上帶着新奇或振奮。

方洛辦完入住,老板順手拿出一個牌子,上面寫着“沙漠探險兩日游”。

“小夥子,沙漠去不去啊?你們城裏來的肯定沒見過,很好玩的,在我這報團給你打八折。”老板臉上對着笑,語氣熱情。

方洛下意識想拒絕,但忽然想到了什麽,于是裝作好奇地問道:“都有哪些景點?”

老板覺得這單生意有戲,于是更加積極地介紹,“哎呦,景點可多着呢。我們這個塔烏沙漠可大了,有不少玩戶外探險的專門往我們這邊來呢。滑沙你知道吧,還有沙漠摩托什麽的,可刺激了,都是年輕人愛玩的。還有眼淚泉,沙漠裏竟然有個湖,你說神不神奇……還有羅松林,适合拍照,欣賞大漠風光,要想穿越塔烏沙漠,那裏是必經之地……”

聽到熟悉的名字,方洛心中一動。

“行了,我報團。”他幹脆利落地打斷了老板的介紹。

“啊?”老板愣了一下。

“現在交定金嗎?最快什麽時候出發?明天可以嗎?”

“行行行!”。老板欣然收下鈔票,幫方洛登了記,目送方洛上樓的時候臉上都笑開了花,沒見過這麽急切地游客。

方洛開的房是二樓的一個單人間,他将行李放下,之後習慣性的掏出旅行包最裏面夾層中的黃皮筆記本,打開翻看。

筆記本上的內容就那麽多,方洛看了幾十遍,幾乎能背下來每一頁的字。但親身來到塔烏和在家裏的時候感覺自然不同,有時候他甚至感覺冥冥之中父親就在身邊。方洛抱着筆記本,原本激越起伏的心跳逐漸和緩了下來。

窗外天光逐漸暗淡下來,街燈亮起,很快到了晚上。方洛小心翼翼地将筆記本收回包裏,之後出門找吃的。

青旅附近館子很多,路邊還有很多賣當地特色美食的小吃攤位,方洛随便找了一家,吃完出來時将近晚上八點。

這個時間路上的行人還很多,方洛順着人流閑逛,路過胡林鎮最熱鬧的一條街。将要回去的時候,看見街邊一處不起眼的屋檐下坐着一個乞丐。

那個乞丐很特別,不像是其他乞丐會向路過的人舉起破碗乞求施舍,這個人恰恰相反,身上雖然破衣爛衫的,但是盤着腿坐的特別直,閉着眼睛誰也不看,渾身散發着一種與他人隔絕的姿态。

方洛被吸引了主意,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在即将路過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之後俯身在乞丐的銅碗中放了點零錢。

雖然自己也很難說清楚這麽做的原因,但方洛并沒有當回事,擱下錢之後,他就打算繼續往回走。然而就在這時,他的餘光忽然瞥見,這個乞丐慢慢睜開了眼睛。

方洛與那乞丐對視,心頭突地一跳。對方的一雙眼睛蒙上了一層白花花的厚厚的陰翳,看樣子是什麽都看不見了。但不知為什麽,那人還是精準地面朝他所在的方向。

“小夥子,聽我一句勸,那地方去不得。”乞丐忽然說話了,聲音嘶啞,像殘破的風箱。

方洛腳步一頓,奇道:“你怎麽知道我要去哪?”

他幾乎下意識把對方當成了騙子,估計接下來對方就會說出諸如“你命不好”或者“你有血光之災,我這有道符,你買一張可以破財消災”之類的話術。

但那個乞丐卻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只是搖了搖頭,緩緩開口:

“羅松林,那是多少人的埋骨地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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